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乳名報到宋宜春那裏,他對著廖碧峰就是一陣冷哼,道:“隻有給女孩子取名叫‘元姐’的,哪有給男孩子取名叫‘元哥’的,你去跟他說一聲,就說孩子取名叫‘東哥’好了。”


    廖碧峰笑著應“是”,回去跟宋墨稟了,宋墨隻當沒聽見,依舊喊孩子“元哥”。頤誌堂的人自然是照著宋墨的意思喊“元哥”,英國公府的人則當著宋宜春的麵喊“東哥”,當著宋墨的麵喊“元哥”。


    陳曲水促狹,笑道:“本來孩子小,越是這麽喊著越是能夠驅邪避災,可這‘元哥’、‘東哥’的,喊漏了嘴可就麻煩了,我看,一律喊‘大爺’算了,元哥兒是英國公府的嫡長孫,曾祖父又不在了,這樣喊也當得。”


    廖碧峰趁機起哄,道:“那就喊大爺好了,免去了很多的麻煩。”


    有人獻諂報到宋墨那裏,宋墨雖然麵無表情,卻賞了那婆子二兩銀子。


    這下子府裏的仆婦都明白了風向,衝著元哥兒“大爺”、“大爺”地叫了起來。


    府外的人聽了不免奇怪,道:“那你們家二爺現在怎麽稱號啊?”


    府裏的人笑道:“還是稱二爺。”


    府外的人不免要笑:“這侄兒倒爬到叔叔的頭上去了。”


    “二爺這不還沒有成親嗎?等成了親,這稱呼再升一等也不遲。”


    通常被別人非議的總是最後一個才知道。


    等宋翰知道的時候,這件事已經傳遍了京都,被當成笑話講了很久。


    盡管如此,宋墨給孩子取的大名“明毅”,也隻被叫了一個晚上——次日的洗三禮,升了乾清宮少監的汪格親自到英國公府傳旨,皇上給元哥賜名為“翮”。


    宋墨和宋宜春詫異不已。


    隻有皇家取名,為了避忌,才會用這樣麽生僻的字。


    皇上這完全是按照皇家的規矩在給元哥取名字。而皇上並不是個婆婆媽媽的人,自己的幾個孫子還認不全,怎會想到給元哥賜名?何況這取名字向來是家中長輩的事,宋宜春還沒有吭聲,皇上倒越俎代庖了,雖說這是無上的恩寵,可這恩寵來得也太莫明其妙,讓人心中不安。


    宋墨接過聖旨,和宋宜春一起請了汪格去小花廳喝茶。


    宋宜春就問汪格:“皇上怎麽想起給我們家孩子賜名來?”


    汪格和宋墨打交道得多,宋宜春這兩年雖不受皇上待見,可到底是五軍都督府的五個掌印都督之一,汪格自認和宋氏父子的交情都不錯,也不客氣,直言道:“皇上那邊還等著咱家回去服侍,咱家也不和國公爺、世子爺繞圈子了。貴府的大公子這也是沾了東宮三皇孫的福氣。昨天三皇孫洗三,皇上去了東宮,看著三皇孫白白胖胖,能吃能睡的,心中歡喜,就給三皇孫賜了個名。今天一早起來,皇上突然想起貴府的大公子隻比三皇孫隻小一天,今日要做洗三禮,就吩咐行人司的寫了份聖旨,讓咱家做了天使來貴府宣旨了。”


    真的是這樣的嗎?


    宋宜春很懷疑是宋墨做的手腳。


    可這個場合卻不適合打探。


    他忙說了一堆“謝主隆恩”之類的話,塞給了汪格兩個大大的紅包。


    宋墨則悄聲地問汪格:“皇上賜了三皇孫一個什麽名?”


    汪格就沾著茶水在茶幾上寫了個“翀”字。


    翀,鵠飛舉萬裏,一飛翀昊蒼。


    翮,羽莖也,取大翮為兩翼,振翮高飛。


    宋宜春倒吸了口冷氣。


    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要讓元哥輔佐皇孫不成?


    宋墨卻很是感激。


    不管皇上是像汪格所說的那樣臨時起意,還是知道他父親不慈,有意抬舉這個孩子,有了皇上賜的這個名字,就像在孩子身上貼了個護身符似的,誰想為難這孩子都要先掂量掂量了。


    他又賞了汪格兩個大大的紅包,這才送了汪格出門,將聖旨供在了祠堂,和宋宜春去宮裏謝恩。


    內院已經炸開了鍋。


    來參加元哥兒洗三禮的人紛紛給竇昭道賀。


    竇昭微笑著一個個道著“多謝”。


    穩婆也跟著臉上有光,望著盆裏大大小小的銀錁子金錁子,止不住地笑:“哎喲,老婆子也跟著沾光了,回去以後也能在街坊鄰居麵前顯擺顯擺了。”


    素心等服侍竇昭的人捂了嘴直笑。


    五太太不免感慨:“四姑爺在皇上麵前可真是有顏麵,這孩子落地還沒三天,就賜了名字下來。”


    六太太點頭,卻道:“更難得的是四姑爺對壽姑一心一意。”心裏頗有些後怕,當時自己若是一意孤行阻止了這門親事,豈不是害了壽姑?


    看來以後來說話行事還是要慎重些。


    蔡氏則有著掩飾不住的豔羨:“四姑奶奶這運道就是比五姑奶奶強。小的時候自不必說,大了,就算被五姑奶奶搶了姻緣,可人家照樣能嫁到勳貴之家來。不僅嫁了進來,而且嫁得比原來還好。讓人不服不行啊!”


    郭氏不知道說什麽好,沒有接腔,韓氏素來瞧不起蔡氏的俗氣,笑了笑,也沒有作聲。倒是竇文昌的妻子文大奶奶很想問問竇明現在怎樣了,可看著眾人提也不提竇明一聲,她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心裏不免為竇明歎一口氣。


    宋大太太卻心中苦澀。


    竇昭生了兒子,在府裏的地位就更穩了。


    那天她那番關於穩婆的話不過是投石問路,隻怕以後還會有話要問自己。


    可自己真的什麽也不知道,怎麽回她的話啊?


    想到自己先是接手英國公府中饋得罪了竇昭,現在又被竇昭懷疑與宋翰、蔣琰的事有關,她真是跳黃河的心都有了。


    若是竇昭根本不相信她是清白的,因此連累了孩子的前程,丈夫和兒子還會敬重她嗎?


    宋大太太如坐針氈,瞥了宋三太太和宋四太太一眼。


    宋三太太對宋家的女眷被排在靠近門口的位置坐著大為不滿,正和宋四太太小聲嘀咕著,想慫恿著宋四太太抱怨幾句。


    宋四太太表麵上笑盈盈地聽著,心裏卻對此很是不屑。


    洗三禮本就是娘家的事,竇家又名聲顯赫,出手大方,她們不坐上座誰坐上痤?


    她想到是元哥兒出生那天她們來看望時竇昭說的那幾句話。


    難道府裏的那些流言蜚語竟然是真的不成?


    想到這些,她不禁望了西邊的宴息室一眼。


    寧德長公主和陸老夫人在那邊歇息,蔣琰服侍著茶水。


    兩位老人家看著蔣琰,話裏卻是另一番內容。


    “有了皇上賜的這個名字,元哥兒這嫡長孫的位置就坐穩了。英國公的位置怎麽也輪不到那人坐了。”寧德長公主說著,輕輕地呷了口茶。


    “我們家這麽抬舉英國公府,可不是為了給個出身不明的庶孽的做嫁衣。”陸老夫人挑了挑眉,神色間沒有了往昔的慈藹和善,顯得冷峻而嚴肅,流露出當家主母的威嚴與氣勢,“隻可惜了琰姐兒,那麽漂亮的小姑娘,硬生生被那賤婦害了!那庶孽就是表現得再乖巧懂事,我隻要一想到他身上流著那賤婦的血,我就覺得惡心!”


    自己的這個嫂嫂性子最是剛烈,眼裏向來容不得一粒沙子,不過是年紀大了,有所收斂而已。


    蔣琰的事,卻把她的脾氣給引發了。


    寧德長公主隻得道:“事情鬧大了,畢竟是件醜聞,於硯堂也無益,隻能慢慢地來了。”


    陸老夫人頷首,道:“旁的不說,先把蕙蓀的陪嫁要回來,再幫宋翰說門親事,讓他單獨開府,分出房頭來,免得我看著他就吃不下飯。”


    “隻怕國公爺另有想法。”寧德長公主沉吟道,“我看,不如請太後娘娘為宋翰賜門婚事好了。宮中每年都有女官放出來,也有些嬪妃的家眷進宮去給太後娘娘請安,隨便指哪個都不辱沒了他。”


    宮中的嬪妃多出身寒微,家裏的姊妹多是久貧乍富,拿得出手的不多,嫁過來又沒有女性的長輩指點,不行差踏錯就是好的了,指望著能和竇昭打擂台,隻怕有那心也沒那個能力。


    陸老夫人很是滿意寧德長公主的主意,悄聲道:“那就事不宜遲,趁著三皇孫滿月酒你要進宮恭賀,探探太後娘娘的口風。”


    寧德長公主笑著應了聲“好”,有小廝一路跑了進來:“東宮的內侍奉了太子妃之命,送來了賞給大爺洗三的賀禮。”


    宋墨和宋宜春都去宮裏謝恩了,竇昭又在做月子,宋大太太出麵去道了謝,將東西捧了回來。


    不過是對步步高升的金錁子,可這是太子妃賞的,意義不一樣,穩婆捧在手裏,人都有些飄忽了。


    眾人少不得又是一陣賀喜。


    蔣驪珠過來祝賀元哥兒洗三。


    她曾幫著蔣琰打掩護,蔣琰看著她就覺得親切,領了她去給陸老夫人和寧德長公主磕頭。


    蔣驪珠妙語連珠,逗得兩位老人家不時開懷大笑。


    蔣琰溫順地在一旁給眾人斟茶端水。


    從英國公府回去的路上,陸老夫人對寧德長公主感慨:“榮辱不驚,這才是世家女子的氣度,怎是父兄當個官或是家裏有幾個錢就能做到的?”


    蔣驪珠的公公不過是個小小的指揮使,丈夫更是白身,她站在眾女眷間,卻不卑不亢,淡定從容。


    寧德長公主拍了拍陸老夫人的手:“硯堂媳婦是個心裏有數的,阿琰在她身邊,她會好好教導阿琰的。”


    “但願如此。”陸老夫人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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