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姑憤怒已極,將掌中白虹劍一緊,展開離合身法,向發聲之處撲去!


    但見兩道三尺多長的白虹,蛟龍鬧海般,在穀中縱橫飛舞,翻滾不停,聲勢驚人已極。


    梅花居士、李曉嵐、蔡雪梅三人,恐麻姑怒極心昏,吃了老婦的虧,急忙縱身上前,以資戒備。


    曉嵐抱拳拱手說道:“師妹麻姑,年幼無知,有冒犯之處,在下代她陪禮,尚祈前輩現身出來,讓在下領教幾招絕學!”


    曉嵐話剛講完,祇聽前麵穀中,發出“嗤”的一聲冷笑,直朝前麵,響了過去,以後就再無聲息了。


    曉嵐知道老婦已走,難以找尋,大聲說道:“人已走了,盡白費力氣則甚?”


    麻姑聞言,果然聽話,立將白虹劍收起,趨身走至曉嵐麵前,笑說道∶“老虔婆真個可惡,乘妹子不備時,以真氣打穴法,把我製得不生不死的,真是難過極了!”


    曉嵐道:“此人武功甚高,行事莫測高深!是邪是正,敵友難分,以後要多多留意才好!”


    梅花居士道:“此人行動,真是詭異極了,如對冰魄玉蟾有攘奪之心,恐怕早已侵入腹地動手了,但她卻未這樣做,來此是何用意,實在莫測高深!”


    雪梅道:“照侄女的看法,此人並無攘奪的意思,恐怕是適逢其會,就便看看我們道路,正巧聽到師妹說她魔頭,故此心中不快,暗中出手。”


    曉嵐也覺此言甚是,連連點頭。


    唯有麻姑一人,因出道以來,第一次碰到釘子,滿不是味,悻悻不已,聽他們談話,一言不發,獨自暗想心事。


    曉嵐知她心裏難過,忙安慰她道:“師妹何必如此,誰能保證不敗呢?”


    麻姑聞言,麵色稍轉緩和。


    雪梅到底是女人,總比男人心細得多,見她麵上神色,暗暗留意。


    忽然悲風怒號,瑞雪紛飛,鵝掌般大雪,從空飛降,倏忽間,已變成白霧茫茫,地上積雪盈寸。


    四人存身裂縫,往外諦視一陣,雪梅歎道:“高山氣候多變,實在不假!”


    麻姑似乎被眼前景物所吸,暫時將情緒衝淡下來,與雪梅並肩而立,指點冰穀中閑談。


    曉嵐三人,自幼生長北方,雖曾見過冰雪,但是沒有這樣大,而且降落時,亦沒有這樣突然,都感到驚異!


    麻姑問道:“師叔,大雪山的氣候,為何變得這樣快?”


    梅花居士道:“這兒乃整個大雪山幾處最高峰巒之一,原是終年冰雪封山,天氣瞬息萬變,突然雪降,司空見慣,往年剛一入秋,大雪則飛降不歇,一直要延續到翌年暮春,方才稍止,今年已屆隆冬,尚未陣雪,我正感到奇怪呢!”


    三人聞言,這才知道大雪山的氣候,與微山湖和蒙山杭州一帶是不同的。


    梅花居士看了三人一眼,笑道:“我們回去吧!照眼前情形看,明日中午,這條裂縫,就要封閉了!”


    四人回地穴後,梅花居士,笑謂三人道:“如今藩籬盡撤,今夜祇有在此過夜了!”


    約莫三更時分,四人正圍坐蓮形凹前,運氣行功的時候,麻姑總是感覺內心煩躁不寧,無論怎樣壓製,毫不放鬆。


    她感覺奇怪,掉頭望了左右兩側,見梅花居士三人,用功正緊,不敢驚動他們,於是,提著真氣,展開離合身法,帶了白虹寶劍,悄悄縱到裂縫中。


    當她的身軀,落入裂縫後,發覺縫中溫度,較室內泠得多,而且還有一種似霧非霧的灰白氣體,彌漫縫中,不但光景陰暗,更具無窮的潛力,人行其中,沉滯異常,如非傾全力前衝,實難通行。


    剛走了大半路,更令她驚訝不已!


    原來,她口鼻噴出的熱氣,散布於凍霧中,立刻結成堅冰,口鼻上,也感僵硬生痛,用手撫摸,竟是結了一層薄冰,身體亦覺出愈來愈冷,如不運氣抗拒,實在無法支持。


    經過了頓飯工夫的掙紮,方把最後小段裂縫走完,來到出口冰穀。


    麻姑佇立穀口,縱目凝視,但見白茫茫一片,無法看清景物,地下積雪,已逾五尺。


    正眺望間,忽聽右側有竊竊私語之聲傳來,留神諦聽下,才知是長臂聶成,和雪山老魅呼侗二人,欲乘風雪太大,梅花居士防範疏神的時候,侵入洞中,劫奪冰魄玉蟾,並商議如何用陰謀詭計,乘機暗算李曉嵐三人,除此心腹大患。


    麻姑心中,本來是滿腔不快,再聽了兩個凶魔的談論,那能忍耐得住?


    但是,她深刻知道,這兩個魔頭,不僅身形飄忽,武功甚高,而且機智詭詐,倍勝常人,憑地一人的力量,如不出奇製勝,以先聲奪人,難操勝算。


    於是,她仔細測度一下二人藏處,暗將腰佩白虹劍拔出,運足全身功力,縱身躍起十丈高,掌中劍一緊,“玉龍飛舞”但見兩道三尺多長的白虹,疾如閃電,朝右側撲去!


    招一遞出,這才舌綻春雷般,暴喝道:“妖孽!你們心機白用了,納命來吧!”


    麻姑的暴喝聲音,尚在風雪中搖曳的時候,白虹業已卷到雪地上,僅將地麵積雪,掃去大片,長臂與雪山老魅,卻是蹤跡不見!


    麻姑見狀大驚,暗說道:“這兩個魔頭真是機警得緊!”


    她內心固是驚訝,但恐兩魔頭乘機暗襲,還真不敢大意,掌中白虹劍威力,盡量施展開來,以防襲擊!


    但見一個徑丈大的銀白光球,夾著淩厲風聲,在穀中滾來滾去,數十丈方圓地麵,全被光幢充塞。


    原來雪山老魅呼侗,幾度與曉嵐等相遇,看出曉嵐等武功太強,如正麵與之為敵,多半討不了好,口中雖和長臂講話,耳目卻是全神貫注,當麻姑縱身空中時,因欲先聲奪人,未免用力太猛,衣袂破風之聲,在所難免,掌中白虹劍的銀光,又較白雪耀眼,是以被其發覺,悄悄拉著長臂縱逃。


    麻姑仗著白虹劍,在冰雪中揮舞一陣,仍然不見兩人蹤跡,乃收劍戒備,大聲喝罵道:“無恥妖孽,既敢來此,為何不敢露麵?”


    連聲喝罵幾次,未見有人答腔,知二人果真逃走,追趕不及,方欲縱身回轉時………。


    驀聽前麵,呼侗的聲音道:“聶兄為何老不聽勸,對頭雖祇醜尼姑一人現身,焉知不是他們的詭計!我們何必上當?”


    長臂哼聲道:“如此一來,豈不有失我們威名?將來傳到江湖上,我們的臉上,還掛得住嗎?”


    呼侗道:“我且問你,冰魄玉蟾重要,還是虛麵子重要?”


    呼侗這兩句話,果然擊中要害,長臂忙說道:“自然是冰魄玉蟾重要了!”


    雪山老魅,帶著歡悅的聲音道:“對呀!既是冰魄玉蟾重要,顧虛麵子幹甚麽?還是按照我們計議進行吧!”


    麻姑聽完二人的談話,那裏肯舍,暴喝道:“還想漏網麽,豈非做夢!”


    說著,白虹劍一振,朝冰穀前麵撲去。


    這樣先出聲,後進招,自然又是白費。


    耳聽雪山老魅與長臂陰惻惻怪笑,朝前途撲過去!


    麻姑已被他們撩出真火,那裏想到本身的安危,她這時的腦海中,祇有除惡務盡的一念,口中大罵妖孽無恥,足不稍停,仗劍趕去。


    雙方足程都快,倏忽間,已來到岔道前。


    雪山老魅與長臂,到了岔道前,似乎怕麻姑不追,不僅發笑引逗,同時還不幹不淨,語多汙穢。


    氣得麻姑破口大罵,倏將白虹劍朝右側岩腳劈去,登時將岩腳冰壁,毀去一大片,轟隆的雪崩之聲,不絕於耳!


    這次雙方所取的途向,乃左側冰穀,麻姑毀去的岩腳,乃是入口一帶,是以,磨盤大的冰塊,散置穀口地麵。


    三人分為兩起,一逃一追,在風雪中加緊飛馳,經約個把時辰,已追出百餘裏路,到了大雪山中最險惡之處……玄冰地獄!


    麻姑縱目一看:


    但見前麵地形,豁然開朗,前麵是一片成三十幾度的斜坡,長有裏許,斜坡盡頭,乃是一望無涯的平原,發出銀白的閃光,大雪彌漫下,感到陰暗異常,極目四眺,難以看出一些山巒影子,雪山老魅與長臂,則蹤跡不見,唯有聽見陰惻惻的怪笑,往前途凍雲冷霧中播送過去!


    麻姑聞聽笑聲,恐兩人兔脫漏網,連第二個念頭都不及轉,兩三個起落,連縱躍帶滑行,業已降落斜坡盡頭,展開離合身法,往冰原上追去!


    當她深入冰原百丈時,似乎聽到有個剛勁的聲音道:“小姑娘那裏去不得!”


    聽方入耳,尚來不及緩勢眺望時,忽聽身後,轟隆一聲巨震,緊接著,四方八麵,全有“砰訇”巨響傳夾,此起彼落,匯為一片繁囂,震得耳鳴心跳,聲勢實為驚人!


    立足地皮,亦在不停晃動,好似一葉扁舟,航行於海洋中驟遇驚濤駭浪的襲擊,顛簸不停,令人頭目眩昏,惡心欲嘔!


    麻姑第一次見到這樣猛惡聲勢,駭得倉皇四顧,不知所措,呆立當地不動。


    當她的目光掃到四周地麵時,更駭得魂飛魄散,通體汗濕淋淋,情不自禁,大聲驚叫起來!


    原來,她存身之處,乃是一個十丈對角的三角形冰地,來路斜坡,蹤跡不見,變成了裏多寬一條深壑,她的身體,站在深壑的邊緣,相差不足一丈,俯視壑中,黑沉沉地,其深莫測,左右裂痕,最少有兩裏多寬,較來路裂痕,多出一倍,前麵約十丈遠,就是三角形的尖端,裂痕約十丈寬!


    她把近處情形看清後,複縱目往遠處張望,極目所視,整個冰原,已完全龜裂,現出無數大小不等的裂痕,最窄一條,就是前麵尖端,餘都全在一裏以上,其長無際。


    那“砰訇”巨震,仍然是此應彼和,響聲不絕。


    忽聽雪山老魅和長臂,喋喋怪笑道:“醜尼姑,認命吧!最多五天,立可飛升極樂了!”


    麻姑知道已中他們的詭計,不禁怒氣填膺,千妖孽,萬妖孽,罵個不停,但是,任她叫破喉嚨,毫無用處,除了損耗真氣外,拿敵人無可奈何!


    雪山老魅和長臂兩人,心存惡毒,欲損耗她的真氣,加速其滅亡,不斷以惡語相加,盡量嘲罵撩撥。


    麻姑罵了一陣,感到口幹舌燥,語聲嘶啞,而敵人兀自嘲罵不已,陡然悟出敵人毒計,乃停止喝罵。


    稍停片刻,她感覺真氣已恢複不少,氣不過二人陰毒,存心將他們詭計叫破,冷冷道:“妖孽,你們的心思是白用了!”


    雪山老魅長臂兩人,聽麻姑把計謀叫破,知她聰明絕頂,已經被她識破,再不會上當了,冷冷說道:“讓你多受幾天活罪也好!”


    以下就再聽不到雪山老魅和長臂的聲息了。


    過約半個時辰,麻姑雖將真氣複原,但那四周的空氣,愈來愈沉悶,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嚴寒刺骨難熬,使她不斷顫抖,真氣運行,稍稍中斷,登時感覺全身麻木,頭昏欲睡。


    麻姑出身高人門下,識得厲害,知已置身於寒冰地獄中,被陰寒之氣侵襲,祇要昏睡過去,即是死數,那敢絲毫怠慢?加緊真氣運行抵抗,同時,朝前麵尖端走去,欲試探出解困道路。


    剛走出六七丈遠,忽聽卡嚓一聲巨響,前麵尖端,丈許長一段,突然崩裂,往深壑中降落,轟隆、卡嚓的雪崩聲響,半晌不絕!


    麻姑見狀,不由大吃一驚,不敢再進。


    一直等到雪崩聲音停止,耽擱了半個多時辰,方才試探著緩步前移,如履薄冰,半點不敢大意。


    離邊緣丈許遠時,幾乎是提氣輕身,淩虛而立了。


    往下俯瞰,深不見底,使她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提氣緩緩下降,試探一陣,再無崩裂征兆,這才放心著地。


    往前眺望,祇見前麵有一塊棱形冰地,寬祇畝許,除靠自己立處深壑,僅十二三丈外,其餘裂痕,全是三四裏以上,左右有兩條輻射的鋒尖,寬約三尺,好似一條其長無際的銀線,往凍霧低沉中伸延過去。


    麻姑將四周的環境打量清楚後,知舍去前麵棱形冰地,或有萬一之望外,其餘任何一方,全是死路。


    乃提氣輕身,往前縱去,足甫踏著地麵,忽聽卡嚓一聲,連念頭都來不及轉,立刻縱身而起,往前躍出十來丈遠!


    轟隆一聲巨震,起自身後,急忙回顧,見適才著足處的冰地,業已無影無蹤,“砰訇”之聲不絕!


    就在她略為回顧刹那間,立足地麵,亦連連晃動,卡嚓的聲音頻傳,她已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毫不猶豫,盡量施展離合身法,將身拔起十七八丈高,朝下俯瞰,見那塊棱形冰地,已全變形,僅剩下一條三尺寬銀線,曲折蜿蜒於冰原深壑間,相差眨眼工夫,就要葬身深壑了!


    這一驚,可把她駭出一身冷汗,暗說道:“好險!”


    於是,兢兢業業,緩緩提氣下降,連續試探幾次,那條三尺寬的冰線,並無異兆發生,這才放心,緩緩朝左側前行。


    開始時,因心存戒懼,一步步試探,因此進行甚緩,兩三裏後,她故意用力踏地,仍無一絲反應,方才悟出,那條冰線的下麵,可能是冰原中的一條嶺脊,否則雪崩時那樣猛烈,為何未將其撞折?


    她想到這點上,深覺猜想不錯,乃加緊前趕!


    約百來裏路,天已破曉,但光景仍然黑暗,鵝毛大雪飛降不停。


    縱目往前一看,見前途約五六裏路,有座饅首形的冰山,聳立前麵。


    麻姑到了山下一看,但見這一座冰山,高有十丈,大僅畝許,通體渾圓,巍巍聳峙,縱身山頂諦視,使她大感失望!


    原來這山,乃是座孤伶伶的冰山,除來路一方,有那條冰道相連外,其餘三方,全部是無底深壑隔絕,插翅難以飛越。


    她輕微地歎息一聲,方欲轉身縱落……。


    忽聽一個清脆婉轉的少女聲音道:“這是玄冰地獄中的絕門,你如欲出困,必須循著來路,直朝前走,到了盡頭,有座大小形式和這裏相等的冰山,山下就是生門出口了。”


    麻姑聞聲注視,不見人跡,深感詫異!


    知這少女,必非常人,急忙問道:“承蒙指點,不勝感激,敢問施主尊姓大名,此刻停身何處,可否相見?”


    少女幽幽歎口氣道:“待罪之身,不容吐口,你如有綠,憑你智慧尋找,能夠和我見麵,雙方都有利益。”


    麻姑聞言,知少女必有隱衷,如再追問,顯然是白費,仔細在山上搜索一遍,不見可疑之跡。


    麻姑眼珠一轉,被她想出一個計策,躬身問道:“施主既有難言之隱,不敢冒瀆,還請施主將生門途向,再指示一遍。”


    少女並未立刻答話,過了半晌,始聽見她歡悅的聲音道:“你真聰明絕頂,不知姓什名誰,令師何人?”


    麻姑躬身答道:“我名麻姑,並無姓氏,恩師乃蒙山枯禪子!”


    少女驚“噫”一聲道:“你是她的弟子!”


    麻姑答道:“正是,施主莫非認識恩師?”


    少女輕“哦”一聲道:“豈止認識,我們間淵源還很深呢!”


    麻姑聞這少女這般說法,急忙改口,敞聲大笑道:“晚輩已悟出玄機,老前輩用不著再指點了!”


    少女似乎高興萬分,歡聲道:“真的嗎?”


    麻姑語聲堅決道:“真的,老前輩等著瞧!”


    原來麻姑藉著與少女問答,耳目並用,首先探出少女的聲音,是從身後地底傳出,同時凝神往後諦視,但見離身不遠,有三尺方圓一團,冰色有異,上麵毫無積雪,那麽大的鵝毛大雪,落到上麵,好似溜滑異常,不能附上,知少女藏處,十九就在地底,是以敞聲大笑。


    麻姑恐白虹劍威力太大,少女在下麵不及防備,受到傷害,複大聲說道:“老前輩注意,當心白虹寶劍傷你!”


    少女哈哈笑道:“白虹劍麽?吾家故物,那能傷我?”


    麻姑聽出聲音,果從冰下發出,心中甚喜,將白虹劍先朝那玄色堅冰周圍劃了一圈,現出兩尺深,三寸寬一道裂痕,再揮劍交叉劃了一下,然後用劍一挑把冰塊挑落山下深壑中。


    連續不斷四五次,已開出丈多深一個圓形井穴。


    麻姑身在穴中,方欲繼續下開時,耳聽“嚓嚓”連聲,足下一虛,連人帶劍,往下墜去!


    登時把她駭了一跳!


    幸而下麵並不太深,約兩丈高,已經足踏實地了。


    定睛一看,才知這是一個五尺方圓的井穴,正中央有一個五寸大凹槽,槽中射出一股拇指粗的白芒,又勁又急,朝上激射,她站立之處,離那股白芒,祇尺許遠,登時感覺寒氣盡退,滿洞生春,天上降下的鵝毛大雪,居然碰上白芒,立刻消溶,沒有一片能夠飛落下來。


    南麵洞壁上,有個三尺高,兩尺寬,神龕似的孔洞,內中坐著一個儀態萬千,花信年華的白衣女尼,滿麵含笑,望著自己。


    乍看上去,似乎與師父麵貌相仿,但卻沒有師父那樣神采照人。


    她知道這女尼看去年紀雖輕,但沒有絕頂的功夫,那能忍受得了終年寒氣侵肌之苦,尤以那股白芒,更覺怪異,不是奇珍,也屬稀世之物,慌下迭地沉神靜慮,朝著女尼,拜了三拜,口稱道:“弟子麻姑,參見大師。”


    女尼把手一揮說道:“罷了!”


    麻姑感覺自己身體,被一股無窮的潛力,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不禁感到驚異,呆呆地看著她出神。


    女尼身形一動,頓失所在。


    麻姑武功如此了得,竟未看出女尼是怎樣走的,她內心中這分驚異,實非局外人能夠理解。


    麻姑正在驚異之際,忽聽女尼的聲音道:“你且過來!”


    麻姑急忙回顧,見女尼手掌上,托著一柄八寸長,形如斬月的金刀和一粒雪白晶瑩龍眼大的珠子,含笑遞給麻姑道:“這是雪魄珠與本門無心戒刀,將來自有用處,好生收藏起來!”


    女尼剛說到這裏,忽聽玄冰地獄中,有一陣剛勁宏亮的龍吟聲傳來。


    女尼倏然色變!


    麻姑正要叩問女尼法諱時,女尼把手一揮說道:“以後再說,我走之後,如有一個身材高大,紅臉白須,長眉鳳目,背上微駝的老人問起我,就說我已離開個多時辰了,千萬不要和他頂嘴,任他如何喝罵,祇要謙和相對,他自會離開。”


    女尼話剛講完,但見白影一晃,身側微風颯颯,登時蹤跡不見。


    麻姑見女尼走時神色那樣匆忙,以為是她的對頭尋來,心中替她著急!


    但聽女尼之言,卻又不似這般情形,顧不得多所思慮。


    便匆匆將無心戒刀和雪魄珠貼身收藏起來,縱身而上。


    足剛著地,那龍吟的聲音尚在空中搖曳之際,忽聽一個宏亮剛勁的聲音,發自身後道:“九天羅刹是你放的麽?”


    麻姑回身一看,來人果是女尼所說形貌,連忙含笑道:“老人家,是晚輩放的!”


    紅臉老頭意似不快,壽眉一揚,伸出白玉般的手,抓住麻姑肩頭,暴喝道:“你是受了何人指使,趕快實說!”


    麻姑覺得老人家腕力奇大,疼痛難禁,又不敢運氣相抗,唯恐激怒,幸而她有無相氣功護身,否則,恐怕已被老人的金剛手,抓得筋斷骨折了。


    勉強按捺怒火,忍受痛苦,神色自若道:“老人家,請息怒,晚輩因追趕雪山老魅,不想被他誘入玄冰地獄中,是以誤打誤闖來到這裏,並無人指使!”


    老人聞言,仔細看了麻姑一眼,見她臉上,並無作偽痕跡,尤以她的定力,更使人驚奇,自己金剛手,用了五成功力,祇能令她受苦,卻未損她一根毫發,內心亦暗自稱許,麵色稍霽,將手鬆開,笑問道:“你是何人門下?”


    麻姑見老人雖是麵帶笑容,但那一雙精光灼灼的眸子,卻如兩支火炬般,注視著自己,下禁倒抽一口冷氣,心說道:“不能夠瞞他呀!”


    麻姑腦中略為轉念,正容答道∶“恩師枯禪子!”


    老人聞得枯禪子三字,好似晴天霹靂般,全身倏然振動一下,須眉倒豎,大聲問道:“她還沒有死?”


    麻姑故意裝蒜道:“二十幾歲人,那裏會死?”


    老人聞言,越發驚訝,滿麵迷惘道:“你的師父到底是那個枯禪子?”


    麻姑笑說道:“枯禪子祇聽人說起一個,那有許多?”


    老人越發弄糊塗了,仰天想了一想,敞聲說道:“我說的枯禪子,是在八十年前,被微山湖鬼漩卷去那個呀!”


    麻姑麵上雖是謙恭和藹,笑容滿麵,內心實在想氣他一氣,忙接口道:“晚輩說的,也是那個呀!”


    老人麵孔一板,罵道:“胡說!枯禪子那有這麽年輕?”


    麻姑欲答的時候,忽聽一個老婦聲音道∶“不相信,你不會自己去看嗎?”


    老人越發憤怒,厲聲道:“是誰?”


    說時,不住朝四周縱目張望!


    良久,不見老婦蹤影,老人麵上,不免露出驚訝神色!


    麻姑笑道:“老人家不用生氣,那位老前輩說的本是實情!”


    老人好似對麻姑的話,毫不理會,祇怔怔地睜著一雙精光灼灼的眸子,往山下搜索不停。


    忽聽老婦道:“憑你那雙鬼眨眼,能看見我嗎?”


    老人聞言,倏地壽眉一揚,暴喝道:“老虔婆何人?亮出相來……”


    老人話未說完,祇聽冷冷一笑,但見五尺方圓白忽忽一團,朝老人迎麵撲來!


    老人武功,已臻化境,那能把它放在眼裏?右手一抬,立有一股淩厲無比的勁風,迎向前去。


    勁風過處,那片白忽忽冰雪,立被擊落山下。


    經此撩撥,老人已被激怒!


    祇見他須眉倒豎,目射炯炯寒光,紅臉上,變成了豬肝顏色,厲吼一聲,一條長大的身軀,朝山下撲去!


    麻姑見老人的身法,不僅奇快絕倫,宛如電光石火,而且聲勢猛烈驚人,恍如春雷乍放,亦感到吃驚不小。


    急忙移步岩邊,朝山下注視,更令她驚異不置!


    原來,就在她略為驚顧,相差不過瞬間,老人已失去蹤跡,並未看出他是從甚麽地方走的。


    麻姑發楞一陣,輕微歎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實非虛假。”


    她口中歎息著,足下並未稍停,縱身下山,往來路回趕,來到原發足處,略為張望一下,立刻展開足程,往右側冰徑而去。


    經約個把時辰,行約二百餘裏,已來到女尼所說的玄冰地獄生門所在,抬頭一看,果見這座冰山,與絕門大小形式雷同,僅山後十幾丈處,有一條五尺寬的曲徑,橫架在五裏寬的深壑上,直到對岸岩邊。


    離岸祇十幾丈,有座孤伶伶的峻嶺,橫亙於前!往來路上順延過去,不知到底有多長?


    麻姑在生門山頂上,將情形看清後,知出路就在後麵曲徑,情不自禁,發出哈哈大笑!


    忽聽一個剛勁的男人口音道:“小姑娘已經脫困了麽?真是可喜可賀!”


    麻姑聽出那聲音甚熟,好似在那裏聽過,但因印象不深,一時間,想它不起,凝神注視深壑發聲處,不見人影,內心暗暗驚異,開口道:“多蒙關切,不勝感激,不知是那一位前輩,能賜示否?”


    當時未聽有人答話。


    麻姑深感詫異,注視深壑,連問兩遍,仍然未聽有人答話,不禁萬分狐疑,反覆思索一陣,實想不出所以然來。


    當她正站在山頂發楞之時,忽聽對麵山嶺,傳來一聲清嘯,那聲音清悅異常,似乎離此尚遠。


    麻姑循聲注視,並未發現蹤跡,祇聽壑中男人道:“小姑娘,事情甚為緊急,來人武功甚高,敵友難分,你趕快到橫梁上,然後朝左麵貼著山壁縱出十丈遠,順山壁下降,約三十丈高,以‘燕子穿簾’身法,就可到達我的居處了。”


    麻姑依言縱落橫梁上,略為打量地形。


    耳聽壑中人急促的聲音道:“時機稍縱即逝,要快!”


    麻姑聽壑中人如此惶急,心中亦甚著慌,那清嘯的聲音,亦愈來愈近了,再不容許她有猶豫的機會,急忙提氣輕身,往壑中縱落。


    下降三十丈,按照壑中人所說,雙掌一分,兩腿微微伸縮,“燕子穿簾”招術,往山壁投去!


    目光所及,但見山壁有一座高大的洞門,門口有一條三尺寬的石梁,朝對岸伸延,石梁上,站著一個白須白發,年約七旬的清瘦老道,正睜著精光灼灼的眸子,仰首眺望,麵露驚訝之色,見麻姑到來,忽轉喜容。


    麻姑縱落洞口,急忙回身朝老道合十施禮。


    老頭頷首微笑,將手一揮,倏地縱目朝上掃了一眼,急忙飄身入洞,不容麻姑開口,拉著她的手就走!


    入洞不及十丈,那清嘯的聲音,似乎已來到對岸壑邊。


    麻姑聽出嘯聲甚熟,足步一停,老道不容分說,拉著她的手道:“大雪山因廣成子藏珍古玉符出現,冰魄玉蟾亦快成形,是以高手雲集,互相搶奪,不十分拿穩,少惹麻煩。”


    麻姑聽老道說得那樣慎重,又看出老道神態,似乎功力甚深,不由不信,祇得隨著老道,往洞中走去。


    轉了兩個彎,方才來到一間圓形洞室內。


    這洞室方圓畝許,高約丈許,陳設簡單,除了兩張青石榻及炊具丹爐外,其他別無長物!


    老道坐定後,命麻姑在石榻落坐。


    麻姑含笑點首,恭恭敬敬朝老道叩頭行禮,問道:“老前輩麵貌甚熟,好似在那裏見過!”


    老道聞言,麵現驚訝,縱目凝神諦視,說道:“你曾在何處見過我!”


    麻姑道:“似乎在豫魯邊境。”


    老道沉吟有頃,忽然敞聲大笑,自言自語道:“哦!是了!’麻姑感覺老道臉色有異,迷惘地望著他。


    老道掃了她一眼笑道:“小姑娘,你認錯人了!”


    麻姑仔細打量一下老道麵上,越發感到驚異,怔怔地望著發楞,不知所措。


    老道解釋道:“三十年來,我從未離此一步,幾曾去過豫魯?”


    麻姑半信半疑,睜目諦視道:“真奇怪,後輩所見道長,與老前輩一般無二!”


    老道沉吟一下,答道:“有這般事嗎?”


    麻姑將在呂陵店,曾見臥雲道長,被一個灰衣矮瘦人挾持西行,及此來大雪山,主要尋訪臥雲道長之事說出。


    老道聞言,麵上掠過一絲驚訝之色,“哦”了一聲。


    麻姑問道:“雪崩前,晚輩正向玄冰地獄疾馳,聽得身後有人呼喚,剛想回頭,雪崩就開始了,聽那聲音,好似和老前輩相似,莫非是老前輩麽?”


    老道點點頭道:“正是!”


    稍停片刻,複繼續說:“當時因相隔太遠,無法搶救,又因避免蹤跡泄露,是以匆匆回到這裏,我尚以為你葬身冰壑哩!”


    麻姑道:“祇差一點。”


    老道歎息說:“真是萬幸!”


    麻姑問老道法諱。


    老道答道:“貧道星雲,你所說的臥雲道長,乃我的同門師兄,他就住在對岸嶺脊南端,距此不過百餘裏路,幾十年前離開舊居,從此斷絕音聞,不想他又被人挾持來大雪山,我當協助你們尋覓便了。”


    正說到這裏,忽聽有一個少年口音道:“明明見到一雙瘦小人影,在這山頂一閃而沒,如今各處全找遍了,為何不見她的蹤跡?”


    又有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道:“相隔這遠,那能確定是她呢?”


    少年帶著堅決的語氣道:“雖不能看清形貌,但她晃動間,現出兩條人影的標誌,卻是一個顯著目標,一望就知道,除了她還有誰呢?”


    麻姑聽見男女二人的談話,不禁大喜、急從榻上躍起,移步往外趕去。


    星雲見狀,關切麻姑的安危,縱身尾隨出洞。


    兩人剛抵洞門,麻姑立刻大聲喊道:“師兄!梅姐姐!”


    耳聽山頂上有驚“噫”的聲音傳來。


    霎時,李曉嵐、蔡雪梅、星雲道長、麻姑四人,在冰山上相晤,麻姑忙與雙方引見,互相行禮畢,麻姑依在曉嵐身側。


    曉嵐瞥了她一眼,麵有不悅之色。


    雪梅恐他發作,當著星雲麵前不好看,搶著說道:“師妹,你走時連招呼都不打一下,幾乎讓敵人乘機侵入腹地,費了不少的氣力,才將敵人逐走,又關心你的安危,經曆不少艱難,才找到這裏來!”


    麻姑見師兄麵色不快,又聽梅姐姐這麽說,內心難過極了,眼圈一紅,掉下幾滴淚來,顫聲說道:“師兄!梅姐姐!原諒妹子!”


    說著,撲到雪梅懷裏,嚶嚶啜泣起來。


    雪梅撫著她的癲痢頭,一麵輕聲安慰,一麵把經曆告訴她。


    麻姑聽完雪梅的話,幾乎激動得跪在地上,請祈寬恕她的罪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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