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可惜……”


    無崖子用著極為遺憾的語氣一連說了四句可惜,就此氣息逐漸衰弱了下去,身上也沒了什麽動靜。


    陸尋眼見於此,正欲喊他,卻在這時,從剛才就一直閉目的虛竹,終於是醒了過來。


    睜開眼的他,眼看著麵前低頭沒什麽氣息的無崖子,頓時臉色大變,雙手被嚇得一撐背麵,連連後退:“剛剛,剛剛……”


    他滿臉倉皇的叫著,轉頭看到了一旁的陸尋,對著他道:“慕容施主……”


    陸尋皺著眉頭,看了看虛竹,輕輕長歎一聲:“不用問我,你自己感受下,你的體內有些什麽吧。”


    “嗯?”虛竹頓時一愣,望著陸尋的臉,先是有些不知所措,隨即反應過來,啊的叫了一聲,便就此仔細的檢查自己的身體,一番檢查之下,他立馬一驚,瞪大了眼睛:


    “這……這……”


    他低著頭,望著自己雙手,上麵泛著晶瑩的真氣,整個身體也就此滿是充足之感,這讓他頓時愣住了,完全不敢相信這個景象,就這樣細細看著,片刻之後,他把頭轉向陸尋:


    “慕容施主,難道是……”


    陸尋搖了搖頭:“不是我,是你眼前的無崖子前輩。”


    虛竹應聲轉頭,看著低著頭並無聲息的無崖子,一時間有些無言。頓了頓才問道:“前輩他……”


    虛竹的內心出現一個不好的預感,在他現在的眼中,麵前這個並未和他說過一句話的老者前輩,身上已經沒了生氣,低著頭,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陸尋同樣看著無崖子,想要說些什麽,卻張口無言。


    正在這時,一直低著頭的無崖子卻忽的微微張口說了一句話:


    “你是少林的和尚……?”


    陸尋和虛竹頓時一愣,被這突然的出聲給吃了一驚,麵前這老者難道真的隻是睡著了?虛竹就此問道:“前輩,你這是……”


    話未說完,無崖子再是張口說道:“在少林內有個僧人……我其實一直想要再見見……”


    虛竹愣了愣,旋即看著低著頭的無崖子:“前輩認識我少林的長輩們?那等前輩歇息好了,我便帶你去見見可好?雖然我不知道你剛剛對我做了什麽,讓我身體有這麽多的內力,但我少林最講……”


    話說到這,再被無崖子出聲打斷,隻聽他用著輕輕且緩緩的語氣說道:“可惜,沒機會了……”


    虛竹愣住了,出聲問道:“前輩說的什麽?”陸尋也就此看向他。


    無崖子卻並未回答他的話,到了此時他終於抬起頭,把目光先是看向麵前的虛竹,隻是一瞥而過,從手上取下一個寶玉扳指,遞了過去。


    虛竹愣著結果,正欲相問,卻見的無崖子此時並無什麽要對他說,立即便把目光轉向了陸尋,眼神在其身上頓了好片刻,嘴角微動,好像說著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說。


    大概隻有他自己聽得明白:“或許你能做到師父沒能做到的事……”


    說罷,他便緩緩抬起了頭,仰著脖子的動作很是緩慢,好像是耗費了莫大的力氣一般:


    “話已經有些多了……讓我休息休息吧……”


    他口中的話不知是在對誰說著,此時的他眼中透過天井,望著那蒼白的天,內裏現出了無數的人和事,就像是對其看得最後一眼,那眼神無比的留戀……


    語畢,他就此低下了頭,沒了氣息。


    *****


    “你身上的武功是北冥神功,剛剛前輩乃是用以逆運其功,使得本身幾十年功力盡傳於你,現在的你算是他唯一的傳人了。”陸尋站在山洞前,望著洞外景色,一時間有些無言。


    無崖子已經被稍稍收斂儀容,靜靜的安排在石台之上。


    虛竹聽著陸尋的話稍稍愣住了:“啊?可是我是少林弟子……”


    陸尋的眉頭一條,轉頭看著一旁的虛竹,語氣極為平淡:“少林弟子也可,逍遙派弟子又如何?不過是個名頭罷了,隻有你自己才是最根本的。”


    “可……”虛竹低著頭還欲再言。


    陸尋卻忽的說道:“前輩要你殺一人。”


    虛竹在愣,旋即連連搖頭:“啊?小僧是出家人,不能殺生的。”


    陸尋皺了皺眉。


    此時的他不知為何,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厭惡之感,可能是因為無崖子就這樣死在自己麵前,心情並不好受,亦或者是虛竹此時所言,顯得很是愚弄,顯得無崖子所做有些嘲弄。


    反正,他現在有些討厭眼前這少林僧人了。


    不過這份惡感存在的時間並不久,當陸尋平複心情之後,便就此理解了下來。


    人各有誌,生存的環境足以對一個人產生莫大的影響,對於從小生活在少林的虛竹而言,你讓其做下違背自己意願的事,自然是會有反抗。


    人活一世為的就是自在,對於虛竹來說,遵守少林律令或許就是維護住了心中的自在。


    不過,人生在世,又豈能如意自在,生老病死,皆是常態,無人能夠超脫。


    而或許……隻有仙人方可……


    陸尋忽的想到了自己一直追尋的‘道’,其意義之上,或許就有著能求自在長生之意。


    “雖然前輩對小僧有恩,但讓我去殺個無辜的人,小僧極難做到。”


    虛竹低著頭繼續說著,並且在之後想到無崖子剛剛去世,便又有些慚愧一般,轉身對著洞中一拜,手持佛禮,口中接連念著‘阿彌陀佛’。


    陸尋見此,心神回轉,然後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便不殺,任你心意。”


    你求你的小自在,我求我的大自在。


    不因人所擾,不擾無關人。


    一切唯心而行。


    對於陸尋的話,虛竹反倒是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他:“慕容施主……”正欲說著什麽,忽的他望著眼前這個身上氣質有些不同的陸尋,他頓了頓。


    迎著山風,看著光陽,虛竹最終緩緩的問道:“無崖子前輩要殺誰?”


    虛竹問出這句話之時,也不知自己是什麽想法,或許是因為有感無崖子的那個傳功之情,亦或者是有感陸尋此時這個灑脫至極的氣質,總之當他問出這句話之時,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會不會答應就此殺了陸尋口中說的那人。


    陸尋卻是有些訝異的看了眼他,耳中微動,聽見前方山穀之中傳來陣陣的爭鬥之聲,間或著還有人喊道‘丁春秋’三個字,陸尋就此心道一聲:真的來了麽,然後便對著虛竹笑道:“那人就在前麵。”


    “來,我們去殺了他。”說著陸尋隨手一指前方,就好像是極為隨意的斷定了那人的結局。


    *****


    段延慶的到來是讓眾人都沒有想到的,而且隨著他們四大惡人的口中分說,眾人竟然聽到了一個莫大的秘密。


    段延慶竟然是大理段氏一族之人。


    而隨著這四大惡人的到來,這個有著珍瓏棋局的山穀頓時熱鬧了起來。


    四位家將等人皺著眉頭,望著段延慶:“你們來這作甚?”


    聽見其言,四位惡人早把目光從他們這邊收了回來,剛剛他們來時就已經知道陸尋不在此,所以他們才會大搖大擺的出來。


    要不然以現在段延慶的這個狀態,說不得要躲藏一陣。


    段延慶眼角抽動著,望著麵前的四位家將,特別是其中的公治乾,臉上表情雖未動,但那眼神足以顯示出極為厭惡,一旁的葉二娘和南海鱷神見此,冷哼一聲回道:“哼,來這能幹嘛?自然是下棋了。”


    四位家將中的公治乾見此冷笑:“你當然是隻能來下棋,要不然來幹嘛?來治那個已經斷了的腿麽?”他說著把目光轉向段延慶的那個拄著拐杖下的右腿,那裏是被陸尋一劍斬斷的腿,此時隻有空蕩蕩的褲腳,沒有一物。


    “你!”段延慶頓時大怒,公治乾的話,刺痛了他的心,讓他想到了那日在天寧寺外逃離的狼狽場景,麵無表情的臉頓時開始抽動,身上氣勢上漲,就像是被氣的要立馬動手一般。


    正在這時蘇星河卻在一旁打斷一聲道:“四大惡人既然來破這珍瓏棋局,我自是歡迎,不過如若要打架,請諸位出穀再戰吧。”


    幾人就此停口不言,段延慶也冷哼一聲,找了個空著的棋盤坐下。


    一時間穀中寂靜無聲,隻有落子之聲。


    而這一下,便是好一會兒,最終在這些下棋落子之人中,竟然無一人得破棋局。甚至來說,這個棋局差點還讓他們之中的某些人落入了魔怔之中。


    “怎麽可能,這個棋局怎會如此之難?”段延慶大喝一聲,心神有些失守,提手便是發出一記一陽指,擊中眼前的棋盤。


    *****


    當陸尋和虛竹趕到穀中之時,隻見得這裏本來有的幾座木屋此時已經被完全的損毀,煙火寥寥,周圍也是伏倒了一大片樹木,草地翻飛,相比之前的寧靜祥和景象,此時竟有種天翻地覆之感。


    顯然,這裏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


    而隨著靠近,果然聽到了前方出現了陣陣爭鬥之聲,掌聲,拳聲,刀劍聲,不絕於耳。


    “大師兄怎麽了?可是把師父傳你的本事給全部忘了?”老遠,便聽丁春秋口中冷笑一聲,一聲大喝,提手對著蘇星河拍出一掌。


    “哼!”蘇星河聽聞丁春秋此言,倒也沒什麽反應,隻是冷哼一聲,反手也是一記手法。


    作為逍遙派無崖子兩大弟子,他們的天賦相差並不遠,畢竟逍遙派則徒極嚴,非天賦高者不要,唯一有區別的便是一身所學。


    蘇星河才情頗高,喜歡天下間的醫術棋道,奇淫技巧等等雜事多於練武,在其他方麵的鑽研遠超自身武功,這就導致了雖然兩人所練雖然差不多,但現如今的他和丁春秋一交手,便知自己恐怕不是對手。


    畢竟,丁春秋才情也不低,雖然因為欺師滅祖,沒有從無崖子完全那學得逍遙派最精要的那些絕學,卻也是都有些知曉,故而就此,他便憑借這些所學,這些年用心鑽研,竟給他自創了一門奇功——化功大法!


    這一門武功非但有著北冥神功消解功力的特性,還有著劇烈的毒素,一掌揮出,內氣帶著淡淡灰色,拍在空中,發出陣陣嗤嗤之聲。


    顯然,此時的丁春秋已然把自己的化功大法使了出來。而對於此,蘇星河本就稍有不敵,此時對上這化功大法更是難擋,臉上瞬間出現紫黑之色,明顯是身受劇毒。


    薛慕華等人在一旁見狀,趕忙大喊道:“師父,小心!”


    說罷,幾人便撲將上來。


    但丁春秋卻豈是泛泛,眼見於此,卻是不慌不忙。先是掌中運力,猛地一推,把蘇星河擊飛出去,接著,身體一轉,掌心運氣,化功大法盡數揮使出來!


    隻見得他的身上散出一股濃烈的灰色內氣,帶著一股極強的氣勢,借著推掌轉身,便朝著撲過來的函穀八友等人打了過去。


    “嘭!”“嘭”“嘭!”“……”


    接連有倒地之聲傳來。


    函穀八友竟是連他的身體都未觸碰到,便被丁春秋以極強的功力,全部打飛!


    “噗!”


    這幾人一落地盡皆吐了一大口血!


    而蘇星河此時也同樣嘴角留下了一絲血跡,不過相比於他那些徒弟,身體狀況要好上很多,此時的他終於對著丁春秋冷聲喝道:“丁春秋,師父當年傳你的這武功被你練得這般四不像,非但沒了道家純正之意,反倒是一副邪派之像,還真如你人。”


    丁春秋聞言,仰頭哈哈大笑一聲,口中冷哼道:“什麽邪不邪的,當年那老賊不肯把逍遙派的全部功法傳給我,又想要把那掌門之位讓與別人,這就是正道了?他不仁我便不義,當我用初創的一掌化功大法把他打殺入懸崖之時,卻不知他後沒後悔?”


    說到這丁春秋的臉開始變得猙獰起來:“今日我便要用這武功把你也殺了,讓他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說罷,丁春秋便再也沒有和他說話了,提手再是運氣,朝著蘇星河拍出一掌。


    蘇星河此時剛剛受了一掌,傷勢未好,正在回氣,眼見他突然襲擊,頓感不妙。這一掌來勢太過迅疾,根本無力抵抗,眼見著就要落入險境。


    忽的從他的耳邊傳來‘咻’的一聲,一道白色指氣從他的身後瞬間激發到了丁春秋的麵門之上。


    這一指氣發的迅疾,速度更是快到了極致,竟是後發先至,打得丁春秋立馬一個措手不及。


    趕忙側身慌忙躲過,他冷喝一聲道:“誰?!”


    他的此言一出,並未人回答,反倒是蘇星河身後有人道:“前輩先讓開,切莫傷了你。”


    蘇星河聞聲轉頭,眼見著他的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人,正是那段譽。


    他趕忙道謝一聲:“謝謝段公子相救,但你還是先走吧,你打不過他的。”


    丁春秋回神過來,嘴角冷笑:“想走?今天誰都別走!”說罷便要撲身過來,解決蘇星河和段譽。


    正在這時,丁春秋的不遠處出現一個拄著拐杖之人,對著他道:“丁兄莫急,這小子交給我來解決,你去對付那個老頭。”


    丁春秋聞言,轉頭過去,眼見著一旁,不知何時四位惡人已經接連出手和陸尋的四位家將交起了手,除了公治乾因為要保護王語嫣等人沒有動作,眼前這個四大惡人之首的段延慶也同樣沒有出手,此時發言卻是正對著那段譽。


    眼見於此,丁春秋眼神一閃,心中暗道一聲:也好,就讓你們先打,待會兒再說。


    想到這,他便點點頭,對著段延慶道:“好,既然是你段家人,就交給你段家解決,我來除了這老頭。”說罷,掌心灰氣一展,瞬間拍出。


    而段延慶聞言也同樣轉頭對著段譽道:“哼哼,小子,你父親既然是段正淳,那今日我便抓你回去,我倒要看看,他兒子在我手上,可否受製於我?!”


    說罷便提手發出一指,正是他練了多年的一陽指氣。


    “咻——”白色的指氣在空中劃過,段譽也就此提氣想要發出六脈神劍,卻在這時,體內真氣走岔了,根本無力,再次失靈。


    眼見著指氣越來越近,他的臉上焦急萬分。


    正當這一指要擊中他身上之時,忽的從遠處又是一聲‘咻’,一道白色指氣由遠及近抵達兩人身前。


    “嗤!”兩道指氣相遇,瞬間抵消消失。


    “你的一陽指還是一樣的弱……”


    遠處出現一個段延慶怎麽也不願意聽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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