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門大殿之外,縱橫弟子蓋聶和戚梵立於吊樓之上,二人靜靜地看著山下的風景,那些朝拜的人們如螻蟻般在蠕動。


    “真可憐,把自己的命運交給所謂的神。”戚梵輕蔑一笑。


    蓋聶卻是眉頭緊蹙,“不過是為命運所迫。”那些人雖然非常可憐,但是蓋聶知道是什麽讓這些人變成這樣,隻能通過精神寄托幻想地活下去。


    “師兄,你還是趕緊幫秦王平了這天下,到時候這些人就不用這般掙紮了。”別人眼中秦國最強的劍客,在戚梵這裏可不是,同是縱橫奇才,難出其二,憑什麽蓋聶就是最強?戚梵不服,但是他說這話的時候,麵帶笑容。有時候,笑比憤怒更加恐怖。


    “那你呢?師傅讓你滲透趙國,為何遲遲不見動靜?”蓋聶冷笑一聲,他知道自己這個師弟生性好強,不想跟他一般見識,不過也不能讓他太過放肆。


    “難道我滲透到哪裏還需要跟師兄匯報嗎?”戚梵反唇相譏。


    蓋聶不想跟他爭執,隻是突然手指一甩,將一隻不知不覺飛過耳邊的蝴蝶攆住,拿到滿前一看,淡淡笑道,“當然不用。隻是就像這蝴蝶……”


    “你可得小心,美的東西都有毒。”戚梵嘴角一笑,隻見那蝴蝶突然噴出一股粉末,這可是能讓人眼瞎的東西。


    蓋聶輕輕一吹,手指一張,連蝴蝶和粉末一同吹散,“危險的時候,放手便是了。”


    “這可不是師兄的風格。”戚梵笑道,


    “當你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生命在你麵前隕落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時候,你就會明白。”蓋聶應道。


    “看來,在秦國這幾年讓你變得膽小了。”戚梵似乎並不相信孔聖人那一套,要不然,他也不會得到戚武霸這樣的外號。


    蓋聶沒有再辯駁,他知道,自己不是膽小,而是見得越多,顧慮也就越多,這對一名劍客來說,是危險的。


    “二位師兄,師傅讓你們進去。”突然,嬴政從大殿出來叫道。


    二人一聽,不敢怠慢,趕緊轉身走進大殿。


    縱橫門緩緩打開,鬼穀子牽著公孫羽的手走了出來。


    剛才昏迷不醒的公孫羽此時已經能站立,且麵色紅潤。鬼穀子真乃神人也。


    “拜見師尊。”三人在大殿拜見鬼穀子。


    鬼穀子點點頭。雖然治好了公孫羽的傷,但是似乎鬼穀子臉上並無喜色。


    “師尊醫術過人也!”戚梵奉承道。


    “多謝師尊。”同時看到公孫羽傷愈,蓋聶更多的是感激。


    不管是恭維也好,感激也罷,對鬼穀子來說都不過是一種禮數,並不能左右他內心一分。


    “尋找多年,縱橫終於再遇有緣人,恭喜師尊。”戚梵繼續道,誰都知道,能讓鬼穀子費心傷神去救治的決不是一般人。


    “是啊師尊,小政上恒山已有三年,如今師尊再得此少年,第八代縱橫弟子可成矣。”雖然與戚梵直來直去的表達不同,但是二人的意思是一樣的,都希望鬼穀子將嬴政和公孫羽收入縱橫門下。


    “好話盡讓你師兄弟二人說了,老朽還能說什麽呢?”鬼穀子看著自己兩位得意門生,咳了一聲。


    “弟子不敢。”蓋聶和戚梵異口同聲道。


    “弟子隻是覺得我與小梵如今都下山了,門中沒有人照顧師傅,甚是不好。”蓋聶解釋道。


    戚梵趕緊補充,“師兄說得沒錯,有他們二人照顧師傅,我們也就放心了。”


    嬴政聽著師兄二人說道,便想插上幾句,因為這幾年縱橫弟子二人不再山中,就是自己跟隨先生左右,他一直在做的事兒縱橫弟子二人竟沒有看見,如今更要讓外人進來搶活兒,這讓嬴政心裏略有不爽。但是,他終究還是忍住了,畢竟如果能正是拜師成為鬼穀子的入室弟子,那正是嬴政心裏所求。這三年來,他等的不正是這個機會嗎?


    “政,你覺得呢?”鬼穀子看看嬴政,問了一句。


    嬴政先是一驚,門中的大小適宜從來從來都不會征詢自己意見,今天這是怎麽了?


    吃驚的不隻嬴政,連縱橫二子也是愣了一下。


    “政不小了,這三年來你們出世入世,一直是他陪伴在我身邊,他應該有自己的想法。”鬼穀子知道弟子們的意思,深深呼了一口氣道,似乎有沉重的氣壓著他的內心。


    嬴政見鬼穀子平時雖然不怎麽跟自己套近乎,但是現在他明白,先生是一直把他放在心上的,這讓嬴政很受感動,他對鬼穀子再行禮數,應道,“政以為,師兄二人所言極是,這三年來,政無時無刻不想著能拜師學藝,成為縱橫入室弟子。但政也知道,政還沒有達到師尊要求,所以政這三年跟隨師尊左右,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得師尊認可。今日師尊既然願意替這位小兄弟療傷治病,想必他甚得師尊意願。政不才,卻也鬥膽懇請師尊,能讓我二人結八拜之交,師出縱橫。”這個往日沉默的少年突然說了這麽多話,著實讓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公孫羽更是激動不已,自己本來就沒什麽朋友,眼前這個少年不但救了自己一命,如今還要與自己結交,對於如今一無所有、孤苦一人的公孫羽來說,便是莫大的感動。


    而嬴政說完這一番話之後,卻也低頭等候,不敢抬頭看著鬼穀子,他吞了一口唾沫,冷汗已經從心口滲出。


    縱橫弟子二人也沒敢說話,因為就算是他們自己也不敢在鬼穀子麵前如此大膽明了地提出任何要求。今天這小政卻是怎麽了?!


    就在所有人都替嬴政捏一把汗的時候,鬼穀子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好!你跟隨我三年,從不願將自己心中所想說出來。為師就是要告訴你,想得到的東西就必須自己去爭取。今天為師很高興,你們師兄弟難得想到一塊,雖然為師知道你們各懷目的,但終歸是為我縱橫增光……咳……”鬼穀子說著,突然咳了起來,公孫羽趕緊關心的扶著。


    蓋聶一看,眉頭一蹙,鬼穀子臉色不怎麽好!


    戚梵還以為鬼穀子要發飆,正等著接受處罰呢,因為蓋聶遠在秦國,很少會恒山,除了跟隨鬼穀子,嬴政基本都是戚梵幫帶著,所以嬴政跟戚梵的關係也比跟蓋聶的略好。剛才嬴政說出那樣的話,著實嚇了戚梵一身冷汗。不想卻得到鬼穀子一番讚賞,戚梵拋開疑慮,再進言道,“既然師尊為了小政好,何不就此應了他二人所願?”


    鬼穀子咳了一會兒,將公孫羽的手拿開,歎了一氣道,“沒錯,你們都是我鬼穀尋找的不世出的奇才,但是,機緣就是機緣,隻是這時機未到啊……咳咳咳……”一種遺憾充斥著鬼穀子的內心,使他咳得愈發嚴重,突然咳出血來,公孫羽驚慌跑了過去。


    “師尊?”蓋聶一看,便衝上前去扶住鬼穀子,戚梵和嬴政也趕緊圍上去。


    蓋聶和戚梵都大吃一驚,他們無所不能的師傅怎麽突然變成這樣?二人正要給鬼穀子運功。不料鬼穀子揚手製止,“且慢。扶為師進縱橫鬼穀關。”


    蓋聶和戚梵二人不敢怠慢,趕緊將鬼穀子扶起來往縱橫鬼穀關走去。


    公孫羽和嬴政緊跟上去。不料被蓋聶製止,“非縱橫弟子不得進入鬼穀關。”


    戚梵也正色道,“在外麵候著!”


    說著,縱橫弟子二人將師尊鬼穀子附近鬼穀關,那裏是鬼穀子專門修煉的地方,非縱橫弟子不得進入!


    被擋在門外,公孫羽和嬴政麵麵相覷。


    “感謝你救我一命,我叫公孫羽。”既然進不了門,兩少年便在門外聊了起來。


    “趙政。”嬴政少有的緬甸一笑。


    兩人伸出拳頭碰了一下,算是正式認識。


    “你說先生會收我們為徒嗎?”公孫羽問道。


    嬴政搖搖頭。


    “不會?”公孫羽一驚。


    “不知道。”嬴政盯著緊閉的閣門淡淡道。


    閣門之內,鬼穀子靜靜躺著他的修煉台上,蓋聶和戚梵兩位弟子一人一邊抓住鬼穀子的手不斷給他輸入內力。但是很顯然,他們的功力遠不及他們的師傅鬼穀子,所以效用並不大。


    “別浪費精力了,為師中的是易水寒。”鬼穀子虛弱說道。


    “什麽?趙國巫蠱易水寒?”蓋聶驚道。


    “說,你帶回來的那少年是誰?”戚梵一聽就知道問題出現在公孫身上。


    蓋聶被戚梵抓住胸口逼問。


    “住手,不關你師兄和公孫羽的事。”鬼穀子製止戚梵。


    “師傅……”戚梵鬆開蓋聶,心疼得抓著鬼穀子的手,他從小無父無母,是被鬼穀子撿來撫養的。


    “有人將易水寒打入公孫羽的體內,方才為師給他療傷的時候不慎被巫蠱侵襲,為師的精力損耗大半,看來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了。此子骨骼精奇,資質過人,他與小政正是我苦苦等待的鬼穀傳人,隻可惜,為師暫時不能收徒了……咳咳咳……”


    “師傅?”看到鬼穀子咳得厲害,蓋聶又抓緊師尊的手。


    “為師知道,你此次為何回恒山,你是來接小政的?”鬼穀子看著蓋聶。


    蓋聶點點頭,“秦王危矣,秦宮不可一日無主。本想讓太子拜我縱橫師門再下山還朝,可是……”


    “皆是定數啊!你們師兄弟要好生保護太子,保護太子便是保護這天下!”鬼穀子雖然沒有講明,但是縱橫二子已經聽出他們身邊一直沉默的小政將是一個怎樣的人。


    “謹遵師命!”縱橫二子同時應道。


    鬼穀子點點頭,揮一揮手,示意二人退下。


    蓋聶和戚梵拜別師尊,退出縱橫鬼穀關。身重趙國巫蠱的鬼穀子要在這關中靜養數日,才能將身上的蠱毒瀝清。


    “何時動身?”出了鬼穀關,戚梵問蓋聶。


    “明日一早,晚了怕趕不上。”蓋聶應道。


    “我陪你們到函穀關。”戚梵道,函穀關,秦趙之交,過了函穀關,才算比較安全。


    “你不信我?”蓋聶冷笑一聲。


    “我隻是執行師命。”戚梵冷冷道。


    “易水邊上的趙兵是你殺的?”蓋聶想起自己一路北上的順暢,問道。


    “隻可惜漏了幾個。”


    “如果你做得幹淨,也許我就能盡快趕到易水,衛夫人就不會遇害。”蓋聶看著大殿外的公孫羽說道。


    “我可沒有義務為你掃清障礙,師傅說了,一切自有定數。”戚梵對衛央的死似乎並不關心。


    “那你為何要送我們到函穀關?”


    “我說了,謹遵師命,師傅讓我們保護天下。”戚梵說著,看了看大殿外嬴政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大殿外的山門,兩個少年並排坐在恒山之巔,悠然地把腳垂下,他們的腳下是芸芸眾生、是萬丈深淵。夕陽的餘暉打在少年的身上,暈出兩道金色的光芒。


    少年有說有笑,他們並不知道,剛認識便要分開,但是,有些時光,撞上了,就像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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