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的車呼嘯而來,一個打橫急刹,生生攔住了麵包車的去路,她努力在刺目車燈下辨識前方情景,一個高而筆挺的影子開門下車,直直朝他們走來,等他走近一點,終於讓她在光影中辨出那個熟悉的輪廓時,一股複雜難言的情緒陡然衝上心頭。


    她的複雜心情也隻有那麽一瞬罷了,立刻,她身側的兩個彪形大漢相顧一望,不約而同拉開車門跳了下去,局麵頓時混亂起來,他們大聲嗬斥著什麽,那個人的聲音也毫不退縮,似乎要他們放人,也在不斷叫她的名字,她嗚嗚應答不出,隻死死捏住了手心一把的汗!


    這樣的場景在電影中常常能看到,無一避免都是那樣的軌跡——混亂、暴力、血腥,可是她還抱著一絲希望——那個人是誰,他樣樣都算計精明的,怎麽會把自己置於這種無法掌控的局麵之中?他既然敢來,必定有他的關係手腕,必定是成竹在胸勝券在握的,局麵怎樣也會在他的控製之內的……她不斷強化這個信念,然而情況卻在陡然間急轉直下!


    不知道又說了些什麽,那邊的喧囂之聲猛然激烈,幾個人的影子在刹那間歪曲扭打到一起,擋住了對麵雪亮的燈光,在麵包車的擋風玻璃上投下亂舞的影子,仿佛鋪天蓋地的黑雲一般隆隆翻滾著,隻讓她的心髒驟然緊縮。


    暴怒的短喝聲中人影紛亂,她根本看不清誰是誰,更看不清周正澤有沒有吃虧,可是想來他也是吃虧吃定了的,開車的司機看到那邊動起手來,操起旁邊的一把扳手殺氣騰騰也跳下了車去,她慌忙間以身體之重壓住了喇叭,刺耳的聲音陡然穿破黑暗,仿佛應和這聲求救之鳴一般,寒風中突然有警笛聲破空而來。


    應該是他在路上便報了警,鳴笛呼嘯的警車來得極快,那幾個人壞事做盡的,最聽不得的就是這警笛長鳴之聲,驚慌失措下棄車而逃,轉瞬間便隻剩孤零零站在車燈下的那個影子,他似乎有些腳步漂浮,可是還撐著往前走了兩步,喊了一聲:


    “徐起霏!”


    她陡然覺得眼睛酸澀,然而還來不及回應那警車卻已經衝到了麵前,然後便是新一輪的混亂,救人的、抓人的、搜車的、作筆錄的,亂成一團,她教錄口供的警員纏住,不厭其煩問她姓名住址原因經過,她倒不是擔心這些事傳出去又掀起什麽軒然大波,隻是實在沒有心思作筆錄,眼光隻追隨著人群中那個影子,一個警員給他的傷口作處理,他正在和帶隊的頭頭說話,片刻後又打了個電話,那警察隊長也接過電話說了幾句,然後態度立刻恭敬許多,不多時便走到她身邊來,讓那筆錄的警察不用記了,然後詢問她的住址,說是讓警車護送她回去。她不禁感慨有錢人真是牛x得多,這種事情一個電話也可以跳過所有的既定程序直接走人。她往他那邊看一看,對隊長搖一搖頭,手指堅定指過去:


    “不用了,我和他一起走。”


    她執意上車,他不攔,卻也不說話,隻沉默著發動車子,她這才能仔細看一看他到底傷得如何了,眼角有青紫,頭上一條傷口,看不清多長多深,已經簡單處理過了,可還是有些血糊糊的嚇人,她穩住心頭的驚慌,率先開口說話:


    “去醫院吧。”


    他一心開車,氣氛有些凝重,她眼光往他那邊瞟了一瞟,再次開口:


    “人家那些逞英雄的都是會跆拳道空手道的高手,你什麽也不是,不會等警察先來嗎?”她簡直無法想象,如果警察再來晚一點點,他還能不能這樣坐在她身旁開車!


    他還是不回答,良久後才看她一眼,嘴唇動了一動,說出一句話,卻完全是另一件事:


    “你……還是退出演藝圈吧。”


    她怔了一怔,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刻說出這樣一句話出來,思忖片刻過後輕聲道:


    “謝謝你今天救我,可是這種事又不是兒戲,哪能說說就做的?”


    “那今天晚上這種情況你還想碰到幾次?”他的聲音陡然提高,眉眼間似乎泊上了一層怒氣,這是第一次,談的不是江以夏,可是他卻現出這樣的表情,“姓謝的那種人在娛樂圈裏數都數不清,你躲得了他,躲不了其他人,難道你真想這樣任人宰割?”


    今天晚上的經曆的確是讓人揮之不去的噩夢,隻要一想到她現在還是止不住的寒顫,但是,到底是這個圈子亂了套,還是她跟不上節奏?她輕輕攬住胳膊,臉上有一點笑:


    “不是任人宰割,隻是相互交換,各取所需而已,我知道這是人人都要經曆的潛規則,隻是不習慣,所以才鬧出這樣的烏龍。我多給自己一點時間,也許、也許總會有適應的一天吧,你不是說過嗎,我這樣的人會很適合這個圈子的。”


    “我收回這句話行不行?”他倒似真怒了,手指仿佛要將那方向盤掐落下來,眼睛也圓鼓鼓地朝她瞪起,配著那青青紫紫的“眼妝”竟然還有幾分喜劇效果,可是這一刻她笑不出來,愣愣看了他片刻,突然也問出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問得認真:


    “周正澤,你為什麽會來?”


    他一愣,倒被問住了。


    是,他為什麽會來,明明已經被她的自甘墮落氣到不行,明明已經打定主意再不管她的,可是不過偶然的一個碰麵,遠遠的一兩眼,她的恐慌失措便讓他丟下那一大桌子的重要客人尾隨而來,開車跟在她身後,目睹她被劫持,明明已經打電話報警了,明明那樣跟著就可以了,可是實在無法想象她在車上會發生什麽事,來不及再盤算什麽、來不及再計量什麽,就那樣不管不顧地追了上去!


    為什麽?


    她的眼光灼灼逼人,他別開眼睛不看她,幾根手指在方向盤上撣來撣去,又不自在地咳嗽幾聲,總算保持了開口時的一本正經:


    “是因為……我覺得……我以前真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又為救自己受了傷,她明明該又急又慌的,可是看著暖色燈光下他一本正經說出這句話,看著他那繃得比石刻麵具還要僵硬的臉,她突然心生促狹,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


    “周正澤,你平時那麽精明的一個人,我還一直納悶江以夏怎麽就從你手上逃掉的,現在看來真是一點也不奇怪了!”


    他莫名其妙瞪她幾眼,她不管他,自顧自笑得很張揚:


    “也許江以夏曾經問過你:‘正澤哥,你是不是喜歡我?’,你一定也這樣板著臉裝過深沉:‘以夏,好好學習,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她心底的小火星終於撲滅了,終於不想了,於是你就悲劇了。”


    提到江以夏果然又讓他沉下眼睛來,她卻不怕,雖然收斂了笑聲,卻將眼梢挑高了,舒展翹起的水仙花瓣一般,眼中是半真半假、似笑非笑的神氣:


    “周正澤,你是不是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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