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守望幸福


    應嘉林集團許總裁的邀請去a市參加秋季房交會,a市的變化讓我感慨萬分。短短幾年間,這裏已不是完全的清一色灰色的方塊樓和老式的紅磚舊房了。城市像春雨後的竹林,各種充滿現代時尚感的高樓如新筍般,一夜之間破土而出。


    就拿舉行房交會的會展中心來說吧。外觀像一隻蠶,天穹般寬廣的鋼架,透明的房頂,通透的多功能大廳。我漫步其中,看著前來看房的人摩肩接踵,這對一個做房地產開發的商人而言,自然會露出笑容。市場就是生命力!


    房地產在這座內陸城市正處於高速發展的初期,開發商是皇帝的女兒不愁嫁,任何樓盤前都擠滿了谘詢及現場訂購的人。我看到一間大廳裏正在開論壇,便走了進去,想聽聽這裏的專家學者及業界人士的看法。


    大廳內除了站在講壇前激情演講的人,便隻有記者進進出出。我正巧坐在邊上,聽到了一場有趣的記者談話。


    她的聲音很脆,帶著初入社會的激情。我是這樣想的,因為我覺得自己已經老了。從十八歲半工半讀,跟著父親做生意,我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十七年,走過的那段歲月相當於兩個青年人的曆程。有時候我想,我已經沒有了激情,發展事業,對我來說隻是一種——不讓我無所事事的感覺。像什麽呢?就像小學生初學解數學題吧,一個工程一道題,需要動用各種公式去解題,做完一個工程,就是解開了一道題,能給人小小的成就感。


    或者,已經不叫解題,叫定題。北方集團已經成形,大多事情都不需要我親力親為,到了這一層麵上,接觸的就是能與之定下題目的層麵,至於運用公式算出結果,自然有人去做。


    我忍不住向她投去羨慕的眼光。我在他們這個年紀,再多的衝勁都被父親的嚴厲磨沒了。


    他喜歡象棋裏的帥而非車,沒幾年,我就冷靜下來,成功地學會了統禦。


    她就這樣闖入了我的眼睛。有人說,我的眼睛是會放電的,男人在三十五歲的年紀最有魅力,有充沛的精力、成熟的經曆,還有對女人的了解。不管這種了解是傷痛,還是幸福,總歸是了解。以我的眼光看,她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美人,我見過太多,以我前妻為例,模特出身,跳起舞來,隻要是男人就會有生理反應,但是再美的舞姿看得多了也會讓人冷靜。久了之後,她再跳舞,我也隻是安靜地欣賞。更何況下班回家,不能僅僅隻是看她跳舞的。


    我是在突然間明白了妻子的美妙舞姿似乎是隻供欣賞的,她在家中走來走去,時常讓我感覺這不是家,而是她的t型台。


    婚後,她已不做模特,隻能在家或與朋友一起逛街時,秀秀身材。她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誰說女人就要煮飯帶孩子?為什麽就不能請保姆?


    我想了許久,告訴她:如果老婆不能煮飯帶孩子,我請保姆就好,為什麽要結婚?


    於是由年輕迷戀美人的衝動,回歸於一個中年男子對家庭的認識,我給了她可以一生請保姆、煮飯、帶孩子的錢,利索地離了婚。


    我是喜歡美人的,像前妻那樣長相漂亮、身材也漂亮的算是一類。長相不至於醜得讓我無法接受,心靈卻很美的也算一類。眼前這個年輕記者,長相清麗,頗有點憂國憂民意識的也算一類。


    靜靜地聽完,沒多會兒她就離開了,給我的印象是,她爭論起來時,眼睛像可調節的燈光,在慢慢地變亮,最後如晶石般璀璨。


    我向剛才她采訪過的那位開發商打聽她,那位開發商搖搖頭,說:好象是a市新聞網的,小丫頭嘴夠烈的。


    我笑了笑,慢慢地走出了大廳。


    我想我可能是太閑了,打高爾夫、出海釣魚都是極靜態、講究個人內心征服感的運動,玩得久了就想換換。


    我回去後就上網查論壇,居然堅持了一周。當看到之前聽到他們聊起過的房產話題時,禁不住興奮了一把,逐字逐句地讀完了那篇題目叫“奸商如何不賺錢?”的帖子。


    ……如果開發商不賺錢,房價還會漲?不,是房價還會漲這麽厲害?我想沒有開發商會看到錢而不去賺的。然而,他們貪婪、欺騙、撒謊……用這些去賺取不應得的錢……


    我哈哈大笑,一個人在電腦旁笑得痛快,眼前閃過一個握著拳頭,恨不得把房地產開發商全送上斷頭台或絞刑架的可愛的憤青模樣。八零後不僅有頹廢的一批,更有一批銳氣、更為激進的。世界終將因為他們而改變。


    玩心大起,我隨意注冊了一個名字在論壇上和她鬥法。接連一個月,這篇貼變成論壇最火的帖置頂,我與她唇槍舌劍,針鋒相對,我不信鬥不過那個“嘴夠烈的小丫頭”!


    如果我是隻老貓,她就是我養的小耗子,而且是隻不知道也沒見過貓的小耗子。


    我慢慢地發現,她是極有主見的一個人,她居然懂得哲學!我的前妻曾不屑地說:秦暄,我看你是錢多了,裝著去附庸風雅,你家是土農民、包工頭、爆發戶,現在混成集團開發商了,才會去學神神道道的哲學來包裝自己。


    我隻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翻開書。那時候,我知道唯心主義為何還有市場了,心裏隻想著一句話:我思故我在。我當她不存在,不理會,還不行?


    終於有一天,我滿足不了每天等待論壇上的回帖,我提議加qq私聊,她同意。我有msn,但我想單獨申請一個qq,上麵隻有她一個好友。我取了個別有意思的名字叫百草春生,從此,她就叫我春生君,她的網名是零落為塵,我叫她塵塵。


    兩年多的時間裏,她慢慢地走進我心裏。她把我當成虛無網絡中一個永遠不會見麵的傾訴者,她的阿陽、她的父母、她的工作、她的好友,無一不和我說。我靜默地扮演了小土洞的角色,《花樣年華》裏,梁朝偉用手指挖出的,對著它喊出秘密的小土洞。


    塵塵讓我心疼。她性格是很堅韌的,但在親情與戀情中為難,以至於很長時間裏,她給我的印象就是處於冰火兩重天之中。


    在我看來,她和她的阿陽是沒有結果的,最致命的一點是牽涉到了中國的門第觀點。我個人認為這是有道理的。在普通人眼中或是門第不算高的人眼中,這仿佛不是一道坎,隻有真正的世家才能明白中間的差距。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塵塵身為大學教授的父母絕對不會是成天嘮叨著市場菜價的人,蕭陽的父母正相反。兩家父母坐在一起,聊啥啊?沒有共同語言,塵塵的父母隻需客氣一點,話少一點,就會傷到蕭陽及其父母的自尊心,認為大學教授太驕傲。而他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隻是不習慣用蕭陽父母的方式交流。


    男人都受不了哪怕一丁點加在父母身上的侮辱,哪怕是無意中所形成的觀點。


    其實到了我這年紀,有我這樣的經曆,就很好理解了。但對於她,她解不開,我似乎遠遠地就能看到她愁眉不展的樣子。


    我告訴她一個故事:一隻老虎脖子上掛著一個鈴鐺,在不能驚動老虎的情況下,怎麽把鈴鐺解下來?


    塵塵很聰明,馬上就答:解鈴還需係鈴人!


    然後她又沉默,答案顯而易見,一切都在她自己手中。然而,正所謂當局者迷吧,她的父母從反對到後來對蕭陽談虎色變。塵塵的母親說,誰都行,惟獨蕭陽不可以。


    我很想開句玩笑問她,我呢?行嗎?


    想想還是忍住,讓她自己去解決吧。


    她離開了蕭陽,還沒給我時間,就選擇了另一個陽光小夥子,帥氣有為的年輕建築師。我想我真的是太冷靜了,我怎麽就讓這麽好的機會溜掉了呢?


    看到她決定結婚,我有些心涼。可能我已經過了衝動的年紀,(不然,我)會跑去a市找她,會去爭取。


    或許,網聊是另一個層麵的親密接觸,如果不是虛無的網,塵塵不會這樣毫無保留地對著我這個小土洞吐盡心事。我望著聊天記錄苦笑,我其實害怕的是,她對於網上的春生君是信任熟悉的,對於網下現實中的秦暄卻還是陌生的。


    她結婚後,上網時間明顯多了起來,這讓我對她的婚姻有著無盡的猜測,也讓我矛盾。不無居心地希望這場婚姻破裂,給我後悔的機會。然而,我又希望塵塵能幸福,想看到她的雙眸亮若晶石的樣子。


    嘉林的許副總飛來商談b市古鎮開發的事,我心裏一動,權衡再三,終於找著機會能見她了。我知道她是跑房產新聞的,她一定會來。


    兩年多的網聊,兩年多沒見麵,她還是原來的樣子嗎?我居然有些不安。她已經通過文字語言刻進了我心裏。


    她找上嘉林許副總要他介紹時,我心裏已樂開了花,正犯愁怎麽自然地接近她,塵塵就送上門來了。


    她變化很大,以前在論壇上的匆匆一瞥,那時她還是個渾身充滿朝氣的女孩子。現在看到,已經多了幾分穩重,她在慢慢成熟。


    她的阿陽、她的父母及她現在的丈夫,現實帶給她的那種哀怨,絲毫沒有表現在她臉上。這回我看得仔細了,她化著淡淡的妝,一頭燙成波浪式的卷發嫵媚誘人。那雙眼睛閃動著精明,我想笑,也想歎息。


    塵塵要獨家采訪,我略帶推辭,她毫不卻步,眼睛盯著我,臉上顯出一種孩子氣的霸道倔強。她工作時的狀態像豹子,她與我聊天時的狀態像迷途的羊羔,她愛上我時會如她愛蕭陽那般溫柔到極致麽?我很想知道,也渴望得到。


    能單獨與她在一起,我巴不得獨家,於是點頭答應下來,心裏對她說,你要獨家占有我這個人都沒有問題,何況是個專訪。


    我留出時間與她麵對麵,看她擺好錄音筆,拿出筆記本,微抬起下巴,笑著問我:“秦總,可以開始了嗎?”


    我有種衝動想告訴她,春生君就是我,我就是春生君。


    “秦總?”她聲音高了一點。


    我笑了笑,隨手端起茶喝了口,慢條斯理地說:“好了,你想了解什麽?”


    我的潛台詞是你可以八卦一點,問我的私生活都沒問題。


    她低頭輕笑,握筆的手在筆記本上寫下一行字,然後抬起頭,說:“我想知道北方集團遠在s省,一直是做房地產開發,為何這次決定和嘉林集團聯手開發古鎮?”


    我很想回答她,大部分原因是因為她。我在網上看了她對古鎮的報道,知道了她對古鎮的看法,我很想成全她。當然,更多的還是通過種種調研,知曉了古鎮的價值。這些是我很想告訴她的,沒有她的報道,我不一定會同意這次投資計劃。


    在同樣的有利可圖的情況下,我絕對是選擇修橋、鋪路、建房,這些投資賺錢要快捷得多。古鎮有開發價值,但是回報周期要長得多。


    我淡淡地從公事話的角度回答,末了我還是忍不住加了句“房地產商人也一樣愛護國家的文化遺產,不僅僅隻重利。”


    我看到她眉梢動了動,還沒露出驚詫又恢複了平靜。她一直帶著微笑提問,我含笑作答。突然間又想起了那個小土洞,有秘密擱在心底不能吐露,真的是件痛苦的事。


    那首著名的詩裏不是寫著嗎?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我站在你的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我幾乎按捺不住心裏的衝動。我不停地端杯喝茶,保持著臉上的不動聲色。她再埋怨婚姻,她還是有家室的人,我隻能做網上的春生君。


    這個念頭讓我安靜,神色變得疏離。在塵塵眼中,這是正常的,她沒法知道我心裏翻江倒海的思緒。


    做完專訪,我沒有暴露自己,當機立斷回去了,留下來對我來說隻有一個結果,就是勢在必得。


    塵塵是我不願傷害的人,我又縮回去繼續做她的小土洞。


    看著網上她的報道,我仔細從字裏行間找出她對我的評價,但隻是流於表麵的一些話,類似於人溫和、反應敏銳、對市場的洞察力強等等都讓我高興。這些表明她對秦暄有好感,這樣的好感建立在我配合她采訪的基礎上,我也滿足。時常看著她的報道,她專注的樣子又浮現在眼間(前)。


    集可愛與認真在一起的女人才叫真正的美人。我仿佛靜默於她的世界之外,對她和她的生活了如指掌。


    她,肯定是最適合我的女人。有共同的語言,共同的愛好,關鍵的一點是,我願意寵她。一個男人隻有愛極了一個女人才肯主動地寵她。要讓一個男人愛上是不容易的。


    一年後,她下定決心離婚。她給我留言。我感謝騰訊沒有出故障,感謝那條留言順利地讓我看到。


    她顯得異常輕鬆,我也是。我再不想放棄機會,決定當一回白瑞德,先把人搶到身邊再說。於是,有了塞班島之行。


    她嚇得差點摔倒在沙灘上。我放聲大笑,渾身輕快。接下來幾天收獲頗豐,一旦人影疊合,我就再不願讓她產生疏離感。


    我知道要她接受春生君是秦暄容易,讓她接受秦暄是朋友也容易。若是要塵塵愛上我,似乎有點難。


    一次刻骨銘心的戀愛,一次因性格不合而失敗的婚姻,她一個人再自在,心卻是縮進了殼裏的蝸牛。


    山不過來,我就過去。古老的名言再次鼓勵了我。我去了a市,借口很簡單,談生意而已。我想我還是不夠浪漫,去過幾次,可塵塵像好朋友一樣待我,我卻不耐煩之極。


    我已經錯過了慢慢追求女孩子的年齡。在我看來,她已經在我心底。我想了許久,開了口,“塵塵,其實在a市,你有太多回憶。你以前說過,想去一個全新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想來s省嗎?我可以幫你。”


    她眼中再次露出亮光,令我失望的是,她還是婉言拒絕了。我不知道(她)是信不過我,還是拋不下a市的一切。


    如果我還是二十出頭,我有足夠的耐心再去等她。我三天兩頭飛去a市,去得越勤,心裏越慌,我實在是擔心塵塵不肯接受我。每次來都找足了理由,不外是請她陪我吃幾頓飯,把網上的聊天變成麵對麵的聊天而已。我能感覺到她對我產生了依賴感,也感覺到她的猶豫不決。


    她的朋友慧安生孩子,我正好在a市,我還沒開口,塵塵便邀請了我,“想去看嗎?剛生的寶寶呢。”


    我的天,我受寵若驚。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請我亮相於她的朋友麵前,意味著什麽?我就像自己有了寶寶一樣,急著去商場買禮物。


    “春生君哪,是不是你有了寶寶,也恨不得把整座玩具城搬空?”她抿著嘴取笑我。


    我側過頭蹙眉想了想,答她:“如果是你的寶寶,我肯定把玩具城搬空!”


    塵塵轉頭打量了一會兒麵前琳琅滿目的玩具城,歎了口氣說:“那事先能不能把錢借給我,讓我自己開座玩具城?我一定會很快還你的!貨不愁銷!”


    我一怔,嗬嗬地笑了起來,塵塵也笑。她走過來,細心地挑玩具,還訓我:“寶寶剛出生哪用得著遙控汽車,要彩色的,有好聽的聲音的……”


    心裏很感動,我喜歡她這樣,像個母親。


    看完慧安,回到她住的地方。塵塵今天很開心,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我吃了很多。在我的記憶中,前妻都沒下過廚房,除了去母親那裏,我這些年回家吃的也是保姆做的飯菜。驚奇之餘,想娶她、想成家的欲望膨脹起來。吃過飯,我主動去洗碗,她就站在門口看著我,我脫口而出,“這感覺不錯,是嗎?”


    “嗯,挺自豪的,大老板給我洗碗。”


    “想一輩子這樣嗎?我不介意一輩子洗碗!”


    塵塵臉紅了。她低下頭,不吭聲。我放下手裏的碗,順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走過去,很慢很慢地對她說:“嫁給我好嗎?我帶你走,一輩子都護著你。”


    她驀然抬起頭,眼裏有種疑惑,“我離過婚的……”


    我看看自己,圍著圍裙求婚?當初向前妻求婚,我包下了整座酒店。我明白她的意思,以我的外表、我的財富,什麽樣的女人沒有?或者,她是因為自己在我麵前說過太多對蕭陽的專情而變得遲疑。然而,她是三年來獨一無二的、與我心靈溝通不帶絲毫現實因素的塵塵。


    “想想,為什麽我的網名叫春生君,塵塵,我們是成年人了。我是不是真心的,你應該明白。你好好想想,我等你。就算你不同意,我還是春生君,嗯?”


    她低下了頭。


    我回轉身,把碗洗幹淨,解下圍裙放好,溫柔地告辭。


    換了是二十出頭,我會強悍霸道地讓她非同意不可。但現在的秦暄能給她的不隻是強悍霸道,還有篤定的安全感,而她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


    我回去了,心裏不安,不知道她是同意還是不同意。我很好地隱藏了情緒,在網上聊天,我還是春生君,她還是零落的塵。我開始肆無忌憚地說甜言蜜語,除了提求婚的事情。


    我想我有點迷戀她了,一如她依賴著與我聊天。我們每天晚上都在網上聊。很早以前我就設了qq傳音,她隻要上網,手機裏都會有短信提示。最初的時候是製造驚喜,現在則成了不願放棄與她見麵的每一個時間,哪怕隻是對著電腦屏幕的見麵。


    我的助手已經習慣了,一般在我上網的時候,都不會來打擾我。有什麽大事自己先行處理分類,整理好了再交給我,好在最近也沒有什麽大事發生。


    塵塵每次好奇地問我:“你怎麽這麽閑,怎麽我隨時來你都在。”


    “我的工作就是待在辦公室聽報告,就把qq一直掛著了。”我始終還是沒告訴她上線有短信提示的事。


    她就這樣依賴著我,習慣了什麽時候上線都能看到我。


    有次,我知道她上網了,耐心地隱身等她。半小時後,終於看到我要的信息:“你怎麽不在呢,好煩呢。”


    我大笑起來,兩分鍾後上線,一如既往的溫柔詢問:“怎麽了?心情不好?”


    於是她又開始把我當成她的小土洞。現在我感覺已經不是小土洞了,而是垃圾回收站。當然,是有自動檢索處理功能的那種,把信息一一分類,沒營養的保存,有問題的回答處理。


    我相信,一座城市如果環衛局不辦公,隻需一天,城市就會垃圾如山。塵塵離開我,她也會受不了。


    春節過了,我接到她的信息。我微笑著看向外麵,楊樹正翻開了嫩綠的手掌,春天的氣息是生機勃勃的。我請禮儀公司把我的別墅布置得像童話裏的宮殿,為了保證布置完成,接到塵塵後,盤旋到天黑才帶她回去。


    她奇怪地看我一眼,“搞什麽啊?”


    “進去就知道了。”


    我牽她的手,這是我第一次牽她的手,卻像是我牽了千百次,感覺順理成章,理所當然。


    推門進去,客廳布置成了森林,開滿了蝴蝶蘭、西洋杜鵑、櫻花、玫瑰、金雀花、仙客來、石斛、風信子、鬱金香……從客廳頂部還吊下了一個藤蘿秋千,燈光柔和地點綴著。說實話,我自己看了都覺得漂亮。


    “你要當野人?”塵塵呆了片刻,喃喃地問我。


    我“撲哧”一聲笑了,攔腰抱起她,放在秋千上,“房子大了,還能蕩秋千!”


    塵塵的笑聲像森林裏潺潺流動的小溪,清澈明快。我適時地拿出戒指,“我重新求婚,嫁給我可好?”在這夢境般的世界裏,我極有把握讓她迷糊地點頭。


    她坐在秋千上撇撇嘴:“你居心不良!”


    “居心不良這詞我明白是褒義,表揚我追求你的決心,無所不用其極,耗費了時間和精力……”


    我還沒說完,她就打斷了我的話,“我想現在就看你的聊天記錄,你沒刪吧?”529


    “我們的聊天記錄長達三千多頁,一頁未刪!”我哪會刪掉呢,我還打算集結成冊做成書送她呢。


    她跳下秋千,歪著頭看我。我隻好收起戒指帶她去看聊天記錄。


    塵塵對著聊天記錄,沉默了會兒,說:“你還敢說你不是居心不良,你這qq上就我一個好友,別的人呢?怕我來看到,刪去了吧?”


    “本來就是隻為你開的qq,當然隻有你一個。”


    “你早就不安好心!瞧你取的網名!”


    “對,這肯定是有用意的,思君如百草,繚亂逐春生,我隱姓埋名三年,這草都快長滿撒哈拉沙漠了!“


    “你為什麽不叫龍陽君?!”


    我一愣,瞬間反應過來。龍陽君?斷袖癖?我沉沉地看著她,是男人就決不當龍陽君!我抓住她,狠狠地吻了下去!趁她迷糊的時候把戒指戴在她手指上,她微睜了睜眼,又緊緊地閉上了,那層睫毛掃過來,我心裏湧起一種幸福。


    “塵塵,我愛上你了,在很久以前……”


    “我來之前見過阿陽了,不一樣了。”


    我狂喜,我當然知道會不一樣,她心底的阿陽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有老婆孩子的阿陽了。“一樣的也無妨,我一樣愛你。”


    天知道要是一樣,我會不會受不了。不過,既然來了我這裏,一樣與不一樣,結果都是一樣。她一定會愛上我,隻愛我。


    番外二老婆兒子熱炕頭


    “慧安!兒子叫爸爸了!”張林山興奮地大喊起來。


    慧安急急地從廚房跑出來,看到張林山正把兒子舉起來扔,嚇得尖叫一聲:“你小心點!別摔著了!”


    張林山嘿嘿笑著,抱著兒子走到慧安麵前,“叫媽媽!兒子!”


    兒子奶聲奶氣地小嘴一張,發出一聲類似於“啪”的聲音。


    “嗬嗬,還是隻會叫爸爸!我的乖兒子!”


    慧安歎了口氣,微笑不語。張林山把兒子換到左手,右手一攬慧安,“慘了,兒子,媽媽不高興嘍!”


    “我哪有啊!這壞小子!不稀罕,哼!”


    兒子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小手粉嘟嘟地朝慧安伸了過去。慧安莞兒一笑,伸出手指讓兒子拽住,“寶寶乖,媽媽要去做飯,晚一點來抱,嗯?”說著抽出手,側過臉在兒子臉上親了一口,轉身要去廚房。


    “我呢?”張林山下意識地問出口。


    慧安一怔,笑笑也在他臉上親了下。轉過身時,眼裏已有了水光。


    有了兒子,張林山一個星期隻應酬兩三天,也早早地回家,這種情形讓慧安想起從前就越發的心酸。


    男人不是沒空,是他想有沒有空。


    她不可避免地為自己難過。如果沒有兒子,他恐怕早就不要她了吧。


    如今慧安做菜的手藝已經非常好了。張林山吃得高興,時不時地還感歎一句:“還是老婆做的飯菜香。”就為這句話和看他吃飯時狼吞虎咽的表情,慧安心甘情願地每天都下廚。張林山和兒子的天倫之樂讓她覺得幸福,雖然她心裏有個空缺還在隱痛。


    晚上哄兒子睡著了之後,張林山睜開了眼睛。半年了,心裏的痛如潮水退卻,沙灘上平滑無痕。追溯而去,海太深,月明凝結的珠淚滑落於海之深處,無跡可尋。


    杜蕾是真的消失了。


    消失得如此幹淨,仿佛從未出現在他生命裏,仿佛他們從沒有過激情碰撞,從沒有愛過。


    張林山側過身看著慧安。生下兒子後,慧安的打扮變得普通起來,麵目卻越發的溫婉。如果說杜蕾是颶風過境,摧毀了他心裏所有的防線,熱情泛濫而出,與她舞於浪尖。那麽慧安就是水底的草,溫柔地搖曳,纏住他,拖向更溫柔的水裏。


    激情過後,張林山發現自己越來越依戀家。慧安仿佛一夜間成熟了,做好飯菜,指揮他為兒子前後奔忙。他很樂意聽她安排,張林山看了眼慧安,心想,女人當了母親才叫真正的女人。


    看慧安喂兒子吃奶,抱著兒子輕聲地哄著,他有些嫉妒。偶爾聽他說說心煩的事情,慧安眼中會露出安慰的神色,這讓張林山覺得驚喜,他想,男人有時也會像孩子,希望能從老婆那裏得到嗬護。


    從前依賴著他,在他懷裏撒嬌的女駭把寵愛給了兒子。隨時回到家裏,空氣裏都飄散著奶香、飯菜香,滿耳都是慧安和兒子逗玩的笑聲。他每次站在門口,就忍不住地深深呼吸,把這些美好的味道存進心裏,瞬間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杜蕾。


    張林山苦笑著想,換了是杜蕾,也是一樣會擁有這些的,但是她永遠也不可能擁有慧安獨有的溫柔。


    “哇!”兒子突然哭叫起來。


    張林山在第一時間拉開燈,慧安也驚醒了。兩人坐起身都想去抱兒子,張林山按住了慧安的肩,“你睡,我來。”


    慧安半躺著,看張林山拿著奶瓶喂兒子,他嘴裏嘀咕著:“兒子,你又吵醒你媽了,你真不懂事……:


    兒子喝著奶,眼睛還閉著,壓根兒聽不見他老爸的嘀咕。慧安輕笑起來,“林山,你小時候也這樣嗎?”


    張林山側過頭濃眉一展,“我小時候淘得很。”


    “知道,你小時候一天要吃八頓飯,兒子可比你好伺候。”慧安不自覺地說起張林山小時候的趣事。


    “你怎麽知道?”


    “翊中說的啊,我聽得可樂!他說小時候叫你張司令來著,說白了就是一幫壞小子的頭,最壞的一個。”


    張林山嘿嘿笑了,放下兒子,上了床。“我小時候啊……”


    他眉飛色舞地說起小時侯的趣事,不知不覺中,慧安已窩進了他身體裏,沉沉地睡過去,嘴角還帶著一抹盈盈笑意。張林山輕吻了下慧安的額,摟得更緊。


    慧安溫暖柔軟的身體蜷在他懷裏。借著窗外的光,張林山心裏的保護欲油然而生,這一大一小是他血脈的一部分了。他愛他們,勝過自己的生命。從前的種種煩惱一掃而空,慧安和兒子給了他一種動力,張林山覺得渾身充滿了勁兒,披荊斬棘再不是件痛苦難受的事情。隻要能讓家裏的空氣永遠甜蜜,他再累都願意。


    這時,在張林山的心裏,杜蕾的影子已深深地退到了心底再不開放的角落。他笑了笑,男人做了父親,才真正地成熟。


    他唯一遺憾的事情,是他明白,再也不可能擁有如火的愛情了。


    愛過已足夠。


    番外三蝴蝶飛走了


    長長的黑色奔馳組成的隊伍緩緩地從我麵前開過,車身上鮮豔的花束與粉紅色氣球,深深刺痛了我的心。陽光初升,不過才上午九點,已帶著夏季炫目的光炙熱了我的眼睛。


    我寧可相信這是夏天最火辣的陽光而不是盈滿眼眶的淚水讓我視線模糊。


    頭車經過時,遠遠地我隻看到車門夾住了一角白紗,襯著黑色的車身像隻蝴蝶在風裏飛。忍不住喊了一聲:“塵塵——”這是我的聲音嗎?沙啞得像是在沙漠裏行走了很多天的人,幹涸得不帶一絲水分,低沉得像悶聲的滾雷。剛喊出口,還來不及傳到兩米開外,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竟然連再大聲喊她一聲的力氣都沒有。那是我的女人啊,我為什麽要成全!我為什麽不去爭取!腳步已激動地早於思想跨出了大大的一步。我像釘子一樣立在街的轉角,再也邁不出第二步。


    她的苦,我怎麽不明白!她的為難,我怎麽不明白!我的出現改變不了任何事實,隻會讓她暫時平靜的心再掀起驚濤駭浪。


    眼前閃過她優雅美麗的家,她斯文有禮的父親,她冷淡精明的母親,想起了家裏年邁的父母、下崗的舅舅、窄小的房間……


    我可以不打牌,可以上進,可是我拿什麽消除這種深若壕溝的差距?用錢,能填得平麽?


    腦子裏反複地響起她母親冰冷的話語,她這樣就能幸福?真的能嗎?如果能,我絕不後悔放棄,可是蕭陽,我一再問自己,她不幸福,你拿什麽去賠?


    陽光沐浴了全身,我一身黑衣像什麽呢?一個無法爭取心愛女人的幽靈?閉上眼,關住眼裏奔騰的濕意。再睜開,剛好來得及看到那隻白蝴蝶飛離了視線,帶著我的心,飛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我靜靜地站在街角,站在千塵去婚宴酒店必經的路上,任迎親的車隊從我麵前開過,車輪聲,喇叭聲從我心口碾壓過去,一片血肉模糊。


    “再見千塵。”喃喃的說出這句話時,我感覺冰涼的濕意順著臉頰滑下。


    轉身離開,把那篇熱鬧、喜慶還有我的千塵一步步遠遠的拋在腦後。陽光這樣明媚,為何心卻如同走在無垠的荒原上,眼前隻有灰蒙蒙的影子?我感覺不到絲毫的熱度,冬天的風在心裏盤旋呼嘯,那裏永遠都是冰山,陽光融化不了的冰雪世界。


    走進公司,師兄靜靜地瞧著我,我衝他笑了笑。千塵不會請我,也不會請他。


    “阿陽,有些東西不是永遠,沒有絕對和唯一……”


    我知道他是想安慰我,我都明白,道理都是明白的,隻不過……我盡可能地平靜表達,“我想結婚,遲早是要結的,隻要人好就行了,上次我們喝酒遇到的那女孩兒不錯,如果她願意的話,我就和她結婚。”


    “阿陽,不要意氣!”師兄的眉皺著,最近他瘦了很多。


    我低下頭,其實他也不好過吧。“不是一起也就那麽回事了,老婆,人對了就成,沒什麽區別了。”


    我不敢看師兄的臉,不用看也知道會是心痛、難過、憐憫。


    他應該明白,是誰都不重要,她們都不是我的千塵,我的千塵,已變成那隻白蝴蝶飛走了。


    結婚的時候,我也沒有請千塵、堯雨她們。熱鬧而又孤獨的婚禮。我站在台上正對宴會廳門口,心裏情不自禁地想起田園和小麥舉行的那場婚禮,越過黑壓壓的人群,尋找著千塵,思量著地毯的那一端走來的是她。


    掌聲歡呼聲中,我麵帶微笑地牽過我的新娘。


    婚後幾個月我才發現,結婚並不是我想的那樣簡單,雖然無論是哪個女人都可以娶,但是,我居然很快有了孩子。生活拉著我一步步走上普通人的軌道,我還是忘不了千塵。


    再見著千塵是在朋友的聚會上。我不看她,任她盯著我,死忍住不去看她,我唱了首歌《回頭太難》,我想,回頭,太難太難……


    從她結婚到離婚,然後再認識別的男人,再離開。


    每一次見她,我都有種感覺,她漸行漸遠。


    似乎從那隻蝴蝶飛離身邊的時候起,她就不再是我記憶中的千塵。或者,記憶裏的千塵隻屬於我,而現在的千塵已不再是我的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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