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連若海當上應天院長後,內院每次議事都可以用“順與不順”來形容。


    不順的是議事過程中下方六人或多或少會有一兩句反對,連若海總得想出一個冠冕堂皇的說辭來堵住他們的嘴。


    順的是無論過程多麽曲折艱辛,最後議事的大結果基本都會按連若海事先想好的結果走。這讓他對幾位師弟師妹甚是滿意。


    兩件大事商議完後,剩下的就是內院弟子外出期間的零星瑣事需要上報,沒花費多少時間,七人就處理完成。


    吱吖一聲,將議事堂外已經等得走神的弟子們全部拽了回來,紅漆大門慢慢打開,堂內七人依次緩緩走出來。


    七人站定之後,居中的連若海向前一步,麵向下方的弟子們,柔聲說道:“眾弟子們,辛苦了。”


    台下眾弟子中也有領頭人站在隊伍前列,領著身後的眾師弟們回道:“連師言重!為應天出力是我等的責任。”


    連若海看著台下領頭之人,眼神中盡是讚許滿意。那是他的弟子,也是應天書院年輕一輩中的大師兄。在應天之中與丹素一起能讓他感到舒服的人。


    連若海點頭表示自己領了弟子們的心喜,接著說道:“此次出山曆練的應天弟子表現非常出彩,陛下甚是滿意,誇讚我們應天書院不愧‘國之利刃’四字。”


    能得皇上的誇獎,對下方的弟子們來說那真是莫大榮耀,心裏自然激動不已。幾十人中隻有幾人還算經曆些許事有了點城府,臉上還沒掛出別樣的神色,依舊平靜。


    這幾人中還算上了木濤鑄,一是他尚未入院與應天並未融入感情。二是,他真看不上所謂的皇賜榮譽,所謂禮法在他心裏不及狗屁的地位。


    隻是,木濤鑄的表現落在連若海的眼中倒是讓老秀才對他高看了半分,想著少年天資上佳,心性中還有難得的沉著,卻是可造福書院之才。


    連若海收回目光接著道:“但要切忌不能驕傲自滿,因為之後還有更為重要的曆練任務需要你們來完成。”


    聽聞還有外出曆練,年輕人們也是喜出望外。常年在內院中枯坐精修對自身雖有大意,但不符少年、青年心性。外出曆練不僅能體驗廣闊天地的風采,還能用上修行功夫,一展神威。其中的傑出者還能獲得宮廷獎勵。一石三鳥之事,有誰會不喜?


    連若海回頭看向六人一眼仿佛在說院內弟子如此期盼,我所做的決策還能稱為有錯?


    隨後他示意眾人穩下情緒,這才接著說:“在院內靜修數日後便可在丹師那領取新的曆練任務。一寸光陰一寸金,今日議事到這,散去修行吧。”


    得了此令,下方的弟子們朝台上行禮,然後紛紛禦起各色法寶飛走。


    議事堂前的齊國勝朝隊伍末尾的魏傅一招手示意讓他帶木濤鑄過來。


    等候多時的木濤鑄這才打了一個哈切,心裏想著終於輪到自己了,遂邁開步子跟著魏夫子朝堂門前走去。


    ……


    王乾一這次從藥桶中醒來的時間算早,從屋內出來看天色也就剛過正午。小院中依然不見齊國勝與吳獠的身影,王乾一隻得自行安排剩下的時間。


    從拿到功法至今,少年將自由安排的時間全用在了靜修上。可最近兩日卻似乎到了瓶頸,丹田內真氣匯集緩慢,王乾一還始終摸不到第三次入定的邊,修為始終在入氣境外徘徊。


    想著木哥都已經追上來,天資越超自己。在自己前方還有無數人早已勝過自己。王乾一本來平和的心境也泛起了焦急的漣漪。


    走在入練功房的路上,少年心裏越想越堵,幹脆橫心,置氣一回,今日就不去練功房靜修了,去演武場練那部劍法。


    與幹戈伊對練這段時間,先前王乾一為了少挨點揍,除了煉氣,其餘精力一股腦丟在了步步生蓮這身法上。


    雖說在幹戈伊收力的情況下,王乾一躲閃上十招毫不費力,但他離通過試煉還有很長的距離。


    齊國勝那日說得清楚,王乾一接下一招則算通過試煉。


    何謂接下一招?並非用肉體硬抗,而是躲閃之餘,有力反擊一式,則為接下一招。


    王乾一現在隻記得劍招口訣,至於起手揮劍,分化劍光,禦劍殺敵等等,都是不會的。


    王乾一到演武場時正值議事堂散會之際,往日冷清的內院有了人氣,演武場上就有兩三對許久未見的師兄正切磋交流道術心得。少年選了僻靜點的場子,上麵還擺有假人供他練習劍法。


    從進內院起,王乾一時不時會聽見齊國勝提起“天生劍體”這個稱呼,不難理解指自己是塊練劍的好料子。


    應天第一劍口中的練劍之才真練起劍法來才明白或許自己與別人說的不是一個模樣。


    費了不少功夫,王乾一憑借自身真氣演化一道金相劍氣卻隻有手掌大小,劍刃俱鈍,失鋒利,缺靈性。比起頑童手中的木質匕首都還要逗人發笑。更別談分光錯影了。


    少年脾性溫和,因家中管教甚嚴還有些逆來順受,實際上王乾一的骨子裏還藏著股倔勁。


    王乾一在書卷上的天賦不過中上,這還是生於書香門第常年耳濡目染帶來的。他能於應天外院中一直出彩,更多借著骨子裏倔勁,不想落於人後,將中上之資發揮得淋漓盡致,自然趕超了絕大多數同齡人。


    世事無常,內院的學習與修行讓少年的倔強出出吃癟,修真上倔強像是成了無用的廢物。苦修煉氣會有瓶頸,苦修身法終有躲閃不及,苦修劍術,卻隻不過演化出一道略大於手掌的“匕首”罷了。


    看著那道四不像的劍氣,王乾一心中的那口氣悄然散去大半,挫敗感席卷全身。


    演武場邊忽有幾名腳步急促的師兄走過,偶然間看向王乾一,認出他乃入院時讓幹暴夫吃癟的人,於是乎邊走邊討論。


    “這不是那日斷了幹暴夫美髯,被齊師叔收於門下的師弟嗎?聽聞他劍氣通玄,但這模樣怎麽像是在練什麽刺殺之術?”


    “師兄談他做甚,你不在院這幾日,可不知他每日被幹暴夫暴揍,那個慘樣……不提也罷。我們還是走快點吧,不然就錯過熱鬧了。今天來內院的那少年才是真配得上天才二字,聽聞初次入定就感應了三相之氣,剛才三考還抽出了天九簽!天九!那可是何等簽運啊!”


    “師弟,我們再快些,別錯過了。”


    路過幾人聲音未曾收斂,所談內容一字不落入了王乾一的耳朵,想來他們說的就是自己的木哥。


    天九簽,天級九部煉氣心法任君挑選。


    再想到自己那空簽,少年不知覺間舔到嘴角竟有了一絲故意,心情跌落穀底,不由抬頭看向蒼天,低聲怒道了句:“賊老天!”


    似乎想到自己連罵天都不敢高聲,這般可笑可憐。王乾一感覺身體中的力量如退潮般逝去,連站都站不穩了。


    “你小子站那扭扭捏捏做些啥呢?”空中忽有中氣十足的大喝傳來,驚得王乾一抬頭看去,法寶光芒消散後,從空中落下的人雙頰緋紅,眯眼中寫滿醉意朦朧,這不是出去貪杯的幹戈伊又能是誰。


    王乾一驚訝問道:“幹師叔,你…怎麽回來了?”


    幹戈伊走著內外八字顛倒的步子,滿嘴酒氣吐道:“你問的什麽狗屁東西?喝…喝完了不就回來了嗎?”


    俗世酒釀對修者來說本與清水無異,隻不過很多修士歡喜於那半醉半醒的狀態,自封修為尋一家酒樓喝得盡興而醉,待時日過去再催動法力逼出體內酒氣恢複清醒。


    幹戈伊說到一半打了個酒嗝,酒氣之味衝得王乾一腦門發暈,必然是沒有少喝了。


    “你在那練什麽娘娘腔功夫呢?我喝酒時突然用腳想出的一門掌法都比你這強…你小子什麽表情?不信我用腳能想出掌法?那我倆現在來練練試試。”說完,那走路歪七倒八的幹戈伊就動手…不對,動腳了。


    俗世習武之人常說拳腳功夫,有出拳自然有出腳,不過幹戈伊這出腳不是習武的路數,也不像修者會做的事。


    助跑幾步,一躍而起,雙腿向往前飛踢,一副憨樣,真是醉得不輕。


    王乾一站在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當然他還忘記了,自己怎麽接得住。隻得腳下抹油,用出步步生蓮之法趕快躲閃。


    幹戈伊這一腳速度不快不慢,王乾一躲閃起來輕鬆容易。但這幹戈伊一擊落空並未落在地上,雙腿在空中劃出數道殘影,像那俗世武學殘影腳。隻不過殘影腳靠的是出腳速度夠快,幹戈伊靠的是真氣幻化。


    “練個勞什子的分光錯影劍都這麽難,枉稱劍體之名。今天你幹爺心情好,教教你怎麽分光錯影。嗝……”


    幹戈伊雙腳殘影在幾息之間幻化千道飛向王乾一,數量雖多速度倒是不快,還有躲閃的餘地,隻是王乾一越躲幹戈伊越是氣急,不由破口怒道:“你上輩子屬老鼠的?遇事隻會躲?無戰意,何用劍?看好你幹爺的腳影,為何我主修掌印卻能用腳使出你想修的劍法?不是你幹爺境界高,而是心有所想,才有所化。”


    王乾一聽得渾身一陣,停下腳步咬牙轉身看向飛來自己的千道殘影。


    眼有所見,心有所思。


    本是極快的殘影在他眼中都慢了下來,映從一生二,再生三的變化都暗合心中所記下的劍法。


    先前的王乾一就像在一座大門緊閉的屋子外徘徊,想推門、想破窗、想翻牆都入屋不得。現在幹戈伊幫他把門推開領他入內,王乾一心中則是豁然開朗。


    幹戈伊醉眼朦朧中見到王乾一的表情便知道少年懂了自己的意思,遂準備再添上最後一把柴。


    “小子,看招!”


    這一腳,由千化萬,土相之氣暴漲,外人看去這一腳卻帶著飛沙走石之感。


    幹戈伊的土相之氣偏山石一類,最為刺激王乾一那以劍為形的金相之氣。


    少年眼神一凜,身後劍氣勃發,先由一道三尺劍氣化作三道,再三為一暴漲一尺長後,一分為九。


    幹戈伊飛腳已至時,少年背後已有千道劍氣,瞬間合一,化作百尺長,狠狠撞了上去。


    光色過後,隻見四周林中無數飛鳥振翅於空中驚慌逃散,一時間鳥鳴聲不絕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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