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說這個了。”容螢有意避開這個話題,朝唐非意道:“你跟我來。”


    唐非意微微頷首,跟著容螢走出了屋子,兩人一路穿過一片空蕩雪地,朝著東邊走去。一路上唐非意雖有內力護體,卻仍是覺得全身凍得難受,他轉頭朝容螢看去,卻見他隻穿了一身輕薄的單衣,看樣子倒是已經完全習慣了寒冷。唐非意呼出一口白氣來,歎道:“你便不覺得冷麽?”


    “不是有內力在麽?”容螢搖搖頭,不知從何處摸出了一把純白的紙扇,隨意揮了一揮,竟是打開來扇了兩把。唐非意看著都覺得冷,不由躲遠了道:“內力不是用來浪費在禦寒上的。”


    容螢無所謂的笑笑:“可我的內力隻能用在禦寒上。”


    唐非意微蹙眉頭,知曉容螢不願繼續這個話題,便改口問道:“你要帶我去哪裏?”


    容螢搖著扇子道:“去看看我爹閉關的地方。”他沉默了片刻才又道:“鬼門的人三天前來過一次,空蟬派的幾名高手雖阻止了他們,卻並沒有將其擒住,估計他們一次不成,很快便會有第二次的計劃。”


    “所以你要早些帶我去看你爹,以防萬一?”唐非意猜測到。


    容螢點了頭,又道:“這一次鬼門的人前來,除了我爹怕是還另有目的,我本想著隻有我一人想要將事情弄清楚十分困難,但你來了我便放心了。”


    “什麽意思?”唐非意問道。


    容螢道:“那日鬼門的人刺殺我爹之後,我回到空穀樓,發現樓中的擺設被人悄悄動過。”


    “你覺得是鬼門的人調虎離山,趁你們都去保護你爹的時候,進了空穀樓?”


    容螢點頭,沉吟道:“並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所以我才會覺得這件事情並不簡單,將雲盟主請來這裏幫忙,也是為了能夠方便我更好的調查此事。而你來了,我要調查這件事情便更方便了。”他低笑一聲,拍了唐非意的肩道:“若是中間出了什麽意外,憑你的武功和才智,應當能夠想到應對之法。”


    唐非意聽他這話聽得皺起了眉來,他一把拍開容螢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悶聲道:“你究竟做了什麽打算?”


    容螢認真道:“你替我護住我爹,我去查鬼門的事情。”


    唐非意並不讚同容螢的意思,他搖頭道:“你又不能動武,就算查到了又能如何?”


    “可是這件事情隻能由我來查。”容螢道,“空穀樓裏麵放了十分重要的東西,無法讓外人插手。”


    “我替你去查。”


    唐非意看著容螢,挑眉道:“我總不算是外人吧?”


    容螢笑了笑,並未否認,卻仍是道:“可是你得替我保護我爹,這件事情隻讓雲盟主一人出手我實在放心不下。”他沉默片刻又道:“且我雖不能動手,輕功還是在的,若當真遇上什麽事也不必擔心。”


    容螢的輕功有多好,唐非意確實是清楚的。當初二人一道練功,唐非意的武功不弱,但輕功卻總是輸了容螢一籌的。


    容螢話都已經說到這裏了,唐非意想要再說也自然沒了理由,他搖頭歎道:“你自己小心,若是查到了什麽便告訴我和小辭。”


    “嗯。”容螢點頭應下,兩人說這一會兒話的功夫便已經到了一座塔下,那是一座七層高塔,整個塔身雪白,簷上還覆蓋著一層積雪,看上去不知為何竟有幾分壓抑。


    “這裏就是我爹閉關的地方了。”容螢說了一句,又接著道:“那日我來替爹送飯,便是在這裏。”容螢執著扇指了一下塔右的一片空地,低聲道:“發現了鬼門的人。”他頓了片刻,又道:“他們藏身在雪地之中,也不知究竟是從哪裏潛入空蟬派的。”


    唐非意點頭,隨著容螢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那一片雪地幹淨平滑,已經被風雪淹沒得完全看不到痕跡了。


    唐非意凝視那處半晌,忽地道:“這一路上來,都隻有一條路,而這條路上一路皆有你們的人把守,若有人進出空蟬派,你們都應知曉吧?”


    “的確隻有一條路,但鬼門的人想上來卻並不隻有那一種辦法。”容螢朝東麵看去,蹙眉道:“從這裏往東有一片樹林,可以通往山下,但因為林中十分危險,路也不好走,又曾經出過一些事,所以一直以來都無人靠近。但若是鬼門想要潛入,這條路是最有可能的。”


    “那麽他們或許還會從這條路上山?”


    “或許他們並未下山。”容螢道。


    他收回視線,對唐非意道:“這些天我去林中看了看,林中的確有人經過的痕跡,但我卻沒有看到有人離開的痕跡。”


    “所以你是說他們還在空蟬派中?可是有何處可以讓他們藏身?”


    容螢搖頭:“沒有,空蟬派本不該有地方讓鬼門的人藏身起來,所以我才擔心。”他緊緊盯著唐非意,歎道:“你替我護住我爹,我便能夠放心去查這件事情了。”


    唐非意沉默片刻,點頭答應道:“好,你自己小心。”


    “拜托了。”容螢苦笑道:“我爹再過幾日便出關,到那時便不必擔心了。”


    “嗯。”唐非意應了一聲,神色漸漸複雜起來。


    當日,唐非意便留在了白塔之旁的一間房中休息,而容螢則離開去處理一些門派當中的瑣事,沒過多久,雲小辭也到了唐非意的房中。


    “回來了,柳醉那邊怎麽樣了?”唐非意問道。


    雲小辭搖頭道:“空蟬派眾人的傷勢很重,但並沒有我們想的那樣可怕,想來容螢故意說得那麽嚴重,不過隻是想將柳醉引來罷了。”


    唐非意覺得好笑,容螢分明就是在假公濟私,卻偏生要說得這般好聽。他接著問道:“柳醉沒有跟你一起過來?”


    “沒有,容螢說給柳醉另外安排了地方,讓她去空穀樓的旁邊住,而我則與你一起在這裏護著空蟬派門主。”


    唐非意了然點頭,將自己先前與容螢說的話告訴了雲小辭,雲小辭疑道:“你當真放心讓容螢一人去調查此事?他不能動武,又體質不好,若當真出了事,柳醉怕是會擔心死。”


    “體質不好?”唐非意微挑了眉,好笑的道:“他什麽時候說過他體質不好?”


    “他說他不能聞藥味,之前我與柳醉去救人,半路上柳醉也說了他體弱多病,所以柳醉才對他放心不下,卻又不敢靠近。”雲小辭道。


    唐非意像是明白了過來,壓低了聲音道:“他小時候身體的確不好,所以我的爺爺他的師父他老人家天天給他喝藥,容螢這人幾乎從小就是被藥罐子泡大的,所以十分不喜歡藥味。即使現在他身體好了,聞到藥味也會渾身不舒服。”


    雲小辭怔住,沒有想道事情竟是這般回事,唐非意又笑道:“容螢不能動手,是因為他答應過別人絕不會隨意出手,所以江湖上才沒幾個人知曉他的名字,而他若當真認真跟人打起來,或許不會比莊溪差。”


    “若是跟你相比呢?”雲小辭的確有些訝然,全然沒有料到唐非意所認識的容螢,與柳醉所說的容螢有著天差地別。


    唐非意低咳一聲,淡淡道:“自然是我比較厲害。”


    雲小辭還未再開口,唐非意便將話題給岔開了道:“柳醉給你說起的容螢是哪般模樣?”


    雲小辭沉吟道:“柳醉說容螢是個被人給供起來的小少爺,武功不行體質虛弱,明明不能聞藥味還總纏著她找死。”


    雲小辭這一段學柳醉的口氣倒是學得極像,唐非意聽完忍不住笑了起來,兩人又是聊了片刻,雲小辭才終於回到隔壁容螢給她安排的房間當中。而一直到雲小辭離開,唐非意才斂去笑容,推門輕聲走出了房間。


    之前容螢曾經說起東邊的那一片樹林,唐非意思索許久,仍是想要親自去看一看。畢竟容螢雖然厲害,但在不能動武的情況下,唐非意仍是不放心他一個人去查這些事情。


    獨自穿過雪地,唐非意到了塔的另一端,很快便從一片茫茫霧氣之中辨別出了那一片樹林的輪廓。那樹林自白塔之旁蔓延而下,竟是落到了山腳之處,果真是極大,想要自那林子上山,定然十分困難,隻要稍不注意便會迷失在這一片密林當中。


    唐非意腳步微頓,遲疑片刻之後仍是往那樹林走了過去。


    來到樹林之旁,天色本就已晚,唐非意隻能看到林中綽綽的樹影,他凝起眸,朝著林中緩緩踏去。


    林中的樹極高大,方一踏入便感覺整個天空都被遮蓋了起來,空氣中隱隱透出陰寒之意,唐非意仔細辨認著四周的痕跡,果真發現路旁的樹叢有被人壓過的痕跡。


    整個空蟬派位於雪山之上,這樹林自然也被大學所覆蓋,隻是頭頂的光線大半被遮蓋了起來,即使四周是一片雪白,也難以讓人排遣壓抑。唐非意一路跟著那人走過的痕跡往前,終於停在了一處巨樹之前。


    整個林中的腳印和人走過的痕跡,忽地都止在了這裏。唐非意站在原地,想著容螢來這林中調查的時候,大概也是走到這裏便止步了。


    他探手撥開麵前的樹枝,不禁輕歎一聲,容螢早已來過,憑他的判斷,若能夠查到什麽,他也早該查到了才是。


    回過身,唐非意想要往回走,卻是不禁怔住。


    便在他的身後,那之前經過的腳印和痕跡,不知為何竟消失在了前方某處。


    沒有腳印作為判斷,他要如何離開這個樹林?


    唐非意停步不語,臉上神色卻霎時冷了下來。他進來的這段時間並沒有風雪,身後的腳印痕跡等絕不可能是被風雪所覆蓋,那麽便隻剩下了一種可能,便是有人跟在他的身後,將那些痕跡統統給抹去了。若這般情形看來,他會走進這樹林,倒像是早就被人給料到了。


    隻是究竟是什麽人抹去了那些腳印,又是為何要這樣將他困在林中?他剛剛才來到空蟬派,本不該有人能夠料到他會來,那麽這個局或許本不是為他而設的。


    實在有著太多疑團,唐非意臉色不變,心中卻掠過了百種想法。事實上這天下間能夠跟蹤唐非意而不被發現的人本就不多,輕功能夠練到如此地步的人,在江湖上定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唐非意還未想出個結果,遠處忽地傳來一陣刀劍交錯之聲,唐非意倏地一怔,料到是白塔那處出了事,雲小辭應該已經與人叫上了手,隻是不知對方究竟有多少人,雲小辭一人在那裏可有危險。想到這裏,他身形一動,當即往聲音傳來的那處而去,然而便在他有了動作的片刻,另一個身影也自一旁無聲無息掠了出來。那人帶了一個蒙麵的黑布,影形如鬼魅,便在唐非意毫無防備之際到了他的身前,唐非意隻來得及看到那人的手上閃過一道寒芒。


    心知對手不可忽視,唐非意當即揚手祭出腕間的十誡環,想要阻住那人的一刀,卻沒有想到那人竟是忽的收了刀,朝著唐非意鬆鬆拍出了一掌。


    那一掌看似極輕,卻蘊著無匹內力,唐非意避無可避,一招已盡,另一招卻還來不及出手,當下隻得勉強在空中折了個身,不讓那一掌拍中要害。


    一聲悶響之間,唐非意雖蓄起內力抵抗那人一掌,卻仍是因為之前的功力還未完全恢複,而被那人給拍得落地往後連退了數步。那人定然是鬼門的殺手,並沒有給唐非意任何喘息的機會,唐非意還未站穩,那黑衣人的另一招便又到了。然而唐非意如今雙足落在地上,又已經有了防備,自然不會再讓那人得手,他冷冷一哂,先前拋出的十誡環自另一邊回到了手中,那黑衣人的一招襲來,唐非意穩穩接住,當即便要出手反製那人,那人似有提防,唐非意方一出手,他便往後退去,與之拉開了距離。


    唐非意有些無奈,對手一再相比,自己卻是剛一出手,對手就直接逃開了,如此無賴的打架方式,他倒是第一次遇到。


    “你隻是想將我困在這裏?”唐非意遠遠問道。


    黑衣人並不說話,緊緊盯著唐非意的一舉一動,似乎隻要他想要離開樹林,趕到白塔之處,他便會再出手。


    黑衣人不讓唐非意離開,唐非意卻不會當真不走。他沉默片刻之後,忽的主動出手,朝那黑衣人拋出了十誡環,而也在同時,他足尖點地躍上了自己身旁不遠處的巨樹。


    那人將他之前的腳印統統抹去,為的便是不讓他找到回去的路,但隻要躍上了樹梢,想要看清如何回到白塔並不是一件難事。


    衝破層層樹葉的桎梏,站在樹梢上朝遠處看去,唐非意隻覺得視野一瞬之間開闊了起來,隻一眼便看到了遠處的白色高塔,他心下一定,朝著身下看去,卻見那黑衣人已經一手提刀,另一隻手揚起,一根黑繩忽的從那人的袖中射出,纏在了唐非意腳邊的樹幹之上。很快,那人便沿著那黑繩往樹梢掠來。


    那黑繩材質特殊,不知為何纏在樹上竟是沒有發出絲毫聲音,難怪之前他一路跟蹤唐非意,唐非意也未曾察覺。


    唐非意心念一動,當即揚手劃出一道劍氣,想要割斷那人的黑繩,然而黑繩不知究竟是什麽做成,唐非意一招製下竟隻將它劃出一道很淺的痕跡。知曉黑衣人很快便追過來,唐非意也不打算再與他耗下去,當即縱身而起,身形飄忽之間便躍上了不遠之處的另一棵巨樹,他回頭看去,之間那黑衣人亦是上了梢頭,手中黑繩又往唐非意這邊而來,眼看便要追上來。唐非意蹙眉,聽著白塔處傳出的打鬥之聲,不再猶豫便要往那處趕去。然而唐非意沒有料到,那黑衣人手中的黑繩,目標並不是他腳下的樹幹,而是唐非意本人。


    黑繩乍然纏身,唐非意反身便要逃脫,卻沒料到不知究竟從何處,竟又躥出了一名黑衣人,他悄無聲息的自林中躍出,趁著黑繩纏住唐非意的時候,一劍便刺了過來。


    唐非意神色微變,心知這一場局布得並不小,看樣子這樹林之中還有可能躥出第三個人,第四個人,如此這般繼續下去,對他沒有一點好處。


    他沉下心,幹脆腳下一錯,直接讓自己自樹梢往林中墜去。


    而也因著他這一下墜,那身後黑衣人的一劍亦是落空。


    唐非意回頭看著那兩名黑衣人,不知為何,竟覺出了一絲熟悉的感覺來。第一個黑衣人的武功十分高強,且出手淩厲,唐非意覺得他定然是在哪裏遇到過,隻是一時難以想起而已。


    眼看自己便要墜落在地,唐非意一手掙開纏著自己的黑繩,足尖隨意在自己身旁的樹枝上一點,便再一次躍了起來。這一次,他直直往那第一名黑衣人而去,左袖之中一支袖箭爆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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