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南宮府中還不知道王都已經出了大事。


    朱輪車自角門進了府裏,馳向二門,朱輪車和駕車的小四身上的斑斑血跡,讓一路上的小廝和丫鬟們頓覺觸目驚心。


    南宮玥吩咐身上沾了血的百卉回去換身衣裳,自己則和意梅先去了榮安堂。


    此時,府中各房都得了消息,等南宮玥抵達榮安堂時,大部分人都已經到了。


    林氏一看到南宮玥,先衝上來,上下打量了一番後,確認她沒有受傷,這才鬆了一口氣。


    南宮玥向林氏微微一笑,示意自己無事,跟著便上前向蘇氏請安。


    黃氏迫不及待地尖著嗓子問:「玥姐兒,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被皇後娘娘留下說話了嗎?怎麽就……」聽那傳話的丫鬟說,那朱輪車是沾了半車的血啊!馬夫也是血淋淋的,好像從鬼門關爬回來似的。這玥姐兒怎麽像是流年帶衰,走到哪裏都倒黴?黃氏有些幸災樂禍地想著,怕是這縣主的身份對她來說,太過於高貴,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受不起了吧!?


    「祖母。」南宮玥將禮行完,這才淡然自若地說道:「孫女今日出宮後遭到持劍蒙麵人的襲擊,得虧五城兵馬車的官兵趕到,這才得以倖免於難。」


    此話一出,所有人皆是一驚,而南宮玥還在繼續說道:「孫女聽聞朝賀歸來的不少馬車都遭到了襲擊,目前形勢如何尚且未知……懇請祖母允許緊閉府門,以免出什麽亂子。」


    數月前的流匪之亂還讓他們記憶猶新,但那次好歹是在王都城外,可是這次卻是在王都城裏出了這等亂子,還是一幫訓練有素的賊人,這就好像是自家隔壁住了個強盜似的,實在讓人寢食難安!


    蘇氏麵色陰沉,又詢問了南宮玥幾句後,便立刻吩咐林氏下令讓人緊閉府門,所有人都不得擅自出入。交代完這些後,她便好言讓南宮玥先回去歇著,晚上也不用過來請安了。


    「謝祖母!孫女就先告退了。」


    南宮玥福身行禮,回到了墨竹院。


    意梅和百合連忙伺候南宮玥沐浴更衣,待一切就緒後,換好衣裳的百卉來了,湊到南宮玥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一瞬間,南宮玥震懾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來,不敢置信地看著百卉。


    怎麽可能?!大皇子竟然被賊人給劫持了!


    百卉似乎看出南宮玥的震驚,又道:「三姑娘,這是蕭世子剛剛派人遞來的消息,應該不會錯。蕭世子說大皇子在一月前被皇上派去了淮北,今日便傳來了他遭人劫持的消息。」百卉初聽到時,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有賊人膽敢劫持皇子,這簡直是太大逆不道了……也不知是何人所為!


    「你先下去吧。」


    南宮玥揮揮手命百卉退下,跟著略顯焦躁地在房裏來回走著,此刻,她心中的驚駭已經幾乎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前世的這個時候,她雖緊閉院門為母守孝,但若真有這等大事發生,總會或多或少的傳入她的耳中,可是,她卻從未聽說過在這一年的大年初一竟然會有如此軒然大波。


    她的重生如同落入水中的石子,已經激起了一大片漣漪,許許多多事已不在原來的軌道上。


    大皇子是在淮北被劫持的,到底和今日王都所發生的這場混亂有無關聯呢?南宮玥下意識地覺得,應該並不是巧合。


    南宮玥緩步走至美人榻前坐下,不由想起了官語白。南宮玥早就想過,官語白把小四送到自己的身邊,勢必有他的用意,或許為的就是這件事情!


    官語白既然沒有提前警告自己,想必其中還有些不便與自己說的……


    對南宮玥而言,官語白特意派小四過來已經算是盡了朋友之意,他既然不願說,自己也沒有資格去逼問。


    今日自己因為蕭奕才倖免於難,也不知道其他人如何。


    一場暴風雨恐怕是要來臨了!


    南宮玥猛地站起身來,她必須去找林氏,這王都中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到現在形勢還未穩定,連大皇子都遭了難,等這些消息傳進府裏,必定會人心惶惶!這若是有哪個生了異心,同外麵的賊人勾連,那情況不堪設想!


    南宮玥帶著意梅匆匆地去了淺雲院,林氏一聽女兒來了,忙迎了出來,擔憂不已地說道:「玥姐兒,你累了大半日,怎麽不好好休息?」


    「娘親,我有事同你說。」南宮玥神色凝重地拉著林氏進屋坐下,並將下人都遣到屋外。


    林氏看著南宮玥的神色,麵上也不禁凝重起來,柔聲問道:「玥姐兒,發生了什麽事?」


    南宮玥壓低聲音道:「娘親,我剛得到消息,正在淮北辦差的大皇子被挾持了。」


    林氏震驚地看著南宮玥,嘴唇微啟,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娘親,這事想必不久以後也會傳進府裏,必然會招致人心惶惶。」南宮玥忙又道,「外麵現在形勢混亂,誰也不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麽……」


    林氏眉宇緊鎖,掩不住愁色地點了點頭。這事實在是太嚴重了!


    南宮玥緊緊地抓住林氏的手,試圖給她力量,「娘親,越是這個時候,府裏越是不能亂,必須穩住人心。」


    林氏麵色一凜,若有所思地說道:「玥姐兒,你說得不錯,你爹和你大伯父要顧著朝堂之事,這外麵的事我是幫不上忙,但也不能給他們添麻煩,這府裏決不能亂了!」說到這裏,林氏再也坐不住了,馬上把劉嬤嬤叫進了屋裏來,「劉嬤嬤,去把所有的管事嬤嬤們叫到花廳,就說我有要事要吩咐。」


    「是,二夫人。」劉嬤嬤應了一聲,領命而去,而林氏也在丫鬟們的簇擁下匆匆趕去了花廳。


    一炷香後,管事嬤嬤們便在花廳聚集,林氏挺直腰杆坐在主位上,麵色凝重地說道:「各位,如今王都裏有賊人出沒,我們府裏應該不至於會出什麽大事,但還是要防患於未然,萬一真有什麽狀況,也好有個防備,切不可這賊人未到,我們就先自亂陣腳,弄出後院起火之事。你們回去後管好自己手下的婆子丫鬟們,好好敲打一番,一來要將二門以及各道側門守好了,二來讓她們近日都不要再出府。」


    「是,二夫人。」管事嬤嬤們躬身應道。


    林氏喝了口茶,一慣和善的目光此時透著幾分銳利,又道:「若是有人不聽使喚,言語煽動人心,鬧得府裏上下人心惶惶,直接綁了先打二十個板子再發賣,便是鬧到老夫人那裏,我也是有理的。」


    管事嬤嬤們聽了俱是心神一凜,自上次三姑娘立了威後,她們便再也不敢小覷這個平日和善的二夫人,但這些日子來也沒見二夫人有多嚴苛,沒想到,這今日心硬起來的時候一點也不必大夫人差……想到大夫人,管事嬤嬤們心中五味交雜,這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說得一點也沒差!


    雖然府裏表麵上說大夫人是去了圓覺寺靜修,可誰不知道大夫人一定是犯了什麽過錯才會至此!這連大夫人犯了錯都如此,更別說對她們下人了……管事嬤嬤們都嚇得心驚肉跳,幾乎不敢想下去。


    為此,管事嬤嬤們紛紛拍著胸脯保證,絕對會約束底下人,不許她們胡亂嚼舌根,若是有人不服管教,不用主子吩咐,直接綁了送到主子麵前。


    見她們都把自己的話放在了心中,林氏心裏略略放心,點頭道:「好了,沒事就下去好好辦差吧。」


    「是,二夫人。」管事嬤嬤們行了禮後,魚貫而出。


    待廳內隻剩下自己和貼身伺候的幾位,林氏頓時鬆了口氣,她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歇息了片刻後,這才回了淺雲院,倒正好和外院回來的南宮穆撞了個正著。


    「爹爹,娘親!」


    在屋裏候著的南宮玥起身忙迎了上去,與雙親行禮。


    南宮穆見南宮玥安然無恙,臉上露出幾分釋然,道:「若顏,這幾日讓底下人小心門戶,外麵有些亂。」他一邊說,一邊解下身上的鶴羽大氅,交給身旁的丫鬟。


    南宮玥親手為南宮穆沏了茶,問:「爹爹,現在外麵情況如何?」


    南宮穆喝了口熱茶,感覺整個人都放鬆了不少,這才道:「還好玥姐兒你沒事,那些賊人就專門候著朝賀歸來的官員命婦,已經有不少人被刺傷了,甚至還聽聞有幾個宗室子弟被賊人劫持,實在亂的很。」


    南宮玥想了一下,問道:「爹爹,據說大皇子亦被劫持,是同一波賊人所為嗎?」


    南宮穆麵色一緊,問道:「你怎麽知道?」


    「爹爹,這你就別問了。」南宮玥避而不答道,「真是同一波人幹的嗎?」


    「不知道……」南宮穆回答道,「總之,最近不要再外出了。」


    南宮玥乖巧地應了一聲,府外發生了什麽都與她無關,隻希望被迫領著五城兵馬司到處巡邏的蕭奕一切平安。


    府外的種種很快就像長了翅膀似的傳遍了闔府,一時間,無論是主子還是下人們都是惶惶不安,唯恐這賊人會膽大到衝進府來。


    雖然府裏人人自危,但有著林氏先前的敲打,倒也沒鬧出些什麽事來。


    南宮府大門緊閉,提心弔膽地過了一夜,不知道多少人都是一夜輾轉難眠。


    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了,第二日一早,南宮玥還在榮安堂晨昏定省時,冬兒就匆匆來報導:「見過老夫人,於公公來了,說是有皇後娘娘的口諭給三姑娘……」


    蘇氏麵色一凝,正欲讓眾人起身一起去二門,就聽冬兒喘了口氣,繼續說道:「皇後娘娘讓三姑娘趕緊隨於公公進宮。於公公還說,事態緊急,讓三姑娘務必萬事從簡!」


    她這麽一說,蘇氏忙道:「玥姐兒,既然皇後娘娘有急事宣你,你就趕緊去吧。」


    「是,祖母。」南宮玥起身後,帶著意梅離開了榮安堂。


    皇後這個時候突然來宣自己,肯定不是為了讓自己進宮去陪她聊天,莫非……莫非是誰重病了不成?想到這裏,南宮玥向意梅吩咐了幾句,隨後先行趕往二門。


    二門處候著一位麵白無須的老太監,正是以前曾來南宮府為皇後傳懿旨的於公公。


    於公公帶著一幹侍衛早已經等急了,在二門外焦躁不安地來回走著,一見南宮玥,立刻心急燎火地拿著皇後的令牌迎了上來:「搖光縣主,您可總算是來了!十萬火急,快跟咱家進宮!」


    南宮玥還是第一次見到一貫氣定神閑的於公公如此緊張,也不敢怠慢,既是安撫又是試探地說道:「於公公,搖光已經吩咐丫鬟去取藥箱,要不再等上一會兒?」


    於公公愣了一下,沒想到南宮玥聰慧至此,便點了點頭,客氣地說道:「煩擾縣主了!」


    南宮玥自然也客氣地與他寒暄了一番,卻見於公公已經心不在焉地往二門內瞟著,倒是讓南宮玥心裏越發覺得狐疑:這到底是誰生病才會讓於公公如此表現?……難道說是皇……


    南宮玥心中不由浮現起某個人,心神微微一震,不再多想。無論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


    沒一會兒,得了意梅傳話的百卉就拎著藥箱,拿著鬥篷,小跑著趕來。


    在於公公的催促下,朱輪車很快就駛出了南宮府,十幾個帶刀侍衛騎馬隨侍在側,隻給南宮府眾人心中留下了無數的揣測……


    裹著鬥篷的南宮玥在宮門前下了朱輪車後,已經有軟轎以及宮女候在了那裏。


    除了行禮外,眾人都是一路無語,軟轎顛簸著把南宮玥抬到了長生殿。長生殿是皇帝的寢宮,南宮玥基本上已經確定自己的分析不錯……


    於公公催促著說道:「縣主,快隨咱家來。」


    南宮玥定了定神,繼續隨於公公往前走去。皇後身邊的宮女雪琴一直奉命在殿門口候著,一見南宮玥,疾步上前行禮:「見過搖光縣主,陛下與娘娘已經久候多時,請隨奴婢來。」


    「還請姑娘帶路!」


    南宮玥在雪琴和於公公的指引下,進入正殿,一幹貴人幾乎都到齊了:皇子、公主,還有後宮妃嬪,每一個都是形容焦急,眼眶微紅。


    隻是這其中好像少了一個人……南宮玥不由多看了一眼,這才隨著雪琴來到一道珠簾前,隻見珠簾旁一左一右地守著兩個太監。


    雪琴正欲挑簾,李嬪激動地上前怒道:「於公公,為什麽她可以進去?我們就不可以?」


    周嬪也是附和道:「皇後娘娘怎能攔著我們不讓我們去見陛下呢!」


    二皇子和三皇子韓淩賦麵色有些複雜地看著南宮玥,他們曾經親眼在五皇子的寢宮看到南宮玥為他治療,大致也能猜到皇後的意圖。


    其他嬪妃、公主和皇子們也是臉色各異。


    雪琴忙帶著南宮玥走了進去,隻留下於公公在外頭解釋道:「娘娘,搖光縣主是來為陛下診治的……」


    南宮玥一走進皇帝的寢宮,就見一道繡有九龍圖的圍屏擋住了龍榻,屏風後依稀地透出幾道朦朧的身影。


    雪琴讓南宮玥在此稍後,自己先拐到屏風後向皇後稟告,不一會兒,皇後在桂嬤嬤的陪同下走了出來。


    「參見皇後娘娘!」南宮玥忙恭敬地行禮。


    隻是一夜未見,皇後就已憔悴了許多,抬了抬手道:「玥丫頭,你來了,快起來吧。」


    「謝皇後娘娘!」南宮玥起身之後,還是恭敬地微微斂目,目不斜視。


    皇後深吸一口氣,對南宮玥道:「玥丫頭,你且隨本宮來。」說著皇後便帶著南宮玥走到了屏風後,龍榻上,皇帝正一動不動地躺在上麵,雙目緊閉,麵色蒼白,嘴唇發紫……這一刻,他已不再是那一個眼神就能讓眾臣膽戰心驚、惶恐不已的帝皇,而不過是一個病人而已。


    龍榻前,劉公公正在貼身侍候,太醫院的院判吳太醫、張太醫以及其他五六個太醫滿頭大汗地立在一旁,還有若幹宮女待命。


    皇後一眨不眨地看著皇帝,解釋道:「玥丫頭,昨夜陛下氣極攻心,吐血昏迷,本宮召來太醫院的所有太醫救治了一整晚,可是陛下不但沒有清醒的跡象,甚至沒有一絲好轉。」


    說到這裏,皇後凝重的目光朝南宮玥射來,緩緩問道:「玥丫頭,你可敢出手一試?」救治皇帝既是莫大的風險,亦是莫大的機緣,如何選擇就看南宮玥自己了。


    南宮玥沒有急著對皇後保證什麽,隻是福了福身道:「皇後娘娘,請容搖光為陛下診脈。」


    皇後微微頷首,一個宮女搬來一把杌子放在龍榻前。


    南宮玥端莊而坐,劉公公小心地把皇帝的左腕從被子下移出,南宮玥將三根纖纖玉指搭在了皇帝的腕上,許久沒有做聲……


    這個時候,仿佛時間都過得比平時要慢上了許多倍,那些太醫、宮女幾乎是覺得心跳砰砰砰地迴蕩在耳邊,而且有越來越加快的跡象。


    終於,南宮玥的手指收了回來,起身走到皇後跟前,沉聲稟告道:「稟皇後娘娘,陛下的情況恐怕是有些不妙。」頓了頓後,她繼續道,「依搖光之見,陛下恐怕是有卒中的前兆!」卒中即為中風,可是攸關性命之病症。


    皇後的身體劇烈地一震,卻沒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太醫院的眾太醫經過會診後,得出的也是同樣的結論,更表示腦卒中之症是險之又險,這一天一夜非常關鍵,醒得越晚,可能後遺症就越嚴重,若是三日內,還不醒,可能這輩子都……


    皇後幾乎不敢再想下去。且不說帝後之間的感情如何,對皇後而言,皇帝決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如今朝中動盪不安,她的小五雖是嫡子,但尚且年幼,恐怕難登大寶,三皇子野心勃勃,大皇子、二皇子也是虎視眈眈……無論是哪位皇子登基,恐怕自己和小五的日子都不好過!


    「娘娘,您可要保證鳳體啊。」桂嬤嬤忙在一旁安撫皇後。


    皇後畢竟皇後,轉瞬便冷靜了下來,問道:「玥丫頭,你可有辦法醫治陛下?」


    「娘娘,辦法是有的。」南宮玥堅定地頷首道,「卒中之症乃頭部血脈淤堵所致,需搖光為陛下在頭部穴道下針,進行疏導。」


    四周的太醫和宮女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連皇後都是瞳孔微縮,不知道該不該說南宮玥膽大包天。對頭部施以針灸,雖然自古有之,但是頭部的穴位大都是攸關性命的要穴,這若是有一點差池,便是會出人命的,因此大夫一般都不輕易對病人頭部下針。


    當病人是皇帝的時候,那些太醫更是想都不敢去想。這太醫治病一般都走的是穩妥的路線,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皇帝乃是真龍天子,天子的頭顱又豈是隨便能下針的。這古有華佗提議為曹操開顱治病,最後卻被曹操斬殺;現今則有南宮玥,簡直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才敢提出如此的治療方案!


    南宮玥一動不動地靜立原地,等皇後的答覆。


    隻是眨眼間,皇後就已心思百轉,比較各種利弊後,她最後咬牙道:「玥丫頭,你動手吧。」


    這一句話又是令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心中忍不住懷疑,若是搖光縣主醫治不妥,是否連在場的他們也會因此丟了性命!倒是吳太醫和張太醫對南宮玥的醫術有所了解,反而對她充滿了信心。


    南宮玥吩咐百卉打開藥箱,從中取出裝銀針的荷包,又道:「皇後娘娘,還請找兩人幫我把陛下扶坐起來。」


    「縣主,由咱家來吧。」劉公公叫了一個小太監過來,兩人合力將皇帝扶坐了起來。


    南宮玥將銀針包打開,叮囑道:「劉公公,切莫讓陛下的身體晃動,這一針下去可是差之毫厘,謬以千裏!」


    劉公公自是忙不迭應道,南宮玥還沒開始,他的額頭上已經溢出一層薄汗。


    南宮玥先連續在大椎、內府、百合三穴下了三針,接著便對準頭部的百會、風池、風府一一刺下……針針都在要穴!


    這四周的宮人就算是不懂醫術,那也看得出南宮玥所刺的穴道每一個都是頭部要穴,恐怕是一點點的差錯,就會要人命,這要的還是皇帝的命!


    一時間,這寢宮內安靜極了,所有的宮人,乃至皇後連大氣都喘一下,都一霎不霎地看著龍榻的方向。


    南宮玥還在嫻熟地不斷將銀針刺入皇帝的頭部,而且下針的速度很快,幾乎都不看一眼,手指撫過去時,銀針便落下,精確地刺入穴位之中,幾個呼吸間,已經是十幾根銀針刺下。


    吳太醫早就在南宮玥為五皇子治病時,就知道她的針灸之術極為高明,甚至是連他們這些號稱吃的鹽比南宮玥這小丫頭吃過的米還多的老太醫,都不一定有這樣的技術。


    但這一次,南宮玥又讓他開了一回眼界,畢竟這是在皇帝的頭上施針,考驗的不止是下針的技術,還有你的心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心態。恐怕大部分的醫者在如此的境況下,都無法有南宮玥這番表現。


    而張太醫以前隻是聽說南宮玥一手針灸之術出神入化,如今終於有機會親眼驗證,早已經是看得目瞪口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年紀的小丫頭能把針灸練得如此爐火純青。


    此刻的南宮玥根本感應不到外麵的紛紛擾擾,她看似下針極為輕鬆,其實需要絕對的注意力,而這種狀態其實極為費心費神甚至費體力,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大汗淋漓。


    見狀,百卉忙取出一條白巾,時不時地幫南宮玥拭去額頭的汗液,從頭到尾,南宮玥都是全神貫注,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指尖的銀針上,頭連動都沒動一下。


    又有三四根銀針沒入皇帝頭部的穴位,南宮玥背上的衣裳已經濕了,而皇帝的頭部也已經密密麻麻地炸滿了銀針,看來甚為恐怖。


    這周圍的其他人雖然隻是看著,也都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尤其是那個和劉公公一起攙扶皇帝的小太監,那已經是兩股戰戰,全身都濕透了,但還是咬牙硬撐著。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喧囂,然後是整齊恭敬的見禮聲:「參見太後娘娘!」


    一瞬間,皇後的麵色頓時一變,原本就不好看的臉色越發難看了,轉頭朝皇帝那裏看了一眼,眼神又變得堅定了起來。


    跟著,隻聽一個威嚴無比的聲音冷聲斥道:「哀家就不信還有哪個奴才敢攔著哀家!」


    「奴才不敢!」太監們紛紛下跪求饒。


    一片跪拜匍匐的身影中,太後帶著原本在正殿中的一幹人等浩浩蕩蕩、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


    太後已經年逾五十,但保養得當,卻跟四十歲出頭一般,她身著石青行龍莊緞夾襖下係山河地理裙,梳著圓髻,鬢髮略有發白,但五官仍風韻猶存,且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一個眼神就能讓人不由自主地低首屈膝。


    皇後起身,屈膝行禮道:「見過太後娘娘。」皇後心裏複雜極了,不知道是該震驚,還是自認時運不佳。太後娘娘信佛,已經出門禮佛近一年,之前曾傳來消息說年前會趕回宮中,可是半途,太後因身體不適,便耽誤了些時日,沒想到竟然在這個時候趕來了!


    太後目露寒光地看著皇後,甚至沒有叫皇後起身,便逕自朝屏風後走去,同時口中叫著:「皇帝……」


    「太後娘娘,且留步!」皇後咬了咬牙,幹脆就自己起身。她已經做到了這一步,絕對不能功虧一簣。


    這時,太後已經大步走到了屏風邊緣,一眼就看到南宮玥正手執一枚銀針,毫不猶豫地朝皇帝的太陽穴刺去……


    「大膽!」太後看得差點沒暈過去,可是南宮玥卻是不動如山,仿若未聞地將一針沒入穴位。


    太後這才看到皇帝的頭部已經被銀針紮得好像刺糖果一般,劉公公和一名小太監正小心翼翼地一左一右地攙扶著皇帝。


    「還不給哀家把這個大膽謀害皇帝之人拿下!」太後厲聲對著宮女下令。


    「太後娘娘且息怒!」皇後疾步上前,走到太後跟前道,「搖光縣主是在為陛下醫治!」


    「皇後娘娘,既然是醫治,那您為何要將眾皇子和妃嬪攔在門外?」一個女音嬌聲質疑,卻是張妃。


    太後也是深以為然,眉頭緊鎖,指著皇後的鼻子就是一陣怒斥:「皇後,你是不是居心不良?」雷霆之怒在這一瞬間爆發了出來,讓人幾乎不敢直視。


    見那些宮女都在一旁嚇得噤若寒蟬,一動不動,太後氣極,又道:「這真是反了!哀家還使喚不了你們了?還不給哀家攔下這個逆賊!」她口中的「逆賊」指的自然是南宮玥。


    「誰敢!」皇後終於是豁出去了,心裏隻希望南宮玥不要辜負她的一片期待。


    這皇宮中最尊貴的兩個女人在這一刻憤而對視,目光交集之處,仿佛跳躍著金色的火花,一瞬間,那些宮女幾乎不敢呼吸了,懷疑自己是否還能見到明日的太陽。而一旁的張妃暗自竊喜不已,心裏覺得皇後這次恐怕是走了一招臭棋,一步錯,滿盤皆輸。


    張妃飛快地與三皇子韓淩賦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決定按兵不動,且看太後與皇後之戰到底如何進展……


    此時此刻,唯有南宮玥仿佛置身於另一個空間中,與四周的紛紛擾擾間隔開來。百卉在一旁凝神看著,對自家姑娘真是佩服到了極點,據說關羽在千軍萬馬之中,也臨危不懼,麵不改色,自家姑娘也算是不遑多讓,堪稱女中豪傑。


    南宮玥淡定地施完最後一針後,便起身對著皇後行禮:「皇後娘娘,搖光已經施針完畢,不出半盞茶的時間,陛下便會甦醒過來。」


    「真的?」皇後眼中露出一絲喜意,就在這時,皇帝突然咳嗽了一聲……


    「陛下!」


    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投注在皇帝身上,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


    「咳,咳咳……」皇帝繼續咳嗽著,一下比一下激烈,那樣子竟像是要咳出肺來。


    「陛下!」眾人緊張地試圖圍過去。


    太後直接將如利刃般的目光投降了皇後,斥道:「皇後,這就是你幹的好事!」


    話音才剛落下,就見皇帝的上半身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口一張,就嘔出了一口暗沉的黑血來,那血飛濺在被麵上、皇帝白色的中衣上,看來觸目驚心,連皇後和劉公公的心都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這一瞬間,連皇後都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難道她真的做錯了。


    一片駭然的目光中,唯有南宮玥仍舊一片淡然,目光清澈地看著皇帝吐在被麵上的黑血,嘴角微微勾起。


    看在太後眼裏,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挑釁!謀害皇帝還不知悔改的叛逆之徒!


    「還愣著幹什麽?!」太後厲聲怒吼,「還不把這個大逆不道的小丫頭拖下去,杖斃!」


    皇後聞言麵色劇變,猶豫再三,卻是說不出話來。事到如今,連她也是自身難保……


    如今的形勢已經很明朗了,宮人們都已經知道該如何站隊,兩個小太監一左一右地上前試圖將南宮玥拿下,百卉大步走到南宮玥跟前,斜眼冷睨道:「誰敢造次?別怪我不客氣!」


    太後氣得差點沒岔氣:「這真是要反了!?」


    「搖光縣主,太後娘娘跟前,你居然還不伏法?」張妃義正嚴辭道,心裏暗自冷笑,覺得這個搖光縣主簡直是不知死活,竟然敢在宮裏如此放肆!想當初這南宮玥治好了五皇子壞了她的大事,如今也算是報應不爽……


    南宮玥冷冷地看著張妃,之前她剛到長生殿時就發現張妃不在,當下便覺得有幾分奇怪,現在看來,應該就是張妃特意請來了太後當救兵。


    「還不動手!」張妃冷冷地說道。


    眼看著局麵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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