“你識得紅蓮業火。”黑龍的聲音裏帶上了危險的意味。


    “我……”忘塵愣了一下。


    她這三百年確實沒有聽過,見過此火。想必是以前在下界做雞時見過,才有了這樣的潛意識。


    紅蓮業火,紅蓮業火,火。


    旋即她醒悟過來,抬頭看向大黑龍,一改剛才的花癡模樣,沉聲道:“你不是三殿下,三殿下修的是水係術法。”


    “我自始至終都未說過自己是長玠。”


    黑龍語氣冰冷,說罷聚氣凝神,霎時整個懸崖都變成了可怕的黑紅色。紅色的魔氣升騰旋轉,鋪天蓋地般朝著忘塵,直撲而去。


    魔氣燒得忘塵臉蛋子生疼,她認命的閉上眼睛。


    再見了,山護神君,藍露上仙,有閑仙子。


    若有來生,還是做一隻普通的雞罷。


    “轟——”


    電閃雷鳴間,忘塵腳下一晃,應聲倒在雪地上。好像也沒有很疼,不對,是一點都不疼。忘塵顫巍巍的睜開眼睛,自己居然好好的,那剛才那個聲音……


    空中的顏色已經變了,藍色的電光一道道劈向懸崖方向,是雷刑。


    剛好趕在黑龍給她致命一擊之前,劈在了黑龍身上。真是好險,再差一點,她就魂飛魄散了。


    老天有眼,這報應來得真是及時。


    忘塵一骨碌爬起來,轉身就要逃離這危險之地。


    剛一抬腳,後麵撕心裂肺的哀鳴就灌入了耳朵。忘塵頓住腳步回頭瞄了一眼。隻見黑龍癱在崖上,腦袋底下是大片的黏膩血跡。


    雷刑還在繼續,鐵鏈上的電光直將他的皮膚灼的血肉模糊。片刻間,又一道天雷降下。


    忘塵從未見過這樣殘忍的場麵,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難受的緊,好像某一瞬間,她也經曆過這樣的哀鳴。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一波一波的衝擊著她的神經,讓她不得不伸手按住胸口。


    看了看騰起的雷雲,不曉得這天雷是打哪兒來的,倘若真是因為她引發的報應,要了對方性命,那她豈不是間接殺了人。


    忘塵記得,她剛來天宮的時候,藍露就教導她不能做壞事。


    曾經有個上仙,就是因為在背後詆毀一位德高望重的上神,被天雷擊中,後來,再也說不出話,自此成了個啞巴。


    這件事忘塵印象深刻,不敢忘記。今日一看,果然是有報應的,隻是這天宮的報應來得也太快了些。


    仔細想想,這事不能全怪他,是她闖進來在先的。若不是她走錯路闖進來,興許他就不會受這樣的痛苦。忘塵心中有些愧疚,她看看殿門,又看看黑龍……


    終是咬了咬下唇,選擇了往黑龍的方向跑去,邊跑邊朝著空中大喊:“他沒傷到我,別打了!”


    話音未落,又是一記更重的天雷。


    忘塵隻好跑到黑龍的腦袋旁,抱住他的頭。黏膩的黑血從他的鼻子和嘴巴裏冒出來,流到她的衣擺上。她也顧不得許多,伸手就去探他的氣息。


    還活著,她鬆了口氣。


    雷雲由藍色變幻成紫色,聚集成刺目的電光。忘塵被這電光閃的心中惶惶然,連忙去掰他身上的鐵鏈子,想把他鬆開,拖離這個雷區。


    豈料手剛攥住鐵鏈,就疼的忘塵倒抽了一口冷氣。鐵鏈上似乎有法力,握上去,猶如握著數根毒刺。咬牙切齒得拽著鐵鏈,忘塵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往外掰。


    “你瘋了……”大黑龍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寒鐵……碰不得。”


    “不試試怎麽知道。”忘塵臉色越來越白,手卻是越攥越緊。


    “鬆開。”大黑龍掙紮著抬頭,作勢要噴火燒她的手。


    忘塵也不甘示弱,一腳踩在他的龍脖子上,把他噴火的腦袋踩到了一邊:“叫你想殺我,報應來了吧。”


    “此天雷……是我的淨魔刑。與你……與你無關。你走吧。”


    不是報應……額。


    忘塵尷尬的吸了吸鼻子。


    她就說,她一個仙娥哪裏有這種本事,能勞煩天雷為她主持公道。


    不過她都跑回來了,再悻悻的離開,豈不是更尷尬。雖然她怕死,但是好歹是山神殿的仙娥,總不能丟了山護神君的顏麵。


    清了清嗓子,她大義凜然的道:


    “仙友放心,我們做雞的,雖然小肚雞腸,記仇的厲害,可也不至於見死不救。俗話說,君子抱仁義,不懼天地傾。我既然碰上仙友落難,就不會不管不顧。”


    說是淨魔刑,給人放到這麽冷的地方,又下這麽重的狠手,分明就是要他的性命。魔又不是邪,天族怎會如此忌諱魔氣,還搞出這樣可怖的淨魔刑。看來天宮裏的這些事情,真的同有閑說的一樣,並不是每件事都有道理可循。


    忘塵越想越不舒服,卯足了勁,蓄力一拉。


    “砰——”


    紅光從她鐲子的裂縫中閃出,鐵鏈突然斷了開來。


    黑龍心下一震。


    忘塵也怔得睜大了眼睛。


    這這……如此輕易就斷了?


    這麽脆的鏈子,大黑龍竟能被困這樣久,莫不是個傻子吧?


    少了條鐵鏈,沒有足夠的法力壓製,大黑龍倏地恢複了人身。


    隻見這人身著一身玄紫色衣衫,衣擺上繡著暗色的騰龍圖紋。蒼白的麵容上,輪廓清晰剛毅,氣宇軒昂。眉間有一顆赤紅的朱砂痣,在暗色衣袍的襯托下,顯出一種惑人心神的高華。


    他微微的喘著氣,艱難的伸手,摘下眼睛上的黑綾。一開始視物還有些模糊,隱約看到一身茶色紗裙的少女坐在地上擺弄著什麽。


    過了一會,他才看清楚,忘塵的雙手因為方才攥的太緊,和鐵鏈凍到了一起。


    空中的雷雲聚集,電閃雷鳴。眼見著下一波天雷就要下來,忘塵有些焦急。她看了看男子,又看了看天上,咬咬牙,踩住鐵鏈猛的用力,硬是把手從上麵撕扯了下來。


    男子看的不是很真切,心卻不受控製的抽疼了一下。他朝她施法時,她還狼狽不堪的在雪地裏翻滾。若不是親眼看到她如此果斷,他或許怎麽也想不到,一個少女能對自己下得去這樣的狠手。


    掌心的皮肉生生被撕裂,忘塵也來不及去查看,拽起地上的男子就往回拖,一直拖回二進門的庭院裏才停下。


    男子渾身皆是被天雷灼傷的痕跡,血紅從破碎的衣衫間隱隱透出,看上去慘不忍睹。忘塵把他扶起來靠在院牆上,掏出山護神君送她的丹藥,不管三七二十一,總之是一股腦兒全塞進了他口中。


    那是聚氣歸血的良藥,能夠快速治愈內傷,恢複法力。反正她也用不上,給了他,也算發揮了丹藥的價值。


    服下丹藥之後,紅色的霧氣在他周身騰騰籠罩,他看上去沒那麽先前那麽難受,便開始自己運氣調理。


    男子的法力絕不是一般水準。那紅蓮業火,忘塵模模糊糊有點印象,似乎十分罕見,六界之中能使出紅蓮業火的神仙,並不多。


    過了半晌,男子終於是恢複了些許。


    忘塵一直不安的盯著他,原本還擔心,那藥在她身上放了三百年,會不會沒了功效。見他站起來,忽的驚覺有些不妙。


    這才猛然擔心起自己的安危,連忙往後撤了幾步:“你你做什麽,我可是好心救了你。”


    他向她緩步走去,忘塵見勢不妙,退的更厲害了,連腳下台階都沒注意,一腳踏空,直往後麵的雪地裏摔去。


    還未等沾到雪地,袖子上一股勁力把她拉了回來。


    他鬆開她的衣袖,往後退了些許,保持疏離有禮的距離。


    原以為這女子闖進來,會是個心思詭譎的厲害人物,但是仔細一看,周身靈力低微,分明是個連地仙都不夠格的仙娥。


    不過能扯斷寒鐵的仙娥,定然不會是普通仙娥。瞧她的模樣,也不似刻意隱藏,看來這事兒比他想象的要有趣。留她一命,興許不是壞事。這樣想著,他心中的殺意逐漸消退。


    忘塵被他探尋的目光打量的膽戰心驚,一轉身拔腿就要跑:“叨擾多時,我想我該告辭了。”


    還沒跑出去,袖子又被拽住了:“留步。”


    他的目光落到她手腕處的鐲子上,停了片刻,又落那有些可怖的手掌上。


    白雪地的映襯下,那手掌心裏的鮮紅,如同開的正盛的彼岸花,在冰冷的天地裏,熱烈奪目。


    男子稍有怔愣,他不明白,為何這樣弱小的仙娥,在那一刻會如此奮不顧身。明明之前,他差點要了她的性命。明明他已經在冰冷中,踽踽獨行了九萬年。


    他那死水一般心,在這一瞬,微微蕩起一絲漣漪。如同有暖風,自門縫間鑽進極寒殿,輕拂在了他的心上。


    收回目光,他催動內力,用仙法將靈力傳到了忘塵手上:


    “寒鐵克火,非我的仙法能夠治愈。因此我隻能用靈力幫你止疼,卻無法助你恢複如前,要辛苦你忍耐一些時日了。”


    忘塵有些詫異,旋即笑的一臉燦爛,半開玩笑道:“我竟不知道,大黑是一條好龍。”


    大黑?他也跟著笑了笑:“我叫玄祉。”


    “玄祉。”忘塵認真的念了一遍,抬眸道:“是很好聽的名字。”


    “你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他不經意的道。伸手想觸碰一下她的掌心,伸到在半空,卻又縮了回來。“還疼嗎?”


    忘塵搖搖頭:“疼倒是不疼了,隻是……”


    “怎麽?”他問。


    “好像有些浪費。”忘塵有些不好意思。


    畢竟她身上所有的靈力加起來,都沒有他給她止疼的靈力多。看到這麽多靈力就這樣消散在血肉間,還真是有些舍不得。


    他笑著搖搖頭,遂指了指她腰間的同心結:


    “若是過意不去,不如將此物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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