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連好友都看出了她的不一樣,自她離婚之後,在她麵前從不提她往事的楊筱光都會時不時旁敲側擊兩句。


    楊筱光會裝成老氣橫秋的樣子同她說:“竹子,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說完又用像說起天氣很好的口氣補充一句,“哎,我們辦公室裏傳言領導在浦東買了房,靠近世紀公園的,空氣好地段好,他有房又有車,生活該多愜意啊!你說他要是上了《相約星期六》,女人還不得搶破頭?”


    方竹哭笑不得,也應答不了,隻說:“所以說外地人在本地發展的都是精英,把本地人都比成蒼蠅了。”


    楊筱光又說:“《家有喜事》裏麵有―首歌這樣唱的——我信愛同樣信會失去愛,問此刻世上癡心漢子有幾個,相識相愛相懷疑,離離合合我已覺討厭,隻想愛得自然。電影裏有三個人都唱過,卻沒有—人唱對。你說到底什麽是愛呢?,方竹拍拍她的手:”阿光,你別旁敲側擊了,你的好意我知道。“這幾個月的種種人事,恍如倒流時光,直把那些過往細節一一抓取。方竹再也不能回避那些過去。


    這些她的摯友們都不知道的過去,她無法宣之於口的過去,愧於麵對何之軒的過去,是橫亙在她和那些人之間的重重關卡。


    方竹一直不敢撕開傷口,仔細看它。隻要揭開一角,就會痛的不可自抑。


    但當好友講出對她和何之軒的真摯願望的時候,她有了一種自剖的衝動。她對楊筱光輕輕說道:“在我和何之軒離婚以後,我爸……也許是我爸,我家親戚找人打了他一頓。”


    楊筱光從未聽方竹提過這樣的往事,不禁露出驚駭的表情。


    這也是方竹不願意回頭去細想的一段往事。


    當年離婚以後,第一個來找她的熟人是杜日暉。這位何之軒的上鋪兄弟同葉嘉影分手後,就去了香港讀研究生,畢業以後留在那兒工作。那幾年,他隻回來過兩次,一次是因為何之軒和方竹結婚,一次是因為他們離婚。


    方竹記得杜日暉臉上極力克製的不滿和不屑,他說:“方竹,你和何之軒的事情是你們的私事,我們外人不應該多管閑事,但是你們家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過分。”


    方竹駭異地問:“你說什麽?”


    “何之軒被人打了,當然,你可能不知道,但是你有責任阻止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方竹聞言,是立刻就趕回已久未回的家中,對著父親幾乎是叫了出來:“為什麽要這樣對何之軒?你沒有權利這麽做!你太過分了!”


    父親當時麵對她憤怒的質問,還是用那副高高在上的口吻,輕輕淡淡地說:“方竹,你要清楚。我坐在這裏聽你沒大沒小地質問已經給了你麵子。你老子耐心有限,當初在你胡作非為之前沒有綁你回家關禁閉已經算做到仁至義盡。我沒有你想的那麽無所事事,請你收起你所有的意見,你今天的失敗,足以證明你的選擇是愚蠢的。你想要走就走,我不會再打你,也不會罵你。你是大人了,自己的生活自負盈虧,不用找其他人負擔你的得失。”


    當時,她流著眼淚,聲音顫抖地問:“爸爸,您就是這樣高高在上,把別人的尊嚴踩在地上狠狠碾碎。您冷冷地看著我的失敗,在心裏一定鄙視過我千百次。”她退出了自家的大門,說,“對,您說得對,我的生活要我自己來自負盈虧,我沒有理由再來找您。好的,爸爸,今天我回來就是一個錯誤,我承擔我的錯誤。”


    然後,她的確是承擔了她的錯誤。


    就在她質問父親後的幾天,表哥找到了她,同她坦白:“是我帶人揍了何之軒,你爸不知道這事。”


    此話恍如一道霹靂,把方竹徹頭徹尾劈了個四裂。


    表哥是一副後悔的口氣,他說:“我是氣不過他把你拐走又跟你離婚。妹妹,你是我們家最小的孩子,舅舅雖然為人嚴厲,但是疼愛你的。我們都見不得你吃半點虧。如今你這樣閃婚閃離是那個男人把事情做得亂七八糟。你這是吃了多大的虧?當然,當時我也衝動了。”


    方竹揪住表哥的領子,嚷:“我要你們管了嗎?你們憑什麽做這些事情?你們憑什麽幹涉我?你們憑什麽打人?”


    一切的緣由還是因為她。也因為家人對她的愛。


    在很久以後,方竹不得不麵對這些對她的愛,而造成的對他的傷害。


    徐斯在這件事情之後很久都沒有同方竹聯係,反而是方竹在一次采訪的時候,遇見了他,主動叫住了他。


    徐斯和方竹都沒有提及這件當初讓他們兩人都不快活的往事,但是徐斯卻提了另一件往事。


    何之軒決定由報社跳槽到廣告公司時,在麵試的時候遇到過方墨蕭和徐斯。


    那日何之軒麵試的是一家有政府背景的公關公司,而方墨蕭是帶著徐斯參加同一棟大樓內的另一個重要會議。他們在電梯前正好遇到。


    何之軒雖然沒有正式拜見過方墨蕭,但到底知道他就是方竹的父親。


    方墨蕭也認得眼前的人就是女兒的男朋友。


    雙方見麵,心裏都沒有準備。何之軒愣了愣,才恭恭敬敬招呼道“叔叔好”。方墨蕭冷冷哼了一聲,並不招呼。


    這時,何之軒麵試的那間公司的領導不知因為何事從辦公室走了出來,見到方墨蕭後熱情地圍過來打招呼。


    同公關公司領導說著話的方墨蕭,不知為何不輕不重說了一句:“最怕年輕人做有心無力的事情,不是我看扁了現今的一些年輕人,專門生出一些好高騖遠的心思。”


    徐斯把這段往事告訴方竹後,說道:“那天以後,我們就聽說你偷偷回家偷了戶口本領證了。何之軒不錯,是個人才。但恐怕當時和你草率結婚是因為他的年少氣盛。我們一直認為他的衝動拖累了你。”


    方竹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更加羞愧難當。


    她永遠記得她向何之軒提出結婚的那天晚上,何之軒突然鄭重地對她說:“你和我住一塊兒,那是我應該擔的責任。”他還向她保證,“就這兩年吧,以後一切會好起來。”


    然後,她沉浸於他的愛情承諾,頭腦發熱一時衝動地就向他提出了結婚的要求,而他也沒有反對。


    原來一切的原因就在這天的白日,他遭遇到了麵對她至親的壓力,壓力挑戰了他的自尊。當時結婚的決定,即是她的衝動,也是他的衝動。衝動之後,必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可是,這些她原本一無所知的往事,讓她開始審視著年輕的自己的無知、輕率、自私。


    她從來沒有站在何之軒的角度考慮過細節,她從來沒有給父親解釋誤會的機會,她從來不曾為了緩解父親同何之軒之間的關係做過任何的努力。


    一重重醒悟、一件件認知,讓方竹簡直無地自容。一切的悲劇,全部源於她。這教她如何能夠再抬起頭來麵對這些人?


    方竹的語氣極其平靜,對楊筱光把這些往事全部陳述了出來。


    她對楊筱光說:“何之軒這麽高傲的一個人,人前人後都是不願低頭的。他遇到我爸的事情,他被我表哥打了的事情,他從沒有跟我提起過,他的兄弟找我質問的時候說我們家屈人誌節是為下流。”她拍拍楊筱光的手,說,“所以你懂了吧?”


    楊筱光聽她把往事敘述出來,感慨道:“竹子,你也是個有心人,把這些事情記得這麽牢,你一定一直在責怪自己吧?可是……”她側頭努力地想著勸慰的說辭,“可是誰沒有年輕的時候,年輕的時候誰又懂這麽多?你不能老這樣怪自己呀!我一直想人生短短幾十年,快快樂樂是一生,悲悲苦苦也是一生,老天是公平的,苦過以後肯定有甜頭給你。”


    方竹笑出聲來,她感激摯友站在她的立場對她的勸慰。敞開胸懷,終於有了回視來路的勇氣,未嚐不是一種進步。


    第五章再共舞不管怎麽說,方竹仍舊鼓起了勇氣,在下班後去醫院看望父親。如果父親醒著,她就在門外看一眼就走,如果父親睡著,她就進到病房的小客廳裏,把自己親手煲的海參湯放在桌子上。


    張林雖然希望她能更主動一些,但方竹始終沒有辦法更進一步。好在她選擇夜裏去醫院,那時候父親多半是睡著的。


    她回避著張林的問詢,把湯一送,說:"我問了醫生,爸爸可以喝這個。“張林說道:“方竹,你以前不會幹這個的。”


    方竹笑笑:“我現在做得很拿手。”


    張林的目光停留在方竹的雙手上。


    自給自足的這幾年,隻信雙手去苦拚,保留一雙白皙無瑕細嫩的青蔥雙手幾乎是不可能的。方竹把手舉起來:“相信不?我以前一碰洗潔精、洗衣粉就過敏的富貴病也沒有了。”


    張林怪怪地說了一句:“也許師長是對的。”


    這都是一些小進步而已,方竹知道自己還不夠。就如上一回讓何之軒進了她的小亭子間,室內稍微的雜亂讓她在何之軒麵前坐立不安。


    她一直希望進步,在他和他麵前。


    老莫似乎是聽說了方竹偶爾去探望她父親的亊情,有一回特意說:“是該好好陪陪家裏的人,年紀大了更加希望孩子們在身邊,天倫之樂是過一天少一天的。”


    老莫的話敲到方竹心頭,震到她的神經。


    全部心結,在時間麵前不堪一擊。


    她沒有同老莫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把最近又新寫的幾篇援交少女的稿件拿出來交過去。她說:“這些稿子差不多了,您愛人那裏的數據整理好好,我想就可以報了。”


    老莫問道:“你還在查李曉的事情?”


    方竹如實答:“是的,可惜線人失蹤了,我去了西區好幾次都找不到他。……”方竹把牙咬緊,鬆開後,才說,“我們不能報那些買春的客人。”她對老莫說,“我們應該報警。”


    老莫點頭:“我和愛人商量過這事情,在暗訪的過程中我們幾乎快要接觸到組織小女孩賣淫的中介,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是有責任和相關機關接觸一下。這事我來辦,你把你收集好的資料給我,我這兩天就去警局跑一趟。”


    方竹把手頭的資料整理好,交給老莫,但是遲疑著說:“可是……曉曉……”


    老莫深知她的心意,說道:“我會把李曉的資料抽出來,她應該平靜地離去。”又不免歎息,“這些孩子如何失足,以及在失足之後,他們的家庭、我們的社會都沒能及時對他們進行疏導和幹預。李曉這樣的悲劇……唉——”


    這是方竹最無能為力的地方,她默然。


    老莫看到眼中有悲戚的方竹,不想將自己負麵的情緒傳播,便說:“本周五有個慈善晚宴,好吃好喝好表演,請了報社一幫記者去捧場,報道歸娛樂版那邊發,我把邀請函當員工福利派,你有空去湊湊熱鬧。”他不由分說把一封邀請函塞到方竹手上。


    方竹推辭:“你知道我對這種應酬最不習慣。”


    老莫沒有強求她:“隨你,但是年輕人需要一些社交讓自己快活起來,就當多認識點未婚男靑年也是好的。”


    方竹自嘲:“我一直老氣橫秋的,和快活絕緣,未婚男青年都不願意靠近我了。”


    老莫故作生氣狀:“這孩子!”


    方竹最後還是拿著邀請函笑著離開了老莫的辦公室,她知道被人關懷是多麽的寬慰和快活。她走到娛樂版的編輯室,裏頭的同事正在講話。


    “今晚是市政大樓裏辦的活動吧?承辦方是哪家呀,竟也拿得下這個單子?”


    “那家香港人的公司,叫什麽來著?哦,想起來了,叫‘君遠’吧?”


    方竹的腳不聽使喚地停了下來。


    這麽巧,她的心髒又如有鼓點急促敲打起來,本能的願望伸張出來,她翻開邀請函,看了一眼上麵的地址。


    方竹最後還是跟著娛樂版的同亊抵達了慈善晚宴的現場。


    在去之前,娛樂版的時髦記者們建議方竹在著裝上麵多加注意,這對方竹是個難題。


    她入行以後,基本謝絕各色應酬酒會,整日價灰頭土臉跑社會新聞,衣櫥裏全部都是恤衫仔褲,出門一定是個中性打扮。


    當年初入大學穿著牛仔裙的女性溫柔已經離她遠去,連帶那條levis牛仔裙都不知失蹤到了哪裏。


    見她麵露難色,同事慷慨說道:“你是萬年樸素人,還是跟我回家翻一套穿吧!”


    娛樂版記者出入交際場所頻繁,衣櫥內琳琅滿目皆是各色豔麗顏色,讓方竹挑花了眼。


    同事拿出一件桃紅色小禮服,方竹搖頭,太豔麗、太紮眼;同事又拿出一件湖綠色小禮服,方竹又搖頭,款式過於暴露。她已經普通了這麽久,不適合一下子在人群中出挑。


    同事說她:“這年紀就應該穿得招搖。”


    方竹說:“我是真的不習慣。”


    於是同事最後塞給她一套淡青色的連身裙。裙身是保守的a字裙,在腰間打了褶皺,褶皺做成花枝纏繞的模樣,既不惹眼也不失禮,還有意外暗藏的優雅。


    這很適合她。


    同事看著方竹穿好,建議道:“小方,你皮膚白,穿明亮一點的顏色肯定更漂亮。”


    方竹敬個禮:“多謝您的意見,以後我有機會實踐。”


    同事拿她沒有辦法,隻得隨便她去。


    方竹在進宴會廳前,在女廁中對著鏡子打量自己。


    淡妝,短發,素色的衣裙。


    曾經的飄揚不羈和自己完全無關,這就是現在的自己。


    那麽,自己又為什麽要來呢?


    她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話——你想見他。


    有任何的機會,她都沒有放棄去見一見他。


    方竹望著鏡中的自己,自己的眼中有微弱的火焰,火焰燃燒著的是渺茫的願望。在她還年輕的時候,她為這願望振轉反側,用盡全部的氣力去追尋、去握緊,最後還是失去。


    往日不可追,來日亦不可期待。


    這就是她目前的現狀。


    方竹終究還是垂著頭進了熱鬧的宴會廳,尋一處熱鬧之中的僻靜處,把自己安置。如同這些年她一直習慣的方式一般。


    何之軒同他的同事們走進來的時候,她一眼就在人群裏看到了他。


    他分明穿著絕不高調的黑色西服,在明星名人紮堆的人群裏,就如一般商務人士。可她的視線不受控製,仿佛被指引一樣,透過人群,就看到了他。


    他同“君遠”的總經理並肩站在一起,方竹記得那是一個香港人,叫菲利普,她給他做過一個專訪。從何之軒上一回給她的電話裏,她還知道那個人是何之軒的障礙。但他們表麵上都是那麽彬彬有禮,在社交場合談笑風生,幾乎看不出任何暗流。


    何之軒心無旁騖地聽著菲利普講話,時不時地點個頭,行走之時,他總讓著對方半步,遇到前來打招呼的商務夥伴,他也總讓菲利普先說話。


    她牢牢地望著成熟的他,風度和涵養、隱忍和禮讓已經培養到一流境界,他做任何事情都非常專注,非常拚搏,直到成功。她知道他一定會成功。


    她不能再讓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調轉目光以後,就看到了楊筱光。


    楊筱光今日是細細打扮過了,穿著淺淺的米色洋紗小禮服,在腰間紮了個蝴蝶結,綰了發髻化了美好的妝容。


    女孩真漂亮,方竹想。


    女孩這麽漂亮,是想漂亮給別人看的。


    方竹看到了選秀節目的主持人領著正當紅的秀星出場,那個同楊筱光上過報紙鬧緋聞的男孩從明星堆裏退了出來,走到她身邊。


    方竹曉得自己此時上去打招呼是不合時宜的。


    她轉個身,決定換個地方立壁角,偷偷瞧著這些她想瞧的人。就那麽一轉身,何之軒迎麵走了過來。


    他也看到了她,他過來打個招呼是正常的寒喧,方竹對自己說,但是,心神開始不聽使喚地晃動起來。她決定先開口說話:“真巧。”


    何之軒對著她微笑。他微笑時,有時候薄薄的唇會稍稍往右斜,頗帶點嘲諷的意思。方竹看不得他這樣的表情,把目光調開,朝別處看。


    他說:“跳個舞,好嗎?”


    她想說“當然不好”,但開口講出來的是“好吧”。很泄氣,平白就氣弱了。最後還是把手交給他。


    他牽著她,走進舞池。


    他們自戀愛開始,一起跳舞的次數屈指可數。


    她在念大學的時候,他已經進入社會,為生計為前途奔忙。等到結婚後,他倆一起為生計為前途奔忙。很多浪漫情侶該做的事情,他們幾乎都沒怎麽做過,譬如一起跳舞,一起燭光晚餐,一起遊山玩水,一起花前月下講甜蜜情話。


    浪漫同他們的愛情從來無涉。


    而唯一一次的跳舞,至今仍是方竹的心結。


    至大的裂痕就源於那一次,記憶奔湧而來,她就必須麵對。她把一切都記得很淸楚。


    那個下午,她托同亊買了josh groban的《vincent》,預備回家用表哥送的fm acoustic試試音。


    那個下午,何之軒獲得了一家外資廣吿公司的offer,薪酬很不錯,他很高興,提早完成采訪,去菜場買了很多菜,準備做一頓大餐同父母和妻子慶祝。


    這幾乎可以算是他們一個全新的開始了。她聽到了何之軒的好消息,摟著他又蹦又跳。


    這時候音樂響起來,她抓著何之軒的手說:“何之軒,我們跳個舞。”


    在這麽一個狹小的靜溢的小空間,相互擁抱,帶著迎接世俗生活的小小滿足。


    何之軒情不自禁低頭輾轉吻著她,直到兩人氣息都不穩。他們就靠在小小的五鬥櫥旁邊,兩人都有片刻遲疑。


    方竹紅著臉說:“白天哎!”


    可是何之軒情動了,他一般不會多話,直接用行動表示。


    纏綿的音樂,濕潤的吻還有身體,何之軒的進入沉著而有力,他的擁抱熾熱而凶猛。方竹昏昏沉沉抓著他的發,蕩漾在激烈的情欲中。


    結婚之後,她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和精力過夫妻生活,兩人每日都忙於工作,加班屬於家常便飯,他們都希望在能拚搏的時候,多拚搏一刻,為今後的美好生活打個堅實的基礎。他們是一對城市裏辛苦的小夫妻,能耳鬢廝磨在一起的時間沒有那麽多。


    工作和生活的壓力,足以消磨人的天性。


    這一天的激情和浪漫不但純屬偶然,而且格外寶貴。


    她們都是在這一天才體會到身體結合的快感和幸福,隻是這樣的幸福感覺太過短暫,短暫到他們激情的喘息尚未平複,小亭子間的門就被人敲得震天價響。


    何之軒要起身開門,方竹死命拽著他,不讓他起來。


    何父何母在城裏待了四個月,何父一股擰勁兒堅持要見到方竹的父親,何母則累積了一肚子的抱怨和挑剔,和方竹小衝突不斷。


    會在這個時候,用這樣霸道的方式敲門的,必定是傍晚時分例必出現在小亭子間,教育和逼迫方竹做家務的何母。


    方竹從小到大,從沒有應付過這麽霸道又粗俗的女性長輩,更不用提此時才同何之軒一起從濃情蜜意中清醒,根本不願意接受第三人的打擾。


    她拽著何之軒不鬆手,可是門外敲門聲不絕耳,再這樣下去會驚動鄰居,方竹沒有辦法丟這個麵子,終於還是鬆了手。


    何之軒草草地穿好褲子,披了襯衫,才把門開一條縫,就被外麵的人用力推開。


    何母在門口大聲驚駭地叫:“你們大白天的在幹什麽?”


    何之軒低吼:“媽媽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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