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綬衣主仆催動坐騎,頃刻之間便將沈冰雪拋得無影無蹤。瓜兒嘻嘻一笑,道:“小姐……”


    一言出口,方綬衣一張雪白臉蛋頓時沉了下來,道:“你叫誰小姐?”


    瓜兒恍然省悟,啪的輕打了自己一記耳光,道:“是,是,瓜兒叫錯了。公子,你的辦法真妙,隨便一騙就把那幾個呆秀才騙住了。”


    方綬衣道:“什麽騙住了?”


    瓜兒道:“就是救沈姐姐的時候啊,你騙那幾個傻瓜說明天在秋林鎮與他們相見,哈哈,到時我們早到了十萬八千裏之外啦。沈姐姐還想跟著我們,她一來,可不全戳穿了西洋鏡。”


    方綬衣道:“誰說我是騙他們的?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豈可食言背信?”


    瓜兒吃了一驚,道:“小姐……哎喲,我這嘴巴叫慣了,改不過口來,該打。公子,你真要去赴那約會?”


    方綬衣道:“大丈夫一言九鼎,當然要去。”


    瓜兒道:“你打得過他們嗎?”


    方綬衣道:“我堂堂方少爺,會不是他們對手?何況沙場血戰,死也死得光榮。”


    瓜兒苦著臉道:“你一死,我可就糟了,老爺非砍了我的頭不可。”


    方綬衣道:“哼,你跟著我也有幾個月了,怎麽一點出息都沒有?砍頭就砍頭,頂多不多碗大個疤,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瓜兒道:“公子,你是鮮衣怒馬的大英雄,我隻是個跟班的呀。”


    方綬衣道:“你這樣膽小沒骨氣,連當我的跟班也不配。”


    瓜兒嘴一嘟,不說話了。


    方綬衣道:“還有,不管人前人後,你都得叫我公子,以後再叫錯了,看我不撕爛你這鬼丫頭的嘴巴。”


    瓜兒道:“是是,公子這麽凶,瓜兒哪敢哪。”


    忽然蹄聲急驟,塵土飛揚,一騎迎麵衝來,快如裹風挾雷般,眨眼之間已來到二人身前。來馬奔速極快,有如脫韁野馬一般,再加道路狹仄,竟不及收韁,直挺挺地撞了過來。瓜兒正當路中,眼見二馬相撞似不可免,哎呀尖叫一聲,閉緊了眼。便在此時,瓜兒胯下的那匹小怒馬顯現了非凡的救主本領,突然瞪目搖轡,人立而起,向著來馬長嘶一聲。那匹馬大驚,向側急跳,馬失前蹄,悲鳴一聲,跪了下來。馬上乘客是一名白衣女子,順勢滾了下來,身一沾塵,立即挺身站起,但隨即痛呻一聲,身子搖晃,差點跌倒。便在此時,撲通一聲,瓜兒也跌落塵埃。


    方綬衣因是倒騎毛驢,急變陡生,吃了一驚,忙翻身而下,去扶那女子。隻見那女子眼珠微碧,肌膚異常之白,端的如羊脂玉一般,乃是一異族女子。瞧年齡頂多不會超過二十歲,長發垂腰,容貌清豔,美麗非常,胸口衣襟上卻是鮮血淋漓,似乎受了重傷。方綬衣啊的一聲,道:“你受了傷?”


    那異族女子不待方綬衣手臂伸至,已退出一步,向方綬衣與瓜兒怒目而視,飄身上馬,身手輕盈靈巧,美妙無倫,端坐馬上,襯著白衫飄飄,更是有若神人。


    方綬衣道:“姑娘,你受了傷,還是快敷上創傷藥吧。”


    那異族女子神色冷漠,低聲道:“閃開!”催馬而奔。但那馬前蹄受了傷,奔行已遠不如先前之速。


    方綬衣叫道:“喂,喂!”但那異族少女充耳不聞,從後瞧去,全身皆白,有如披雪,長發飄委,直如黑瀑布也似的,從馬匹兩側披散下來,隨風波飛浪舞,美麗之極。那少女似乎受傷頗重,全身俱伏在馬上。蹄聲急促,轉瞬去得遠了。這時瓜兒才哎喲連聲的從地上爬起,揉腰捶背,道:“這個冒失鬼,害得老子跌了一跤。”


    驀地裏蹄聲又起,數十騎疾風掣電一般卷來。馬上乘客中有僧有道,有男有女,有的手中還拿著明晃晃亮鋥鋥的刀劍,人人滿臉嚴肅。當先一青衫人,頦下長須,麵目嚴正,四十餘歲,似為眾人首領。青衫人身後一僧一嫗,那僧人幹枯瘦小,身披血紅袈裟,雙頰陷,目光血紅,如欲噴出火來。那老嫗肥胖之至,臉上滿是肥肉,擠得眼睛隻有一線,脖子消失了,全被層折疊皺的肥肉所填;腰粗得嚇人,隻怕比水缸細不了多少,手臂粗得如樹幹一般。她身下的那匹馬累得呼呼直喘氣。那肥婆突然躍身而起,身手靈捷之至,轉身之際,已落身在身側一匹空馬上。原來那匹馬頓時渾身一鬆,歡聲長嘶,而那匹空馬頓時吃緊,蹄聲過去,地下留下了一個個清晰的圓形蹄痕。


    方瓜主仆見來人勢疾,忙閃在道旁。那青衫人遙見到那異族少女背影,突然縱身而起,落在道旁一株鬆樹上,樹枝微微一沉,那青衫人已彈身而起,一掠三丈,飄飄如一隻大鳶般,再一點身,又是三丈,其速如矢,眨眼間已將眾人拋開了三丈。眾人齊聲喝彩。


    瓜兒瞧得吐出了舌頭,縮不回去,悄聲道:“公子,這是什麽功夫?”


    方綬衣一驚,回過神來,道:“咳咳,這是普通的燕子三抄水,沒有什麽了不起的,我見得多了。”


    瓜兒道:“是麽?”目光早移向了那青衫人。隻見那人身如飛鴻,捷似猿猴,在樹梢上飄行如飛,頃刻已隻見一團模糊的背影了。瓜兒不禁又吐了吐舌頭,道:“公子,你看周大叔的功夫也有這麽好麽?”


    方綬衣眼睛一瞪,正待說話,隻聽遠方遙遙傳來一聲馬嘶。那瘦僧、肥婆等人早已蜂湧自方綬衣身前而過,齊聲歡叫:“追到了,追到了,我們快去!”個個歡欣鼓舞,喜形於色。


    方綬衣突地打了個激靈,道:“他們在追什麽?”


    瓜兒驚道:“難道……難道是……”


    方綬衣道:“不錯,一定是追那位白衣姑娘。瓜兒,咱們跟上去瞧瞧。”


    瓜兒忙道:“公子,你又要管閑事啦?我不去。”


    方綬衣道:“不去也得去。我們是幹什麽來的?不管閑事,又怎麽能行俠仗義、鋤強扶弱、造福江湖呢?走!”不由分說,縱驢向回頭路馳去。瓜兒無奈,隻得緊跟在後。


    行不數丈,隻聽嗤的一聲,響箭鳴空,遠遠傳來,接著傳來吆喝打鬥之聲。方綬衣道:“打起來了,快!”兩人揮鞭催騎,一陣風般向前急奔。剛剛奔出裏餘,打鬥聲驀地止息,兩人心頭一跳,果然過不片刻,隻見數十騎簇擁著那白衣少女得得而來。方綬衣縱目向那少女望去,隻見她端坐馬上,雙臂垂於身側,紋絲不動,一見便知是被點了要穴;胸前衣襟上的斑斑血跡又增加了不少,臉色一片蒼白,不見血色。但麵色平靜,雙眸遙注天際,似對萬事漠不關心,雖置身於極危之境,卻依然是若無其事。再瞧那數十人,人人衣衫破碎,臉露驚懼,身上血跡點點,均已受傷,狼狽不堪,便連那青衫人左肩也被刺傷,鮮血染紅了青袍。顯然雖擒住了那異族少女,卻經過了一場險惡無比的激戰,人人如從鬼門關遊了一圈回來,因此驚駭之心至今還不能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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