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疊翠院,梁幼惠大喊著“累”,叫在家守屋的落梅把小澡堂子燒起來:“要泡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


    落梅看了沈穆清一眼,沈穆清微微點頜,她笑應而去。


    等梁幼惠去泡澡去了,沈穆清想到剛才回院子時梁季敏屋裏亮著的燈。


    難道是先回來了?


    卻沒有去給馮氏請安……或者是,太夫人交待了讓他為難的事,心情不好?


    想到這裏,沈穆清就去了梁季敏住的東廂房。


    梁季敏還在太夫人那裏沒有回來——是澄心在給梁季敏裁宣紙。


    沈穆清見他做事這麽用心,笑道:“今天是大年初三,你也歇會吧!”


    誰知道澄心臉一紅,喃喃地道:“三少奶奶,三少爺吩咐過了,大年三十到正元十五,每天練二十張大紙……我今天出去玩了,紙還沒有裁好呢!”


    沈穆清不由暗暗點頭。


    說起來,梁季敏還是很用功的,每天最少練二十張大張的小楷。


    她望著燈光下澄心紅撲撲的小臉,笑道:“十色今天跟著少爺去了我家,你跟誰去玩了?”


    澄心笑道:“和小伍子。”


    “小伍子是誰?”沈穆清一來是沒什麽事,二來見澄心年紀小,今天的氣氛又好,趁機和他聊天,想多了解了解梁季敏身邊的人,也和他身邊的人溝通溝通,加深下感情。


    “他是馮家五姑娘身邊趕車的,”澄心和沈穆清聊著,手下卻一刻也不停,“每次五姑娘來的時候,都是他趕車,有時候,他也會找我和十色玩。”


    沈穆清嬌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宛清表妹啊!”


    她一邊說,一邊細細地觀察著澄心的神色:“怎麽來也不事先說一聲,要不然,我們晚些出門,也可以碰一麵。說起來,我隻聽三少爺說起,還不認識呢!”


    澄心本就是個活潑的人,又見沈穆清態度和善,很有興趣和他閑話,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三少爺成親的時候,五姑娘病了,沒來吃酒,不過,五姑娘身邊的烏金姐姐來過,給三少爺送了五姑娘的賀禮。”


    沈穆清聽得眼皮子一跳。


    “五姑娘身邊的丫鬟叫烏金啊,好奇怪的名字?不知道其她的幾位丫鬟都叫什麽名字?”


    澄心笑道:“五姑娘身邊隻有兩個丫鬟,都是打小在她身邊服侍的。另一個叫蟬翼。”


    “你們都是紙,五姑娘身邊的都是墨。”沈穆清垂下眼瞼,“豈不是想怎樣畫就怎樣畫?想怎樣寫就怎樣字?”


    “哎呀!三少奶奶不說,我還沒有注意到。”澄心摸頭,“真的哦,我們都是紙,五姑娘身邊的姐姐都是墨。難怪十色總是說不過五姑娘身邊的蟬翼姐姐,原來是這名字起得不好……”說著,他傻傻地一笑,“等過兩天五姑娘過來,我把少奶奶這話說給烏金姐姐聽,她一定也會覺得很有意思的!”


    沈穆清眉角輕揚:“五姑娘約好了什麽時候到的嗎?”


    澄心搖頭:“約到是沒有約好。不過,自從我進府,每年過了正月初十,夫人都會派人接五姑娘來玩幾天,等過了正月二十再送回府。”說到這裏,他一笑,“三少奶奶過幾天就能見到五姑娘了。”


    沈穆清點頭,心不在焉地和澄心說了幾句話,就借口天色太晚不等梁季敏回了屋。


    她見梁幼惠還沒有從澡堂子裏出來,就去了李媽媽那裏。


    “今天家裏都來了些什麽人?”沈穆清的臉色很冷峻。


    李媽媽忙道:“除了有兩家脫了藉的家生子回來給主子們拜年外,就是德慶侯府那邊的一位五姑娘來給太夫人、夫人拜年。”


    “她一個人嗎?”


    李媽媽點頭:“帶了兩個丫鬟,兩個媽媽,兩個粗使的婆子,趕了兩輛車過來。”


    “夫人都和她說了些什麽?”


    “這個就不知道了!”李媽媽微怔,“說是這位五姑娘每年初三都會過來給夫人拜年,到了十五元宵節,夫人還會接過來陪著二姑娘走百病。”


    沈穆清點了點頭,道:“以後這位五姑娘來,你機靈點。”


    李媽媽忙應了一聲“是”,沈穆清轉身又去了梁季敏的屋子。


    梁季敏還沒有回來,澄心的紙剛剛裁完,看見沈穆清,他怔了怔:“少奶奶可是有什麽急事?要不要我幫著傳個話?”


    沈穆清搖頭:“就是無事,到處走走。”說著,去了梁季敏的睡房。


    小小的填漆床,掛著月白色的錦帳,臨窗大炕的窗台上擺著兩盆水仙花,不時傳來若有若無的清香。


    這還是她第一次進梁季敏的睡房。


    沈穆清閑庭信步般地走到填漆床前翻了翻梁季敏放在枕邊的書,然後又坐到臨窗的大炕上,仔細地打量著那些擺設。


    澄心跟在她的身邊笑道:“三少奶奶要找什麽東西?”


    沈穆清微微垂頭,很是嬌羞的樣子:“閑著也是閑著,我想給三少爺做點東西,不知道做什麽好?”


    “你給三少爺做什麽三少爺都會喜歡的。”澄心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笑吟吟地望著沈穆清,“三少爺的衣裳一般都是請針線班子上的人做,小物件就是夫人屋裏的姐姐們幫著做——春樹和碧雲的針線活沒有夫人屋裏的幾位姐姐好。”


    沈穆清微微點頭,打開炕幾上的書笸翻著裏麵的書:“這些都是少爺平常看的?”


    澄心點頭。


    沈穆清就發現有本書裏好像夾著東西。


    她拿起來一看,是本《詩經》,裏麵夾著一個半新不舊的扇套。


    沈穆清眼孔微縮,輕輕地拎起那個扇套。


    石青色錦緞做底,繡著滿滿的草綠色紫藤花莖葉,偶夾兩朵幾不可見的白色的紫藤花。雖然有些褪色了,但絲線依舊明豔,一看就知道用的是價值不菲的蘇線。


    “這扇套做得可真是精細,”沈穆清望著攤開在自己麵前的扉頁——正是那首後世很有名的《蒹葭》,“不知道是夫人屋裏哪位姐姐的手藝?”


    澄心仔細看了一眼,笑道:“這是五姑娘給我們三少爺做的,已經有好幾年了。”


    “哦?”沈穆清望著澄心挑了挑眉。


    “三少爺收藏的扇子都是名家書寫的,可名貴了。”澄心笑道,“那年就請了五姑娘幫著做扇套。一共做了十二個,還有個桃紅底的,繡著綠色的柳條,上麵還歇了兩隻黃鶯——您說,那麽小的一個地介,竟然繡了那多的東西。當時拿過來,我們夫人看了都嘖嘖稱奇呢!”


    這樣細膩的繡工,這樣繁雜的花式,這樣精巧的心思……


    “真漂亮!”沈穆清滿臉笑容,“五姑娘的手可真巧!”


    “誰說不是!”澄心笑道,“三少爺每次戴出去,其他幾位少爺都拉著瞧半天,有的讓三少爺送他,有的還央了三少爺幫著也做幾個。可這東西是五姑娘做的,即不能送人,又不能隨便去求。後來三少爺就索性把扇套都收了起來。”


    沈穆清聽了,嘴角微嘟:“我原也準備給三少爺繡個扇套的……既是如此,你把另外幾副扇套拿出來我看看,免得我和五姑娘繡的東西重了樣子!”


    “肯定是重不了的。”澄心一邊應著沈穆清,一邊微笑著轉身打開了牆邊立著的黃梨木鎏金包角的高櫃:“我跟著三少爺出去,還從來沒見過誰身上的扇套和三少爺的重過……五姑娘擅長畫花鳥,這扇套上的花樣子,定是五姑娘自己畫的……五姑娘還給少爺做過一雙卷草邊鬆竹梅花歲寒三友的緞子護膝,那做工,就是二姑娘看了也傻了眼……咦?原來還放在這裏的,怎麽找不到了!”澄心滿臉的狐疑。


    “或者是春樹、碧雲她們收起來了!”沈穆清淡淡地道,“要不,你等會問問春樹和碧雲。”


    澄心又仔仔細細地找了一遍,還是沒有。


    他不由沮喪道:“明天我問了兩位姐姐,再給三少奶奶找去。”


    沈穆清就拿了那石青色的扇套:“這個我先拿去了,比著裁個大小。隻是別告訴三少爺,我明一早就給送來。”


    澄心烏黑的大眼睛裏盛滿了笑意:“三少奶奶放心,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等三少爺知道您給他繡了扇套,一定很高興的……”


    ******


    沈穆清把扇套遞給明霞:“照著裁個大小。”


    明霞笑著接過起扇套:“哎呀,這是誰做的,真是精細。”


    沈穆清微微一笑,沒有吱聲。


    到了半夜,東廂房裏突然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春樹來叩沈穆清的門。


    “三少奶奶,三少爺發澄心的脾氣,您讓二姑娘去看看吧!”


    沈穆清目光清冷如霜,不帶一絲的溫度:“讓二姑娘去,能勸得住嗎?”


    春樹一怔。


    沈穆清已轉身去喊梁幼惠了。


    梁幼惠揉著惺忪的眼睛:“嫂嫂別管這事了。我三哥脾氣一向是最好的,既然發脾氣,那澄心定是做了什麽讓三哥極惱的事。”


    沈穆清笑望著春樹:“你也聽見了。快下去歇著吧!”


    春樹望了望沈穆清,又望了望已倒頭睡下的梁幼惠,眼角含淚,嘴角微翕地想說什麽,沈穆清已捂著嘴打了一個哈欠進了幔帳。


    (原來今天才是聖誕節……o(n_n)o…哈哈……祝大家聖誕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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