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讓她自厭,那是她最不屑的因走向最不屑的果,最後變成自己最不屑的人。


    後者讓她害怕,那將使她被打回原形,繼續這一世無依而不定的漂泊。


    她背負太重,已經無力厘清紊亂思路。


    這一晚高潔和於直回到他們臨時的家沒有往常那樣耳鬢廝磨,而是各自洗漱安眠。高潔臨睡前將於直的求婚戒指拔下,放入紅絲絨盒中。


    潔身自愛(29)


    風暴來之前都是平靜的,但是永遠都不知道什麽時候下第一滴雨。高潔在安靜地等待著“風暴”,她沒有想到第一滴雨居然會是穆子昀。


    穆子昀在她上班的時間,將她約去金茂大廈喝下午茶。她有一陣子沒同高潔聯係了,高潔收拾了包後,匆匆赴約。


    餐廳在八十七層高樓,高潔一踏進去,從三百六十度的落地窗隨隨便便就能俯瞰這座城市的百態千姿,萬千氣象。


    穆子昀在臨窗視野最好的位置等候多時,桌上擺了英式下午茶的三層銀盤,三色馬卡龍、魚子醬三明治、紅酒蘋果撻鮮嫩可口地擺在上頭,一個都未動過。她的樣子很是神清氣爽。


    高潔落座下來,穆子昀問她:“要茶還是咖啡?”


    高潔說:“紅茶。”


    穆子昀指著落地窗外的城市,“從這裏看出去是不是感覺自己站在整個城市之上?”


    高潔問:“表姨,今天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嗎?”


    穆子昀轉回頭正視高潔,麵露微笑,“潔潔,你是個聰明人。”


    高潔愣了愣,不語,靜待下文。


    穆子昀的微笑還是帶著男童氣,大方可愛,是超越年齡的可愛。她說:“高潓和於直分手以後,自殺了一次,吃了安眠藥,一般吃安眠藥的多半死不成,也就是作一作,表個為愛癡狂的姿態。在台灣,名媛交富豪男友,麵子重於一切,沒有落個名分就被甩了,是奇恥大辱。高潓自殺的新聞被高海壓下去了。”


    高潔扭頭看著腳底下的城市,這個城市的空氣不太好,pm2.5時常爆表,從這樣高的高度望下去,整個城市是先被一團淡淡的汙濁的薄霧籠著,很容易將地上風景看走眼。


    穆子昀沒有等她開口,繼而問道:“你是不是在等那邊的人先找你?猜測他們也許會求你高抬貴手,或者網開一麵,然後你就可以向他們提出你的需求了?”


    高潔看住穆子昀淡定自若的麵孔,“表姨,原來你知道的這麽多。我來上海,是不是也是你的安排?”


    穆子昀說:“正好有個恰當的機會,我就安排了一下。你不要有顧慮,老梅和所有的一切無關,他就是想找個靠譜的合夥人。”


    高潔問:“那麽表姨,你是想——再問我些什麽呢?”


    穆子昀再度將頭轉向窗外,“你知道我掉了一個孩子,從此以後再也不能生育。那個孩子,就是於直的弟弟。對,是個男孩。生下來,就會分了於直的那一份。”


    高潔手指漸冷下去。她的紅茶被服務生送上來,她轉著杯子,溫暖手指。


    穆子昀說:“我二十七年前進的盛豐,那時候剛從國外留學回來,就跟著於直的爸爸於光華做助理。他風趣幽默,風度翩翩,風流倜儻,和現在的於直一樣。我和他一起做電視劇,做電影,還做了很成功的紀錄片。他有老婆有孩子,但我還是愛上了他,為他付出我事業上所能付出的一切。他不是一個有商業天分的人,連起碼的創意能力都沒有,但是他非常懂得用人,他用了我,和他的兄弟們在家族內平分秋色。我呢,耗費了一年又一年的青春,一開始真的隻求在最愛的人身邊待著就好,不要名分,不要回報,也難求名分和回報。他除了我還有別的女人,更年輕的,當然更漂亮。他對我青眼另加,不過因為我的工作能力。而我最後所得到的,也就是百分之零點五的股權。我為他墮胎兩次,第三次懷孕時我年紀已經大了,再不生就沒的生了。他讓我自己決定。老太太發話,如果這個孩子生下來,他就必須娶我。我去愛丁堡,想好好生下這個孩子,下半生就不會孤獨,也能得個名分。誰知道天意弄人呢!我注定天煞孤星,孤獨一生。”


    高潔攪著手裏的紅茶,喝也不好,不喝,茶就要冷。她喉頭幹澀,難以下咽。紅茶就像那灘地麵上的血,她的夢魔。


    穆子昀說:“這幾年盛豐業績下滑,於光華他族內那幾個兄弟都能力有限,於直於錚這一輩還沒太多經驗,而老太太已經老了,她又不肯將旗下子公司分拆上市,更不會授權給我這個外姓人全權管理。我不得不和他們,和那幫我厭惡了十幾年的人捆綁著,沒有自由,也許將來要共赴滅亡。”


    高潔終於有些聽不下去,她喚她,“表姨。”


    穆子昀神情散漫了些,了然一笑,“我知道你討厭小三,你媽咪一生被小三所苦。我就是你最痛恨的那類人。你在愛丁堡陪著我是很不情願的,對不對?”


    高潔抱愧地低語,“表姨——”


    穆子昀問她,“潔潔,你需知道,在感情上報複一個人,雖然可以令他痛苦,但是不至於毀滅,因為他們賴以為生的支柱還在。隻有摧毀了他們賴以為生的支柱,才能教他們從精神上到肉體上一起痛苦。”她的目光變得熱起來,灼灼地望著高潔,“你爸爸的公司這些年境況相當糟糕,在台灣虎視眈眈要收購他們的競爭對手很多。他幾年前將皓彩大部分股份抵押給台灣的一間投資機構尋求資金上的支持,那間機構的主事是他的同窗,兩人情誼很好,但是去年那個人退下來了。我有個國外做投資的大學同學,也是台灣人,她在海外注冊一間投資公司,我也入了點小股,最近這間公司進入台灣資本市場,已經全麵收購了擁有皓彩股份的機構。”


    穆子昀那男孩氣的眼睛一動不動望住高潔,本有純真情態的眼睛裏卻折出詭異的妖冶的光芒。她對住高潔說:“潔潔,在你已經相當成功的報複上頭,再加一把力,要你爸爸一家成或者敗,就在你的一念之間。”


    她的那目光充滿誘惑力,有伊甸園裏的蛇般怨毒。


    高潔聽著,望著,想著,不出她自己意外的就甘願為那被蛇所誘的人。清晰地在心中過渡著心智的恨蒙蔽著眼的過程,逐級戰勝一切。她問:“那麽,表姨,你都把我掌握得如此巨細靡遺,你需要我做什麽呢?”


    穆子昀問:“你愛於直?”


    高潔低下眼瞼,“不。”


    “於直好像真的很喜歡你。”穆子昀悠悠然然地喝一口咖啡,“我和於直關係不太和睦,這是必然的。但是也算把他從小看到大。他的媽媽去世以後,他就沒人管了,十三四歲仗著於成明長房幼孫的身份和社會上的人胡混,如果不是他爺爺的關係,他老早就進去蹲號子了。不到二十歲時撞傷了人,被他爺爺送去服了兩年兵役,退役後又送到國外念書,畢業後做了獨立製片人,和朋友一起搞了一個視頻網站,幹著這些在他奶奶眼裏不著調的事情。這些年,他就和他風流老子一樣,換女人比換衣服還快。和高潓那一段,不過是因為工作便利,對方看他一表人才,還是小女兒虛榮心勝過一切。他則是來者不拒。”


    高潔的神思開了點小差,在想,啊?原來過去的於直是這樣的。她從來沒有花過工夫去了解他的過去,她也沒有工夫去了解他的過去。


    穆子昀又把高潔眉眼細瞧,“潔潔,當我知道你和於直一起從阿裏山上下來,我很吃一驚。”


    高潔也吃驚,冷冷地問:“表姨,你還監視他?”


    穆子昀不做否認,“於直對我的殺傷力,就是從這次和你爸爸合作的這部電影開始。我是存了要幫你媽媽報個仇的心,沒想到他橫插進來壞了事。最近在集團業務裏,他也開始發了些對我業務開展不太有利的聲音。在台灣的時候,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他和台灣圈內人的關係。意外拍到你們,是我想不到的。那時候我就在猜,你是不是在打什麽主意。直到我邀請你來上海,你立刻就答應下來,我才確定了你這傻孩子,真的在做傷害自己的事情。於直對你存著玩弄的心,那是完全可能的。他在男女情事上向來不靠譜。我幫你創造了接近他的條件,也是不想你太過辛苦。隻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你還真有兩把刷子,居然這麽快就把他搞定了。”


    高潔麵上一紅,對此隻得沉默。


    穆子昀說:“在前幾天,於直在家宴上說他要訂婚,和你。”


    潔身自愛(30)


    高潔雖然不至於震驚,但還是驚訝了。她沒有想到於直的行動會如此迅速。


    “按照於家的規矩,子女的配偶一旦確定關係,就可以得到盛豐集團百分之零點五的股權,由林雪的股權中撥出。確定關係就算分手,也將擁有這份股權,而且並不幹涉其轉讓。這是為了約束子女好好選擇另一半,不要輕易合離。於直的兩位堂兄的妻子從訂婚開始,就在名下擁有了盛豐的股權。於直二堂兄於錚離婚之後,他的前妻仍舊擁有那份權益。老太太最重子孫親情。”


    高潔的眼皮突突地跳了起來,她端起茶杯喝掉半涼的紅茶。


    穆子昀問高潔,“潔潔,在你的整個計劃裏,有沒有想過把於直從高潓手裏搶過來後,之後怎麽辦呢?”


    高潔如遭雷擊一般,差一點拿不穩手中的茶杯。


    穆子昀的問題是一個錐子,刺開她極不願去謀算、去實施的那一幕。她一直回避著,雖然在內心深處知道這個問題根本無法回避。可是真的有人鑼對鑼鼓對鼓地將這個問題敲打出來,她確實全身的骨頭都在隱隱地震,微微地痛。


    她欺騙了於直,為了一己私欲,當搶奪成功的報複快感襲來,她已無瑕顧及其他。之後怎麽辦呢?是同於直繼續這場由欺騙開始虛情假意?還是徹底結束這一場荒唐?


    可她哪裏有臉麵和於直再繼續這一場動機不純的虛偽愛戀呢?


    穆子昀又問:“你的報複,全部的布局,隻是造成對方一時的痛苦,然後就全部不了了之嗎?”


    高潔握穩了茶杯,手指緊緊地攏住杯身,幾乎泛白。她咬住了唇。


    她拋開全部的自尊,武裝出自己不恥的模樣,豁出身體去布的局,屈於現實,實在簡陋,她賭上的那一把確如穆子昀所言,不過是令到高潓母女痛苦。這樣的痛苦可以稍減她的痛苦,但也隻能得到一時的快意。


    她的惶惑,她的彷徨又冒出頭了,這些日子的不安寧和不甘心又開始啃噬內心。


    而穆子昀慢慢悠悠講道:“下麵就是我今天請你來的正題,我手上至今隻有盛豐集團百分之零點五的股權,雖然每年薪資分紅不菲,但與我為盛豐做出的貢獻,我逝去的那三個孩子相比,太九牛一毛了。潔潔,如果你把你得到的股權轉讓給我,我給你一個控製你父親公司生死之機的機會,這樣是不是很公平?你的恨,不能隻在高潓受到的那點情傷中得到消解。我的恨,更需要得到補償。我失去孩子的悲傷,隻有你看到了,隻有你能懂!你捫心自問,對不對?”


    高潔鬆開手指,放下茶杯,眼下萬丈高樓都在腳底,骨中的刺痛已然無暇顧及,因為麵前重重籌碼鋪成火山。一條火引由穆子昀點燃。


    她的恨,她的愧沿著火引而上,掃蕩開了猶豫,泯滅了愧疚。她被強烈地吸引著,蠢蠢欲動,無法自拔,根本不想自拔。


    母親還有一重冤屈,是天大的,是難以昭雪的,這是她一直心如火焚的而無能為力的。她靠全部力量支撐的這一星點報複隻能用來消渴,但滅不了這個熊熊大火。


    高潔也正正看住穆子昀,她現在眼中的那點恨和愧釀造出來的光芒已同穆子昀連成一線。從她看到吳曉慈的獲獎新聞開始,她就把她自己當做一柄武器,但隻是鈍刀出擊,穆子昀現在交付她一把利劍,那可以一劍穿心。她走到現在所有的支付,將得到最實際最痛快最解恨的回報。


    站在高處的高潔,感受不到寒冷,隻有周身燒灼出來的熱,騰騰裹挾著她,推動著她。


    “表姨,我希望由我來決定是不是收購了皓彩,讓高氏從皓彩出局,我要一個和吳曉慈談談恩怨的資本。”


    穆子昀如願地舉起茶杯,同高潔一碰,“我自然有辦法讓吳曉慈知道傷害了你和表姐,應該付出的代價。”


    整個下午,高潔走路都是輕飄飄的,踩在雲端,落不到實處。


    當一個人處於深淵底部,實實在在太想有人施以援手,加以援助,分擔她內心深藏陰謀的苦衷,撫平她一路孤身圖謀的恐懼。


    她內心深處最困悶的無力,最灼熱的欲望,是最需要解救和紓解的。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人會是穆子昀,但是好像在這個世間也隻有穆子昀有這個資格來分擔她內心的陰影。


    在她彷然若失之際,從天而降下奇兵,助她鳴金收戰,大獲全勝。她根本無法拒絕。


    高潔回到常德公寓,坐在她設計製作的那些水沫玉作品前,長久地冥思。梅先生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反應過來。


    梅先生說:“美國的珠寶設計大賽通知已經發下來了,這個月要把設計作品發過去,你看挑哪一件去比賽?”


    高潔醒過神,她說:“我已經準備好了。”


    在這些日子,她除了上班以及與於直談情說愛,其餘的時間統統花在了設計作品上頭。時常是於直半夜醒過來到工作室找到她,再把她哄到床上去。


    時間用在哪裏,顯而易見。在於直,在工作,在作品。


    均有成果。


    高潔拿出來的作品,又讓梅先生眼前一亮——那是一對黃鉑金鑲黃鑽水沫玉耳墜。耳墜分雙體:扣體是用鉑金圍邊,綴白鑽,黃金做芯,鑲黃鑽,華貴異常;墜體用鉑金做成圓形網狀,網中吊一通體透明製成淚珠形樣的水沫玉。


    高潔向梅先生解釋設計理念,“美國的這個比賽,需要體現出極高的珠寶價值和飾品售價,所以我用了鉑金和鑽,可以去報兩千到五千美元組的競賽。但是我們還需推廣我們的水沫玉,水頭好的透明水沫玉可以和鑽石相得益彰,中西結合的理念在評委那裏能討巧。”


    梅先生問:“叫什麽名字呢?”


    高潔答:“網中淚。”


    梅先生反對,“太悲愴,不太好。”


    高潔也沒主意。那鉑金網中的透明冰清的水沫玉,就是她下意識地作出淚珠形狀來。在網中,作繭自縛,自作自受。


    梅先生細忖片刻,建議道:“不妨叫‘背後的秘密’,在金和鑽之後有一塊冰清玉潔的明玉,就是浮華背後的秘密。”


    高潔想了想,說“好的”。


    潔身自愛(31)


    這一晚。她特地買了牛裏脊煎了牛排,於直愛牛肉但不愛西餐裏那五分熟的牛排;她烤了竹炭麵包,於直口味裏那點西式的愛好都在麵包蛋糕上頭;她在桌上放了蠟燭和於直隨手存在家裏的紅酒。


    最後她把那隻獵犬形的求婚戒指戴到右手無名指上。


    於直進門時,就看見高潔坐在燭光下等著他。臉龐印得似蜜桃,眼睛亮得像鑽石。


    他坐到高潔對麵,“今天是什麽紀念日?”


    高潔隔著燭光,在不確定的明滅裏問他:“於直,你真的想娶我嗎?”


    於直說:“你過來。”


    高潔走到於直麵前,被他一摟,坐入他的懷中。


    他說:“我已經和家裏人提了,他們都沒什麽意見。”


    高潔捧著於直的臉,用手指描摹他寬闊的額,再到他的眉骨,她從沒有細細撫摸過他的眉骨,原來摸上去眉峰有點兒微微的凸,他的眉毛是犀利的。但是他的眼,是盛著情意的,在燭光下,如水似雲。


    高潔捧著他的臉吻下去,和他好看的唇糾纏,羞澀卻又大膽,節製卻又貪婪。很快地,他開始回應她,攻城掠地般地吞噬著她,幾乎將她口中肺中空氣擠壓殆盡。她狠狠掙紮,才與他掙開一條縫隙,她在他唇間輕輕地說:“好的,於直,好的,我嫁給你。”


    於是再無退路可言。


    意料之中的暴風雨,終歸是刮卷了起來,逐步逐步地。


    吳曉慈連著五日給高潔電話,高潔一直到第六日她再來電話時,才施施然接起來。


    吳曉慈的聲音低啞,也可能是哭腔,她說:“潔潔,你——好。”


    高潔正走出常德公寓,拿著電話對著街邊咖啡館的,玻璃裏倒映出她不甚清晰的身影和臉上清晰的笑意。她走進咖啡館,找了最邊角的一個位置,叫了一杯薑茶。


    她沒有回答吳曉慈,也沒有掛上電話。她要她著急。


    吳曉慈一疊聲地,“潔潔,你在聽嗎?”


    高潔交疊起雙腿,給自己調整一個舒適的坐姿。


    “嗯。”


    吳曉慈反而囁嚅了,“潔潔,我知道這個電話很冒昧。”


    “說吧。”高潔的聲音比她自己想象中還要冰冷。


    “你在和於先生談戀愛嗎?”


    “我們準備結婚。”


    “不,潔潔,行行好,不要這樣。你們這麽做,潓潓受不了的。”


    薑茶為服務生送上,高潔向服務生點頭微笑致謝,“她怎麽不親口來跟我說呢?”


    吳曉慈嚶嚶哭出來,“潓潓還在醫院裏。潔潔,你和於先生在一起,你是真的愛他嗎?如果不是,如果不是——”


    高潔打斷她,“抱歉,你沒有資格來討論我的感情問題,高潓自己說過,感情的事情是最不能勉強的,愛情不再,就該放手。她應該有這份自知之明。”


    吳曉慈仍在嚶嚶地哭,“我沒有想到潓潓這麽愛於先生,她醒過來後茶飯不思。潔潔,你爸爸的全部財產都可以給你,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把於先生讓給潓潓?”


    高潔冷冷地笑,又是這樣一副好像什麽都不要索取的可憐相,當初逼迫著母親。她將電話摁掉。


    在喝完一杯茶後,她的電話再度響起來。


    高海沉緩的聲音傳過來,“潔潔,我是爸爸。”


    高潔想,高潓真是個為雙親疼愛到極點的孩子。她固然讓她的顏麵在台灣本土喪盡,但是她擁有雙親的庇護。


    但是她沒有想到高海隻是問她:“你真的喜歡於直?”


    高潔想也不想,答:“是。”


    高海沉吟了許久,他說道:“潔潔,隻要你不自苦,爸爸沒有任何意見。好好保護自己,爸爸掛了。”


    耳畔忙音許久,高潔才將手機放下。


    她給穆子昀打了個電話,說:“表姨,我期望那邊就皓彩股權同吳曉慈談判時,先提一個條件。”她一字一頓,“讓她開新聞發布會,讓她自己承認獲珠寶大獎的作品是抄襲已故珠寶設計師潘悅的。”


    這句話仿佛用盡了她全部的氣力,講完以後,她像大病初愈的病人一樣,癱坐在座椅上,很長一段時間無法思考。


    高潔在咖啡館裏坐了一會兒,才有了起立的氣力。回到和於直的家,頭隱隱在作痛,沒等到於直回來就入睡了。半夜醒來,肚子很餓。


    睡在身邊的於直正好也醒過來,她翻身下床,說:“我去做夜宵。”


    於直拉住她的手,“出去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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