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


    “周正澤他終於沉不住氣了。”


    徐小姐疑惑看他,不由自主想起周正澤的話——邵唐是誰,把瀕臨破產的邵氏做到如今的規模,十年前他的鐵血手段就已經震驚商界,你以為他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她問:


    “你在計劃什麽?”


    他在病床邊坐下來,拿起果盤中一隻蘋果替她削:


    “商場最忌心浮氣躁,隻要他先沉不住氣我們自然有機可乘。”


    她還是皺眉:


    “隻是這樣?”


    “那你認為還能怎樣?”


    她並不答話,隻一雙眼睛一眨不眨放在他身上,他笑著岔開話題:


    “不過話說回來,我倒覺得周正澤的確是很在乎你的。”


    她哼一聲:


    “那是因為你還沒見過他真正在乎的那位青梅竹馬。”


    他的眼睛斜著看過來,很有些不正經的樣子:


    “我怎麽還覺得你好像也還在乎他呢,不然也不會是這樣酸溜溜的口氣了。”


    她差點背過那一口氣去,怒道:


    “邵唐,你很閑是不是,邵氏的危機你都處理好了是不是?”


    “其實要處理邵氏的危機並不難,”他倒是一派淡定從容,“隻要我答應周正澤的條件就什麽問題都沒有了,”他說著再看一眼她板成冰雕的麵孔,“隻是你真不好奇他到底和我提了什麽條件?”


    她依舊板臉:


    “他提什麽條件我不關心,我想知道的是,你到底會不會答應他。”


    “答應他?”他突地一笑,手上的刀不停,緋紅色的蘋果皮優雅地旋轉下來,“那我這一拳就白挨了。”


    她眉頭更皺幾分,探尋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他卻隻將蘋果遞到她手上,語氣中已經含了幾分責備:


    “醫生說你是急性胃炎,你一直吃止痛藥也不和我說一聲,幸好沒出什麽大事,你就別操心邵氏了,好好休息吧。”


    邵唐讓她不要操心,她隱約猜到他已有計較,也就真在醫院過起與世隔絕的生活來,恰好這兩天邵氏總公司那邊又出了一點事,他不得不趕回c市,隻每天來電話問問她情況,他人雖然不在,可是方方麵麵卻考慮得非常周到,不僅將她轉到了特別護理的的vip病房,一日三餐甚至水果宵夜都是專門配送,而且每天都還要定鮮花送過來,至於生活其它的方麵更是無微不至,莫莫常來陪她,見到這架勢隻感慨:


    “看你這陣仗哪像得個胃炎,這純粹就是坐月子嘛。”


    她打電話給邵唐謝謝他的好意,他聽完後隻在那邊笑:


    “原來安排得這麽周到嗎,可比我預期要好多了。”


    她也跟著笑:


    “是啊,你這樣都弄得我不好意思了。”


    他更是笑出聲來:


    “我才不好意思。”


    她一愣,還沒有答話,他卻又正經八百地開始吩咐了:


    “這邊的事有我,你什麽都別操心,好好在那邊養幾天別著急出院,身體最重要。”


    她自然答應下來,莫莫知道了這一茬不由得也對邵唐改觀,連連問徐小姐是不是真對他有那個意思了,徐小姐白她一眼繼續喝自己養胃的紅棗粥,莫莫突然蹦出一句話:


    “你對邵唐沒意思嗎?是不是因為你還忘不了周正澤?”


    她陡然被那一口粥給噎住了,漲得麵紅耳赤一連串咳出來才將那口氣平了下去,兩隻眼睛銅鈴似的瞪過去:


    “莫小芹,你胡說什麽?”


    莫莫見她發火立刻悻悻笑道:


    “嗬嗬,我這不就隨口一問嗎,隻是有點好奇,周正澤那家夥揮了邵唐一拳頭之後就沒了蹤影,看都不來看你一眼,簡直不像他的作風,嗬嗬。”


    其實她住院的次日一早他就來過一次,她心裏惱他對邵唐動手,更不想再和他有過多交集,隻讓護士帶了一句不要再來的話,這時聽莫莫說起隻一撇嘴敷衍過去:


    “他來幹什麽,看到他我大概胃更要痛吧。”


    莫莫偷覷她神色,見果然無異才說出實話來:


    “其實是好幾次我來的時候都看到一個人剛剛走下樓去,背影像極了周正澤,我還一直以為是他來看你,你不好意思跟我說呢。”


    徐小姐悶頭喝粥懶得再答話,莫莫見她一副冷淡樣子反而熱心起來,追問一句:


    “起霏,他和邵唐這樣鬥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你真的可以無動於衷?”


    她仍不答話,莫莫不死心,終於說出一句:


    “還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這兩年周正澤私下找過我很多次,甚至還找過老五……”


    她終於抬起頭來,卻隻有平平靜靜的一句話:


    “莫莫,我不想再提他。”


    她不懂為什麽莫莫和邵唐都認定周正澤對她認真得很,尤其是莫莫,難道這家夥也忘了曾經的教訓嗎?可是她不敢忘,曾經他也這樣心血來潮過,救她於困境之中,對她千般縱容百般嗬護,她輕信他一次,可是似乎她每信一次便是一次的粉身碎骨,她自然不會重蹈覆轍,然而盡管她已經如此小心謹慎處處提防,卻終究還是沒躲能過。


    邵氏危機一直未解,有邵唐撐著也無需她勞什麽神,但她也隻是清淨了那麽幾日而已,幾天後陡然爆出一件駭人聽聞的事來,竟將fly也牽連了進去,再也由不得她不操心了。


    事情同樣牽涉到周正澤,他年前在fly的鑒定師陪同下購買的那塊市值三百多萬的藍珀擺件突然被爆出是贗品,消息一傳出立刻在珠寶界引起了軒然大波,珠寶行業向來對藏品的真假分外敏感,況且是價格如此之高的藏品鑒定出現問題,且是在fly這種所謂的專業機構,一時間各種質疑聲鋪天蓋地,不過短短半天,fly的客服以及徐小姐的私人電話都已經被打爆了。


    其實徐小姐聽到這事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陪周正澤一起去的小優是她重金從一所拍賣行挖過來的資深鑒定師,專攻玉石琥珀,從業七年從來沒有看走眼過,況且他們去的那家琥珀會所在業界也很有口碑,在那裏流通的藏品一般都有質量保證,她隨後立刻給琥珀會所的老板打了電話,而他的話卻驚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他說:


    “徐小姐,他們並沒有在我們這裏買藍珀,你帶周先生過來的時候本來我們談得很好,可是第二天你們fly的那位張梓優小姐卻打電話來說周先生看中了別家的藏品……”


    掛完電話她立刻去辦出院,護士一臉為難,表示她的情況現在並不適合離開醫院,隨後邵唐也來了電話,讓她先別急著出院,他先弄清楚情況再說,可即使他說得輕鬆她也清楚事態的嚴重性,鑒定錯誤以次充好是鑒定行業的致命傷,處理不好很可能一敗塗地,而且fly自創立以來一直順風順水,同行的腹誹不滿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如今傳出這種事,肯定有人落井下石死死咬住不會讓她們輕易翻身,況且……還有那一隻幕後的手。


    她堅持辦出院,院方走手續的過程奇慢,她一邊等一邊打電話讓工作室那邊定回去的機票,順便了解最新情況,雖然公關部已經製定了危機處理方案應急,然而收效甚微,這件事的影響通過網絡微博迅速擴大,又不斷有人趁亂打劫推波助瀾,通過微博宣稱自己也同樣通過fly買到了贗品,進一步將事態激化,客服那邊已經收到好幾起老顧客要求權威部門重新鑒定甚至退貨的要求,更有人直接鬧到了消費者權益保護協會,相關部門已經要求fly的負責人過去背書,可以想見c市那邊的工作室亂成了什麽樣子。


    徐小姐心急如焚,隻不斷催促醫院快點完清出院手續,然而催來催去也沒辦到出院,卻等到一個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周正澤趕過來時已經從醫院那邊知道了情況,見到她的第一句話便是:


    “醫生說你還不能出院,你別逞強,如果再出事可不是鬧著玩的,”他自然也知道她為何著急,隻將聲音柔和下來,“工作室那邊你不要太擔心,我已經在查消息的來源,也會盡快安排記者會辟謠——”


    她確實想不到他還會在這個時候過來,這時隻冷眼看著打斷他的話:


    “消息是真的嗎,fly的人——張梓優,她帶你買的那塊藍珀真的是贗品?”


    他沉默半晌後才開口:


    “應該是。”


    她早隱藏在嘴邊的冷笑驀地綻開一個利刃的弧度:


    “周正澤,你到底想幹什麽?”


    他眉峰皺起,眼中已經起了防備:


    “你什麽意思?”


    她的笑寸寸展開,寸寸如刀:


    “周正澤,到底是我的人騙了你,還是你早就設計好了這一個圈套?”


    他的雙眼中陡然蒙上了一層墨藍色的霧氣:


    “你認為是我串通了人來陷害你?”


    “難道不是?”她自己都佩服自己這一刻居然可以如此冷靜鎮定,思路清晰得如同手掌中早已熟悉的脈絡,她字字吐出,字字逼人,“你突然找上門,突然莫名其妙要買藍珀,小優負責完這單生意後突然辭職,你逼著邵唐不放,又在這個節骨眼上爆出fly鑒定的東西是贗品——果然是步步為營!”


    “我沒做這樣的事,徐起霏,我之前根本不認識那個小優,也不知道這是一件贗品,我逼著邵唐是因為他一直都欺騙你,會找去fly買藍珀隻是因為——”他沒有說完,那些急切而難以自禁的話語都戛然終結在她冷如冰封不起微瀾的注視之下,他糾結濃眉望著她略帶冷笑的神態,眼中的墨色真如夜一般冰涼,那樣悲涼的顏色漫延出來,似乎將她都要吸卷進去,可是她早已經清醒自知,更見識過他的精湛演技,這時隻慢悠悠一一道來:


    “是,你不認識小優,隻是剛巧一個職業操守從來沒有出過問題的鑒定師為錢騙了你;你也不知道你買到手的是一件贗品,隻是剛巧在這個時候有人幫你鑒定出來大肆宣揚——”


    “我把藍珀借給一個朋友辦展覽,他告訴我可能有問題,也許中間哪個環節我們沒處理好,我也是——”


    他再次停住了,隻是一眨不眨地看著她,他們之間離得這樣近,可是似乎又隔了怎樣也跨不過去一道深壑,她的麵龐仿佛隱在千重萬重的霧氣後麵恍惚而陌生,他怔怔看了良久,終於妥協,終於不再妄圖解釋,隻將所有的情緒都掩藏下去,一點一點笑了出來:


    “起霏,是不是就算我找到那個小優,就算我把證據擺到你麵前你都不會信我了,隻因為你太了解我,早認定了我會耍手段……”


    她微微昂頭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病房裏靜得似乎能聽見灰塵落地的聲音,他隻望著她,她大病未愈又這樣一急,臉上沒有半分血色,人似乎也瘦了一圈兒,下巴越發尖了起來,曾經她沒病裝病,扮出怏怏樣子也要他憐惜,如今她真的病怏怏了,對著他的每一個神態卻都是強悍而厭嫌,再不肯示弱一分。


    是啊,他從來說她是蛇蠍女人,她當然不會示弱,他欠她的總要一分一分索要殆盡,一絲一毫都不會少,原來世事總有這樣的輪轉,總要身臨其境,才能切切體會百口莫辯的委屈和無奈。


    她並沒讓他沉默太久,漠然笑道:


    “邵唐、fly,我在乎的東西現在都握在你手裏了,原來一切還是和最開始一樣,你為刀俎,我為魚肉,走到今天我還是要妥協,你到底想怎樣,提條件吧。”


    “現在我總算有資格提條件了,”他臉色僵硬,眼珠也似化石般一動不動,隻有唇邊一點嘲諷的笑,“那麽,徐起霏,一場婚禮如何?”


    她懶洋洋地笑,蒼白的臉上另有幾分別樣的嫵媚:


    “婚禮?婚姻太麻煩了,而且你知道我一向貪心要得多,車子房子票子,還有你這個人,總有一樣你給不起。無論如何,在這一點上我絕不委屈自己,你還是提簡單一點的要求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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