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學生說:好累啊,腰酸背疼,比編筐都累,但是錢多。


    男學生說:幺妹,等你的膝蓋跪出繭子,就不覺得累了。


    最初,這兩個孩子毫無乞討經驗,後來漸漸摸索出一套辦法。他們以前是去商店購買運動服冒充校服,還偽造了一些證明,後來,聰明的他們想到直接去學校購買校服,大學生將校服視為垃圾,一般給錢就賣。兩個學生乞丐還向大學生請教英文,然後在水泥地上練習。


    本文作者曾經在一個學生乞丐麵前陷入長時間的思考。


    那個乞丐跪在水泥地上,穿著一件真正的校服,膝蓋下放著一件衣服,背著一個書包。


    學生乞丐用粉筆在地上寫下了一段中英文對照的話:


    爸爸患病十幾年,今年一命歸了天,至今欠下幾萬元,媽媽她真沒良心,出家遠嫁六年整,我和妹妹真命苦,沒錢繼續把書念,隻能在這窮討飯,人人都說黃連苦,我比黃連苦萬分,過路行人請慢行,望君路見生憐心,三元五元獻愛心,無論多少我感恩,一生平安祝恩君!


    長長的三十多行仿宋體粉筆字寫得規整雋秀,旁邊的英文翻譯的準確而到位,過往路人無不相信這是一個真正的淪為乞丐的學生,紛紛慷慨解囊。


    乞丐是一種職業,盡管有手有腳,但他們並不想工作,對他們來說,乞討就是工作。盡管,這種工作含有欺騙性質,但是在這個充斥謊言的時代,他們的這點欺騙又算得了什麽呢?


    我們很難想象,一個從不施舍的社會,一個乞丐絕跡的城市,真的是我們想要的嗎?


    我們的惻隱之心和同情心正在一點點的消失嗎?


    兩個冒充學生的乞丐,小學都沒有畢業,他們心裏是否對大學生活有過憧憬和向往呢?


    泥娃哥跪在城南,幺妹跪在城北。


    他們有時也會跪在一起,這相當於一個男孩的命運加上了一個女孩的宿命。螞蟻往他們的身上爬,麻雀從他們頭頂飛過,他們從世界的某處到達某處,走遍千山萬水,他們是從何時漸漸走進了對方的內心?


    麻雀總是帶著閃電的味道,螞蟻有著樹根的顏色。


    愛情的美妙和驚心動魄不可言傳,他們每時每刻都能聽到對方心靈的回音。


    一場56年以來曆史同期最大的暴風雪襲擊了東北三省,兩個跪在路邊的學生乞丐平生第一次見到了真正的雪,他們輾轉奔波,一路乞討,心裏還有著一個小小願望——他們生長在一個從不下雪的村子,他們想看到真正的雪。跪著時,他們本該是低著頭的,雪花飄落的那一刻,兩個學生乞丐不由自主的抬起頭,哦,純潔的雪花,一如兩個苦命孩子的愛情。他跪在她的身邊,兩個人一起跪著,這很像是某種儀式,沒有人說話,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隻有美麗的雪花靜靜地落下。


    那天,大雪紛飛,他和她跪在一起,就像是兩個雪人。有個過路的中年人,看到女孩用手指在雪地上反反複複的畫著一顆心的圖案。這圖案也許勾起了陌生路人的遙遠回憶,也許出於一種惻隱或感動,這個從未施舍過的路人從他們身邊走過,然後又走回來,將一張五十元鈔票放在了地上。


    兩個學生磕頭感謝,等到路人離開,街上行人寂寥,他們的手悄悄的握在了一起,絲毫沒有注意到那是一張假鈔。


    這個冬天,下著很大的雪,因為交通堵塞,他們沿著一條冰凍的河流徒步趕往另一個城市。河堤是兩個很陡的雪坡,他先上去,蹲在上麵向她伸出手,男孩的臉上帶著純淨的微笑,如同雪後初晴的陽光,如同冰雪消融後的春風,溫暖從一隻手傳遞給另一隻手,最終抵達心髒。他們的初戀,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此之前和從此以後,任何難關也沒人向她伸出手,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可以像他,沒有人可以代替他。


    樹梢的一根冰落下來,他們聽見心裏水晶落地般的一聲響,一輩子,就這樣有了歸屬。


    那一瞬間,世界冰天雪地,兩個人的內心鳥語花香。


    流水已經冰封,這是寒玉製造的河流。


    冰封的河麵之下,殘存的舊日顏色完整的保存,也開始一點點的腐爛。


    一千裏晶瑩透明的河麵落了一層雪,冰的下麵有春天落下的梨花,有遊魚,有夏天落下的牽牛花,有泥鰍,有秋天落下的矢車菊,還有貝殼。梅花落在地上,和白雪一起吹散,漂流瓶不再漂流,半個身子嵌入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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