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接近渡劫實力的高人總結,修真不過是外練一層皮,內修一口氣。


    所謂外練一層皮指的就是練就一副強有力的軀體,幫助自己再修真路上麵對各種凶險禍事,有本錢爭奪更多資源。練體訣竅大致分為三種,筋骨皮。練好這三點的修士雖不一定能覓得長生,在修真路上博一凶名是綽綽有餘。


    真正能與羽化而登仙聯係上的則是內在修氣的功夫。天地精粹存於每一絲天地之氣中,隻有與天地之氣產生相互呼應的氣機,才有機會從中提取這天生地養的靈物為自己所用,讓肉體凡胎逐步進化成金仙之體。


    外練之事,有人稍加點撥便能帶外行人上道。內修之事卻是三分靠指引七分靠自己,愚鈍不得氣機之人就有不得登仙的念頭。當然,這條對青雲宗看上的人無效。


    深知外行人感應氣機之艱難,魏夫子看著座下入定的愛徒,就算塾內弟子皆已歸家的時候,他也不忍心主動叫醒王乾一。


    魏夫子先喚來一小仆,叮囑他前往王家宅門送信,告知王乾一的父母在家勿念。


    待小仆走後,魏夫子抬手在空中輕點三下,三道氣流緩慢飛到王乾一四周,圍繞著入定的他來回旋轉。若是明眼在此一眼就能看出這三道似有似無的氣流乃是魏夫子體內修養多年的三道精氣。


    正統內家功夫講究以身養氣,一是在養氣的同時收斂自己的脾性,二是在體內自成周天循環,將外在的靈氣納入體內,滋養自身。遵循正統古法的修士在長期修煉的過程中,其丹田氣海會不斷煉出更為純粹的靈氣,這稱為精氣。


    作為純粹的氣機,可以讓不曾修行的普通人都能感受到天地萬物根源的靈動。對於王乾一這種即將走上修行正路的人來說,更能幫助他感應氣機。


    魏夫子的修為不算高,若在書院中拋開其他不談隻談修為,他很難排上號。一把年紀,修行三十餘載也不過煉出了五道精氣。現在為了王乾一五出其三,足見他對這名弟子有多看重。


    三道精氣加身,王乾一有了明顯變化,入定中的他氣息更加平緩且規律。


    初入定之人,有的容易進入酣睡狀態,酣睡做夢之人其呼吸會隨著夢境變得紊亂。有的人則容易進入一種空無狀態,在空無之中,沒有氣機也沒有自我,人處於這種狀態下容易慌亂無神,呼吸自然是越來越急促。


    魏夫子入定前曾分出一縷神念照看王乾一,那時的王乾一已經順利進入了真入定狀態,這使得魏夫子更高看了這名弟子幾分。


    修真一途頗有點看天吃飯的意味,傳統宗門尋找傳承弟子時都會挑選根骨上佳的少年。這類人雖不一定百分百能獲得登天機緣,但培養天資聰慧且易與天地氣機感應之人總好過把精力用於榆木疙瘩上。


    王乾一在十三四歲的年紀入定成功,雖稱不上千年一遇的天資,但也是這城中少有的極佳根骨。何況,在“那件事”之後,正統名門記載中的天資卓越已經鮮有出現了。幾百年來,在天子腳下也隻出現過六人。


    青黃不接的現象導致很多昔日名門,包括皇城第一書院的應天書院都正在走向沒落。整個長塾僅一名弟子悟得入定,有了一絲走向大道的機會。其他的弟子們就真是來學習四書五經的。


    王乾一這次的入定時間比較久,從課上到放學接近有小半個時辰。在古籍中沒有提過入定時間長短與天資高低有關的概念,不過走上修行路的人們心知肚明,第一次入定時間越長,就越可能與天地靈氣建立更深的聯係。


    那百年來,出現卓越天資六人中的一人在第一次入定時就整整靜坐了三天三夜,周身不斷有強大的氣機波動環繞。當他入定醒來後更是直接有了“入氣”的修為。憑借這份超凡的資質,這人修為扶搖直上,幫助現在的他坐穩了皇城中位置最高的那把龍椅。


    入定這事經常來得毫無征兆,就如王乾一這般,隻是多日隨著夫子一起嚐試入定,就在今日突然成功了。這種偶然導致書院和夫子都來不及準備,無法給他更好的入定環境。僅有魏夫子不吝嗇自己那三道精氣助他一臂之力。


    久坐蒲團之上,魏夫子不餓不渴隻是靜靜注視著王乾一的變化。


    看了不知多久,魏夫子眉頭輕微一皺,一抬頭就望見長塾外,自己前麵派出去的小仆身後帶著一人急匆匆趕來。


    小仆身後那男人也是半百年紀,穿著一身深色便服,頭上卻還戴著上朝時的士冠。這便是剛從朝堂上退下回到家中,官服剛卸了一半就接到書院小仆報信的王鴻儒。


    鴻儒出身清貧,自幼卻是書蟲的命,閱卷無數。整個朝堂論博學之識無人能與其比肩。可惜,這類鴻儒之士多少讀書把整個人讀進書袋子裏去了,沾了不少迂腐氣。有才能不過混了一個太學祭酒,費勁一生才學與心思去管天下的書呆子們。


    言行迂腐的鴻儒對子嗣的成長也重視到了嚴苛的地步。王乾一的每一個時辰都被人填滿了安排,從最基礎的詩詞歌賦,到山海注釋,再到帝王列傳,隻要書上有的都得學會。


    當然,鴻儒為人迂腐,腦子依然是讀書人中的上乘之選,他可不希望自家再出第二個王祭酒,要想家族能更上層樓,那就得登青雲梯。隻要王乾一能有幸走上修真一途,日後有幸得一方大派或者當今陛下之賞識,那就足以庇蔭王家百年有餘。


    得到書院小仆的報信後,王鴻儒自然顧不及沐浴更衣完畢就急忙趕來,王乾一能入定成功,那他的家族百年大計就走出了成功的第一步,這個關鍵的時刻,他要自己盯著。


    鴻儒在外走得急促,要到長塾時看見堂內靜坐的兩人倒是突然慢步下來。這變化弄得前麵的小仆有些猝不及防,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王大人,夫子他們就在裏麵,小的就先退下了。”小仆被鴻儒一路催著趕回來累得心力交瘁,自然不願再去長塾內侯著。


    王鴻儒應允一聲,緩步走到長塾門前,脫下鞋子,小心翼翼邁入堂內。屋外高溫,來得又急,再加上士冠繁重,王鴻儒早已滿頭大汗,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就開始往下掉。


    鴻儒來不及擦汗,進堂後就輕聲向夫子問道:“魏師,這孩子怎樣了?”


    若有外人在場,定會驚訝於堂堂太學祭酒居然敬稱應天書院一名普通夫子為師。其實鴻儒這樣的博學之才僅僅是普通人而已,對於修士自然會有這種尊敬。並且,魏夫子不但懂修煉長生之道,自身也是學富五車的老者。這一聲魏師,不過分。


    “他入定有一段時間了,能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看他自己造化了。”相比鴻儒謹小慎微又略帶急促,魏夫子倒是平靜得多,用正常的音調回複道。


    王鴻儒看著背對著他保持入定姿勢的王乾一,作為普通人的他看不出其中玄妙,隻是有夫子的回應以及自己眼見為安就讓他一路懸著的心落下了五分,這時也顧得到滑落到下巴處的汗珠,不顧及形象地用衣袖擦了擦,有些抱怨道:“這鬼天氣,也太熱了吧。”


    魏夫子先撇了眼王鴻儒,又朝堂外望了望,略帶遺憾地回應:“應龍亂世,有這天氣也怪不得誰。”


    此話一出,王鴻儒大驚,要不是念及自己兒子還在入定不可驚擾,差點就叫出了聲。


    “魏師,這話可不能亂講!被我聽到了那就當穿堂風,過耳做罷。要是被有心人聽到了,那可就壞了,壞了!”


    看那王鴻儒的模樣,魏夫子的嘴臉掛上了一絲笑意,有些打趣道:“聽說前幾日陳侍郎不過在家裏與下人多議論了幾句應龍的大計,就被刑查院的人找上了門。想不到朝堂上最迂腐的王祭酒居然為我這大逆不道的言論打起了掩護,王大人不怕被應龍的暗探聽去,與老頭我一起連坐吃牢飯嗎?”


    “魏師可別取笑我了,聖上的所作所為我們這些做臣子的看得最為直接。隻是我等食君之俸祿,隻可諫言,無法左右聖上啊。”王祭酒話音雖小卻充滿歎息之意。


    魏師見此也是想到了什麽落寞之事,嘴臉笑意不再。


    “你我皆知當今應龍不是昏君,他反而是百年來最具雄才偉略的明主。可惜,生不逢時。這個時代,有明主不是件好事。他胸中納有整片山河,卻怕是要將數代基業盡數折了。”


    聽聞此話,王祭酒的歎息更重:“左相早有勸過。奈何聖上在修真上的天資乃是絕世。扶搖直上九萬裏讓他做這些事也有了底氣。”


    “如今格局早已定格數百年,那件事時,多少千年之資的大修以身殉道也無法阻擋。這次應龍真是托大了。”魏夫子這般年歲之人也隻在內院珍藏的典籍上見過關於那件事的描述。僅在寥寥數語的字裏行間,魏夫子就能感受到那件大事的慘烈。


    “如今整個朝堂都好似箭在弦上,隻等一個契機就會射出。”說到朝堂上的煩心事,王祭酒感覺頭上的汗都要多掉上幾滴,於是幹脆直接摘下了頭上的士冠,頓時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想法雖好,隻是這一箭射出,最後接箭的可就是整個晉朝百姓和修真之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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