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玥這一覺睡得很沉,等她不知道第幾次睜開眼睛時,內室一片敞亮,估計早已是日上三竿了。


    外頭的日光透過半透明的窗紙照了進來,在大理石地麵上灑下一片柔和的光暈。


    南宮玥打了個哈欠,從床榻上坐了起來,茫然地看著四周。


    昨晚她正睏倦著,也沒仔細打量這裏的環境,此刻感覺自己身處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身旁又沒一個熟悉的人,還真是有些別扭。


    她自己起身穿上了衣裳,又走到床榻邊的銅盆前,弄濕一方白巾給自己淨麵。


    「嘩啦啦……」


    一陣水聲把在外頭候著的一個翠衣宮女引了進來,她戰戰兢兢地快步進屋,見南宮玥正在自己洗漱,嚇得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顫聲道:「見……見過世子妃。奴婢梔子,請讓奴婢服侍世子妃……」


    這名叫梔子的宮女一口大裕話雖然說得不甚標準,但還算吐字清晰,舉止謙卑恭敬,語氣中透著一絲懼意。


    南宮玥見對方一臉不安的樣子,神色溫和地應了一聲,又問了一下時辰,得知現在已是巳時過半,想起睡意朦朧時蕭奕提到在午時前會回來,便吩咐道:「時間不早了,去準備午膳吧。」


    「是!」梔子連忙領命,一直懸在半空的心總算稍稍放下些許,但仍有些緊張。


    年初,大裕的鎮南王世子領兵打入王宮,當時,她們這些宮裏侍候的宮人都是惴惴不安,為自己的命運感到擔憂,歷來政變,最淒涼的還是她們這些無辜的宮人,要不就是被處死,要不就會被充入紅帳,成為士兵們的玩物,被淩辱至死的不在少數……


    可是沒想到的是,除了宮裏那些原本侍候著貴人們的宮人被南疆軍的人帶走了之外,剩下的宮人隻是被軟禁在宮裏,除了不能隨意走動,什麽事都沒有,沒有挨打,沒有挨餓,更沒有人來作賤她們……她們預想中的悲慘命運根本就沒有降臨到她們頭上。


    擔驚受怕了一陣子後,她們的心總算稍稍安定了,覺得應該沒有性命之憂了,便開始打算著給自己謀條出路。


    可是問題是,鎮南王世子早就回了大裕南疆,這宮中根本就沒人需要她們服侍……直到數月前來了一個安逸侯,才令死水一般的王宮起了些許漣漪。她們本以為那安逸侯會選一批宮人前去服侍,結果一點動靜也沒有,讓好幾個心思活絡的人好生失望。


    這一次,聽說世子妃隨世子爺一起來了南涼,再一次燃起了眾人心中的火苗,為了能來世子妃跟前服侍,不少人你爭我奪爭,使盡了手段。


    至於她,以前就沒幹過近身服侍人的活,年紀又有點大了,隻希望能平平順順地活下去,也沒想過去爭什麽,卻沒想到因為她稍微會些大裕官話,居然就被挑中了。


    如今看著鎮南王世子妃為人似乎還挺和氣的,想必隻要自己聽話,小心服侍著,世子妃應該不會為難自己。


    想到這裏,梔子越發小心仔細起來,趕忙出去吩咐小宮女去備膳,跟著又回來內室服侍南宮玥,替她挽了一個簡單的南涼髮式。


    梔子的手藝倒是巧,挽得又快又好,又在她鬢角戴了幾朵小巧的鮮花,不需要寶石與髮飾,看著就清新動人。


    南宮玥穿了一身白玉蘭色的南涼衣裙,略顯修身的衣裙勾勒出她修長玲瓏的曲線,一對半袖露出她纖細的皓腕,清麗中又透著一絲颯爽,乍一眼看,除了她膚色偏白,還真是有幾分南涼姑娘的感覺。


    看著銅鏡中煥然一新的自己,南宮玥的心情頓時舒暢起來,這時,就聽一個宮女步履匆匆地走來,然後用磕磕絆絆的大裕話稟說,世子爺回來了。


    那宮女話音未落,一身藍色衣袍的蕭奕已經大步進來了,他一眼就看到坐在梳妝檯前的南宮玥,頓時眼睛一亮。


    他的臭丫頭真是好看!


    蕭奕目光灼灼地盯著南宮玥,根本就捨不得移開,一旁的宮女都半低垂著頭,不敢亂瞟。


    南宮玥笑著起身相迎,並吩咐傳膳。


    兩個攜手走了出去,在一張圓桌前坐下。


    圓桌上很快就擺上了八九道菜,這南涼的菜與大裕相比,無論是做法還會口味都相對單一,也就勝在彩色搭配得十分鮮艷,擺盤也很有一番自己的講究,這一桌子看去,看著也算賞心悅目。


    蕭奕掃了一眼,隨手用筷子夾起一塊烤得焦紅油亮的烤肉送到南宮玥的唇邊,道:「阿玥,這個烤肉我以前吃過,味道不錯,你嚐嚐?」


    這烤肉都送到了嘴邊,南宮玥還能怎麽辦,隻能乖乖地張嘴。


    烤肉烤得算是恰到好處,咬下去,肉質鮮嫩多汁,可是……


    南宮玥下意識地皺了下眉。


    蕭奕一直盯著南宮玥,自然沒漏掉她的每個表情變化,忙道:「怎麽?不好吃?」說著,他直接把南宮玥咬了一口的烤肉送入自己口中。


    看他毫不避諱的樣子,南宮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隻是覺得有點油膩。」


    她掃視了桌上的菜餚一遍,約莫是這宮中的禦廚巴不得把最好的菜色都擺上來,以致一桌都是大魚大肉,反而缺了主次,顯得菜色有些油膩。


    蕭奕想想也是,阿玥這段時日累著了,睡一晚哪裏能恢復得過來,是該吃點清淡的食物養養胃。


    於是,他馬上吩咐道:「還不撤了,換些清淡開胃的小菜。」


    「不必了。」南宮玥卻是抬手阻止,嚇得在場的宮女心猛地提了起來,膽顫心驚地偷偷瞟著南宮玥,唯恐因為飯菜不和主子的口味,就被拖下去……


    好幾個宮女忍不住開始幻想自己的悲慘下場,隻聽南宮玥含笑道:「阿奕,這菜也不必撤了,我不吃,還不是有你嗎?」她斜了一眼,以蕭奕的胃口,每頓都隻嫌肉少。


    蕭奕從善如流地改口,讓宮女再加些開胃小菜。


    那些宮女暗暗鬆了口氣,趕緊領命退下。


    不過是一盞茶時間,宮女們立刻就上了三道涼菜、兩道熱菜,快得出乎南宮玥的意料,想必是大廚預先就準備好了,就怕菜色不合主子的口味。


    南涼的涼菜酸酸甜甜,很合南宮玥的胃口,見她吃得開懷,蕭奕也放下心來,自己也動起筷子來,如風捲殘雲。


    肚子有了七八分飽後,他動筷的速度就慢了下來,笑意吟吟地看著南宮玥斯文的吃相,覺得自家的臭丫頭每一個動作都這麽好看,那麽的賞心悅目,他的目光從她的紅唇移到她的纖纖玉指,再到她的玉腕,肌膚如玉,吹彈可破……


    蕭奕覺得牙癢癢,真想湊上去咬一口。


    因為南涼天氣炎熱,南涼的姑娘也常常穿著半袖露出一截小臂,不隻是平民女子,有些身份地位的姑娘也是如此,可是南宮玥自小就是王都長大的,一向習慣了長衣長袖,習慣了在儀態上讓人挑不出錯處,他還是第一次看她穿著半袖的衣裙……


    自己還是應該多帶阿玥去些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


    蕭奕目光灼灼,看得南宮玥再也無法悠閑地享受食物,忍不住嗔了一句:「阿奕……」


    蕭奕無辜地眨了眨眼,就像是一個被冤枉的大男孩,桃花眼中水光瀲灩,仿佛在說:他又什麽都沒做,這什麽世道啊,連看也不準人看了啊!


    南宮玥眉頭抽動一下,蕭奕見好就收,笑眯眯地說道:「阿玥,南涼這小地方也沒啥好東西,除了南涼馬不錯,大概也就是盛產玉石了。」


    又有哪個女子不愛玉石的,南宮玥眼睛一亮。


    見她眸子熠熠生輝,蕭奕配合地繼續道:「南涼的南部多翡翠礦脈。這烏藜城外就有一個玉市,經常有人在裏麵買玉、賭石。聽說這幾日還有一個玉王的比賽,你若是喜歡,我們一起去玩玩可好?」


    「阿奕,我還沒見過賭石呢。」南宮玥合掌應了,興致勃勃地道,「我還想著南涼的花卉雖然好看,但是那些鮮花花環不方便帶回南疆,幹脆我就挑一些玉石回去送給霏姐兒和幾位妹妹,還有二弟妹,她們一定會很高興的。」


    想著,南宮玥幾乎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難得來到異國他鄉,蕭奕隻是想帶南宮玥出去玩玩走走看看,可不是為了給蕭霏她們帶禮物!蕭奕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果然,所有跟他搶臭丫頭注意力的人都討厭極了!


    這時,一旁的梔子小心翼翼地請示是不是要撤了主食,上點心和水果。


    蕭奕應了一聲,然後叮囑南宮玥道:「你多吃點水果。快要六月了,南涼這裏比南疆還熱,你可要小心注意身子,別中暑了。」


    「明白了。蕭嬤嬤。」南宮玥好笑地看著他,難得俏皮地應了了一句。


    殿內服侍的大部分宮女沒聽懂,但是那個叫梔子的宮女卻是聽明白了,螓首垂得更低了。


    蕭奕揚了揚眉,故意壓低聲音道:「世子妃,那要不要蕭嬤嬤服侍您歇個午覺?」


    南宮玥的臉上浮現一層淡淡的紅暈,知道他在調戲自己,嬌嗔地斜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話語影響,她忽然覺得一股濃濃的倦意湧了上來,忍不住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原本看著還算精神的黑眸一下子變得睡眼惺忪,她眨了眨眼,努力振作精神,卻還是蔫蔫的。


    見狀,蕭奕不免有些擔心,湊過去仔細端詳她的麵色,「阿玥,你昨晚可是沒睡好?」


    蕭奕昨晚也感覺到南宮玥醒過好幾次,但是算起來她也睡了七、八個時辰了,怎麽還是如此精神不濟?


    他越想越是擔憂,直接站起身來,用自己的額頭貼了貼她的額頭,喃喃說:「沒發燒啊。」


    但是他沒有因此而放心,又道:「是不是路上太累了,還是叫個太醫看看吧……」說著,他已經拔高嗓門道,「來人……」


    南宮玥失笑地打斷了他:「阿奕,我沒事的,我給自己把過脈的,我好得很,什麽問題也沒有。」


    蕭奕好看的眉頭緊鎖,卻是不信,上次南宮玥中毒,她也說自己沒事,結果差點沒出大事。


    醫者不能自醫,這句古話果然沒錯,還是要請個大夫才能放心!


    想著,蕭奕隨手指了一個圓臉宮女道:「去!還不趕緊去叫太醫!」


    「是,世子爺。」那宮女惶恐地應了一聲,飛似的跑出大殿,請太醫去了。


    之後,蕭奕給南宮玥又斟茶又倒水,連吃飯都沒心思了,看得南宮玥既感動又無奈,隻能無力地再三保證自己真的沒事,可惜換來的是蕭奕「我就是不信」的眼神。


    不一會兒,一個發須花白的老太醫就氣喘籲籲地著跟在那圓臉宮女後麵來了,看他滿頭大汗的樣子,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裏有什麽人命關天的大事。


    老太醫還沒來得及給蕭奕請安,就聽蕭奕直接用南涼語吩咐道:「快給世子妃請脈。」


    「請脈?」那老太醫眨了眨眼,傻乎乎地看向了蕭奕,疑惑地請示道,「世子爺,不知道何為請脈?」


    蕭奕頓時眉宇緊鎖,目光如劍地瞪著那老太爺,語氣中透出幾分淩厲來:「你不是太醫嗎?連把脈都不知道?」


    「這……這……」老太醫被看得滿頭大汗,心頭砰砰亂跳,他以袖口擦了擦汗後,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戰戰兢兢地俯身回道,「回世子爺,臣……臣沒學過大裕的醫術。」自然也就不會什麽「請脈」還是「把脈」。


    說到最後,老太醫的聲音幾乎發顫了。久聞這位世子爺的性子陰晴不定……


    蕭奕的表情更為森冷,沒好氣地又問:「那你們南涼的大夫是怎麽給人看病的?」


    「回世子爺,臣等都是根據病人的症狀,熬草藥對症下藥。」老太醫咽了咽口水,艱難地答道,聲音越來越輕,「或是用放血療法……」


    「什麽亂七八糟的?!」蕭奕的麵色更難看了,他的阿玥好好的,這什麽庸醫竟然要給她放血?!


    這等庸醫,蕭奕怎麽看怎麽覺得不靠譜,如何放心對方給南宮玥開藥,要是沒病被這庸醫折騰出些病來,自己豈不是要懊惱死?!


    「給本世子滾!」蕭奕厲聲道。


    老太醫應了一聲,慌亂地跑了,慶幸自己撿回了一條命。


    一旁的南宮玥被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不似蕭奕對南涼的醫術聞所未聞,南宮玥卻是略有所知,大裕的醫術在千年中逐步發展,博大精深,而許多周邊小國的醫術在某些方麵有其獨到之處,體係上卻不夠周全,甚至帶有幾分盲目碰運氣的意味,比如這放血療法,適用於疫熱、瘡瘍、痛風、結核病等熱症,大裕醫術也同樣會運用放血療法……


    不過,她相信蕭奕沒興趣聽她細數各國醫術的優劣差異。


    「阿奕,」南宮玥正色道,「我真的沒事。許是因為南涼天熱,我又剛剛吃飽,所以才會覺得睏倦。」


    蕭奕直直地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想想也是,天熱了,人確實容易睏倦。


    他拉起她的素手,難得嚴肅地說道:「你若是感覺有什麽不適,可一定要告訴我!」


    他烏黑漂亮的眸子一霎不霎地看著她,想起二月中,他回到駱越城,看到的卻是她病怏怏的樣子,至今都心痛不已。


    他再也……再也不想看到那樣的阿玥了!


    他希望她永遠健健康康,永遠像現在這樣對著自己露出燦爛的笑靨……


    南宮玥與他十指交握,「我會注意自己的身子的。」


    她知道蕭奕在怕什麽,她知道自己的身子現在不僅僅是關乎自己,也關乎阿奕。阿奕太苦了,她又怎麽忍心留他一人。


    他們會永遠永遠在一起的……


    兩人的目光纏綿地粘著在一起,蕭奕把她攬在懷中,好一會兒後,他親了親她的發頂道:「我們下午就去玉市逛逛吧?」


    雖然蕭奕一向說是風就是雨,但南宮玥還是有些意外,挑眉問道:「阿奕,難道你今天沒什麽事了嗎?」


    以蕭奕的身份,他來了南涼,駐守在此的不少將領應該會來宮中拜見他。


    蕭奕看著南宮玥,理直氣壯地說道:「我這回來南涼是帶你來玩的,這裏的事有小白就夠了。」


    看著他毫不心虛的樣子,南宮玥也不知道是不是該為官語白抹一把同情淚。這個阿奕啊……


    她沒機會多說什麽,蕭奕已經一把拉起了她,笑道:「我們是出來玩的,想那麽多幹嘛?玩得開心才是我們的第一任務……」


    他振振有詞、滔滔不絕地說著歪理,說到後來,南宮玥又被她逗笑了。


    說了一會兒話後,蕭奕讓人備好了馬。


    宮中自然是不能騎馬的,可如今這南涼王宮自是蕭奕說了算了,他與南宮玥並肩,往宮外去了。


    宮門再次一道道地開啟,等走到最外麵的一道宮門時,就見一個五十餘歲、身形高大健碩的男子正等在了宮門處。


    「世子爺!」


    男子目露驚喜地看著蕭奕,大步朝他和南宮玥走來,隻見他鬢髮之中已經有了幾縷白髮,穿著一身厚重的盔甲,行走間虎虎生威,自有一番大將之風。


    蕭奕沒有下馬,笑眯眯地衝著來人打招呼道:「孟老將軍。」


    蕭奕當然是認識來人的,此人名喚孟儀良,和田禾一樣,當年是跟著祖父的老將,如今在軍中也是頗有威望。


    「末將參見世子爺。」孟儀良恭敬地對著蕭奕抱拳作禮,覺得自己今日真是運氣不錯。他才剛到宮門口,打算求見世子爺,本來以為這宮門重重的,沒半個時辰恐怕還見不到人,沒想到天助他也,世子爺竟然正好帶著世子妃出來了。


    「世子爺,末將有『要事』同世子爺相商。」孟儀良看蕭奕像是要出宮,急忙道,並在「要事」上家中了音量。


    蕭奕心裏有幾分不耐,如今的南涼,還有什麽要事能比他帶他的臭丫頭出去散心遊玩更重要的事?


    他瞥了孟儀良一眼,淡淡道:「孟老將軍有什麽事,但說無妨!」


    孟儀良看了看落後蕭奕半步的南宮玥,心裏覺得自己要說的是軍國大事,怎麽能讓一個婦孺聽到,再者,這宮門又非書房,人來人往的,又怎麽是說話的好地方?


    孟儀良的嘴唇動了一下,遲疑了一瞬。


    可是又怕錯過這難得的機會,不知道何時才能再找到機會單獨勸諫世子爺,於是他看了看周圍,見四下沒什麽人,便下了決心,一副忠心耿耿地提醒道:「世子爺,您可要小心安逸侯。」


    蕭奕挑眉看著孟儀良,沒有說什麽。


    孟儀良隻好接著道:「世子爺,那安逸侯圖謀不軌,意圖在這南涼奪兵權,爭民心,分明就是試圖架空世子爺。世子爺明鑑,不能再讓那安逸侯為所欲為了,不然這好不容易打下的南涼說不定就要落入安逸侯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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