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南宮玥的腦海中閃過許多,心中頗有幾分唏噓。


    蕭奕恩怨分明,古那家雖然曾為前南涼供過軍馬,但隻要他們安分守己,蕭奕是不會趕盡殺絕的,偏偏他們自己作死,還要連累滿門,隻可憐了那些年幼的孩子……


    噠噠噠……


    在陣陣規律的車軲轆聲中,馬車很快在古那家門口駛過。


    感慨一閃而過,南宮玥很快又被外麵熱鬧的街道吸引。


    隨著街上的人流越來越多,馬車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見狀,南宮玥幹脆和蕭奕一起下了馬車,步行著往北城門而去,兩個丫鬟跟在主子們的後方。


    他們所在的街道就直通往北城門,因為今日有市集,所以不止是城內的百姓,就連附近幾個小鎮村落也趕來這裏趕集,目光所及之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南宮玥還是第一次來這南涼的市集,市集裏賣的蔬菜魚肉、水果點心、物件擺設以及衣物頭巾等等,與大裕王都、南疆都有很大的區別,讓人覺得陌生新鮮,又帶著一絲熟悉,所謂民生,其實也就是衣食住行。


    兩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看到新鮮的食物點心,就嚐一嚐;看到有趣的物件擺設,就買下來,沒一會兒,蕭奕手上已經是大包小包了,但看他那笑眯眯地樣子,顯然是樂此不疲。


    四周不時地傳來陣陣吆喝聲,即便是語言不通,南宮玥也能猜出他們是在吆喝自家的商品,忽然,前方的一抹火似的艷紅吸引了南宮玥的注意力,她繞有興趣地挑眉,歡喜地拉起蕭奕的袖子道:「阿奕,快看,是糖畫!」


    南宮玥未必是多麽喜歡糖畫,隻是在南涼看到中原的糖畫,忽然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欣喜感。


    見她高興,蕭奕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晃了晃道:「走,我們買糖畫去。」


    兩人快步朝賣糖畫的攤位走了過去,越靠近那個方向,人就越多,一群四到九歲不等的孩子圍著那糖畫攤垂涎欲滴,一雙雙明亮的眼眸就像是一顆顆寶石一樣熠熠生輝。


    一支支插在竹籤上的糖畫花樣繁多,攤主用琥珀色的糖漿畫出了一個個生動有趣的圖案,十二生肖、飛禽走獸、瓜果花草……半透明的糖畫在陽光下色澤鮮亮,泛著誘人的光澤。


    眼看那攤主一氣嗬成地畫了一隻花紋複雜的蝴蝶,南宮玥幾乎可以聽到那些孩子吞咽口水的聲音,不禁失笑,也是,小孩子又有幾個不喜歡糖的。


    見南宮玥也看得津津有味,蕭奕心念一動,走到那攤主身旁以南涼語對他說了一句,又丟了一個碎銀子給他。


    南宮玥本來以為他是要買糖畫給自己,誰知下一刻就看那幹瘦的中年攤主掂著碎銀子,歡喜地讓開了。蕭奕在攤位後坐下,以小湯勺舀起些許濃稠的糖汁。


    很顯然,他是要自己來畫糖畫。


    那些孩子們也很是意外,七嘴八舌地說著話,一個個都很是興奮,想看看這個漂亮的大哥哥能畫出什麽玩意。


    蕭奕略一思量,就已經拿著小湯勺在攤位的石板上飛快地來回澆鑄,隨著縷縷糖絲地飄灑,一頭雄鷹的輪廓很快被勾勒出來,栩栩如生,然後是細處的羽翎,他的動作稍稍緩了下來……


    孩子們很快就看出這是一頭鷹,目光灼灼,不時發出讚嘆的驚呼聲。


    勾下最後一筆後,蕭奕得意洋洋地朝南宮玥看去,笑眯眯地說道:「這位夫人,你可要買糖畫?」


    南宮玥朝四周看了半圈,配合地指了指一旁賣鮮花串的攤位道:「來朵花吧。」


    蕭奕自信地一笑,在石板上連著畫了好幾朵糖花,薔薇、鈴蘭、茉莉……沒一會兒,南宮玥的手中就抓了一大把的糖花,那些糖畫在陽光下那麽晶瑩剔透,看得那些小女孩都捨不得移開眼睛。


    這時,一個五六歲的粉衣小姑娘朝蕭奕走上前一步,怯怯地問道:「大哥哥,你會畫貓兒嗎?」


    小姑娘說的是最簡單的南涼語,因此南宮玥也聽懂了。


    蕭奕看了小姑娘一眼,又以小湯勺舀起了一勺糖汁,再次以糖作畫……畫了幾次後,他已經熟練了不少,三兩筆就畫出了一隻正蜷成一團睡覺的胖貓,圓潤的身子上些許虎斑,看來活靈活現。


    是小橘。南宮玥一下子就認出了自家貓兒,嘴角不由得微微翹起。出門這麽久,她還真是有些想念自家的貓小白和小橘軟綿綿的身體了。


    蕭奕畫完貓兒後,便熟練地用小鏟刀將糖畫貓鏟起,粘上竹籤,然後朝那小姑娘轉了轉,用南涼話問道:「像嗎?」


    小姑娘的眼睛閃閃發光,好像著了魔似的盯著那糖畫貓。


    蕭奕勾唇一笑,昳麗的容顏在陽光下看來艷光更盛,可是知蕭奕如南宮玥卻是從他的笑容中看出一絲狡黠,果然下一瞬,就見他張開嘴,「啊嗚」一口,那糖畫貓兒就隻剩下一半了……


    全場靜了一瞬,孩子們都傻眼了,尤其那個粉衣小姑娘盯著那沒了腦袋的糖畫貓,嘴巴癟了癟,黑白分明的眼睛濕漉漉的,好像隨時都要哭出來似的。


    這傢夥的惡趣味又發作了。南宮玥無語地扶額,心裏已經開始為腹中的女兒感到憂心,有蕭奕這種不省心的爹,女兒的前途實在是不樂觀啊……


    「小妹妹,別難過了,這個送給你可好?」南宮玥從攤位上拿起了一支糖畫,遞向了粉衣小姑娘,以生澀的南涼語道。


    四周其他的孩子們當然也聽懂了,此起彼伏地發出陣陣艷羨的嘆息聲。


    粉衣小姑娘微顫顫地看著南宮玥,沒有接過,見狀,南宮玥幹脆就直接把糖畫送到了她手中。


    小姑娘滿足地盯著手中的糖畫,實在捨不得吃,就湊過去舔了一口,滿足地笑眯了眼,然後遞向右手邊的另一個翠衣小姑娘,翠衣小姑娘也是小心翼翼地舔了舔,笑開了顏。


    看著這些孩子,南宮玥笑著以生澀的南涼語說道:「你們排好隊,我和這位哥哥請你們吃糖畫。」


    不過是請吃些糖畫而已,蕭奕自然是由著南宮玥。


    想到甜蜜蜜的糖畫,孩子們頓時喜形於色,不敢置信地看著南宮玥,歡喜得差點沒跳起來。


    有個淌著鼻涕的男童忍不住以南涼話問道:「姐姐,真的嗎?」


    其實比起這個孩子,糖畫攤的老闆更迫切地想知道這個問題的回答,一雙渾濁的眼眸差點沒變成銅錢的樣子,如此算來,自己今日可就是賺了雙份的錢了。


    孩子們問歸問,已經快速地排好了一條蜿蜒的長龍,期待的目光投射在糖畫身上。


    這些孩子所求也不過是糖畫而已。


    南宮玥嘴角微勾,再次以南涼語道:「你們聽說過孔融讓梨的故事嗎?」


    孩子們疑惑地眨了眨眼,顯然是一無所知。


    講故事實在太有難度,完全超出了南宮玥所掌握的那三腳貓的南涼語,她便笑吟吟地看向了蕭奕。


    蕭奕心裏默默嘆氣,他還沒給自家囡囡說過故事,倒是先給一群別人家的孩子講起故事了。


    他三言兩語就簡明扼要地把孔融讓梨的故事給說了,那些孩子聽得若有所思,立刻在幾個大點的孩子主導下重新換了位置,這一次,站在最前麵的是那個小小的「鼻涕蟲」,剩下的孩子以年齡大小呈階梯狀排好了隊。


    孔融讓梨,便是讓大孩子謙讓小孩子。


    南宮玥微微一笑,給了孩子們一個鼓勵的眼神,送的當然不是蕭奕畫的那些,而是由著他們自己在攤位上挑起自己喜歡的口味來,不夠的話就讓老闆接著畫。


    孩子們拿了糖畫就興沖沖地跑了,有的嘴裏還說著,要拿回去給自己的弟弟妹妹吃。


    望著這些孩子歡樂的背影,南宮玥若有所思,轉頭看向蕭奕,提議道:「阿奕,我們在南涼開辦學堂吧?」


    她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輝。


    收歸民心,可以從小孩子做起,教導大裕文字、習俗等等,潛移默化地影響孩子,待那些孩子慢慢長大,自然隻知大裕的好,不記得曾經的南涼……等再到下一代時,這些南涼人也就這麽變成大裕人了。


    蕭奕含笑地看著南宮玥,若非這裏是大街上,他真想狠狠地親南宮玥一下。


    他的阿玥真是聰明!


    蕭奕隻能退而求其次地抬手,一根修長的食指將南宮玥頰畔的髮絲捋到耳後,道:「其實這件事,小白也想到了,我們打算先在烏藜誠附近的鄉間開辦幾所學堂,招收孩子免費入學,」說著,他勾唇一個狡黠的笑,「管一日兩餐。」


    蕭奕當然不是好心地白養這些南涼孩子,隻不過無論是大裕還是南涼,普通的孩子都是小小年紀就要幫著操持家務,那些父母又怎麽會願意家中少半個可以使喚的勞力。可若是管兩餐可就不同了,所謂「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就算是為了蹭吃蹭喝,那些南涼人也會送孩子去學堂。


    屆時隻要規定孩子不能完成學業,就必須退學,孩子們自然會好好讀書。


    這學堂教的自然不是四書五經,官語白特意編了一本《千言書》,書中把自古以來各種書籍中用以教化民眾的話語編輯在一起,比如「人之初,性本惡」,是以要通過後天的禮儀教化來「化性起偽」;比如「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順則天下治,三者逆則天下亂,此天下之常道也」;又比如儒家的忠孝觀念,不過這「忠」的對象當然是鎮南王府,此類雲雲。


    想著,蕭奕得意地摸了摸下巴,心道:小白長得一副純良的樣子,肚子裏果然是黑的!哈哈,不過,他喜歡!


    說話間,蕭奕被前方的一個攤子吸引,指著前邊道:「阿玥,我記得那黑芝麻餡的椰絲糯米糰子味道不錯,我們買去送給小白吧。」


    蕭奕賊兮兮地笑了,南宮玥忍俊不禁地斜了一眼,一起往那個賣點心的攤位去了。


    兩人一邊說,一邊繼續往前走著,語笑喧闐。


    這一日,直到正午左右市集散去,他們才滿載而歸地回了王宮。


    等到南宮玥懷胎滿了三個月,南涼諸事也已經安定了,蕭奕就打算帶她回駱越城去。


    於是,南宮玥興致勃勃地準備起了各種禮物,雖然這些時日已經零星備了幾大馬車,但她還是覺得少了點什麽,每天都是絞盡腦汁地想著還有什麽可以買了帶回去的。


    百卉和鵲兒更是忙個不停,要將回程的瑣事一樣樣地安排好,還要把世子爺剛為世子妃定製好的新馬車裝點一番,務必讓世子妃在馬車上能待得舒適些。


    足足忙碌好幾日,東西才終於打點收拾得差不多了。


    除了從南疆那邊過來的奴婢要跟著回鎮南王府以外,回去的路上還多了幾個南涼宮女,以便在路上伺候。能被帶走的當然都是各有所長的,比如一個宮女做的點心酸酸甜甜,很合南宮玥的胃口;另一個宮女手巧,擅長編織各種花籃、香囊,侍弄各種香料……百卉在問過南宮玥,就一同帶上了。


    等到了啟程的日子,天方亮,十幾輛馬車和隨行的僕從和士兵已經候在了宮門口。


    官語白也起了大早,親自來到宮門口給蕭奕和南宮玥送行。


    清晨的微風吹在官語白的身上,吹得他的袍角翻飛,看來清瘦單薄。


    「咳咳。」


    官語白幹咳了幾聲,看得蕭奕和小四都是眉宇微蹙。


    「我沒事的。」官語白忙道,「隻是最近夏花盛開,花香有些撩人。」剛才他也就是被花粉吹得喉頭有些發癢,所以才微咳了幾下。


    小四每天都盯著他,若是他到了亥時還不睡下,小四的臉就陰雲密布了。


    「小白,」蕭奕一本正經地拍了拍官語白的肩膀,問道,「你覺得我是那種『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人嗎?」


    南宮玥在一旁替官語白搖了搖頭。


    蕭奕對著南宮玥諂媚地眨了一下眼,仿佛在說,真是知我這非阿玥也!


    然後,他又道:「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們認識這麽久,你怎麽就沒學到我一星半點呢?」


    聞言,小四的嘴角抽了一下,真想問蕭奕,你覺得自己到底是「朱」,還是「墨」。


    官語白當然明白蕭奕是在勸他莫要太辛苦了,眼中閃過一抹笑意,說道:「我知道。」


    蕭奕笑得更為燦爛,昳麗的臉龐上洋溢著一種耀眼的神采。


    「小白,南涼的冬天陰冷,對你的身子不好,等入秋後你就回駱越城吧。」蕭奕好像老媽子一樣滔滔不絕地繼續道,「反正南涼大勢已定,還有幽騎營、新銳營的那幫小子們可供差遣。你有什麽事就使喚他們做便是,反正玉不磨不成器,能被你使喚,那是他們的福氣!」蕭奕振振有詞地說著。


    一旁的鵲兒幾乎是有些同情起蕭奕口中的「那些小子們」了。雖然說世子爺說得好像也沒錯,能跟著安逸侯,隨便學些皮毛,也夠他們受用無窮了。


    小四則瞪著蕭奕,那眼神仿佛在說,嘰嘰歪歪那麽多幹嘛?還不趕緊走人,省得公子在這裏陪你們吹風!


    蕭奕也不是磨蹭的人,把事情大致交代了一番後,很自然地棄了馬,和南宮玥一起上了馬車。


    他們的車馬一路駛出宮門,沿著寬闊的街道飛馳而去,官語白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去,臉上沒有憂傷,沒有不舍,沒有什麽離情別緒……


    離別是為了重逢。


    他們正一步步地朝他們的目標邁進,越來越近了……


    官語白唇角微勾,勾勒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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