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掃地擦塵,上上下下,免不了哐裏哐當。


    吵醒了汪亦寒。


    “小保姆。”亦寒睡衣不整地伸個懶腰,對著跑來自己房間的暖暖叫。


    看著她要搶著過來給自己疊被子,慌忙伸手攔住,“我自己來。”


    暖暖稀奇地說:“大懶豬,難得勤勞。”


    “我一向勤勞,隻是你一向愛包辦。”亦寒整理好自己床鋪,雙手扶住暖暖的肩,推著她一起走出房間。


    亦寒進衛生間洗梳,暖暖回廚房,把收錄機開下來放音樂。


    早晨的節目中,dj正在賣力推薦自己喜歡的專輯。


    “華爾茲學的怎麽樣了?”亦寒一邊刷牙一邊問。


    “爸爸上次教的基本步伐已經會了。”暖暖關注煤氣灶上的火。


    亦寒洗完臉,踱進廚房。


    “那我來檢驗一下成果。”


    “你也會?什麽時候學的?”


    暖暖回頭問,亦寒已經走到眼前。十七歲的他已經比十七歲的她高了整整一個半頭,她仰頭看他的時候,都會感覺吃力。


    暖暖看看他身上的天藍色的睡衣,再低頭看看自己身上係著的深藍色的短圍裙。


    “就這副腔調可以跳舞嗎?”指指自己的衣服,再指指亦寒的衣服。


    亦寒微微俯腰,做了一個邀舞的姿勢:“沒有什麽不可以的!”眼神裏帶出點傲然的氣勢。


    暖暖也著實好奇,想探亦寒跳舞的真假,便也不管兩人一身的不合時宜。


    將手輕輕伸給亦寒,兩手指尖相觸,幾乎同時互相小心地握住對方。


    亦寒伸出另一隻手,隔著暖暖的衣衫,謹慎地搭在她腰背際的衣衫邊。


    慢慢地靠近,漸漸感覺到她皮膚上的微溫。


    當他的手扶住她的身體的時候,兩個人都輕微地,各自不自然地僵了一下身子。


    暖暖微抬頭,看到亦寒正俯下頭。


    他一向剃板寸,貪好打理,這個時候背向廚房窗外射進來的清晨的陽光,眉目好像都沾上了太陽的光輝,一側臉頰輪廓清晰明媚。


    這個英俊的少年在這樣一個明朗的清晨,穿著落拓的皺巴巴的睡衣,用這樣一個親昵的姿態站在自己的麵前,有那麽點點的偶然陌生,以及,讓人頭暈目眩。盡管他是她那麽熟悉的,從小相看長大的人。


    亦寒也看住暖暖,仰臉的,稍微迷糊的樣子。頭發散散垂下,袖子是卷起來的,圍裙在身際紮得緊緊的,因此讓裙際起了小蓬蓬。讓人想起宮騎駿的小魔女。


    兩人目光相對,又慌忙各自轉開,隻看腳下步伐。


    其實靠得如此近,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昨日還各自都是小孩子,在大人麵前爭寵撒嬌的。


    現在相對著,用這樣的成人的姿態,互相握著對方的手。


    情形纏綿,狀態曖昧。


    少男少女不由自主地都心隨神外去了。


    “沒有音樂誒!”暖暖開口,打破兩人的胡思亂想,“廣播又吵。”


    “打拍子。”亦寒果斷地伸手關了收音機,自己邁開步子,口中小聲數拍子。


    暖暖隨著他邁開步子。


    亦寒的步伐的確是熟練的,不知練習了有多久,隻還是沒有林沐風那樣放鬆自然。其實在窄窄的廚房裏,也無法放鬆自然。還得小心不能碰到茶杯水壺和飯碗。


    但是在這窄窄的空間裏,兩人磕磕碰碰,小心翼翼,轉出一個又一個的圓。


    男孩寬寬的睡衣下擺輕輕鼓動,交或摩擦著女孩的圍裙的裙擺。女孩長發飄然,轉身的時候在男孩肩際劃出黑色的圓,再落落地飄下。


    半室的陽光,半室的陰影,間或籠罩著他們其中一人,平分著少男少女的青澀的圓舞,又彷佛將兩人包裹得緊緊的。


    男孩女孩都如意料之中地低頭,頭抵著頭,看腳步,都怕錯,更怕此情此景下的不知所措的相對。


    逐漸默契,便顯出了年輕的舞姿翩躚。深藍淺藍在陽光底下跳躍,沐浴光輝。


    亦寒口中打拍子,下巴悄悄悄悄俯到暖暖的頭側,看著暖暖白皙細膩的脖頸上的林落的黑發。陽光下,兩個人的影子漸漸合一。他慢慢收緊手臂。


    一個轉身,暖暖望著自己對麵的碗櫥的玻璃上映出穿睡衣的亦寒和穿圍裙的自己,親昵之中有點怪異。小小心動裏一陣調皮湧出,大感可愛有趣,多看兩眼,一時走神,腳步踏錯,被猝不及防的亦寒給踩到。


    “哎呀!”收手回來,另一隻手仍然被亦寒握住,他就勢將暖暖往她身後的木凳上一送,一個圓滿的姿勢,讓她得以款款坐下,放開她的手。


    暖暖噓口氣,低頭揉腳。


    “你老不專心。”亦寒蹲下來看她的腳。


    沒有大礙。


    “我們家廚房太小。”暖暖推卸責任,“你什麽時候學跳舞的?”


    “哈,我是天才。”亦寒在下巴比個直角手勢,抱膝,“剛才氣氛那麽好,被你一聲怪叫給破壞。”


    “哼!”暖暖仰起頭,噘嘴。


    “可以掛油瓶了。”


    煤氣灶上的鍋子發出“呲呲”的聲音。


    “趕緊趕緊,鍋開了。”暖暖推著亦寒。


    亦寒起身把煤氣關了,進衛生間換衣服。


    暖暖再度打開收音機。


    “在這場演唱會上,哥哥張國榮為香港癌病兒童基金會募集到一百多萬的善款。不過比較遺憾的是香港的媒體向來八卦,隻是把報道的焦點對準了哥哥穿高跟鞋表演和向愛人表白上麵。這對於這場高水準的演唱會來說,的確是有所不公平……”


    “就是就是!”暖暖起身,拿碗盛出泡飯,直嚷嚷。


    “你又義憤填膺。”亦寒穿好校服,走進廚房,自自然然端起暖暖剛盛好的泡飯。


    “好想看全場,楊筱光說隻有香港有賣碟,她要叫他們家親戚給帶,輪到她看夠了給我看都不曉得要等到什麽時候。”暖暖悶悶地說。


    亦寒給自己倒了一些醬菜,一邊吃一邊向暖暖確定:“是跨越九七演唱會?”


    “嗯,是的。你怎麽知道?”


    “因為羅嗦的你老念叨。”說著淘淘耳朵,“耳朵要生繭。”


    “討厭。”暖暖順手錘了亦寒一下,“這可是非常great的一個演唱會。”


    “叩叩叩。”有人敲門。


    “爸爸回來了。”暖暖跑去開門。


    門前站著路曉,穿著整齊的校服,校服的拉鏈敞開一半,裏麵一件粉紅色的翻領t恤,是秋季esprit的最新款。這樣衣著,簡單又精致。


    那件t恤是暖暖曾和楊筱光方竹一起逛街的時候看到過的,標價200多,三個女孩都試穿,暖暖穿在身上最顯嬌。但是不能接受價格,也就放棄了。


    暖暖是一分一厘計算著花的孩子,從來不肯給父親增加更多的生活負擔。


    然,眼前看到路曉這樣穿,顯得通透好看,不是不豔羨的。


    下意識低頭看看自己的深藍色的圍裙,真有點邋遢。


    “暖暖姐姐,汪亦寒在嗎?”路曉微微笑的,語調清亮親切。


    暖暖也揚起微笑:“在吃早飯呢,進來坐吧!”


    亦寒早抓住書包竄到門口要穿鞋。


    “你來得倒早。”


    “那是,你答應給我補物理的,我怎麽能遲到?”說著,路曉揚揚手裏的三明治,“我可帶了貢品來的。”


    亦寒對暖暖說:“我先去學校了,要給我們班長大人補物理,她老人家剛在期中考物理上落馬。”


    說完,被路曉揚起的小拳頭錘了一下。


    “揭我短。”


    亦寒拿過路曉手裏的三明治。


    “怕什麽,你跟我們家林暖暖一樣,是數理化壓迫下的一對兒難姐難妹。”


    暖暖神色倒是淡淡的,說:“那你快去給同學補課吧,今天爸爸的早點便宜我了。”說好,揮手拜拜。


    亦寒挑了挑眉毛,係好鞋帶,起身看住暖暖,隻是稍稍片刻。


    揮手拜拜。


    並沒有語句上的道別。


    暖暖看著他們倆人遠去的背影,證實心裏的不爽快。


    好好的早晨,好好的自己和亦寒在廚房裏跳舞,好好的心情,都被莫名其妙弄得糟糟的。


    “篤篤篤”,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傳來,林沐風一手端著小鍋子,裏頭裝著油條,一手拎著塑料馬甲袋,裏頭裝著肉和蔬菜,走了上來。


    “爸。”暖暖整理了一下表情,扯了一個笑容出來。


    “亦寒怎麽那麽早去學校?還和女同學一起走的。”林沐風臉上略有不悅的狐疑。


    “幫同學補課呢!”暖暖說著,接過父親手中的東西,一一擺放到桌上。


    “你們也十六七了,都是大人了,難免會有些大人的心思。可是畢竟未成年,對待有些事情可要慎重。”林沐風和暖暖一起整理桌上的食品的時候說。


    這話意有所指,暖暖自然是懂得,而且還冒出些幸災樂禍的情緒來。


    轉念間,覺得自己的心情在這個早晨真是荒誕曲折,千奇百怪。


    到了學校,本來應該是英語課代表領晨讀,可教室裏大半的人閃了個沒影。


    暖暖放好書包,就見楊筱光正一邊哼唱小曲,一邊邁出有節奏的舞步進來。看到暖暖到了,一臉小促狹地跑過來。


    “你終於到啦,走,帶你去看童話場景。”拉著暖暖往外走。


    “什麽呀?”暖暖不明所以地,隻得跟著楊筱光走。


    走到音樂教室前停下,人頭攛動,正是小王老師和幾位同班同學在圍觀。


    楊筱光拉著暖暖往教室的門內探。


    音樂老師和體育老師正在領舞華爾茲,旁邊有幾對同學跟著一起跳。


    “你看。”楊筱光指著其中一對同學。


    是陽光和方竹,男孩穿著黑色的燕尾服,女孩穿著白色的長裙。


    分外英俊,分外美麗。


    兩人正舞到窗前,一束陽光灑在這對少男少女的身上,灑在他們的禮服上。方竹抬頭正望著陽光,陽光也低頭,正好望向方竹。一對兒漂亮的男孩女孩的四目相交,原來那麽美好。


    一切都圓滿的樣子。


    “那倒是真的很童話。”暖暖喃喃自語,“方竹什麽時候舞跳得那麽好了?”


    楊筱光得意地說:“你不知道了吧,據說是陽光手把手教出來的。小王老師選他們出來做年級代表參加學校示範演出呢!”


    暖暖若有所思,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是誰教亦寒跳華爾茲的?


    一片癡


    下午放學,亦寒推著自行車在二中的門口等著暖暖。


    天氣漸漸有些熱了,他敞開著校服,扶著自行車把手,佇立在夕陽的餘暉下。


    暖暖走出校門,就看到這樣一幅景象。


    俊美的少年,那麽動人。


    暖暖緩步走向他。


    好像命運已經在開始編排一切,或者命運早已經有安排,隻是這個時刻下了一道美麗的指令。


    亦寒轉頭看著她。


    暖暖的臉和發映在夕陽的光輝裏,泛著金。


    這樣的彼此,為何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兩人都有微微的失神,互相怔怔地望著對方好一會兒。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亦寒說。


    “啊?”暖暖有點迷糊地看著他。


    “上車。”亦寒已經騎到了車上去,歪歪車身,示意暖暖上來,等暖暖坐穩當,便飛速騎了起來。


    駛出校園的時候,暖暖遠遠看到陽光,正彎腰蹲在草坪邊。


    視覺角度漸漸轉移,暖暖看清楚了。


    陽光正在用一根火腿腸喂一隻流浪貓。


    他看小貓的神情,那麽和煦和溫暖,還不時用手溫柔地撫摸小貓的背脊。


    漸漸的,亦寒開始加快騎速,看不到陽光的影子了。


    亦寒駛進不太熟悉又好像熟悉的道路,最後停在一群石庫門樓群前。


    “這裏?”暖暖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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