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以後,”蔣正寒平靜道,“真相會水落石出。”


    史老師早就年過四十,卻如同中二少年般的,緩緩回答了一句:“好,我等著那一天。”


    彼時天高雲闊,近旁的操場一片空曠,北風吹過不遠處的草坪,陽光下的落葉瑟瑟作響。


    蔣正寒從學校往家走,路上也碰到了不少同學。其中有幾個相熟的,會和他打一個招呼,剩下的其他人,基本都裝作沒看見。


    他們裝作沒看見他,也不一定是相信網絡,隻是愛惜自己的羽毛,並不想惹上別的麻煩。


    有一句話叫做“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出自《增廣賢文》一書,聽起來很有道理。然而對大部分普通人而言,能做到的隻是寬以待己,嚴以待人。


    蔣正寒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從學校走回家的路上,心裏想的還是各種代碼。他因為代碼的事情被無端抹黑,也打算用代碼的方法自證清白。


    自證的過程尚未結束,新一輪麻煩又找上了門。三天之後,他的手機響了。


    蔣正寒打開一看,是一封郵件提醒。發件人自稱是夏林希的母親,約他今天下午在咖啡廳見麵。


    咖啡廳距離學校很近,服務非常好,消費也非常高。


    當天下午三點整,咖啡廳裏坐了不少人,由於這家店的名氣很大,平常也算是生意興隆。


    店門口麵朝向陽的地方,下午三點依然陽光普照,夏林希的母親踩著光線進門,摘下了戴在臉上的墨鏡,她幾乎隻看了一眼,就發現了蔣正寒的座位。


    沒有別的原因,隻是因為蔣正寒是整個咖啡廳裏,最帥氣的小夥子了,甚至超過了這一家主打“顏值”咖啡廳裏的所有男性服務員。


    一想到他就是用這張臉,把自己的女兒耍得團團轉,夏林希的母親就心有怒意,不過表麵上並沒有顯露出來。


    她落座之後,語調緩慢,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林婧,是夏林希的媽媽。”


    在此之前,蔣正寒已經在網上搜索過她,確認了她是夏林希的母親,因此他的態度格外平和:“林阿姨好。”


    林婧道:“我並不好。”


    她沒有給蔣正寒說話的機會,一上來就單刀直入,搶占先機道:“我基本了解你的情況,你並不適合我的女兒。”


    她仿佛身在一場商業談判中,坐在她對麵的那個人,不是她女兒的交往對象,而是一個萬惡的競爭對手。


    “我說得這麽直接,你可能接受不了,”林婧點了兩杯咖啡,價格都是異常昂貴,她抬眸看向蔣正寒,語氣倒是十足坦率,“你和我們小希一樣,年紀都還小,不清楚自己要什麽,需要大人給你們指路。”


    林婧穿了一身的名牌,手提包也是十萬起價,衣領上別著一枚鑽石胸針,腕間一塊朗格的手表。


    她在商業圈裏混了這麽多年,其實已經不需要名牌的裝飾,光是和人說話就自帶氣場:“哪怕你們現在相處融洽,過不了幾年,一定會產生裂縫,然後冷戰,吵架,後悔。”


    服務員端來兩杯檸檬水,聽見林婧的語氣咄咄逼人,那服務員端水的手晃了晃,濺下幾滴落在蔣正寒的袖子上。


    服務員是新來的,見狀就很緊張,他趕忙用紙巾擦拭道:“這位先生,實在是對不起。”


    蔣正寒脾氣很好地回答:“沒關係。”


    他也沒管自己的袖子,偏過頭看向了林婧:“請放心,這種情況不會出現。”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愈加誠懇道:“您說得很對,我和小希還年輕,我前二十年最幸運的事,是和她成了高中同學……”


    蔣正寒的話還沒結束,林婧立刻出聲打斷道:“我不管你們高中的事,我也不想知道,做人要向前看,而你什麽也沒有。”


    蔣正寒點頭,隨後低聲道:“再向前一點,也許就有了。”


    他和夏林希父親談話時,局麵與現狀完全不同。


    夏林希的父親傾向於詢問狀況,夏林希的母親隻是在表達看法。為了平息嶽母的怒火,他不能話語強勢,依舊是雲淡風輕。


    沒過多久,林婧不再爭論,她從包裏拿出一張卡,放到了拋光的木桌上:“小蔣,這張卡你拿走,就當是阿姨支持你好好上學,度過這一次的難關。”


    林婧根本沒提網絡上的事,不過顯而易見的是,她早就知道了風言風語。


    她說:“小希那孩子脾氣倔,你看著比她懂事,比她更講道理,也沒跟我扯皮。這樣吧,我謝謝你照顧我們家小希。”


    聰明人之間的談話,不需要再多費口舌。


    蔣正寒明白林婧的意思,拿下了這張銀行卡,他就要和夏林希分手。


    他坐在原位,一動不動道:“我會照顧她一輩子。”


    林婧啞然失笑,沉默地盯著他。


    林婧的一雙眼睛,生得極美,哪怕她年紀漸長,也沒什麽鬆弛細紋。夏林希的雙眼和她有八分相像,完整承襲了母親的美貌,甚至還要更好看一些。


    但是和夏林希不同的是,這一雙眼睛裏情緒複雜。


    林婧最終說出口的話是:“你住在貧民區,爸爸是個殘疾人,家裏開修車鋪,你自己也不爭氣,出賣公司數據,人品很成問題。我在北京做電子商務的朋友告訴我,xv公司的高管親自運作,讓你被全行業封殺了。”


    她盯著他不放,一陣見血道:“是的,前幾個禮拜你很搶手,不過最近,還有獵頭找你嗎?”


    她問:“你憑什麽說要照顧小希一輩子?”


    蔣正寒尚未回答,林婧便冷笑道:“你和小希分手,對雙方都好。我不想讓你影響她,你現在這個樣子,她有多難過?你有沒有為她考慮過?”


    服務員端來了溫熱的咖啡,小心翼翼地擺放到蔣正寒麵前。


    蔣正寒沒有加糖,也沒有加牛奶。他直接嚐了一口,那是極苦的濃咖啡,他的語氣也毫無波動:“我向你保證,現狀不會持續太久。”


    他端起杯子喝個咖啡,都有說不出的氣質,不像是貧民窟長大的孩子,但是林婧選擇了無視。


    “我的年齡是你的兩倍還多,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林婧向後靠著,靠上了皮質椅背,“不要和長輩裝,你心裏一定在罵我。”


    蔣正寒否認道:“沒有。”


    他放下杯子,與她對視:“小希的外表是你們給的,性格是你們教育的,愛好是你們培養的,我有多喜歡她,就會多尊重你們。”


    林婧的話卡在喉嚨裏,終歸被他堵得啞口無言。


    片刻之後,她放柔了語氣:“你是個好孩子,我和你講道理。”


    “我認識小希她爸爸的時候,也是在你們這個年紀,”林婧道,“年輕人膽子大,天不怕地不怕,那不叫勇敢,那叫愚蠢。”


    “你比小希她爸爸還差一點,你連自力更生都做不到,”她用骨節敲了桌子,說話變得毫不避諱,“如果你是一個女孩子,小希是一個男孩子,我不會反對你們,你懂我的意思嗎?”


    蔣正寒道:“我明白。”


    林婧挑了一下眉毛。


    蔣正寒繼續道:“你不想讓她吃苦,我也是。”


    林婧失笑一聲,算是默認。


    蔣正寒準備將話題深入,但他還沒有說一個字,林婧就看了一下表,從座位上站起身:“我晚上六點的飛機,要趕去香港。”


    她沒拿桌上的銀行卡,隻留下了一句話:“你盡快和小希分手,別的話我懶得說了。假如你還有一點自尊,今晚就應該和她分手。”


    假如你還有一點自尊,今晚就應該和她分手。


    蔣正寒沉默地坐在那裏,最終拿走了桌上的銀行卡。


    西邊的太陽正在斜行,臨街都是川流不息的汽車,隨著時間的推移,天色變得黯淡無光,車輛卻越發的多了。


    傍晚六點左右,夏林希下班回家。


    她剛一推開房門,就聽到了敲鍵盤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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