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艘快船在第三天一大早便駛過運河過江到了靖江碼頭靠了岸,陶掌櫃沒有下船,“飛鷹”白虹與“鬼見愁”莫雲二人陪著他在船上喝酒,雇車的事情,便由“六手福星”羅長庚率人去張羅了。


    當天過午,羅長庚共計雇了十輛雙騾大車,兩船的貨把車子塞得滿滿的,另外又請了十個趕大車的,算算這批人也有近五十人。


    於是,順著官道往北駛,除了陶掌櫃一人躺在最後一輛篷車內之外,餘下的全跟著車隊走。


    於是,這批太湖水麵上的好漢變成了保鏢人物。


    “飛鷹”白虹說的對,隻要把貨連進廣慶城,拿了銀子就上路,管他是運貨的還是保鏢。


    車聲轆轆,黃土飛揚,遙望向遠方,隻見一座高山橫在前麵,這時走在前麵的趕車大漢“籲”的一聲停下車來。


    “飛鷹”白虹立刻快步走到前麵,道:“車把式,怎的不走了?”


    那趕車的指著前麵高山,道:“爺,前麵山上有強人,你最好派人去打點打點,我們才會平安地過山。”


    “飛鷹”白虹哈哈一笑,道:“車把式沒弄錯吧,如果須要向那夥人打點,他娘的,陶掌櫃也就不需要我們陪他上路了。”


    車把式愣愣的道:“原來是保鏢的……”


    白虹笑笑,道:“我們不是保鏢的,兄弟們在太湖沿岸替人送貨,混口飯吃,隻是這一趟比較遠,沒法子,總不能把送上門的生意往外推吧。”


    這時莫雲也走過來,道:“車把式,上路吧,有什麽事情,你隻管趕大車,有我們來應付。”


    車把式見莫雲像錘馗,白虹也是青麵大漢,知道這些人物都是道上義士,便咬咬牙,道:“好吧,隻要能過了長山飛雲寨的地盤,便阿彌陀佛我佛慈悲了。”


    “鬼見愁”莫雲雙目一厲,一把拉著車轅,沉聲道:“你說什麽?”


    車把式驚異的道:“我沒說什麽呀。”


    莫雲指著前麵高山,道:“你說長山飛雲寨地盤……”


    車把式點著頭,道:“不錯,前麵就是長山,飛雲寨就在‘老虎崖’附近的半山上。”


    莫雲一聽,心中還真的嘀咕起來……


    他心中想起來寶豐鎮上雷鳴天高價聘來的兩個打手,一個丁大雷,另一個叫褚彪,這二人皆是長山響馬,卻已死在自己之手。


    寒山寺外一場拚殺,長山的人物铩羽而去,這才不出一個月,雙方又將碰上麵了。


    於是,他把這事情告訴“飛鷹”白虹。


    白虹冷沉地道:“如此說來,好像是免不了一場搏鬥了。”


    莫雲重重地道:“他們的頭兒叫黃風,人稱‘火鶴’,善使一把鐵骨傘,傘內有飛刀,這老兒已斷了一臂,不知如今怎麽樣了。另外便是李大光與歐陽風二人,武功也還不錯,如今既然知道是他們的地盤,我們是應該先合計應付之道!”


    白虹點點頭,道:“莫兄既然清楚這些人物,你就著手調派我們的人吧。”


    莫雲搖搖頭,道:“不用,白堂主隻要派人守牢馬車,他們這幾個一出現,便由我一人去對付。”


    白虹立刻搖頭,道:“這怎麽可以?要你一人對付他們幾人,不妥吧?”


    莫雲遙望向層巒疊嶂的長山,冷冷地道:“我不擔心這幾個人,倒是擔心他們的人萬一太多,加上山路我們不熟,便要吃大虧了。”


    白虹點點頭,道:“是不可不防了。”


    莫雲立刻把十個車把式叫到麵前,他嚴重地道:“前麵長山那批強人我認識,你們且不用擔心。”


    有個車把式高興地道:“既然認識,便是朋友,好極了。”


    莫雲幹笑一聲,道:“你誤會了,我同他們動過刀,交過手,而且也殺了他們兩個頭目……”


    他話未完,幾個車把式立刻嚷起來。


    其中一人更叫道:“操他娘,這可好,咱們送上門了,爺,仇人見麵分外眼紅,要殺你去,我們可不奉陪。”


    莫雲沉聲冷笑,道:“別怕,山寨的頭目我不會放在眼裏,你們隻管趕車走。如果有什麽情況,你們便把車子盡量的集中起來,動刀拚命便是我們的事,用不到你們出手。”


    第一輛車把式歎口氣,道:“原是希望花點小錢買個平安,可好,你同他們有仇在先,便再多的銀子,怕也免談了。”


    不料就在這時候,陶掌櫃走過來,道:“快走吧,隻要能過長山,車資便加一倍。”


    幾個車把式對望一眼,有幾個且又點點頭。


    於是,十輛馬車便立刻又揚鞭,莫雲陪著陶掌櫃坐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沿著官道,漸漸接近一片丘陵地,有幾片荒樹林子,不規則地散落在官道兩邊。


    十輛馬車正“鼓哩隆咚”地過了一條小河。


    每輛車上的東西都用油布掩蓋著,走在前麵的,正是青麵豹目的“飛鷹”白虹。


    三十六名太湖兄弟,背上插著一支閃閃的分水刺,腰上一把牛角尖刀,白芒鞋青衫褲,分成兩行護著十輛貨車。


    此刻,貨車正進入山道,一片片矮樹林子便沿著山道兩邊往高處延伸。


    突起的山風,吹刮得樹梢呼嘯不已,繞崖峭壁,有幾處宛似刀切似的露出一付崢嶸可怕的樣子。


    突然——


    就在半山大彎道地方,路中央地麵上擺了一張破方桌子。


    南瓜似的一個大茶壺擱在桌麵上,茶壺一邊尚放了一對杆子,有個彪形大漢,雙手挽在兩肩,正齜牙咧嘴嘿嘿冷笑不已……


    走在前麵的“飛鷹”白虹,立刻明白這是人家要買路銀子,便舉手高聲呼叫道:“停!”


    十輛大車緊連著停在路中央,白虹大踏步迎上前去,他伸手在桌麵上舉起杯子,高舉過頂揚了一下,遂又輕輕的雙手放下杆子。


    這才抱拳大聲道:“道上同源,吃的是賣命飯,借路過去回程一定前往拜山。”


    不料那大漢抱拳過頂,高聲道:“道上同源,有飯大家吃,借路可以,銀子把壺塞滿。”


    白虹立刻明白,對方是不賣交情,再看那個大茶壺,真要用銀子寨滿,沒有一千兩也要五百銀兩。


    不由得嘿然一聲,咧嘴沉聲:“朋友,不談交情也要論義,難道……”


    白虹話聲未完,大漢高舉雙手,燃一支響箭上了半天空,隻見前後與山崖上,刹時出現近百灰衣大漢。


    正麵斜坡上一人高聲道:“大狗熊,問他們是哪條線上的?”


    大漢立刻沉聲道:“朋友,哪條道上的?”


    白虹實在不願意說出是“太湖老龍幫”的,因為,莫雲便曾經在楓橋寒山寺殺過長山的頭目。


    更且他們的老大也被廢了一臂,對方如果知道是老龍幫,這場廝殺便免不了有得拚了。


    笑笑,白虹指著車輛,道:“我們遠從宜興來的,車上除了宜興老酒與土產瓷壺以外,也隻有些綢緞。”


    大漢立刻高聲對山坡上叫道:“從宜興來的!”


    山坡上麵,忽然傳來一聲雷轟:“放他們走。”


    路上站的大漢一怔,旋即拉開破桌子,伸手一讓,道:“各位,請吧!”


    白虹心中狐疑,但臉上仍然一鬆,立刻抱拳,喝道:“謝啦!”接著便大手一揮,道:“走了。”


    十輛大車順序往山道上駛去。


    “飛鷹”白虹直待十輛車子全自身邊過去,這才走近大漢身邊,舉手便塞了十兩銀子,道:“朋友,你辛苦了,這點銀子收下,買酒不醉,吃飯不飽,聊算一杯茶資吧。”


    大漢咧嘴一聲嘿嘿,也不客氣地塞入懷裏。


    白虹跟上最後一輛車子,篷車裏麵已傳來莫雲的聲音:“白堂主,要兄弟們千萬小心了。”


    白虹眼觀四麵耳聽八方地道:“我也覺著不會如此容易過關,操他娘,難道裏麵尚有什麽蹊蹺之處?”


    莫雲立刻又道:“‘火鶴’黃風那批人物我最清楚,他們絕非什麽省油燈,白堂主往前麵照顧,後麵由我把守。”


    白虹往前麵走,邊對弟兄們暗暗示警——


    就在這時候,後麵大彎道處突然喝聲大震,近百名灰衣大漢舉刀往這麵追殺過來。


    坐在篷車內的莫雲,掀起一角看去,心中也是一驚。


    白虹剛剛走到前麵,見後麵傳來喊殺之聲,立刻招呼趕車的往前麵疾駛,自己便立刻高聲道:“青龍堂兄弟們,準備拚殺!”


    明晃的分水刺已拔在手中,青衫芒鞋奔行在大車兩邊,老龍幫弟兄們毫不紊亂的守緊著自己的崗位。


    一連又衝出三裏遠,懸崖上突然一陣滾木礌石打下來,白虹冷叱一聲,雙手緊緊抓牢兩匹怒馬。


    把第一輛大車生生穩住,舉頭望過去,隻見又是幾十個灰衣大漢正往下麵撲來。


    白虹大叫一聲,道:“兄弟們,力量集中!”


    青衫大漢們聞言,便立刻往車隊前麵跑,白虹冷冷地站在路中央,青麵含威,一對短戟已分握在手中。


    便在這時候,迎麵斷崖上站著一個黃發老者,一條右臂衣袖隨風飄抖,光景右臂已斷了。


    左手把一雙鐵骨傘扛在左肩上,嘿嘿一陣狂笑,道:“娘的老皮,聞得你們從宜興來,又見你們手上的家夥,立刻使我想起來太湖的老龍幫,鱉娃兒們送上門來了,哈……”


    緊站在這斷臂老者身邊的有五個彪形大漢,其中一人咧著大嘴巴笑道:“當家的,這他娘的還不到兩個月吧,老龍幫的人會踏上咱們地盤上來了。”


    另一粗漢便嘿嘿冷笑道:“想起咱們走寶豐那段日子,奶奶的,眼皮子底下是老龍幫的人,他們那股子倔勁,娘的老皮,看了我就不舒服。”


    “飛鷹”白虹一聲冷笑,道:“你是‘火鶴’黃風?”


    老者一聲梟笑,道:“不錯,老夫正是黃風!”


    白虹立刻又道:“黃風你別弄錯了,太湖雖然離此五百裏地,但你如果敢與老龍幫為敵,你必然討不了便宜……”


    白虹話未說完,黃風已大怒,罵道:“去你娘的老龍幫,在太湖是你們天下,來到長山,那得隨黃大爺的撥弄。”


    他一頓,又道:“黃大爺問你,你是老龍幫哪個堂的?”


    白虹沉聲道:“宜興青龍堂堂主白虹便是在下。”


    黃風忿怒的罵道:“可惜,可惜,怎麽沒把那個醜惡的王八蛋莫雲給誘來,也好報此斷臂之仇。”


    那夜黃風與李大姐正在熱呼,聞得打鬥,才知丁大雷已死,但與莫雲打了起來,被莫雲的飛龍索斷去右臂,後又被雷鳴天轟出寶豐,這仇他當然不會忘記。


    一邊,一個灰衣大漢掄著砍刀,沉聲道:“當家的,先宰了這批王八蛋,老龍幫必不甘休。說不定下次就會把姓莫的派過來,那時候我們再碎了姓莫的,為當家泄恨,為丁、褚二位報仇!”


    便在這時候,後麵近百灰大漢已圍住了十輛大車,第一輛車上的車把式已抖著雙手,叫道:“怎麽辦,怎麽辦?”


    猛的沉聲,車邊的“怒僵屍”王二邪喝道:“你亂叫什麽?娘的,好辦得很,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你,我勸你稍安勿躁,一旦交上手,你們跟著我們一起殺!”


    便在這時候,最後一輛篷車內坐的陶掌櫃,突然一聲尖吼,道:“救命啊!”


    叫聲裏,隻他一衝而出跳下篷車,左閃右躲,往山坡下麵狂跑。


    坐在車中的莫雲正自暗中掀起篷布一角往外麵窺探。


    突聽得陶掌櫃尖叫聲,回身又見陶掌櫃跳下了車,他伸手一把未曾抓住,便也跳下車來。


    不料正遇上“鐵臂猿”歐陽風與“生死筆”李大光二人斜刺裏撲過來。


    李大光舞著生死筆狂叫道:“王八蛋,姓莫的躲在車裏麵。”


    歐陽風尖叫道:“去個人先把逃走的那老家夥給我砍了。”


    莫雲一人落地,見陶掌櫃往來路逃去,此時又被李大光與歐陽風二人攔住去路,遂大吼一聲,道:“白堂主,我們殺!”


    白虹聽得莫雲聲音,立刻高聲道:“我們已別無選擇,殺!”


    前麵斷崖上麵,黃風怪叫,道:“姓莫的命是我的,李大光、歐陽風,你們給我圈緊了狠殺。”


    “飛鷹”白虹長嘯如虎,他尖吭的抖著青麵大吼:“老龍幫兄弟們,給我殺!”


    一片震動天地的喊殺聲立時便像漫山的野火鋪地展開來。


    分水刺眩人眼,大砍刀似林,三十六名青衫大漢,加上十名趕大車的,老龍幫的人便不要命的狠幹起來。


    騰身掠向後麵的黃風,從人頭上撲向莫雲,大黃傘暴砸十七次,人已在李大光與歐陽風中間。


    莫雲冷冷移步側旋,金剛怒目地一聲斷喝,道:“狗娘養的,原來你早知道爺們是太湖老龍幫了。”


    鐵骨傘橫在胸前,黃風狂笑一聲,道:“便直說何妨?從你們這群魚鱉蝦蟹裝貨上車那天,黃大爺就知道了,如今是張開布袋口,要你們往裏麵鑽,姓莫的,娘的老皮,你也有今天?”


    搏殺已經展開,飛雲寨的灰衣大漢一開始便把老龍幫青龍堂的人圍起來狂殺。


    但是,這批太湖好漢們也是精挑細選的硬漢,敵人來勢猛,他們也是銳不可擋,凶悍有加。


    這三十六名兄弟,分別在“野狐”石叫天與“怒僵屍”王二邪分左右指揮之下,攻守有據,出手有方,拚力護住十輛大貨車,就是不離三丈之地。


    跟在黃風身邊的五個大漢,就在黃風撲向莫雲的時候,發一聲喊,便把白虹與“六手福星”羅長庚二人圍了起來。


    這五個人仍是長山飛雲寨的五個頭目。


    年前也曾去過太湖岸的寶豐,吃雷鳴天一頓喝叱又回到長山來,他們也曾發誓,早晚也要去收拾雷鳴天這頭“虎頭蜂”。


    “飛龍索”握在手中,莫雲麵對黃風、李大光、歐陽風三人,麵色鐵青地道:“黃風,你別得意太早。更別危言恫嚇,想把我們一下子收入口袋,你是在作夢,莫大爺不吃你這一套,相反的,倒要提醒你一句真心話,也是實話。”


    黃風冷沉地叱道:“什麽話?”


    莫雲大毛臉上大鼻頭一嗡,道:“你的左臂,也是惟一的一條左臂,莫大爺在想,如果一個人一旦失去雙臂,往下他該怎麽活下去?”


    “火鶴”黃風甩動一頭黃發,狂吼道:“操你親老娘,老子那晚上一時不察方著了你的道。你以為黃大爺是紙糊的?還是泥捏的?大話出口也不怕閃了兒的舌頭!”


    沉聲一笑,莫雲道:“姓莫的,你洗耳聽著,過不多久你就知道我的話是不是在吹牛。”


    黃風忿怒的目現血光,他狠狠地道:“何用一會兒?現在我就要你知道是不是在吹牛了,我叫你領會到真正的‘血肉橫飛’是個什麽情景,又是個什麽味道。”


    一邊,“鐵臂猿”大臂一抖,鏈子爪發出嘩啦響的沉聲切齒道:“當家的,幹吧!”


    “生死筆”李大光左手瓣指,右手舉著一支金筆過頂,厲烈地大聲喝道:“姓莫的狗賊,你給我死吧!”


    雙方這一番叫罵,早令不少聽到的太湖兒郎們群情激憤,怒火燒頭,不少人已開始邊罵邊幹。


    於是,更見慘烈的拚鬥向四下裏延伸。


    便在這時,李大光拔身而起,生死筆照上麵便是三十七次穿射激點,空氣中發出“噝咻”之聲不絕於耳。


    另一麵,歐陽風的鏈子爪“嘩”的一聲盤空勁旋,銀芒激蕩,宛似半空中出現的銀蛇,照著敵人的頭上吐去。


    莫雲大吼一聲如平地旱雷,他那高大的粗軀旋閃如幽靈一現,看上去他似是未動,實際上他早已在人們的目力直視下閃挪無數次,隻見他左掌巧妙地拍打撥擋,右手的飛龍索卻又不即出手。


    抖然間,黃風在此時發動了,鐵骨傘掄擊狂砸中,突然大喝一聲一“著”!


    隻見傘影下兩把飛刀進射而出,直取敵人胸腹。


    “飛龍索”便在此時閃耀出金燦燦的光芒,空中但聞“叮叮”兩聲,那麽精確巧妙地把勁射來的兩把飛刀抽打得飛上了半空中。


    黃風心頭一震,但口中仍然暴喝道:“姓莫的,你是在做垂死掙紮,也正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說兒!”


    莫雲冷哼一聲,道:“莫大爺頭可斷,血可流,就是不聽唬,倒是要看看今天是誰剝了誰?”


    “生死筆”李大光側麵一個翻滾,好一招“鯉躍龍門”,“唬”的便到了莫雲的身前三尺地,“生死筆”冷芒暴如電,“呼”的便送上敵人的小腹。


    莫雲暗喝一聲彩,姓李的身法也還高明,竟然躲過他的右足倒踹而閃進來。


    心念間,大嘴巴一緊,猛的反力道回閃如電,右手“飛龍索”暴抽疾撩,但聞脆一聲“叭”,光掠過李大光的麵皮,立時鮮血四濺,李大光已狂嚎著往外旋出去,他口中發出那種怪叫聲還真嚇人:“啊!我的眼珠子喲!”


    是的,那種如被人捏碎的眼珠子所產生的疼痛,宛似錐骨刺心,便再狠的角色,也抗不住狂叫出口……


    同一時間,莫雲剛剛站定的身形,半空中飛閃不已的鏈爪,卻“唬叭”一聲,擊中他的左肩頭上,“嘶”的一聲,一塊皮肉連著碎衣被帶上了半空。


    莫雲心中為自己慶幸,因為那一爪如果再高半尺,自己的一張臉怕要完了。


    那麵,“火鶴”黃風尖叫道:“歐陽風幹得好,下回往他腦殼上砸!”


    大旋身,閃出兩丈外,歐陽風狂吼,道:“當家的,你再給他幾飛刀,歐陽風一定能抓開這王八蛋的腦殼。”


    黃風更重重地道:“你隻要抓開這狗東西的大毛頭,我便立刻吞食他的腦漿。”


    他“漿”字出口,“唬”的張開鐵骨傘,打著旋轉便往敵人的頭上罩過去,同時間四把飛刀已勁射而出。


    但見銀星激閃,似電光,又似流星曳空而來。


    莫雲憤怒地拔空而起,“飛龍索”宛似穿針引線般閃過足下發出雷電般的光影,四把飛刀已被他巧妙地抽飛向半空中。


    不等巨傘回旋,左足疾點向旋轉的傘頂,“呼”的一個空中倒翻,正遇上歐陽風的鏈子爪勁飛而來。


    莫雲咬牙咯崩響,倒翻的身子怪異在空中停時,左手已快不可言地抓住鏈子爪的爪身。


    幾乎是同時落地,“鐵臂猿”歐陽風已雙臂運力往懷裏猛抽,他號稱“鐵臂猿”,雙臂力量可舉巨鼎,這一帶回的力量何止千斤!


    莫雲左臂奮力爭奪,不料那條鏈子十分堅硬,就在這時,他忽然順著敵人回抽力量,“呼”的一聲往敵人撞去。


    歐陽風見莫雲撞過來,心中暗自歡喜,不等敵人撞上身,右手腰中已拔出短刀,筆直地點向莫雲咽喉。


    虎目暴睜如電,莫雲左手抓的飛爪疾揮,身形已落在敵人右後方,“飛龍索”便在此時像一條金蛇似的繞上歐陽風的脖子。


    歐陽風知道厲害,猛的扭身狂揮短刀。


    然而,莫雲就是要他這樣,隻見他右手抓住“飛龍索”兩端,左手運掌如風,“叭”的一下子便砍在歐陽風握刀右腕,就在尖刀落地的刹那間,他的右膝已頂上了歐陽風那粗壯的腰眼。


    雙手運力,“飛龍索”的金芒疾閃,“切”的一聲,便見好大一顆人頭彈飛上了半天空。


    鮮血宛似突然出現一道血泉,直往空中狂噴標射。


    就在人頭落地的時候,莫雲奮起左足踢去,口中大喝,道:“王八操的,你吃人腦吧!”


    “呼”的人頭從黃風的頭頂越過,情況的變化是如此的迅速,也隻是幾個照麵,李大光重傷,歐陽風人頭落地。


    黃風狂怒的大吼,道:“我活剝你這頭凶殘的狼!”


    兩個人猝接倏開,一閃又進,黃風便以他的那把鐵骨傘獨臂與莫雲拚起來了。


    另一麵,長山飛雲寨的五個頭目與“飛鷹”白虹,“六手福星”羅長庚二人穿梭似的交互衝殺。


    另有七八個灰衣大漢不時的接近二人,連砍幾下子便閃身躍開,一時間氣得白虹呀呀怪叫不已!


    在這時候,艱苦守在十輛大車邊的三十六名老龍幫青龍堂兄剃門,已被敵人分別隔開來。


    “野狐”石叫天狂叫道:“集中,集中!”


    但這時候已是各自為政,宛似扯著人的肝腸在顫,刺耳驚心已極,那些倒下去的,有灰衣人,也有青衫漢,淒厲的叫聲卻依然此起彼落。


    老龍幫這裏,石叫天與王二邪二人浴血拚殺,但飛雲寨方麵的人馬足,占盡了優勢,那形同潮水般的撲擊,像狂濤,又似巨浪,一波倒下去,又是另一波上來,端的是不要命的卯上了。


    就在這時候,被莫雲抽瞎了一目的“生死筆”李大光,左手捂住敷在左目上的藥,人已站在斷崖上大叫:“奪車!兄弟們,先把馬匹解開趕走,再把大車推倒,動手啊!”


    旋即圍在白虹四周的七八個灰衣人往大車處殺過去。


    十個趕車的見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山寇衝過來,立刻有幾個揮動手中皮鞭便抽打,卻被亂刀砍下車來,餘下的七個便抱頭往林中竄去。


    於是,就見又衝過來十幾個灰衣大漢,匆忙地把馬韁繩砍斷,拉著馬便往林中走,光景是連馬也全照單收下了。


    山道傳來“轟隆”聲,十輛車刹時全被推翻在道旁的草窩裏,白虹一見,仇怒的大叫,道:“老子同你們拚了!”


    雙短戟分向兩個方向,白虹便在喝罵聲裏騰空而起,短戟刺挑,未落地,已交互刺出三十六次。


    剛剛推大車的五個灰衣大漢,齊聲號叫著往四下裏撞跌出去,鮮血尚在飛灑中,斜刺裏一個頭目揮刀隨尾殺到。


    白虹一個閃躍,左手短戟橫挑,右手短戟已捅進這位頭目的小肚子裏。


    他似是恨透了,短戟不即拔出,卻右手腕猛的一陣扭翻,斜肩回抽,老天爺!短戟上麵鉤掛著一大截腸子足有丈長,一端還在那位仁兄的肚子裏麵。


    好一聲狂嚎慘叫,使得四山回蕩不已。


    短戟上的腸子尚未甩脫,三個頭目分成三個方向圍上來,白虹大喝一聲,掄動掛著腸腑的短戟迎擊過去。


    一陣金鐵撞擊中,白虹“吭叱”一聲,左後背上著實挨了一刀,鮮血立刻往外飛濺,使他的左臂也幾乎抬不起來了。


    苦就苦在人太多,認真算來,幾乎就是五對一之比,更何況又是在敵人的地頭上,一時間除了拚命便也隻有卯上了。


    與黃風正拚得難分難解的莫雲,左肩上火辣辣的,也濕嘰嘰的,這時見被自己抽瞎一目的李大光,站在斷崖上指揮起來,不由得大怒。


    又見大貨車一輛輛掀翻,更是心焦氣躁,那麵傳來白虹的叫罵聲,便知道白堂主也已受了傷。


    於是,他心中已在琢磨,想要在這一仗中勝利,怕是很難了。


    因為自己方麵的弟兄雖然仍在拚命,但敵人太多了,便是敵人不動,任自己下手去殺,也會手腳發酸,難以下手。


    便在莫雲一念及此,忽然石叫天大叫道:“二邪,你挺住呀!”


    白虹也叫道:“羅長庚,別管我了,快去看二邪怎麽了?”


    莫雲狂吼一聲,拔空三丈高下,空中一連就是三個空心筋鬥,直往白虹那麵飛躍過去,口中大叫,道:“白堂主,我來斷後,我們的人快撤!”


    白虹狂吼道:“莫兄你率領他們退,白虹死而後已!”


    莫雲沉聲重重地道:“誰說的?白堂主,這時候一定要穩住自己,別忘了還有十幾名兄弟尚在拚命。”


    白虹舞著雙短戟,披著血衣叫道:“我要身先士卒,我要以身作則,兄弟們拚命我豈甘人後?莫堂主,殺!”


    莫雲立刻撲上前,道:“白兄,把你的擔子交給我,一切後果責任莫雲一擔挑,你一定要聽我的。”


    白虹大叫道“莫堂主,東西丟了,貨主不知去向,我唯有一死,以明忠烈!”


    莫雲怒叱,道:“你死了於事何益?增一個冤魂,如果這時退走,我們仍有可為!”


    白虹咬咬牙,道:“車毀人亡東西丟了,我們還有什麽可為的?”


    莫雲立刻道:“有,且速退!”


    於是,白虹騰身而起,半空中他狂叫道:“青龍堂兄弟們,撤!”


    就在他的叫聲出口,“火鶴”黃風已緊追而來,黃風更是狂笑,道:“狗娘養的,你們還想逃?”


    斷崖上麵,李大光更是尖聲大叫:“往穀口追,快攔住他們啦,你們是飯桶?”


    “飛龍索”電閃般地迎著七八個灰衣大漢一陣猛抽,有四個已拋刀捂麵狂嚎著跳跌出去。


    鐵骨傘便在這時罩上了莫雲。


    黃風已梟叫道:“姓莫的,留下命來!”


    一聲雷鳴,莫雲道:“什麽東西?”


    於是——


    黃風的鐵骨傘倏張又合,忽合又張,二十四支傘骨尖刀螺旋似地猛往敵人旋罩。


    莫雲目光冷酷,肌肉緊繃,他隨著鐵傘旋轉側翻,飛龍索繞空飄動不即抽下來。


    其實莫雲有打算,一旦機會到來,他要一擊而中,亂殺急進,沒得倒給敵人機會。


    此刻,喊殺之聲往山下麵移去,白虹負傷走在前麵,十一名青龍堂兄弟護守在四周,王二邪與石叫天合著副堂主“六手福星”羅長庚邊退邊殺,殺了又退,四個長山飛雲寨頭目,更是一步不退地隨尾追殺。


    斜刺裏,一把金錢鏢像飛蝗似地打向撲近的幾名灰衣大漢,幾聲“哎呀”,羅長庚已大叫道:“操你娘,老子有的是金錢鏢不怕死的就追來吧!”


    說著,舉手揚起來,幾個追趕的灰衣大漢立刻便往兩邊閃去。


    羅長庚一聲冷笑,回頭便走。


    那麵,已有人高呼大叫:“別追那些王八蛋了,且合力把這姓莫的撂倒,替丁大雷他們報仇呀!”


    呼叫聲如打雷,四個頭目與大批灰衣大漢便拋去白虹,回頭便往莫雲這麵殺過來。


    呼叫之聲正出自“生死筆”李大光之口。


    莫雲見太湖兄弟們已在一裏外快要出穀口了,他猛孤丁一聲暴喝,身子往左旋轉兩匝,忽的右足猛踢敵人鐵骨傘中,“叭”地一聲,隻見他那高大的身子像推金山倒玉柱般地壓向側身勁旋的敵人,飛龍索在這時往敵人項上套去。


    “火鶴”黃風驚怒交加地暴喝一聲,鐵骨傘“轟”的張開來,二十四把鋒利的尖刀暴旋如銀芒極光。


    不料莫雲隻是虛晃一招,就在敵人張傘的刹那間,飛龍索變繞為抽,“叭”的一聲打中黃風握傘的左臂。


    他的人已翻身騰空而起,空中一邊便是七個空心筋鬥往穀口奔去。


    斷崖上的李大光狂罵道:“姓莫的,有種你別跑,你個王八操的!”


    黃風左臂挨了一下,幾乎無法握住鐵骨傘,他忿怒的原地跺腳,罵道:“娘的老皮,姓莫的忒也狡猾!”


    迎麵,四個頭目舉刀欲攔莫雲,不料莫雲虎嘯厲吼著騰空而起,人在空中,飛龍索閃掣在身下麵,宛如墨雲中一縷閃電。


    照麵間,已有一個頭目與七名灰衣大漢抱頭往外跌出去。


    莫雲拔地再起,又是七個空心筋鬥,人已在十丈外,灰衣大漢們虛喊一陣,看看敵人已越走越遠,便立刻又匆匆地折回來。


    站在被推翻的大車前麵,“火鶴”黃風先是一陣狂笑,他指著圍上來的灰衣大漢們高聲道:“娘的老皮,說來說去,還是我師兄的計謀高,這下子可叫老龍幫栽個大筋鬥,哈……”


    緩緩從斷崖走下來,李大光捂住一目,沉重地道:“當家的,計謀是好計謀,可也美中不足,歐陽風死了,便我也瞎一目,兄弟們死傷三十多,這……”


    黃風冷冷地道:“大光,咱們這是幹的什麽買賣?嗯?”


    李大光一怔,道:“當然是沒本生意!”


    黃風咬咬牙,道:“這不就結了,說得文明些,咱們幹的是沒本生意,實則就是刀口子上舐血的日子。看穿生死盡早找地方去當縮頭烏龜,娘的,將軍難免陣上亡,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死了就是解脫,有什麽可歎的?”


    李大光怔怔地指著自己一目,道:“當家的說得是,可是屬下傷了一目,不死不活,這罪可大了!”


    黃風叱道:“沒出息,我在寶豐斷去右臂,你聽我說過一句泄氣話沒有?想辦法再找回來呀,如果我們今天把姓莫的擺平,他娘的,我們不是賺了嗎?”


    李大光沒話可說,立刻指著三個頭目吼道:“把人手分派一下,傷的人背回寨子裏,另外快把這些東西運上山寨。”


    黃風立刻高聲道:“你們不要忘了,宜興老酒,天下有名,這些酒可是為犒賞大夥喝的,盡快先抬回山寨去,大夥痛飲三日!”


    他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一陣歡呼之聲響徹雲霄而四山回鳴不已……


    太湖老龍幫青龍堂堂主“飛鷹”白虹負傷率眾退到了江邊,兩艘老龍幫的大船正靠在岸邊,船上見堂主等狼狽樣,知道出了事。


    白虹上得船上,立刻吩咐開船,他重重地道:“橫山總舵,我要當麵向老當家請罪。”


    莫雲肩頭被抓一爪,如今已無大礙,他坐在白虹對麵,濃眉緊皺,聲音粗重地道:“這件事情一定有蹊蹺。”


    白虹歎口氣,道:“有什麽好懷疑?中途遇強盜,我們把運的東西全失了,如此而已!”


    莫雲搖搖頭,道:“雙方開打的時候,我曾親眼看到陶掌櫃下得狂奔往荒林子裏,後麵又追去幾個灰衣強盜,當時我就想——


    這一下陶掌櫃完了!”


    莫雲咬咬牙,道:“這件事怕有得扯不清了。”


    白虹道:“此話怎講?”


    莫雲重重地道:“這件事可由兩方麵講!”


    白虹立刻睜大眼睛,青麵繃得緊緊地道:“哪兩方麵?”


    莫雲伸出小棒槌也似的手指頭,點著艙板,道:“其一,我們假定陶掌櫃被殺死在荒林子裏,他的家屬必定先找上宜興青龍堂,我們除了賠東西之外,還得出銀子理賠陶掌櫃的命。”


    白虹聽得目瞪口呆。


    莫雲遂又敲著艙板“叮叮”響,接道:“其二,陶掌櫃命大,他逃得性命,但他又不甘損失的找到宜興。甚至雇船找上橫山,我們便隻有賠他損失,二話也不能說!”


    白虹咬牙欲碎地道:“操他娘,這都是長山那批王八蛋們不是東西……”


    莫雲思忖一陣子,道:“我在懷疑,陶掌櫃為什麽一定要走這條路,如果走海上去廣慶,又怎麽遇上這批仇家?”


    白虹搖搖頭,道:“莫堂主多慮了,要知海上除了風浪,深海也有海盜出沒,陸上當然風險少多了。”


    莫雲仍然不以為然地道:“難道他不知長山有盜?”


    白虹一聲苦笑,道:“所以他找上我們老龍幫,太湖方圓誰不知道老龍幫的這塊硬底子招牌?”


    莫雲沉重地道:“白堂主,萬一陶掌櫃沒有死,他也不再去宜興找我們,你看這件事又算什麽?”


    一愣,白虹忽然一笑,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莫雲輕搖搖頭,道:“天下有許多不可能的事,但卻又變成了可能,白兄,事情往往會出人意料的。”


    此刻,有個兄弟走進來,這人手上提著熱水,又拿了傷藥布帶子。


    白虹傷得不輕,他是傷在左後肩,皮肉翻綻,肩胛骨隱隱外露,比之莫雲左肩上的傷是重多了。


    那人的手法熟練,敷藥包紮幫清洗,半個時辰便把二人的傷弄妥。


    又是一天過去了。


    白虹除了歎氣之外,連大艙門也不出去,直到大船進入太湖,他才以帶罪之身,怔怔地站在船頭上。


    遠處,水泉上麵出現一道山影,那便是橫山——“老龍幫”的總舵兩艘大船尚未靠岸,岸上麵,“老龍幫”的少幫主狄化龍已匆匆地迎上前!


    大船攏靠石堤岸邊,白虹與莫雲當先跳下大船。


    白虹在岸上回頭對羅長庚,道:“受傷的兄弟送上岸,餘下的便在船上躺著,等我回來再行動!”


    羅長庚重重地點點頭,道:“可要我跟堂主一起去見當家的?”


    白虹搖搖手,道:“什麽大罪,由我一人承當,你就不用來了。”


    狄化龍立刻問道:“發生事情了?”


    白虹抱拳,道:“少幫主,兄弟們這次死傷二十五人,隻回來了十一人,所幸我與白堂主隻受了些傷,青龍掌羅副堂主與兩位頭目也都全身而回。”


    狄化龍驚奇的道:“我爹剛剛還同展叔在大廳說話,我們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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