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成、李曉嵐兩人,正在夾壁室中密談,忽聽急促的叩門聲音,金大成麵色陡變,搖手止住曉嵐講話。


    金大成急忙趕上前去,旋動機鈕,打開暗門。


    曉嵐往外一瞥,但見賬房麵帶惶急,遞過一張紙條,塞在金大成手中,輕聲說了句:“剛才送到的。”


    賬房說完,轉身就走。


    金大成手持紙條,關閉暗門,走向桌前。


    曉嵐忙問道:“什麽事?”


    金大成歎口氣道:“還不是冒充玉蓮大俠那人搗鬼!”


    說著,將紙條遞給曉嵐。


    曉嵐展開一看,祇見條上寫著:“假冒餘名號之人,已抵金陵,希妥為應付,虛與委蛇,如有發現,速將情形書於紙上,放於屋脊,餘自往取,一切勿須你們插手,餘有法應付,明日三更,速備美女一名,送往雨花台附近,毋誤!”


    下麵繪著一蓮一劍的朱紅印章,落款是玉蓮大俠李曉嵐字樣。


    曉嵐看完紙條,恨聲連說“可惡”!


    金大成道:“上麵說些甚麽?”


    曉嵐隨手將紙條遞過去,不發一言,俊目凝視天花板。


    金大成接過紙條一看,怒罵道:“無恥賊子,我金大成寧願將建康鏢局毀掉,也不願做出這種拐帶婦女,傷天害理之事!”


    曉嵐瞥了他一眼,見金大成氣得須眉皆張的樣兒,好似故意調侃的口吻,笑說道:“老前輩,你枉自是久經事故的人,為何連通權達變,適應境遇的道理都不知道。”


    金大成聞言,目射精光,凝視曉嵐道:“難道玉蓮大俠,亦要我做這不義的事嗎?”


    曉嵐搖頭道:“後輩不敢這麽想,不過通權達變,適應環境乃江湖必須,尤以吃鏢行飯的人,更是必備。”


    金大成麵有不悅之色道:“玉蓮大俠都這麽說,江湖上那裏還有道義可言!”


    曉嵐答道:“老前輩太迂了,如今世道不同呀!”


    說時,忙趨身近前,附著金大成耳朵,如此這般,講了一陣,這才見金大成,不住點頭,連稱有理。


    金大成俟曉嵐把話講完,問道:“如今兩個玉蓮大俠,真假難分,日後相見,又怎麽分辨真偽,方免得泄露行跡呢?”


    曉嵐略為沉思,乃道:“容易!容易!以後我們見麵,不論是何形貌衣著,老前輩先不開口,後輩先說聲:‘大內的鏢起了嗎?’老前輩祇搖頭答稱:‘未曾,困難太多啦!’這麽就可辨出真偽了!”


    金大成拍手笑道:“好主意!好主意!更比江湖切口暗語強多了!”


    曉嵐背上蓮劍衣包,昂然走出建康鏢局,沿途之上,他故意放緩足步,裝出閑蕩樣兒,留心形跡可疑的人物。


    但是,使他大為失望,一直走到悅賓客店,不僅沒有發現可疑人物,甚至連那隻白鴿,都未見到。


    曉嵐知店中夥計,不可理喻,板起麵孔,來到賬房先生麵前,祇說句:“住店!”


    賬房先生目光從眼鏡上麵射出,把曉嵐麵上神色,看了又看,這才把內心的恐懼清除,推出笑容躬身彎腰道:“請隨小的來!”


    曉嵐一言不發,隨定賬房身後,來到昨晚所居上房,落坐之後,賬房慌不迭打開衣櫥,捧出一錠五十兩重紋銀,陪笑道:“這是大俠昨晚遺失之物,請收起!”


    曉嵐知道他的心理,故露笑容道:“怎麽啦!嫌少嗎?”


    賬房先生見玉蓮大俠變了臉色,駭得發抖,銀子落在地上,囁嚅解釋道:“不是!不是!實在不知這銀子是大俠賞賜的,因此……伏乞大俠息怒……”


    曉嵐厲聲道:“廢話少說,趕快拿去!”


    賬房先生連連打恭作揖,將銀子拾起,塞入懷中。


    曉嵐複對賬房道:“這間上房,我訂下了,在我未吩咐不要前,不準留客,不得我招呼,也不許人前來驚吵!”


    賬房先生喏喏連聲而退,輕輕把房門帶上。


    曉嵐見計已售,發出得意的微笑,獨自躺在床上養神。


    華燈初上,夜幕低垂之際,曉嵐按照他的預定計策,隨帶蓮劍衣包,閃身縱上房頂,仔細朝四周打量一遍,看出實在沒有暗樁監視,這才展開天禽身法,疾如閃電,圍著金陵城搜索一圈後,方始從建康鏢局房頂縱落,一直來到密室內,金大成守在室中,雙方照例對答幾句,方才談起進行步驟。


    曉嵐把玉蓮寶劍摘下,打開衣包,經過一番改扮後,變成一個紫臉濃眉的少年,再套上一身華麗的長衫,儼然富家公子模樣,手上拿著一把白絹描金摺扇,走起路來,搖頭晃腦,卻也神氣十足。


    金大成看到他這般神態,不由忍俊不住,曉嵐自己照照鏡子,感覺麵目全非,毫無破綻,麵露微笑。


    曉嵐將換下衣服,仔細整理一遍,放入衣包中,說道:“金老前輩,這些東西就寄在此啦!”


    說著,移步欲走……。


    金大成忙拉住他道:“手無寸鐵如何能行?”


    曉嵐知他尚不曉得自己這玄門罡氣,比兵刃還利害百倍,但他是一番好意,不能辜負,略為尋思,答道:“兵刃要不要不打緊,請老前輩給我點綠豆便了!”


    金大成聞言,迷惘不解,怔怔地望著他,歎口氣道:“我活了這一大把年紀,見到的怪事不少,但從來沒有碰上像你和那冒名的玉蓮大俠這樣的奇人奇事。”


    曉嵐道:“這有什麽奇?說穿了毫無奇處,老前輩當知飛花摘葉,米粒穿金的道理。”


    金大成點了點頭,神態上,更加驚訝迷惘,他知道這飛花摘葉,米粒穿金的絕技,乃是內家一種最高的武功,如非內外功夫到了絕頂,接近隔空打穴的境界,實不能至此,想不到這麽一個少年,功夫火候,到了如此高深的境界,照這樣看來,並非如江湖上傳說,玉蓮大俠乃是仗著兵刃犀利,招術奇詭了。


    金大成想到這裏,笑道:“老朽還不知道玉蓮大俠的內功,到了這高的境界呢?”


    曉嵐心中暗道:“這算什麽?要是我說出玄門罡氣,更要叫你驚異!”


    但是,他心中祇能這樣想,不能說出,因說出來,恐怕落個炫耀之名,反而讓別人看輕,是以,他謙遜地笑道:“晚輩雖可勉強使用,無奈練功時間短,尚欠火候。”


    金大成忙開啟密室門,親自到前麵拿了一把綠豆來。


    曉嵐隨手將那把綠豆揣在衣袋內,這才向金大成耳語幾句告別。


    曉嵐來到建康鏢局後,因時光尚早,不過戌初,因此他安步當車,一搖一擺,搖著摺扇,朝秦淮河走去。


    來到一家名叫滿庭芳的勾欄院,他好似輕車熟路般,直往裏闖,龜頭笑臉相迎,哈腰請安,他祇是大搖大擺,點了點頭,摺扇指著龜頭道:“香君姑娘在嗎?”


    龜頭連答道:“在,在,在,公子請隨我來!”


    說著,急忙趨前領路,走上二樓,來到香君姑娘的房門前,拉開嗓門道:“香君姑娘,貴客到啦!快點出來迎接呀!”


    龜頭語剛講完,忽聽房中,先是傳來“嗯”的一聲嬌吟,接著就聽得環佩之聲頻響,咿呀一聲,房門開處,門口立住一個年方二八的俏佳人,滿麵笑容,朝曉嵐福了一福,輕啟朱唇道:“公子請進,恕賤妾迎候來遲!”


    曉嵐見她娥眉淡掃,薄施脂粉,著縞素衣衫,越發顯的淡雅宜人,心說道:“看她的神態舉止,果然不像勾欄院中人物,如將地略為打扮一下,雖不敢說像位富家千金,但至少亦是個小家碧玉,金大成不傀是武林前輩,辦事真個地道。”


    香君見曉嵐雖然帶點紈絝氣,麵貌不太美,但那種蘊藏在內的氣質,芳心甚喜,此際見曉嵐打量她一陣後,卻不入室,急忙帶笑道:“草舍蝸居,湫隘不潔,有瀆公子大駕。”


    曉嵐急忙答道:“香君姑娘言重了。”


    香君笑道:“如此公子請進來坐吧!”


    曉嵐點頭應允,進入房中,在外麵一間客室落坐,香君命丫嬛倒茶送煙,然後坐在曉嵐身側,不住問長問短,情意殷切,曉嵐亦編造一番謊話搪塞過去。


    最後曉嵐才問起,明夜三更赴雨花台之事。


    香君麵有為難之色,沉吟有頃,方才說道:“照說我們勾欄院中人,老爺要我們到什麽地方侍候,就得到什麽地方去,何況又是金總鏢頭吩咐,前去侍候名震江湖的大俠,做夢都想不到,那有推辭的道理,不過,那玉蓮大俠的行為,實在使人發指,賤妾身雖墜入青樓,但自分清白,守身如玉,三月來侍候客人雖多,祇不過談詩論文,以弦樂侍賓,如欲將妾獻與淫魔糟踏,妾寧願一死,也不願失身於他,區區苦衷,尚乞公子原諒!”


    香君說完了話,晶瑩淚珠,簌簌而下,那種楚楚可憐之狀,實令鐵石心腸軟化,而生出憐憫之心!


    曉嵐豪氣千雲,又是至情中人,此情此景,那能不使他心慟,急忙安慰她道:“我曉得的玉蓮大俠,決不是那樣的人,恐怕是傳言失實吧!”


    香君秀眉倒豎,妙目圓睜,恨聲說道:“並非傳言失實,大江南北,早已被此賊鬧得天翻地覆,殺人放火,奸淫擄掠,積案如山,誰人不知,那個不曉,就連三歲童子,提起玉蓮大俠名字,也不敢悲啼,可笑武林道人,居然任他假冒俠義之名,為非作歹的鬧下去,沒有一個敢出頭,為人除害,甚至……”


    她說到這裏,因有所顧忌,不敢將助紂為虐的話說出,稍停一下,歎口氣道:“可惜我香君是個盈盈弱質,又身陷平康,如我學得一身武功,一定豁出這條命不要,為人除害!”


    曉嵐見她說話時,那種威武不屈的豪氣,真不讓須眉,自古俠女出風塵,證之此女,這話自有道理,仔細朝她臉上打量,看出她根骨甚厚,實是一個練武胚子,不禁怦然心動,暗中打定救她脫離火坑的主意,俟香君把話講完,笑說道:“我們先不談這些,以免生氣,可否談談你的身世!”


    香君聽曉嵐問起她的身世,不由淒然淚下,嗚嗚啜泣起來。


    曉嵐從旁勸說一陣,香君方才勉強壓抑悲傷,將她身世說出:


    原來,香君姓謝名月琴,祖籍湖廣,父親曾做一任江都縣令,因為官清廉,正直不阿,得罪上司,致革職丟官,卸任後兩袖清風,連返籍川資具無,一家三口,衣食無著,流落金陵,父母因遭受不了顛沛之苦,於三月前雙雙病故,月琴無法,祇得賣身埋葬,以致流入煙花巷中。


    曉嵐聽完,暗讚她的孝思,正容道:“原來姑娘不僅出身書香門第,還是一位孝女,實在失敬。”


    香君擦幹眼淚,綻顏道:“妾身落溷煙花,多承相公這般厚待!”


    曉嵐莊容把身體略為拉動一下,距香君尺許遠坐定,正色說道:“月琴姑娘,適才聽你講話,已知你雖是弱女,頗有任俠之風,你是否願意脫離勾欄,投師學武?”


    月琴淒然答道:“此乃妾身夢寐祈求之事,焉有不願之理,無奈贖身需資,名師難尋,那兒去找呢?”


    曉嵐道:“祇問姑娘願不願意,其他事情,用不著耽心。”


    月琴滿麵歡容,妙目注視曉嵐臉上良久,見曉嵐滿臉正氣,英氣逼人,耳後潔白,與麵色迥異,心生奇怪,忙道:“相公此言當真?”


    曉嵐正色答道:“你我萍水相逢,豈能戲言,倒是你願不願意,趕快告訴我。”


    月琴連忙起身,飄然下拜道:“若得離此苦海,妾身終身感德,敢問相公尊姓大名?”


    曉嵐欠身拉起月琴,略一思索,乃具實告知。


    不想月琴閑言,花容驟變,全身直打哆嗦。


    曉嵐見她駭得這樣,連忙溫言撫慰,並將此來金陵用意,告訴了她。


    月琴方才憬悟,神情恢複正常,笑道:“莫非玉蓮大俠願收難女為徒?”


    曉嵐搖頭道:“我那能收女弟子?你未來師父,武功和我差不許多!”


    月琴連忙追問道:“恩師叫何名字?大俠能賜示否?”


    曉嵐道:“她叫蔡雪梅,乃靈悟禪師弟子。”


    月琴雖未聽過雪梅名字,但那靈悟大師卻有過耳聞,她既能與玉蓮大俠在一起,值得他推薦,決錯不了,急忙又跪在曉嵐麵前,拜了三拜,叩謝大恩。


    曉嵐覆命她在對麵坐下,然後告訴她道:“速將衣物準備,明日我叫金總鏢頭,派人贖身接你,明晚事完,再派人送你到臨城三俠莊去,先跟著三俠練習紮基功夫,俟我和你師父,將玉蓮大俠事情辦妥,再行拜師之禮吧!”


    月琴急忙改口道:“師伯來此,是否經過改裝?”


    曉嵐見她突然發問,不禁一楞,點頭代答。


    月琴道:“師伯勿須奇怪,你臉上雖已塗色,掩去本來麵目,但耳根後,仍留有一點破綻,仔細留意,就能看出。”


    曉嵐聞言恍然大悟,暗讚她的心思果真細膩。


    三更將近,曉嵐吩咐月琴,命其關照院中諸人,不奉呼喚,不準前來幹擾。


    月琴依言行事,曉嵐這才從後窗縱出,朝南門建康鏢局而去。


    離建康鏢局約十丈遠,隱身屋脊瞧探。


    三更甫過,忽見一條黑影,從南關外疾馳而來!


    那條黑影,祇閃得一閃,業已在建康鏢局房脊上現身。


    曉嵐定睛打量,見來人身裁瘦長,通體著黑,背插蓮劍,不過那朵蓮花的光澤,銀光刺目,似是金鐵製成,那人到了屋脊,略為搜索一會,立刻探腰下去。


    曉嵐見來人身手不凡,輕功尤佳,不禁暗暗道:“踏破鐵鞋無覓處,今天你是惡貫滿盈了!”


    忙掏出幾粒綠豆,朝賊人入洞、笑腰、啞門、天容,諸穴打去。


    那人武功雖高,那能抵得住曉嵐米粒穿金,內家最高氣功之襲擊,全部打中穴道,哼都未哼一下,登時跌倒房上,曉嵐方欲挺身趕往,驀見正北方有條較矮人影,疾如閃電撲來,此人輕功,似乎比剛才那人還高一籌,當他發現先來那人跌倒房上時,不由發出驚“咦”之聲。


    曉嵐見此人裝束,與前來那人一樣,祇是身裁不同而已,乃如法泡製,將其穴道打中。


    縱目四顧,再無疑跡發現,這才飛撲過去,把兩人提起,好似老鷹捉小雞般,朝房下縱落。


    來到花廳,金大成正秉燭相待,見曉嵐提著兩個夜行人到來,不禁心喜,急忙站起身來迎接。


    曉嵐忙以周天點穴術,解開二人穴道,複點了軟穴。


    金大成見這兩人的麵貌胡須,似乎很熟,但因膚色不同,不敢貿然相認,方欲移步掌燈,以便仔細觀看……。


    忽聽先來那人喊道:“金兄怎麽連小弟都不認識?”


    金大成聞言,已知是誰,忙道:“原來是玉麵神鷹歐陽鉞兄,為何這般打扮?”


    曉嵐見這玉麵神鷹歐陽鉞,年約六十,身裁瘦長,頷下一部花白胡須,目光如炬,兩太陽穴突出,顯然是位內外兼修的能手,後來那人,中等身裁,年約四旬,頷下留有兩寸長的短須,除那背插蓮劍外,腰插一雙鋼金間,因這兩人,全由油彩易容,是以難見廬山真麵目。


    玉麵神鷹尚未答話時,旁邊躺著那人,亦敞聲說道:“金兄!小弟是鷂子吳峰呀!”


    金大成聞言,敞聲大笑道:“巧極了!吳老弟為何也與歐陽兄一樣?”


    歐陽鉞、吳峰兩人聞言,睜目向花廳瞥了一眼,發現有位紫麵公子在旁,欲言又止,雙雙歎口氣道:“一言難盡!”


    金大成知他們心存顧忌,乃笑對曉嵐道:“玉蓮大俠,勞駕將他們穴道解開,我們到後麵再談吧!”


    曉嵐聽雙方稱謂全是熟人,看出二人神態,與金大成情形仿佛,知今晚心思又是白用,臉上不免露出失望神情,雙手一拂,以隔空點穴之法,用真氣把二人穴道解開。


    歐陽鉞和吳峰兩人,祇覺曉嵐手一拂時,有股冷風勁氣朝穴道穿入,霎時運行全身,複從軟穴穿出,身體恢複自由,倏然從地上躍起,滿麵驚訝之色,望著曉嵐,拱手行禮稱謝。


    金大成低喝一聲:“快隨我來!”


    一行四人,進入密室落坐,金大成重為雙方引見。


    二人這才知道,真的玉蓮大俠已抵金陵,不由額手稱慶,盼望早將此賊除去,以免貽禍於人。


    曉嵐問起二人,為何被此賊利用,冒充自己的原因,以及是否親眼見過他。


    二人被迫原因,與金大成一樣,也是從未見過他的真麵目,祇知奉命行事,其餘一概不知。


    金大成說起明夜雨花台獻美之事,可能將其擒獲。


    歐陽鉞搖頭道:“恐怕不容易,縱然擒獲赴約之人,也不過和我們一樣,是個被迫的替身而已,不會有多大收獲。”


    吳峰亦接口道:“歐陽兄的話,一點不錯,此賊行為,人神共怒,恨不得食其肉而寖其皮,如真容易的話,俠義道朋友早聯合起來把他除去了,那能等到現在?”


    金大成歎氣道:“此賊之心狠狡猾,實是前所未有,江南之禍福,唯有係在玉蓮大俠一人的身上了!”


    曉嵐略為謙遜,並說道:“此賊如此狡詐機智,非憑武功能以解決,必須大家合力,方才有效哩!”


    隨著,又對謝月琴之事說了一遍,請金大成千萬留意布置,以免失錯,並命歐陽鉞與吳峰,仍然不動聲色,將紙條按吩咐送出,如有發現,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以紙條通知鏢局。


    商議已定,歐陽鉞和吳峰兩人,方欲告辭而去,忽然有一聲“嗤”冷笑聲,從房上傳了過來。


    這聲冷笑,不僅是歐陽鉞、吳峰、金大成三人駭得麵無人色,就連武功卓越,機智絕倫的李曉嵐,也感到驚訝萬分,急忙止住三人不動,自己開啟門,縱身出外,誰知太過匆匆,恰和賬房撞個滿懷。


    賬房武功雖然了得,那能搪得住曉嵐的衝撞,幾乎被撞出房外,踉蹌跌倒於地,連聲呼痛。


    曉嵐見賬房如此狼狽,好生過意不去,一把將他扶起,為其舒胸理氣,溫言問道:“有甚妨礙嗎?”


    賬房苦笑搖頭。


    金大成因聽到重物跌倒聲響,以為發生變故,急忙趕了出來,見賬房如此情形,知必有急事稟報,忙問道:“雲老弟!有事嗎?”


    賬房點了點頭,匆匆從懷中取出紙條遞過去!


    金大成和曉嵐一齊觀看,上寫道:“那偽裝李曉嵐現下榻悅賓客棧,不時各處查探,建康鏢局尤為注意,希暫時隱秘行藏,悅賓客棧不準前往,以防其發現。”


    下麵仍是蓮劍朱紅標誌及署名。


    二人看完,心中暗喜,並低罵幾句:“惡賊!好不要臉,冒人字號,還要含血噴人!”


    忽聽房頂上“嗤”的一聲冷笑,由北而南,劃破夜靜長空,響了過去。


    書中交代,曉嵐在金陵城的行動,除隱秘部份,全被對方暗樁監視,不過他武功太高,不敢接近,曉嵐在金陵巡視一周,撲奔建康鏢局,已被那左近隱伏的暗樁發現,因他身形太快,雖未看出發腳之處和形貌,但從其卓越武功推斷,除了他再無外人,匆匆寫了張紙條,以打暗器手法,往約定之處投去,那暗樁剛把紙條投入,歐陽鉞、吳峰兩人先後趕來,因而二人被曉嵐製住縱落鏢局,他恐鏢局秘密泄漏,乃掏出兩個特製的響箭,先後射出,誘使曉嵐追尋,減少建康鏢局的危險,因那響箭乃是特別製就,是以聽起來,完全和人發出的嗤嗤冷笑差不多,如不把響箭尋獲,實難揭穿秘密,那暗樁將兩枝響箭發出後,立刻走回床上蒙頭大睡。


    曉嵐白費了半天勁,搜遍了整個金陵城,連一些蛛絲馬跡都未發現,惟有惆悵返密室換了衣物,回到悅賓客棧安息。


    次日起床,曉嵐早餐畢,故意大搖大擺,拜訪有名武師和鏢局,以及城內外的庵觀寺院,名山勝跡,直到掌燈時,方才回轉悅賓客棧,晚飯後,立刻滅燈離房,來到建康鏢局密室。


    金大成見曉嵐到來,忙遞過一封火速快信道:“大俠先看這個。”


    曉嵐拆開一看,乃是九江名武師鎮龍張九成所寫,說他女兒張金鳳,昨夜三更,被玉蓮大俠,先奸後殺,特派專人,持信各地友好及俠義道朋友出頭,聯合武林同道,共除匪類,為人除害等語。


    曉嵐看完信後,不由呆呆怔神,陪忖道:“此賊真個奇幻莫測,昨夜三更左右,分明在金陵城中發號司令,居然會在同一時間,遠去近千裏做案,除卻能夠分身,否則,不致如此。”


    金大成看他麵上神色,知他對假玉蓮大俠神出鬼沒行動,感到迷惘,忙從腰間,掏出另一張紙條遞過道:“大俠看了這個,更要使你驚訝呢?”


    曉嵐展開一看,祇見上麵寫道:“昨夜三更,餘不惜千裏跋涉,往九江一行,誰知賤婢不識好歹,未能盡興,餘一怒毀去,希今夜三更獻美時,應使餘盡興才好,否則,不僅賤婢必死,貴鏢局亦有陪葬之慮,希慎之,同時,餘恐再遭昨晚覆轍,也許事前往他處另覓爐鼎,聊以解饞,免得徹夜無歡也。”


    曉嵐看完,祇氣得全身發抖,麵色青白,發出哇哇怪叫,俊目中射出冷焰寒光,狠聲道:“不將此賊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金大成忙勸阻道:“大俠息怒,如不將頭腦冷靜下來,很難應付這樣陰狠的賊人,尚祈三思!”


    曉嵐略為轉念,深覺金大成的話甚為有理,乃將怒火壓製下來,問起為謝月琴贖身護送之事。


    金大成答道:“些許小事,何勞大俠費心,老朽已準備妥當了,祇等今夜赴約之後,立刻渡江北上,最多旬日工夫就到了!”


    曉嵐點頭稱善,急忙改裝為遊方道士,離開建康鏢局,前往南郊雨花台。


    曉嵐到達雨花台時,二更初罷,因這次遭遇對手更較雪山老魅陰狠狡詐,是以絲毫不敢大意,裝出漫不經意樣兒,圍著方圓數裏搜索一遍,未發現可疑人物後,心才放下,乃找個隱秘的大樹隱身,凝神往四周眺望,片刻工夫,祇見一個年老貧婦,傴僂身體,左手提籃,右手持杖,唉聲歎氣,踽踽獨行,到了山腳,將身坐在道旁目視來路。


    半晌,掉頭朝四周看了一眼,這才取出籃中食物,慢慢咀嚼,似乎吃得很香。


    曉嵐見貧婦恁般慘狀,心中不忍,本想周濟她一點銀子,繼而一想,如今有正事在身,那能輕易暴露行藏,於是,終止前念,靜靜地觀察變化,此時,已近三更時分,祇見官道上,有火炬晃動,離山麓不足一裏遠,從火光搖晃中,依稀看出有頂小轎在兩個鏢夥護衛下,疾馳而來。


    貧婦此際,已將食物吃完,空碗放回籃內,朝來路看了一眼,發出幹癟的聲音道:“唉!老天太不公平了,有錢的人真會享福,深更半夜,還來遊山玩水,貧苦人一日三餐都不易獲得,這種生活不如死了的好。”


    貧婦說完,好似生趣全無,死誌已決,忽將手中竹籃,狠命朝右側一摔,祇聽得卡嚓碗碎響音傳出。


    同時貧婦將身站起,顫抖著身體,朝路側一株樹下走去。


    她來到樹下後,朝樹上看了又看,急忙解開腰間繩子,紮在樹幹上,拉了一拉,感覺非常滿意,然後結了個活套,往頸上套去。


    當貧婦活套係頸時,來路那頂小轎,已到山麓,同時,山背麵,傳出“嗤”的一聲冷笑聲來。


    曉嵐麵對當前情景,很難選擇,到底是先救貧婦的命,還是先追緝賊人?經他略為考慮後,立刻下定決心先救人要緊,於是立刻縱身而下,撲到貧婦上吊的樹上,施展金剛巨靈手法,捏斷繩子,解開貧婦頸上活套,幸喜搶救得早,貧婦分毫無損,曉嵐把她扶在樹下坐定,方欲安慰……。


    貧婦祇看了曉嵐一眼,立刻放聲大哭起來。


    那聲音淒慘已極,使人聞之鼻酸,在夜靜空山中,份外感到清晰淒厲。


    曉嵐乃性情中人,聽到這種淒慘聲音,不禁也灑以同情之淚,急忙溫言安慰,又從道袍袋內,取出一錠五十兩重的銀子,塞入貧婦手內,命其做點生意,終養餘年,貧婦把銀子接到手中,千恩萬謝而去。


    貧婦剛走不久,又聽得山後傳來“嗤”的一聲冷笑。


    曉嵐本想趕往後山,一眼掃到山麓小轎,仍停在那裏,安然無恙,立刻憬悟,乃是賊人調虎離山之計,朝四周打量一眼,並無異兆,這才發出一聲清嘯,縱回原潛伏處隱身。


    曉嵐剛把身體隱起,忽聽來路上,發出同樣的冷笑。


    來路笑聲歇後,後山的冷笑,亦隨之停歇,雨花台恢複了一片寧靜,萬籟無聲。


    直到五更雞鳴,仍未見有人到來,祇得朝鏢夥使了個眼色,命其抬著月琴回城,自己卻尾隨身後而去。


    曉嵐暗中尾隨,一直看到那頂小轎抬入鏢局,方才裝出閑逛,往金陵城中而去。


    轉過兩條街道,祇見一群化子,迎麵走來,齊睜目朝曉嵐麵上打量一眼,立刻蜂湧上來,齊喊:“道爺救命!道爺救命!”


    說時,不容分說,十幾個化子,拉拉扯扯狂喊嚷,行人見一群化子拉住遊方道土吵鬧,不知為了何事,紛紛佇立觀看,霎時圍成一個大圈子,眾人不由妄加猜測起來。


    曉嵐見這些化子,神態雖然胡鬧,但是臉上的表情,卻無奸佞之徒混在其中,完全是些可憐的人,空有一身驚人武功,無法施展出來,突然想起:“這些化子,與我素不相識,為何乍一見麵,就對我糾纏不舍,顯是受人嗾使所致!”越發不敢輕舉妄動,忙含笑說道:“有話好講,大街上拉扯,成何樣子!”


    眾化子見曉嵐發笑,說話又是那麽溫和,越發相信那人說的話,認定這個道爺真是個胡桃型的人,必須硬來才能使他發善心,同聲暴喝道:“道爺發笑了,趕快打!”


    眾化子說時,拳足交加,朝曉嵐沒頭沒腦的亂打,口中還在狂喊道:“快施舍吧!快施舍吧!否則把你這妖言惑眾的妖道,活活打死!”


    曉嵐聞言睹狀,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弄得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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