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師太驚喝:“是誰?”手揮處,窗戶砰地一蕩,身已到了窗外,但見青竹森森,四野空蕩,哪裏有什麽人?相思師太心中疑惑,返身掠回屋內。她這倏出倏進速度奇快,沈冰雪隻見到兩團人影,不禁又驚又佩,喜道:“媽,你這武功是爹教的麽?”


    相思師太道:“不是。我入宮之前便已身懷武功。雪兒,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沈冰雪道:“見誰呀?”


    相思師太道:“那位白發老前輩。”


    兩人來到別一間精舍前,沈冰雪心中忐忑,道:“媽,我該怎麽稱呼她?”


    相思師太道:“就叫她太祖婆婆。”


    沈冰雪應了一聲。推開門扉,兩人輕步而進。相思師太來到那白發人身後,雙膝跪地,道:“弟子攜女沈冰雪拜見太婆婆。”


    沈冰雪忙也跪了下來,磕頭道:“晚輩沈冰雪拜見太祖婆婆。”心中卻甚是好奇,偷偷向那白發人瞧去。


    但那白發人並未轉過身來,道:“起來罷。”聲音極為清脆,不似一老人所發,倒似是一名少女。沈冰雪一怔,心想:“太祖婆婆說話聲音怎麽還這麽嫩?”


    相思師太恭恭敬敬地站起身來,道:“前輩適才去過晚輩的臥室麽?”


    那白發人道:“剛才來了兩個人到你窗下偷聽。”


    相思師太道:“是。”


    那白發人又道:“這兩人的武功都極高,是當今江湖上第一流的絕頂高手,你遠非其敵。”


    相思師太冷汗涔涔而下,不敢接口。


    那白發人道:“你去罷。”


    相思師太道:“是。晚輩告退。”帶著沈冰雪緩緩退出門外,關上門扉。


    來到自己的臥室,相思師太心情沉重,暗中思忖剛才的兩人會是什麽人。


    沈冰雪道:“媽,太祖婆婆耳力真的這麽好?她能聽見我們窗外有人?”


    相思師太道:“你太祖婆婆是神人,武功高深絕倫。在這世上,任何人的行動都逃不過她的耳目。”


    沈冰雪道:“她有那麽高的武功,為什麽要整天坐在這靜室中呢?”


    相思師太眉頭微皺,道:“小孩兒別問這麽多。咱們適才的談話被外人聽去,這相思院日後隻怕就不平靜了。咱們繼續來說咱們自己的事吧。雪兒,剛才我說到哪兒?”


    沈冰雪道:“你說到那時的四王子對你們極好。”


    相思師太道:“對。皇上那時對我們夫妻倆真是情深義重。但是我與大清世代為仇,卻並未因此而忘了自己的仇恨,一直尋機刺殺現在皇上的老子雍正帝。那段日子中,宮中又發生了許多怪事,忽然有刺客闖進來,忽然又說宮中發現了三寶圖,鬧得人心惶惶,氣氛緊張之極。那時我已生下了你,被你爹抱到城外托人養育。我身體恢複之後,就在一天夜裏偷偷潛入乾清殿,進入了雍正的寢宮。那天我緊張之極,正擬拚著一死報了大仇,哪知卻使我自己大大吃了一驚。原來我潛入寢宮後,發現……發現宮中侍衛東倒西歪,竟然都被人點了穴道,而且……而且……”語音忽急。沈冰雪一顆心也吊了起來。相思師太深深吸了一口氣,道:“而且等我摸進雍正的房間,手摸到床上時,才發現雍正已經被人殺死,頭顱也不見了,我手一摸,摸得滿手都是鮮血。我心中劇震,一顆心怦怦狂跳,忙又退出了乾清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說著以手撫胸,似乎眼前又現出了當時的那一幕,一顆心半天定不下來。沈冰雪更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相思師太續道:“我回到房間,將手上血跡洗幹淨。第二天此事就震動了皇宮,但沒有一個人敢說。之後不久弘曆就登了位。後來聽江湖傳說,刺死雍正的人是江湖女俠呂四娘。但這十幾年來呂女俠消聲匿跡,沒一個人見過她。因此事情真假,還未有定論。那時也沒有人懷疑到我。但是你爹爹卻懷疑是我幹的,第二天就找上我,要帶我遠走高飛。雍正已死,我本也要逃出大內,但是我們逃出不久,宮內卻發生了事,說你爹是攜三寶圖而遁,從此天涯海角,逼得你爹隻有遠遁塞外。而我與你爹那時也為了另一些事吵架分手,我就來到了這相思院。”


    沈冰雪心中仍有許多事不甚明白,道:“媽,你與爹爹又是因為什麽事要爭吵呢?你為什麽又來到這相思院?爹爹真得到了三寶圖嗎?”


    相思師太沉吟道:“過去的事我不願再提起,你以後都會漸漸明白的。那三寶圖,其實你爹本來沒有,後來……後來是我……”說到這裏,戛然住口,道:“這些事你不知道更好一些。嗯,雪兒,你且給媽說說,你離開家後,這幾個月日子是怎麽過的?”


    沈冰雪道:“是。”當下將這數月來的辛酸悲苦,流離奔波一一道來。說到遇見方綬衣時,臉上不時飛起片片紅雲。相思師太察顏觀色,心中已明白七八分,道:“你知道那方公子是什麽人麽?”


    沈冰雪道:“他是江湖人物,綽號‘鮮及怒馬遊天下’。”


    相思師太搖頭道:“雪兒,你江湖經驗太淺了。那方公子曾到我院中來過幾次,談吐倒也不俗,不過人有些浮脫,喜動不喜靜。那時他說是江南一富家之子,現在在我看來,身份大有可疑。”


    沈冰雪詫道:“可疑?”


    相思師太道:“你見到他的那塊玉佩麽?那玉佩雖然平常,但決非民間所有,那是皇家禦用之物。”


    沈冰雪驚呼道:“皇家禦用?”


    相思師太點了點頭,道:“你媽曾在大內住過幾年,這一點絕不會看錯。你以後可要長個心眼,皇家之人,最好不要接觸。”


    沈冰雪道:“媽是說,那方公子是……是皇家子弟?”


    相思師太道:“那倒也未必。皇家之物也經常賜給大臣。不過無論如何,那方公子總是來頭不小。若非皇親國戚,就是朝中大臣子弟。”


    沈冰雪嗯了一聲,呆呆出神。


    相思師太輕聲道:“雪兒,你想念她麽?”


    沈冰雪一驚,忙道:“不,不。”


    相思師太道:“你不用隱瞞媽了,看你這張臉象塊紅布似的。官宦人家的子弟不一定就是無良之徒,那方公子為人倒也不壞。隻是,雪兒,咱們不可癡心妄想。”


    沈冰雪心亂如麻,心中連道:“不,這不行,這不行的。”但到底該怎麽辦,心中卻毫無根柢。


    相思師太柔聲道:“雪兒,你喜歡方公子,他可知道麽?”


    沈冰雪道:“不,不知道。”


    相思師太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喜不喜歡你呢?”


    沈冰雪臉直紅到脖根,連連搖頭,羞不可仰,哪敢再開口說話。


    相思師太道:“雪兒,你若喜歡他得緊,媽盡力為你們撮合,成不成聽天由命。”


    沈冰雪心如鹿撞,又是害怕,又是喜歡,又是害羞,她一生從未經曆過此等事,本來也並不知自己已愛上了對方,此時經母親提醒,方才驚覺自己對方公子的相思竟已至深入骨,此生再難擺脫了。


    可憐的母女倆,她們卻不知道,她們此番努力的結局無論如何,都會是一場空。


    便在此時,啪地一聲響,窗戶猛地被推開,一人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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