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全是於思明事先設計好的計謀,他先趕回山神廟,且要“毒羅剎”區芳英與那瘦老者繞道暗中潛在山神廟外麵,這樣便可以聽得成剛親口說出殺害江濤的事,當然也就不用再親自審問成剛了。


    此刻--


    於思明拍馬疾馳,他根本不回頭再多看一眼,從聲音中傳來的蹄聲,他判定隻有一騎追來。


    山陰道上,蹄聲清脆,馬蹄聲越來越清楚,看來這人是下定決心要追回於思明了。


    一連又繞過幾座大山腳,往正東方向去正是鳳凰口,前麵忽見一條清澈見底寬河,翠綠色的河水,悠悠的向下淌漾,河麵上竟連個渡船也沒有。


    於思明回頭遙望,隻見追來的竟是那幹瘦老者,他嘴角一動,便立刻拍馬下河,緩緩的往河對岸騎去。


    不料河底盡是大圓石,石上長滿了長須綿苔,光滑難以站人。於思明的馬,幾次滑跌下去,從河麵上泛起一溜漩渦,未至河中心,後麵追趕而來的幹瘦老者已到了河岸邊,他竟毫不遲疑的拍馬下河,直往於思明身邊接近。


    於思明回頭看,隻見瘦老人已站在馬背上反手背後,正自緩緩拔出一柄鋼刀。


    河麵上輕風微微,老者白須飄飄,雙目冷視,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缺牙的扁嘴巴更見凹扁……


    以手按在馬鞍上,於思明雙腿猛挺,便立刻也站在馬背上,回頭笑笑,道:“老人家,你貴姓呀?”


    瘦老者嘿嘿冷笑起來,道:“彼此絕不會沾親帶故,小子,你別想套交情,識相的話,就跟老夫回江家莊,聽憑我那弟妹發落。”


    於思明眨動著一雙鳳目,笑道:“江夫人是你老弟妹,那麽你也姓江了?”


    瘦老者鋼刀怒指於思明,吹胡子瞪眼的罵道:“放屁,老夫姓祈不姓江。”


    嗬嗬一聲笑,於思明忽然身子一沉,原來河中央的水還真的很深,足下的馬已四蹄站不到河底,不由的往下遊漂去。


    他施力隱住身子,見老者已迫至近身處不過三五丈遠,不由得雙足運力,幫助坐馬往對岸遊,邊叫道:“原來你老姓祈,有姓便有名,你老的名諱是……”


    瘦老者大聲吼道:“老夫祈連海,魯東八卦掌祈連海便是我。”


    於思明雙眉一挑,大聲叫起來,道:“原來你是祈掌門,小子於思明失禮,失禮。”說著便抱拳一禮。


    “八卦掌”祈連海得意的一聲哈哈,抖著手中鋼刀,在馬背上吼道:“於思明,你已知老夫何人,難道還要與老夫一搏?”


    於思明突然搖頭一歎,道:“祈掌門,你老聲譽震魯東,道上立曆三十年,何必定要趕來趟渾水,沒得倒弄得一身腥臭,何必呢?”


    “八卦掌”祈連海嘿嘿一聲冷笑,道:“小子,你知道老夫同江濤是什麽交情?”


    於思明一怔,高聲道:“大不了是拜把子兄弟吧。”


    輕緩的搖著頭,“八卦掌”祈連海沉聲道:“除了是結拜兄弟,小子,我再告訴你,十幾年前道上有兩句傳言:-腿八卦掌,南拳一杆槍’,北腿當然是我那老弟江濤……”


    於思明立刻接道:“八卦掌與北腿,二人連手,相得益彰。”


    祈連海有些黯然的道:“江老弟雖非死在你手,但老夫斷定先傷在你手。


    今日追來,即使不為江老弟報仇,老夫也要掂一掂你小子的能耐。”


    於思明忙又抱拳不迭的道:“祈老,你這是何苦?我們無怨無仇,而且我又帶著你們抓到了謀害江莊主的真凶,不謝也便罷了,又何必苦苦相逼……這…….”


    現在,兩匹馬正自在河中央往下遊漂,馬背上的兩個人,一高一矮,也是一老一少。


    老者吹胡子瞪眼睛的怒吼:“於思明,你跑不了的,除非你跟老夫回江家莊……”


    他看來是在說話,但突然身子一閃,淩空而起,鋼刀內擊如電,上下右右交織,猝而形成一個光源,光源未砍,千百條光束已罩向馬背上的於思明。


    倒退三步,於思明右足點在露出水麵的馬頭上,一個空翻,斜刺裏躍上了祈連海的坐騎,形成了交換。


    於思明已高聲搖手,道:“祈老,怎的未登岸便動手?這未免操之過急了吧。”


    祈連海想不到於思明應變得恁般快速,他出手便是絕招--“八卦遊龍”,看起來滿天刀光,實則他暗藏殺機,那便是他的八卦掌--“怒龍出悔”。


    隻要對方出手反擊,在這種虛灣難著力的馬背上,必將難逃他有力一擊,不料於思明不上當,反倒躍上另一馬背。


    怒目直視著馬背上的於思明,祈連海撇著大嘴,道:“於小子,你逃不了啦。”


    他喝叫聲剛落,鋼刀一翻,平胸推出,人已往於思明撲射過來。


    馬背上麵,於思明待祈連海身在半空猛然大吼一聲,雙足連力踩上馬背,他已怒升三丈高,空中連連三個空心筋鬥,雙足力撐,正好又落回自己的馬背上。


    回頭看去,隻見祈連海大半個身子落入水中,直待那馬又浮起來,他才又站穩在馬背上。


    祈連海雙目幾乎噴出火來,他狂烈的吼罵道:“他奶奶的,敬老尊賢,道上已不多見,反倒是陰損狡詐,代出鬼才,看來老夫隻有在這河麵上收拾你這個不開竅的頑劣之徒了。”


    於思明淡的一笑,道:“祈老為朋友兩肋插刀,這種精神令人可敬,為了成全你老一片真摯義氣,我們河岸上再打,如何?”


    不料祈連海是個火爆脾氣,他認準在水麵上對自己有利,不由得冷沉的哼了一聲,道:“小子,老夫已迫不及待。”


    他一緊手中鋼刀,又嘿嘿一聲囂笑,道:“且讓老夫先劈死你的從騎,我看你還往哪兒逃?”


    反手拔出鋼笛,於思明無奈何的道:“好吧,為了我的坐騎不挨宰,於思明舍命陪你老走幾招。”


    空中一團灰影,夾著一片呼嘯之聲,劈頭蓋臉的撲壓而下,祈連海的鋼刀閃掣如飛瀑怒瀉,刀聲霍咻,沉穩凶狠,而令於思明深且明白到這老者功力的精猛老辣。


    於是,鋼笛便掣閃出層層光麵,光麵交迭的瞬間,笛音已在陰陰中傳開來……


    祈連海落在水中馬的脖子上,盡力揮刀,向馬尾部上麵的於思明瘋狂怒殺,出手便是二十一刀,自二十一個不同方向砍去,口中兀自厲烈的梟笑道:“殺死你這目無尊上的狂悖之徒。”


    然流閃反擊,笛音爆發出窒人的尖吭之聲,於思明的“血笛蕩魔”,便在這時候猝然展現出來。


    二人足下的馬下沉兩尺,馬首僅是鼻孔在水麵上,連馬的眼睛也時而為河水濺得難以睜開。


    馬背上,二人同在運力施為。但見溜溜寒芒,挾著蓬蓬碎焰,金鐵撞擊聲中,於思明已大吼著:“血笛蕩魔。”


    他的叫聲發自出招之後,笛聲配合著如雷般的轟聲,掩去了敵人的刀聲與狂吼。


    於是--


    祈連海動作之快,幾乎難以相像,因為處在馬背上麵,哪有稍閃退躲餘地?


    但祈連海畢竟還是在閃挪,那真是山嶽與電一般的閃掠,他的身形宛若在原處未動,笛音轟響中,他的鋼刀尚還淩厲的閃耀疾揮。


    鋼笛正自源源怒響,有尖嘯、有轟隆、有震蕩,各種音調正撕裂著空氣,尾音總是帶著一種悸人的裂帛聲。


    便在這種連綿不斷而又摧人心肝的聲音裏,再看於思明,他竟然挺立若龍,毫不閃騰,他鋼笛演化出層層銀浪,銀芒便以他的身體為中心,猛然看去,宛似河中央冒出一顆巨大而又炸碎了的光珠。


    幹瘦的祈連海白須濺著水珠,幾次從刀層中出掌無功而退,如豹的雙目已起了血絲般的殺仇。


    青衫已濕,發巾濕貼在麵頰上,衣袂不見飄揚,於思明麵上一片冷漠木然。


    由於二人依舊在漂流於河中的馬背上對招,祈連海的八卦掌便無法盡情發揮。


    相對的,於思明第一次施展“血笛蕩魔”而未收到預期效果,僅與敵人平分秋色。


    驀地--


    祈連海辣著一身水漬騰空兩丈餘高,而當人們的視線追攝及他半空中的身影時,影子尚未定形,他已到了於思明的頭頂,精刀灑出一片藍汪汪的光華,猝然罩向於思明的頭肩了。


    是的,這一招正是魯東八卦門的八卦刀法中絕招之一-“普降甘霖”。


    笛音一窒,於思明知道這是敵人豁上老命要在一招之間見分曉,形勢上顯然是個兩敗俱傷的打法,這老頭雖年已一大把,火氣可也真旺盛,你活夠了,我還想再活個三五十年呢。


    他在電光火石間一念及此,忽然側偏平飛,“呼”的便貼著河麵騰飛向三丈外的另一馬背上,回頭看去,見祈連海人剛落在馬背上,周邊水花飛濺,層層刀光,閃耀在水花之中,發出“沏沏”的之聲。


    馬背上麵,祈連海已恁怒的吼道:“好小子,老子先砍了你這坐騎…………”


    於思明已沉聲指著足下祈連海的馬,道:“老頭兒,你若殺了我的坐騎,於某照單回報,也殺了你的坐騎。


    你要想水中大戰,娘的皮,我奉陪你水底下過幾招。”


    鋼刀揚起,便在這時候,於思明站的馬突然身子一挺,那馬已四肢沾到河底,再見馬脖子往前下壓,半個身子已露出水麵。


    祈連海收刀高聲叫起來:“小子,我們岸上再戰,你可別跑。”


    就在他話聲裏,於思明足下的馬一聲長嘶,馬身一挺也露出水麵來,兩匹馬躺著河水往岸上移。


    於思明已高聲道:“來吧,老小子,你這個不受人尊敬的老頑固。”


    距離岸邊尚有五丈遠,祈連海長嘯一聲躍起半空,抖著滿身水花,直往於思明撲擊而去。


    於思明人剛隨馬登岸,見祈連海狂烈的揮刀自空中撲來,毫不示弱的一個反彈身,拔空兩丈,人已迎著祈連海撞去,三十七條光束,三十七個音節,流電交織,狂卷急曳,兩個人便在中途照上麵,未落地,二人便已互遞十九招,直落在水中。


    這裏近岸,河口不深,但瘦老者身材矮小,落入水中已至腰際,而於思明大半個身子在水麵上,形勢上對於思明有利,因為他是站在岸的這一邊。


    於是,密集如一支火炮般起自水麵,落在水中的祈連海鋼刀疾揮,挺身硬往岸上移動。


    於思明正麵兜攔,鋼笛又聞壯烈的曲音,就在陽光、河水、彩霞的親托下,五顏六色繽紛,勁力銳氣如嘯,奇猛絕掄的反擊上去。


    立刻,一輪密集的金鐵撞響,便恁般急驟的敲人人們的耳膜之中,隻見水花中精芒進濺,碧焰閃掣,四周的空氣已在兜旋不絕--兜旋在二人之間。


    於思明絕不允許祈連海挽回劣勢,他發出一片光焰,光焰閃爍在祈連海的頭上,爆烈的笛聲,令人心悸,就在祈連海鋼刀盡在頭上平斬怒劈的時候,於思明突然撕破喉管般的怒吼:“泣血音。”


    又聞那種令人心酸悸蕩,悲苦無奈的聲音,來自空空的四周,河麵上河水四溢,宛如投入一塊巨石般向四下裏流蕩著,那一片眩閃的,爍亮的光華縱橫交織裏,一蓬蓬血點也同時飛揚灑拋。祈連海抖著往外冒血的左掌,上身往河麵挺仰,一聲尖吭淒厲的吼嗥,他已自斜刺裏轉到了岸邊。


    兩個人影同時往岸上騰躍,看來似是倏忽分開,卻在二人站在河岸的圓石堆裏時候,祈連海的左掌已自清楚的流著鮮血,幾乎被於思明的笛管中四淩尖刀穿裂一半。


    口中正發出“絲絲”厲叫,於思明已淡淡的道:“祈掌門,可有再戰之力?”


    怨毒的怒視著於思明,祈連海顫抖著凹的嘴唇,罵道:“小子,老夫輸得心有不甘,你把我攔在河裏殺…….”


    伸手一攔,於思明輕鬆的道:“機會永遠是敵人所賜,一旦機會出現,我若不及時把握,豈非是驢?”


    他甩去頭上水漬,又道:“如是不甘心,我這裏仍樂於奉陪。”


    祈連海左掌傷得厲害,十指連心,何況是手掌斷裂一半,便再是狠,這時也無法再戰,聞言一聲嘿嘿,道:“於思明,你小子休想撿拾便宜,有種,我們擇日再拚個你死我活的。”


    仰天哈哈一笑,於思明右掌托著鋼笛,道:“祈老這是打退堂鼓了?”


    祈連海舉著流血左手,咬牙沉聲道:“於思明,你若現在拚殺,老夫一樣不懼,你出招吧。”


    不料於思明立刻搖頭,笑道:“沒那麽一說,祈老傷得如此之重,我這後生晚輩又怎可囂張得目無長輩,亂殺一通?”


    他-頓又道:“祈老還是快過河回江家莊養傷,不定哪天黑龍會就殺上江家莊了,憑祈老的能耐,稱得上是江夫人的有力支柱。”


    祈連海一怔,道:“小子,你語音肯定,似乎已知道黑龍會要攻打江家莊,難道……”


    於思明一笑,指著祈連海正自泉湧而出的鮮血,道:“快回吧,祈老,於思明語出至誠,若是不信,你們等著瞧。”


    他正要回身,突又回過身來,道:“江家莊已經殺害兩名黑龍會弟兄,這段梁子未清,如今又殺了他們的護法成剛。


    如果你不傳揚出去,誰又會知道成剛是死在我們手中?嘿嘿,難道你小子想替江家製造麻煩不成?”


    於思明搖頭笑起來…….


    祈連海怒吼道:“你笑什麽?”


    於思明緩緩的笑道:“江湖沒有眼,江湖處處眼。祈老,紙包不住火呀,崔百齡不是傻蛋,他的護法失蹤,難道他不會查?


    至於我去通風報信,更是說不過去,因為成剛是我送上江夫人之手,一旦把話敞開來,我豈不是給自己添麻煩?”


    祈連海猛的甩去頭上水漬,沉聲道:“小子,如果黑龍會找上江家莊,你絕對脫不了幹係,不但黑龍會找你,便江家莊也不會放過你。”


    他話聲落,仰肩挺腰,落在自己的馬背上,頭也不回的下河而去。


    於思明尚自在岸上高聲道:“祈老,你好走,見了江夫人代為問候呀。


    哈……”


    常德府鳳凰口的那個繁華得出奇的小鎮上,這幾天可真熱鬧,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一百多人,小鎮上的各家客棧住得滿滿的。


    這些人真雜牌,五顏六色的穿著之外,還暗中帶著長短家夥。


    皓月當空,寒霜鋪地,鳳凰口附近呈現著一片蕭煞。就在這萬籟俱寂的三更天,突然縱鳳凰口的那座小市集走出十幾批人物,這些人隻一出小鎮,便立刻往一個方向集中--一道西邊山坡後麵的老樹林子裏。


    現在,山坡前麵出現了十二個彪形大漢,站在這十二人前麵的卻是個女人,隻見她左手側拎著一把閃閃發亮的鋼刀,右手叉在腰上,一根布帶纏著夾衫,雙目精光炯炯,仰麵直視著遠處的鳳凰口,沉聲道:“石大山,我還是以為直撲黑龍會總堂口最好,兩方交兵,死傷在所難免。”


    一邊閃出個大漢,隻見他湊近女人一邊,道:“當家的,幾天下來,我們派出去踩盤的人回來報告,黑龍會防守嚴密,從鳳凰口北起直到鳳凰嶺滴水崖總堂口,開口不下七八處,明卡暗嘴更不知多少,別說是人,便一隻蒼蠅也難過他們的眼睛。”


    “嗯”了一聲,女人紋風不動的冷冷的道:“隻要一鼓作氣便不難衝到姓崔的臥榻之地。”


    一邊的石大山連連搖手,道:“回當家的話,我們一到此地,黑龍會便已察覺,弟兄們是分批前來,等大夥到齊,黑龍會已加強戒備,隻因他們不知我們來的目的,所以一直按兵不動。”


    不錯,這女人正是佟大娘,梁山上大當家方健之妻,山西青風門佟先的妹妹,這次領著一百多名嘍兵,暗中潛入鳳凰口,正是於思明派風大雄前往梁山寨傳的話:方健的兩包“紅貨”已在黑龍會出現。


    東西既在黑龍會出現,方健與石敢等人則死於黑龍會人之手,應無疑問。


    佟大娘冷眼瞥了一下四周,對另一大漢道:“朱彪,我們的人馬你全照我的計謀安排了?”


    肩上抗著把特號鬼頭刀,朱彪挺著胸膛,道:“當家的盡放寬心,二十名能竄房越脊的弟兄,早暗中往鳳凰嶺潛去,餘下的也全隱蔽在這山坡後麵。


    姓崔的一露麵,咱們就動手,殺他個措手不及。”


    佟大娘點頭,邊踮起一雙大腳望向遠處,道:“怎的還不來?”


    不遠處有個大漢已高聲叫起來,道:“來了,來了,黑鴉鴉總有百十個。”


    佟大娘手一揮,沉聲道:“走,迎上前去。”


    當先大腳往前走去,在她身後麵,十二大漢緊緊的跟著。


    宛以一陣黑旋風,從鳳凰口撲過來的,一批黑色武裝大漢。為首的兩人,月光下隱隱看出左麵的是個灰麵壯漢,雙手握著兩支金手筆,奇形兵刃怪樣,閃閃的兩支頭,緊握著一支光焰閃閃的金筆,這人正是黑龍會三大護法之一的“灰麵狼”霍八。


    右麵是個高瘦大漢,左手挽著泵頭鋼盾,右手扛著一把大砍刀,光景可不正是“大盾王”冷公度。


    迎麵,佟大娘已站在路中央,緊皺著一雙柳眉,逼視著走來的黑龍會一眾。


    冷公度衝前一步,開口便是一聲冷哼,道:“佟大娘,我們算準你不會還從幾百裏外,領著人馬來遊山玩水,果然你挨到今天開始行動了。”


    霍八乎舉左手金筆,雙肩一橫,道:“佟大娘,你們是幹什麽來的?


    什麽目的?”


    咬牙力錯,柳眉打結,佟大娘厲吼之聲出自牙縫,道:“崔百齡呢?


    他怎麽不來?”


    仰天打個哈哈,冷公度道:“小場麵,尚用不到驚動我們當家的。


    佟大娘,你該說出飛刀傳書的目的了。”


    佟大娘怒罵道:“娘的,崔百齡好大架子。”


    “灰麵狼”霍八戟指佟大娘叱道:“佟大娘,休得對我們當家出言不遜,小心…….”


    側麵,朱彪已跨前一步,大吼道:“你奶奶的,別對我們當家的大呼小叫,什麽東西。”


    霍八正要撲上。冷公度橫身一攔,沉聲對佟大娘道:“佟大娘,你在梁山為王,我們道上買賣,原本各不相幹。


    你突然率眾潛來鳳凰口,為的是什麽?”


    佟大娘嘿嘿冷笑似罵的道:“有兩包‘紅貨’可是落在崔百齡手上?”


    冷公度一怔,望望霍八,道:“什麽‘紅貨’?”


    佟大娘已怒聲連連,唾沫四濺的道:“就是我丈夫從大刀會人手中奪來的兩包‘紅貨’,如果你二人不知情,那就把崔百齡找來。”


    他說話毫不掩飾,因為他們幹的就是沒本生意。


    冷公度當然知道,那日還是他陪同於思明去見崔百齡,當麵,於思明便把那兩包“紅貨”奉獻給當家的。


    再說,梁山方健那夜在江家莊上掠奪大刀會手上的兩包“紅貨”,他也在場,自然對佟大娘的話清楚不過。


    冷公度嘿然一笑,道:“不錯,那兩包東西是在我們當家手中。”


    冷冷一聲梟笑,霍八已聳肩抖身的道:“怎麽的?該不成你這老婆子還想再從我們黑龍會手上奪回那兩包東西,替你那死去的丈夫完成心願不成?”


    佟大娘的鋼刀已斜指右下方--那是“青風刀法”的起手式,她咬牙沉聲怒喝,道:“石大山。”


    一邊石大山虎吼一聲道:“大山在。”


    佟大娘搶起手中鋼刀,厲吼道:“給我圍起來殺。”


    冷公度絕想不到對麵這婆娘話未說清便動手,他舉頭四下一看,山坡兩側鬼魅似的卷過來近百名大漢,正麵山坡上也有五十多人往這麵衝。


    一把大號鬼頭刀,便在這時候迎頭劈來。


    冷公度身形一偏,他那支鋼盾硬往上迎,寒光如雪的大砍刀,刀刃向上,隨同銅盾,一舉便往敵人招呼過去,口中尚且不停的叫道:“奶奶的,老子還有話說,你們便動起家夥了。”


    鬼頭刀“咚”的砍在鋼盾上,朱彪旋身閃過敵人大砍刀,“呼”的便是七刀合一,連斬連砍,口中罵道:“娘的老睚,什麽屁也別放了,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我的兒。”


    罵聲剛落,他已雙手握緊那柄沉重鋒利,寒光閃耀的鬼頭刀,兜頭便是二十一刀,剎時間,星瓦濺灑,金鐵撞擊之聲不斷,二十一道光束連成的冷焰,那麽厲烈的轟上敵人。


    大砍刀便在這時暴劈而落,刃鋒破空,響起一陣裂帛似的刺耳銳嘯,就在鋼盾的閃掣兜攔中流散溢動,令人心神顫悚…….


    佟大娘正欲撲擊對麵的“灰麵狼”霍八,石大山已掄刀搶前,口中狂叫道:“當家的且把這小子賜給屬下吧。”


    “灰麵狼”霍八哈哈一聲狂笑,道:“最好你們一齊上,免得霍八爺費手腳。”


    話聲中一雙金筆早旋起一股“咻咻”勁風,隱隱帶起呼轟之聲,他力道雄渾,筆招怪異中含蘊著莫測的變化,隻一交上手,已令石大山頓感壓力不輕。


    石大山怎會知道霍八的武功?而霍八能受到崔百齡重用,大小為三大護法之一,一旦出手,自然行家手法。


    佟大娘躍在一卒區石上,十二個大漢環繞在巨石前麵,她一手握刀,一手叉腰,雙目如炬,遍視四周,光景比個大男人還偉岸的指著一處凹地,叫道:“不用站在我麵前,快去幫著弟兄們狠宰。”


    十二名大漢齊聲大吼,立刻舉刀殺過去。


    十二名生龍活虎般大漢蜂擁而上,刀光如雪,剎時便是數聲厲嗥慘號,七八名正在圍殺幾個灰衣漢的黑龍會仁兄,更濺著鮮血翻流出去。


    “灰麵狼”霍八的兩支金筆狂攔怒揮如電,淩厲凶猛的直欺敵人正麵,石大山側旋一半,“吭”的一聲,肩頭上鮮血上標,他身子稍偏,口中已厲叫道:“你奶奶的。”


    霍八一招得手,忽然拔地而起,半空中雙筆交互連揮,劈頭蓋臉的罩向歪脖子瞪眼睛,舉刀力迎的石大山。


    霍八尚未落地,一團黑影便破空而來,空中響起連串金鐵撞擊聲,冷焰激閃,碎芒四濺,佟大娘已呼喝怒叱著與霍八二人雙雙落在地上。


    石大山便在這時卷地而上,他齜牙咧嘴忍著肩傷,鋼刀猛烈的直往霍八肋下送去,邊口中怒罵道:“老子送你歸西。”


    右手金筆沾住佟大娘的鋼刀猛力勾旋,左手金筆已攔住石大山鋼刀,霍八兀自梟笑道:“你二人連手,霍八爺方覺過隱,嘿……”


    笑聲未落,“灰麵狼”霍八突然發覺石大山竟然豁上命的且往自己懷中撞來,鋼刀不攔金筆,甚至有意要讓自己那招“老轅砍柴”送到他身上,石大山的鋼刀已閃閃縮縮的到了身前一尺之地。


    這時霍八才會過意來--強盜玩刀,不按規矩,這小子當真是豁上了。


    其實,石大山肩頭上被戳了那麽一下狠的,受傷的地方宛若沾附首一種惡毒邪異的詛咒,痛得他急勁的痙攣,裂膚之痛穿心,但他十分明白,在當家的中途迎擊下,他必須把握住這剎那間的機會。


    因為他在交手之後,發現霍八的武功高過自己,如果想在姓霍的手下爭取勝利,唯一的可循之途便是拚命,而拚命的手段,便仰賴那一線瞬間便將消失的機會。


    “灰麵狼”霍八那副上寬下窄的麵孔上是一片冷酷與厲烈,他右手金筆一抽未見得逞,左手金筆已送進石大山的右胸,一聲嘿嘿冷笑尚未收斂,石大山的右手鋼刀便在他難以送力之下,疾速的交回左手,“轟叱”一聲便捅入霍八的左肋。


    “啊…….”霍八仰麵一聲厲嗥。


    石大山倒在這時頂貼在霍八的身上,兩個緊緊的,幾乎是臉貼臉,胡茬子交互纏蹭,鮮血便在二人的下麵狂流不停…….


    於是,,石大山反而笑了,笑聲與霍八的毫無二致。笑聲裏,他尚自左手絞動著那把一半已沒人霍八肚子裏的鋼刀,隱隱然似聞得霍八肚子裏發出“嘰哩嘰哩”怪聲。


    怒視著石大山,霍八張口如盆,幾乎連喉管也抖出來,但他硬是挺到石大山倒地,他才“哈”的一聲,壓在石大山的身子上。


    原本是石大山找霍八墊底的,如今霍八壓在石大山身上成了石大山墊底。


    不過,石大山求仁得仁,他總算如願的把霍八拖入陰曹地府了。


    一聲嘯叫,佟大娘狂怒的一腳踢開霍八的身子:“大山,大山。”


    石大山未動,但他卻滿麵含笑,那光景連口角溢出的鮮血仿佛也變成了花朵。


    一怒而起,佟大娘高聲狂叫道:“弟兄們,狠宰啊。”


    與朱彪拚殺得狂烈無比的冷公度,聞得霍八的嗥叫,心中懷疑,因為憑霍八的能耐,足以擺平佟大娘而有餘。


    鋼盾旋砸,挺胸直欺,右手大砍刀暴砍如電,冷公度已高聲大叫:“霍老八,我們穩住殺。”


    斜刺裏,佟大娘已揮刀撲來,口中桀桀怪叫道:“別叫你的霍老八了,他已在閻羅殿等你了。”


    聞得佟大娘的話,冷公度的內心的感受與忿怒,強製著隱藏在內心,半點也不顯露出來。


    他心中明白,霍八未回答,就是證明佟大娘的話不假,曆經多了血腥場麵,對於霍八的死,他沉穩得近似冷酷及僵木,唯一的反應是目光蕭煞,幹瘦的麵皮蠕動,脖根上的青筋跳動不已……


    流閃的寒芒交織,鬼頭刀展現出犀利的光影翩飛縱橫,朱彪已嗬嗬狂笑道:“娘的,黑龍會崔百齡那老兒又失去一頭惡犬,嘿嘿…….”


    鋼盾怒砸,冷公度發瘋似的狂卷而上,右手大砍刀在一片半弧狀的焰彩猝映下,刀鋒回斜,宛如銀光猝閃,切向朱彪的左後頸。


    幾乎就在同時,佟大娘一聲尖叱,鋼刀橫劈,快逾飛瀑,暴斬狂殺向冷公度的下盤。


    空中響起“叮呼”悶響,鬼頭刀反彈向朱彪頭頂,但冷公度卻已顧上得再傷敵人--明知一刀足以重創敵人,卻不顧以自已雙足來交換--刀走中途,雙足硬撐,身形旋射,同時左手橫掃,“咚”的一聲暴響,便見兩團黑影倏然分開,便在這時候,縮頸後躍的朱彪,虎吼一聲,猛的往前一挺,流光倒逝似的再度飛來。


    鬼頭刀空中裂帛似的劃出十一道銀弧,條條銀弧夾著銳利的嘯聲,剎時間在冷公度的四周展現開來。


    “大盾王”冷公度一聲暴喝,挺腰猛衝,這次他以右手大砍刀狂撩,就在“當”的一聲暴響未落,突然左足打橫,左肩磺巾頂,鋼盾便“轟”的一聲直撞出去。


    悶哼之聲夾著一片血肉拋飛,朱彪那巨大的身子剎時一溜疾旋三匝,便在他的狂旋中,雙肩猛搖,上身反力道的往另一個方向抵抗,終於,他沒有倒下去,卻見他右肩與右上臂處皮肉翻卷,血流如注--一大片爛肉已碎裂在破夾衫上。


    一邊,佟大娘一聲尖嗥,立刻施展出家傳的“青風刀法”一陣狂風便挾著冷焰激流般的刃芒,席卷而上,邊口中大叫:“朱彪快退,老娘收拾此獠。”


    不料朱彪瘋一般的粗聲罵道:“奶奶的,我們合殺。”


    “大盾王”冷公度便在這時,突然拔空而起,怒翻三個空心筋鬥已落在一塊巨石上麵,月光下他隻往四下裏眸了一眼,發覺黑龍會百名弟兄正自拚殺得血肉橫飛,有追逐敵人,但也有被圍困的,此情此景,顯然是個兩敗俱傷的局麵,不由得引吭狂叫,“放火炮。”


    附近的荒林子裏,突然“絲”的一聲,二支火花便衝天而起,業已撲擊而來的佟大娘,未曾往大石上追殺,她卻遙望向鳳凰口方向,怔怔的向衝殺過來的朱彪,道:“怎不見那麵起火?”


    朱彪傷處正在流血,痛的他已覺麻木,聞言沉聲道:“娘的老皮,現在也管不了那許多。”


    金鐵之聲驟響,朱彪已浴血揮刀而上,照上麵便是七刀十三殺,光景不管自己傷處正自進裂流血,不管自己鑽心摧肝痛疼,狂叱著衝殺上去。


    “大盾王”冷公度閃身勁旋,盾刀齊揮,呼轟縱橫。他暗中在盾上加勁,準備再對朱彪致命一擊,但是,佟大娘便在此時已迎頭殺到。


    冷公度上體後仰,大砍刀斜指右後方,左手鋼盾突然往撲來的佟大娘砸去,鋼盾上血糊一片,朱彪身上的碎肉尚沾連在上麵。


    佟大娘一聲驚呼,手中鋼刀下壓在敵人的鋼盾上麵,身子淩空倒翻在三丈外,雙肩兀自顫動不已。朱彪便在此時揮刀撲近冷公度左後側,他雙手握刀嗔目切齒的斜揮怒斬,鋼盾便在此時疾往後揮去,“咻”“當”兩聲幾乎起自同時,空中已見血雨飛濺,一道半尺長的血口,正自冷公度的左大腿後麵綻現出來,剎時便染紅了半條褲子。


    旋身怒殺,冷公度心中明白,自己剛才隻稍慢半拍,否則隻怕一條左腿完了。


    厲烈的一聲狂笑,佟大娘已喘過氣來的叫道:“朱彪,幹得好,這王八蛋討救兵了,我們要在他的救兵未到之前,早早收拾這批家夥。”


    不料冷公度突然狂笑一聲,拔地而起,他挾著一溜血雨,轉身又躍上那塊凸出的巨石上麵。


    佟大娘厲吼著尾隨撲上,冷公度橫裏揮出鋼盾,吼道:“下去。”


    佟大娘尚未站穩,一團黑影轟過來,橫刀猛擋,“咚”的中聲悶響,她一個倒翻,又落在石下麵,右手鋼刀幾乎脫手飛去。


    不等佟大娘或朱彪二人往巨石上麵撲,冷公度已狂叫道:“快集中起來。”


    黑龍會果然有組織有紀律,便在冷公度的吼叫聲中,遠近拚殺的黑衣大漢們已幽靈似的往巨石這麵集中,他們無視於敵人的追殺,剎時形成一個實體。


    便在這時侯,遠處傳來蹄聲,一輛馬車剎時到了山坡前,車上麵已站起個年輕大漢,這人手中握著銀槍,高聲粗氣的大叫道:“二位護法,楊小武來也,我方大隊人馬隨後便到。”


    巨石上麵,冷公度已高聲道:“楊小武,你們十三豹人來了幾人?”


    車上麵,正是黑龍會十三豹人之一的楊小武,他高舉著銀槍,毫無顧忌的叫道“花衝和塗膽,二人各率兄弟百名,就要到了。”


    此亥……


    佟大娘已與朱彪把人馬集中在林子一邊,佟大娘大略看了己方的人員,似已不足百二十人,兩個弟兄忙著為朱彪包紮傷處。


    便在她怒視著敵人陣中,尚未做出決定,突又聽得車轅上站的楊小武叫道:“梁山寨的龜兒子們,老子送來了你們的同伴,快過來,接收吧,哈……”


    佟大娘等俱都一怔,隻見遠處馬車上,楊小武已拖出個麻袋,他十分利落的解開麻袋口,倒提著看上去黏嘰嘰的大麻袋便往地上倒,月光下,隻見一顆顆血糊糊的人頭滾落在地上。


    他拋去麻袋,又拖出另一包來,也很快的倒出一堆人頭來,他這才拍拍手躍下馬車。


    於是,黑龍會立刻一陣歡呼……


    楊小武已高聲道:“娘的皮,整整二十個,一個也沒漏掉。”


    正在包紮傷勢的朱彪,虎吼中握刀欲殺,不料佟大娘出奇的平靜,她低叱著朱彪不可輕舉枉動,一麵高聲道:“冷公度,你給老娘聽著,這是一筆還不完的血債,他日必血洗黑龍會。”


    一頓,她突又大吼一聲,道:“梁山兒郎們,撤。”


    就在她的吼叫聲裏,這些來自梁山寨的仁兄們快似幽靈般,-晃便消失在荒林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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