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簡舒之正式決定拜入學院的同時,吳先生寫了一封家書回禹州,主動要求解除主仆關係,同時委托吳老爺子通過官府給他製作了戶牘。吳先生予以之恩,簡舒之感覺卻是無以為報。


    位於大衍帝國腹中地帶,在章州境轄內雲嶺山脈落地生根的春秋學院,占地麵積很廣闊。雲嶺山脈環抱著沉仙湖,哨子河從山脈中蜿蜒起伏,注入沉仙湖。這一片廣袤的土地和湖泊都是春秋學校的地盤。學院建在山腳平原之上。隱園在西山,學舍在東山。


    相比較於禮和理,簡舒之更喜歡算理,相較於兵和法,他更喜歡兵家形勢,其餘縱橫,陰陽,墨雜名農,均不喜,但都會涉獵。喜歡不喜歡是一回事,學不學習又是另外一碼子事。


    隱園北邊後山上的藏書閣是簡舒之閑餘時間呆的最多的地方。藏書閣裏麵的藏書有千萬,幾乎都是孤本經義,卻又分類歸別,井然有序。藏門閣常有人打掃,書冊之上一塵不染。負責管理書閣的是一位洪姓老學究,頭發灰白,門牙上總是沾幾片韭黃,一身灰色長衫,借閱書籍需要到他那裏登記造冊後才能帶出藏書閣。


    藏書閣雖然和隱園相望不遠,可是,步行起來,還是要花費很長一段時間。正所謂:望山不遠跑死馬,就是這個道理。


    簡舒之每天在下了學堂之後,會習慣性先去隱園給吳先生做完家務,然後再去藏書閣求知。期間,先生幾次告誡他不要擱淺了光陰,不用常跑過來幫忙收拾。可還是挨不住他每天過來。故而,也沒有再進行勸說。先生明白,簡舒之是在求心安。


    藏書閣中嚴禁明火,因為這是一木作結構的高樓。梁上懸掛著幾顆碩大的光明石,在夜間發光發亮,照如白晝。


    洪老在一樓打著瞌睡,簡舒之便輕手輕腳的上到二樓。一樓沒有放置提供學生觀閱的藏書,其格局為登記造冊台和庫房。庫房裏麵外人不能進去,借閱歸還的書籍會集中放在庫房,分類整理完畢,再由墨家製作的機關,將書冊歸還原來位置。不然,洪老一個人管理這一座書樓,除非他是神仙,能夠一語成讖,說一聲“歸”,書冊便會自己飛回原位,沒有這機關相助,多十個洪老也沒有用。


    書閣有五樓,二樓藏書最多,往上藏書越少,文章有高低,分三六九等。每一層的藏書又分門別類,多到總有你想要的類型。藏書閣號稱天下藏書最全,那絕對不是對外說說而已。


    在別人眼中,簡舒之是特立獨行的一個存在,他也沒什麽朋友。因為,除去學堂和藏書閣內能見到他的身影之外,其他地方很少能見到他的出入。每天從藏書閣回到學舍的時候,舍友都已經進入夢鄉,故而他也很少和同窗有太多交流。


    獨自在藏書閣觀覽群書的時候,簡舒之有時會想起教他認字的那個叫做溫婉的姑娘。當然,這些時候也隻是想起而己。吳先生說她身邊的那條小白蛇專以捕食氣運精華而生,簡舒之在一本《山海誌》中找到記錄:據說這種異物,百年誕生一條,能望氣觀運,喜捕食氣運,終入大海,化為蛟龍。


    對於這種神物,隻能說可遇不可求。有關小白蛇能夠望氣觀運的記載,簡舒之心存質疑,不敢相信它會真的這麽厲害。書中記載難道便不會出現偏差麽?反正,他是沒能看出小白蛇的厲害,隻是覺得它有一點靈智而已。


    回頭想想,溫婉應該也回到了青鹿書院吧!自從兩院交流的那天後,這位姑娘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了。簡舒之也沒有和她道別一聲,更沒有來得及和她講一聲感謝。


    洪老在樓下早已入夢,歪脖微笑,也不知道在夢中遇到什麽開心的事情。因為時辰已晚,書閣中早就沒有其他人的身影。


    簡舒之安靜的翻看著《山海誌》,腦海中想著一些細碎的事情,耳朵裏響著樓下洪老輕微的呼嚕聲,在這靜謐的氛圍裏,他漸漸感到困意泛起,朦朦朧朧之中,似乎聽到了有人在和他講話。


    夢境之中,簡舒之迷迷糊糊睜開眼。他又回到了故鄉,看著這些熟悉的破敗院落,望著村口盤根錯節的古樹。更遠處是還未開墾的田畝。


    家中的小黑犬在對著破敗的院門在狂吠。


    有位道人站在院門口,衝著小黑犬樂嗬的笑著。道人估計是趕了很遠的路,一身風塵仆仆的落魄樣子,看情形是想討要一碗水用以解渴。簡舒之見這道人麵善,就請他來到院中,去廚房的缸中舀了一碗水給他。


    道人喝完之後,並未離開。


    簡舒之便又進屋給他舀了一碗,道人喝完後,再次笑著看他。


    簡舒之再次進屋給他舀了一碗。就這樣,這位落魄道人一共喝了三碗水才解了渴。


    臨行前,道人說送他一樁機緣,便送了一顆白玉吊墜掛在簡舒之的脖間。


    道人笑著說:“你贈我三碗水,我送你一枚吊墜,互不相欠。如有機會走出這個村子,順道看一看外麵的世界,走一趟江湖。”


    道人便一步踏出百裏地,這一幕給簡舒之的內心帶去無比的震撼,心裏想著這是遇上神仙了!


    那一年,簡舒之還未滿五歲,枷南古國還未東征。


    簡舒之從夢中驚醒,這樣的畫麵畢竟給他留下太大震撼。脖子上掛的白玉吊墜還在,也瞧不出異樣,隻是覺得平時佩戴的時間久了,會有一層柔柔的珠光在包覆著它。


    簡舒之回到學舍已是月明星稀,隔壁床鋪的小胖子躲在被窩裏輕輕抽泣,原來又被罰抄經義了。


    小胖子私下告訴簡舒之,他的家境貧寒,父母希冀他能多讀書,長大之後,至少可以當個教書匠,不用下地幹農活。可是,先生們的道理都很大很多,遠不是他現在所能理解的,這又讓他有點犯愁。


    臨近年末大考的時候,簡舒之將二樓的藏書翻完,登上了三樓。


    年後開春,應該又有一批學童進入學院。這段時間,陸續有學子完成授業前往帝都和地方藩政碰運氣,希冀能被伯樂賞識,繼而魚躍龍門,光耀門楣。


    小胖子還是一如既往的被罰抄經義,一如既往的貪玩。


    吳先生經常過問簡舒之的學習進度,也常向授業講師討要他的課業,繼而給他指出不足。


    枷南古國東征步伐因大衍帝國邊軍防線收縮而放緩。加上那年入冬的幾場大雪,枷南軍馬糧草吃緊,便放棄了這次東征。


    如果說枷南古國斷了征伐的念頭,卻是大錯特錯,大衍朝堂中早有謀士諫言獻策,此次東征隻是枷南古國的試探,枷南古國如若再次東征,將會傾以舉國之力,不能等閑視之。


    邊關要加強要塞設施用以拒馬,帝國馬倉要全力支持西疆邊軍,馬匹優劣在這次攻伐戰爭之中體現比較明顯,其次,天下糧倉也要為西疆邊軍打開。


    關於莽滄江水患也需要解決,朝堂安擾賑災是一方麵,水利新修又是一方麵。不管是哪方麵,都需要白花花的銀子作為支撐。就怕水患處理不當,導致災民落山為寇,那就得不嚐失。


    朝堂對此似乎並不擔心,即便出現流寇這種狀況,也有應對之法,對此,朝堂分為兩派觀點,一派是以謝將軍為代表的主戰派,觀點是帝國兵馬強壯,戰備優良,可以合而圍之,一舉擊潰流寇,速戰速決。一派是以首輔為代表的規勸派,觀點是堵不如疏,帝國不宜再生兵戈,需要休養生息,以備大戰,安內必先攘外。


    吵吵嚷嚷的朝堂也沒能拿出一個結果。


    關於和元嘉國的小摩擦,帝國已派使臣前去解決爭端。


    對於簡舒之和多數士子而言,江湖和廟堂都太過於遙遠。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初入藏書閣仿佛昨日,當簡舒之登上藏書閣第五樓的時候,耗去八年時光。洪老興致高昂的陪他登上最高的一層樓。洪老開口問他:“知道春秋學院為什麽被稱為學院而不是書院嗎?”


    關於這個問題,簡舒之確實沒想過。回想起來,帝國有青鹿書院,聽潮書院,琅環書院,敬德書院……隻有春秋稱學院,而不是書院,確實奇怪。


    洪老告訴簡舒之,春秋學院的曆史長河中,曾出現過百家爭鳴的壯觀景象。其中一部分學子擅長文字表達,另一部分學子喜歡研習兵法武道,故而因材施教,劃分為文武兩院。


    文院暫且不提,單說武院。


    武院最風光的時候,同期出了兩人,一人沙場陷陣無雙,一人獨占江湖風流。凡事有定律,盛極必衰。


    武院便慢慢開始走下坡路了,一方麵是江湖中能人輩出,另一方麵是武院傳承信物丟失,導致原有十樓的藏書閣崩塌五樓,武院徹底斷了傳承,似無根之木,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隻餘下文院一脈。經此變故,藏書閣也成了現在的模樣。


    這也是為什麽被人稱為春秋學院,而不是叫做書院的緣由。


    原來,春秋有兩院:一文一武。


    春花秋實,文院武院。此時,隻見春花,不見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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