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眉調取了當天全城各路口的監控錄像,製作出這個老人的行走路線圖。


    老人從烈士陵園附近最先出現,沿街行至解放路,一路上翻了幾個垃圾桶,從裏麵揀東西吃,隨後加入了反日遊行隊伍。


    老態龍鍾的他有些駝背,走在隊伍裏極力挺胸昂頭,精神矍鑠。


    恒店警方使用了最笨也是最有效的辦法,投入了大量警力,拿著這個老人的照片在烈士陵園附近挨家挨戶走訪,最終確定了他的身份。


    老人名叫何衛國,曾是一名遠征軍抗日士兵。


    他在遊行隊伍裏唱的那首歌,如今已經很少有人會唱了,歌曲最初叫作《知識青年從軍歌》,後來成為中國遠征軍新一軍軍歌。


    1942年,何衛國隻有14歲,因家園毀於戰火,背井離鄉。當年他加入孫立人將軍的新一軍38師,赴滇緬戰場遠征抗日。曆經曼德勒會戰、胡康河穀戰役、孟拱河穀戰役等幾十場大小戰役,隨後轉戰印度,四次榮立戰功,多次受到嘉獎、表彰。


    日寇投降後,國共開戰,國民黨軍潰敗,何衛國去了台灣。


    戰爭時期,何衛國的頭和腹部受過重傷,頭顱裏有兩塊彈片。嚴重的腦損傷使他患有精神障礙,他這大半輩子的時光都是在台灣的一家精神病院度過的。隨著醫療技術的發展,直到晚年,何衛國頭顱中的彈片才被取出來,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他康複出院。


    醫護人員問他:“你還有什麽願望嗎?”


    老人回答:“回家!”


    何衛國的一生飽受精神疾病的折磨,這個老人沒有結婚,無兒無女,隻在大陸有個弟弟。但是唯一的親人已於90年代去世,經過台灣“退輔會”核準,以及榮民之家的從中斡旋,經過一番煩瑣的手續,老人終於回到大陸定居。


    村口有一株老槐樹,槐樹後的那間土房子就是他的家,如今早已不在了。


    在外地工作的侄子給老人找了一份工作,看守烈士陵園。


    這個孤獨的老人回到大陸後,一直擔任看守陵園的工作。烈士陵園後麵有一片墓地,無名無姓,無碑無塚,這片沒有任何標誌的墓園埋葬的是台灣老兵的骨灰,這墓地乃是私人管理,不是國家設立,屬於當地的一個慈善機構。


    他駝著背,清掃落葉,一整天都不說話。


    無名墓地裏,長眠著他的戰友。


    有一年的清明節,學生們陸陸續續前來掃墓,兩個調皮的學生偶然闖入陵園後麵的墓地。老人感到欣慰,終於有人前來祭奠,然而一番交談之後,學生詫異地問道:“什麽,國民黨也抗日?”


    老人沉默不語。


    老人久久地沉默,繼續掃著落葉,沒有反駁什麽。


    特案組從台灣有關部門了解到,何衛國患有戰爭性創傷後應激障礙,這種精神疾病是一種戰爭後遺症,雖已治愈,但仍有複發的可能。一旦複發,他就會迷失自己,長久地困在從前的某段記憶裏,例如抗日戰爭。


    也許,恒店拍攝現場傳來的一聲爆炸,使他認為自己還生活在抗日戰爭中。聞到硝煙和汽油的味道,看見那些穿著日本軍裝的演員,這促使他精神分裂,達到了崩潰點。然後一直留在了這種錯亂的精神狀態之中。他驚慌失措地躲藏在竹林裏,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他沒有忘記自己是一名士兵,沒有忘記戰場上的技能,他製作繩套陷阱殺死一個日本士兵。很不幸,這名士兵其實是個演員。


    蘇眉說:“我有個疑問,何衛國是個八旬老人,還有能力殺人犯罪嗎?”


    陳處長說:“我以前做過獄警,裏麵有個老頭,80多了,他兒子是小學校長,就讓老頭在學校看大門,老頭幾年時間糟蹋了十幾個小女孩,他的判決書一度是監獄裏‘暢銷’的黃色讀物。對了,抓捕他的時候,這老頭還打傷了一名民警。進了監獄還每天晚上在被窩裏手淫……”


    畫龍打斷陳處長的話說道:“你拿一個老流氓和一個抗日老兵做比較,不合適。”


    梁教授說:“凶手受過非同尋常的軍事訓練,極度仇恨日本人,對他來說,這不是謀殺,這是戰爭。”


    包斬說:“抓到他不太容易,他知道如何在戰場上生存並且隱藏自己。”


    何衛國已經精神錯亂,離開了烈士陵園的住所。特案組要求恒店警方注意搜索廢棄的爛尾樓、工地上的水泥管道以及橋洞和山林等偏僻的地方,這些很可能是他臨時的落腳點。同時,為了安全起見,特案組建議恒店各大劇組暫停拍攝抗戰劇。


    然而各大劇組沒有聽從建議,他們考慮的是成本問題,畢竟暫停拍攝會造成經濟損失。


    兩天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大胡子導演所在的拍攝現場遇到了襲擊。當時,煙火師設置了好幾處炸點,剛剛用線控引爆了道具炸彈。這種道具炸彈的外殼多數是泡沫做的,裏麵填充些土灰,製造爆炸後塵土滿天飛的逼真效果。他們拍攝的是一場重頭戲——英勇的地下武工隊喬裝打扮炸了鬼子炮樓。


    爆炸時,不知道從何處射來一支箭,正中一個日本演員的眼睛。


    爆炸的聲音伴隨著演員的慘叫,大家都驚得目瞪口呆,隨後手忙腳亂地將演員送去醫院,大胡子導演帶人展開搜尋,一個老人驚慌失措地跑向山間小路。


    恒店警方與特案組隨後趕來,通過描述,確認了這個襲擊日本演員的老人就是何衛國。


    何衛國逃向了附近的一座小山,這名經曆過幾十場大小戰役的老兵具備高超的殺人技能,這使得警方不敢輕敵。


    第一次圍剿以失敗告終,數百名警察將何衛國包圍在山頭,步步為營,慢慢逼近。


    這個老人竟然逃脫了,還打傷了一名武警,奪走了一把手槍。


    這一次,他搶到的可是一把真槍。


    當時,形勢對老人非常不利,武警呈包圍之勢向山頭逼近,老人放了一把火,時值夏季,天幹物燥,大火熊熊,很快就燒了起來,隨後蔓延至整座山頭。武警官兵緊急撤退,何衛國用弓箭襲擊了一名落單的武警,搶奪了槍支,他並沒有向山下跑,那裏是死路一條,而是躲藏進了一個山洞。


    山火被消防官兵撲滅,因為何衛國持有槍械,極具危險性,恒店警方向上級緊急匯報,請求協助,第二次圍捕開始了。此次圍剿追捕除了數百名武警之外,還出動了野戰部隊防化連、偵察連,子彈打了1000餘發,甚至動用了火箭筒和迫擊炮。


    一名士兵問道:“我們這麽多人是抓誰啊?”


    連長說:“抓一個人,一個老頭。”


    士兵說:“這麽多全副武裝的警察都搞不定,還得派咱們連隊上去,就是為了抓個老人?”


    連長說:“這個老人是個老兵,參加過好幾次戰爭,你要小心點。”


    士兵說:“他就一個人,我可不怕。”


    連長說:“如果他瞄準了你的頭,絕不會打中你的腿。”


    山下的拍攝現場,大胡子導演換上一身武警服裝,扛起了攝像機。


    煙火師說:“導演你幹什麽去啊,還換了這身衣服。”


    大胡子導演說:“作為導演,不要以為我就沒有理想,沒有抱負,總是拍垃圾電視劇,我也想拍一些正能量的片子。這次的場麵要是能拍下來,我也沒白當這導演。”


    煙火師瞪大眼睛說:“你這是要混進去當戰地記者呀,很危險的哦。”


    大胡子導演說:“戰地記者,這詞真不錯。”


    煙火師說:“我也換衣服,我做你的助手,不過我們拍的隻能發微博啦。”


    武警官兵將何衛國堵在了山洞裏,陳處長請來了當地的一個村民,詢問得知,這個山洞並沒有別的出口,但是洞內地形複雜,易守難攻,不宜貿然出擊。一個軍官用喇叭向洞內高喊,要求老人放下武器,立即投降。


    洞內悄無聲息,軍官再次喊話,回應的是一聲槍響,軍官立即臥倒,他的帽子被打飛了。


    梁教授看著山洞,對畫龍說:“穿上防彈衣,率領一隊武警,把他擊斃。”


    畫龍卸下了彈匣,說道:“對不起,梁叔,要我擊斃一名抗日老兵,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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