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有了惦念的人,總是容易胡思亂想。若是難過了,不免輕易放大難過,又努力找到理由安慰自己事情其實沒有那麽糟;若是開心了,不免因為一點小事偷笑得意,又小心翼翼害怕那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的癡心妄想。


    淩菲揚其實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情。


    葉霆能夠在節目中提到她,她真的很高興,這表明哪怕這麽久沒有見麵,他也並沒有忘記她。她不斷回想那個節目,回想葉霆每一點動作每一句話語,葉霆仍舊是她最熟悉的那個樣子,甚至掩藏了一點她所熟知的樣子。仿佛那被隱藏的一點說不清的東西,是她窺探到的,她獨有的葉霆的小秘密,而能窺探至此的人必須有一張更親近的通行證。哪怕僅僅是葉霆並不承認的“照片女友”、“緋聞”,可是好像也因此和葉霆多了拍戲之後的某種聯係。


    可是……


    葉霆自分別之後從來沒有聯係過自己。一次都沒有。這是不是意味著,那些讚美不過是禮節性的客套,那些提及也並非來自於時不時的想起?如果他真的覺得她不錯,覺得她是朋友,為什麽要像陌生人一樣沒有任何可以接觸的機會?葉霆的關照和如今的安靜產生了強烈的對比。他在剛認識不久的時候就從國外給自己也帶了禮物,他在自己被導演罵的時候想辦法安慰自己又幫助自己和劇組人員拉近距離,他將個人的電腦借給自己完成作業,在將要離去時深夜請自己吃飯,他擁住自己跳舞的時候呼吸熱烈舉止溫柔……葉霆曾經的關照越深,現在就越顯得冷漠。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到底哪個才是他真正對自己的想法?淩菲揚想不出來,也不敢細想。


    雷格尼劇院後門外是一片人工湖,湖中心有音樂噴泉,在晚上有演出的時候,噴泉水會跟著音樂起舞。此刻是午後,噴泉沒有開,沒有了樂聲、水聲、節拍聲,室外很安靜。淩菲揚坐在湖水邊,陽光照得她肌膚光澤,薄汗微出。


    能坐在這裏,作為雷格尼的一員,這種欣喜與驕傲從未消減過。如今,她希望,這種幸福能夠衝淡關於葉霆的糾結不安。


    不知什麽時候,身後不遠處的一點嘈雜聲漸漸傳來。淩菲揚起初沒打算理睬,最後終於忍不住轉過頭去看。這個時間,沒有什麽演出,除了來買票的人之外,本應並不見什麽人影。


    不遠處站著一對母女,女孩子看到淩菲揚顯然興奮得提高了音量。“黑貓小姐?真的是黑貓小姐!”


    淩菲揚看過去,看到一個小女孩指著自己,露出興奮的笑臉。她揚起笑臉招招手,就看到小女孩向自己跑了過來。


    跑得飛快的小女孩在快到淩菲揚麵前時卻有些羞澀的停住了,她的小手背在身後攪在一起,小皮鞋和小連衣裙的打扮讓她像個小公主。


    小女孩的媽媽也跟了上來,伸手撫住女孩手臂,“怎麽見到真人了反而害羞了呢,跟姐姐打個招呼呀!”


    小女孩猶豫一下,終於露出笑容,甜甜地叫,“黑貓姐姐。”


    淩菲揚和小女孩兒的媽媽都笑了起來。淩菲揚站起身,走到小女孩麵前又蹲下去,“黑貓小姐沒有胡須和尾巴了,你居然也認得我呀?”


    小女孩兒點點頭,還是不說話。


    “她特別愛看,看了好幾遍。”小女孩兒的媽媽解釋道。


    “可是這場已經都演完了。”淩菲揚有些遺憾地說。


    “知道,知道。”還是女孩的媽媽開口,“這不之前一直讓她來雷格尼學舞蹈嘛,怎麽都不願意。現在肯來了,我們是來報名的。”


    淩菲揚有些發愣,她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有這樣的感染力,可以讓一個小女孩因為喜歡自己而喜歡舞蹈。她不知道,她的笑容已經非常燦爛。她輕輕默默小女孩兒粉嫩的笑臉,然後站起身,“啊,報名的話不在票台,我帶您過去吧。”


    “那謝謝您了。”小女孩兒的母親道了謝。


    一路上,小女孩兒拉著淩菲揚的手問這問那,從黑貓小姐到淩菲揚,從舞蹈到雷格尼劇院,淩菲揚都一一解答著,這讓小女孩兒一臉的幸福和滿足。


    直到看著這對母女進了排練室,她才離開。淩菲揚看著寬敞而輝煌的雷格尼劇院,深吸一口氣揚起笑臉——無論怎樣,都應當堅定而愉快的走下去,生活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刻給你驚喜,以及偌大的鼓勵。


    淩菲揚覺得獲得了勇氣,當你的行為可以感染到其他人,起到正麵向上的能量,那種愉快絕不是簡單的存在的意義可以概括,它應該叫,一個人的成就感。


    葉稹在醫院裏躺了兩天,他就算是武林高手也敵不過對方三個人的有備而來。之後,他便怎麽也不肯在醫院呆下去,隻定時去醫院換藥。


    一個麵向富態的中年男人出現在醫院裏,葉稹剛離開診斷室就看到了他。他猶豫一下,隨即走上去,“周老板。”


    這個中年男人點點頭,樣子很是關切,“原諒我現在才處理完這件事情。沒想到他們心眼這麽小還記著仇,把你傷成這樣。”


    葉稹搖搖頭,隻是說,“謝謝周老板。”


    這個麵相富態的中年男人就是葉稹上次在酒吧打架時給他名片的那個人,他探頭查看了一下葉稹的傷,“小薑啊,這幾天你就不用上班了,好好歇歇。放心,工資照開。”


    其實葉稹已經耽誤工作了,可是他怎麽可能去拿不是靠自己工作賺來的錢。“謝謝老板,我明天就可以上班了。”


    “年輕人不要仗著年輕亂來,可得養好自己的身體。”周老板指指葉稹的紗布,“你這樣哪裏能上班。”


    葉稹摸了摸那塊紗布,沒有說話。


    周老板剛剛離開,葉稹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電話鈴聲就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號碼,本想離開醫院,鑒於還要等著拿藥,隻好挑個稍微安靜的地方,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傷口剛剛經過藥水的刺激,此刻還在一跳一跳的疼。


    “喂,大哥。”葉稹接通電話。


    那邊似乎沒有意料到電話很快接通,有一秒的停頓,“你在哪兒呢?”


    “……我在外麵。”葉稹選擇含混了地點,“大哥有事嗎?”


    “你怎麽還是這樣的狀態,上次失誤的事情還沒有調整好心情?”電話那端的人非常迅速而敏感地捕捉到了葉稹的狀態。


    “哦?沒有。”葉稹否定,又不肯多說什麽。


    “……那就好”那邊似乎有些將信將疑,卻沒有深究,隻是說,“最近在做什麽。”


    “又找了份工作,忙著打工。”這次葉稹回答的非常快。


    “什麽工作?”電話那端的男人問。


    “代客泊車。”葉稹回答。他沒撒謊,那天他去找周老板,那個男人沒有食言,給了他一份在t市他旗下一個高級商場代客泊車的工作。經過幾天禮儀訓練,他早已開始了工作。


    “無論如何就是高傲的不肯接受我給你找的配音?”男人問。


    “不是,大哥,我……”葉稹試圖解釋,卻又不知該說什麽。


    “好了。”男人顯然不想難為葉稹,“怎麽突然找工作,需要用錢嗎?”


    “額,沒有。”葉稹依舊給予否定。


    “怎麽吞吞吐吐的?我是你大哥,有什麽需要記得跟我說!知道沒有?”


    “知道了。”葉稹點點頭,一動起來傷口又開始疼。


    “329號?!329號!329號薑華欽?”那邊一個剛剛和他有過交談的護士走了過來,“薑先生你怎麽在這兒,叫了好幾遍,快點去拿藥。還有,記得來換藥。”


    葉稹趕忙捂住手機聽筒,對她點點頭,站起身要走。直到看著小護士轉身離開,這才放下捂著的手,再要說什麽,正不知如何解釋,才發現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


    葉稹鬆了一口氣,沒走兩步,意識到什麽,又突然緊張起來。


    小護士似乎不放心,又回過頭來看他。葉稹隻好提步跟上去,全身一動哪兒都疼。


    他想,那天出門肯定沒看黃曆!可是……難道黃曆說了不宜出行,他就能在家呆著不去工作了嗎?


    葉稹算了一下,都已經好幾個月沒有休息過任何完整的半天了。他要不要趁著這幾天去看看小謝呢?可是這樣的傷她肯定看到了又會心疼,要是讓她知道了是上次那件事引起的準又會自責,所以還是算了吧。都已經這麽久沒見她了,葉稹捏了捏手機,他很想打電話給那個女孩子,聽聽她的聲音。可是,他該如何解釋自己沒空見麵,甚至沒空多聊呢?這麽久沒有聯係她,她會不會已經生氣失望不理自己了呢?哪怕隻是一起玩玩遊戲也好,可是,他已經多久沒有開過電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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