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駝背老人,利用地麵上的塵土沙石,破了冥靈上人的玄陰迷陽陣法,並藉著他所劈出的掌力,一連幾個翻滾,乘機躍上林梢,急逃而去,冥靈上人心有未甘,立即跟蹤直上,緊追而去。此時,陰風教的總壇方麵,突然奔來一條黑影,老遠就高聲地喊道:“教主,教主——有要緊的事啊!”


    但他終於稍遲了一步,冥靈上人嘯聲甫落,人也早就看不到影子,不知道到了幾十裏以外去了,根本就沒有聽到他的喊聲!


    當他躍至當場,不由怔怔地望著教主逝去的方向,發了一會兒楞,方才猛一跺腳,向場中留下的那些高手招呼說道:“各位堂主,搜啊!”


    那些高手,聽到來人沒頭沒腦地喊上這麽一句“搜啊!”可弄得丈二金剛,有點摸不著頭腦了,不由一齊發聲問道:“總護法,搜?搜甚麽呀?”


    那人這才想起大家現在都不了解情況,正待向大家說明是怎麽回事的時候,躲在林中的金燕,心裏可已經慌了,原來這人就是那護送黑風怪回總壇的玉笛郎君樊玉麟,他的用意何在,金燕自然明白本來,她不敢動,隻想等到場中那些高手回去以後,再悄悄地開溜!現在,她看到玉笛郎君有向大家揭穿她秘密的可能,就再也沉不住氣了,心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如果讓師父回來了,那時想逃,恐怕就不容易了!”


    想到這裏,也就不再加考慮,立即站起身來,朝著原始森林的深處,盲目地竄逃進去!


    林外那些人,都是教中一時之選,馬上被她起身所帶動的聲音驚動,玉笛郎君當時再也顧不得向大家解釋究竟是怎麽回事,隻在口裏喊了一聲:“快追,別讓她跑了!”


    話沒說完,立即領頭向剛才發生響聲的地方,追了進去,其他的人,因為不知內情,隻當林內還潛伏著敵人的黨羽,也就沒有多問,緊跟著從各方麵,分頭向林中搜去!


    金燕的輕功,本來高出玉笛郎君一籌,加以隱伏林中時間已久,兩眼已經習慣於黑暗,雖然玉笛郎君聽到響聲,立即追人,還是很巧妙地就讓她給擺脫了。


    雖然因為路徑不熟,一陣亂竄的結果,曾經好幾次與其他的高手碰頭,那些人因為她是教主的愛徒,不但未加阻擋,反而被她問清方向,直朝原始森林的中心地帶逃去,經過一陣急馳,終於擺脫了一切的人,進入了大家視為畏途的凶險地帶。


    當然,她自己並不知道已經獲得了安全保障,還是繼續不斷地見路就鑽,向前奔跑,由於枝葉密蔽,她根本不知道跑了多少時間,和多少路程,直到她被那一條軟臂卷起,嚇得昏死過去到被燕白祧發現救起以後,她在林中,差不多已經經過了整整一天的時間,還有多呢。


    金燕說到此地,停了一停,反問燕白祧說道:“燕公子,這下你該相信我的話不會同我拚命了吧!可是你怎麽發現我在林中遇險,趕去把我救來,那些衣服,又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


    說到衣服,金燕不由聯想到自己的身體,可能已經毫無保留地讓人家看到,臉上不自覺地一陣羞紅,用眼角驃了燕白祧一眼,就很不好意思地將頭低下,不敢再看!那一份少女的嬌羞,更使得她增加了無限的嬌媚!


    燕白祧被她這麽一說,想起剛才那種劍拔弩張的樣子,確實有點唐突了美人,不覺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再看到金燕現在這份嬌羞的樣子,心裏更是感到一蕩,不免涎著臉站了起來,走過去作了一揖說道:“明珠小姐,在下實在魯莽得很,千萬請不要見怪。”


    說完話,一雙眼睛卻停在金燕的臉上,呆呆地欣賞起來,因為她實在是太美了,尤其在燕白祧走近以後,那少女身上散發出來的幽香,一陣陣地直往他的鼻子裏麵鑽了進去,更增加了一股說不出來的魅力,因此,使得燕白祧不由自主地將話打住,出起神來!


    金燕等了半天,沒有聽到燕白祧繼續把話說下去,不覺感到奇怪,又把頭抬了起來,眼光一掃,看到他那付癡呆的樣子,心裏登時像有七八個小鹿兒,在裏麵到處亂撞,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臉上的羞紅更增加了幾分,不由微瞠地說道:“你這人怎麽哪!我的臉上,又沒有長花,有甚麽好看的,幹嘛這麽瞧著人家呀!喂,我問你的話,你聽到了沒有,為甚麽不回答呀?”


    燕白祧給她這麽一說,方才警覺自己的失態,可輪到他難為情了,一張俊臉,登時變得像關公似的,一直紅到脖子根上去了,好半天,方才訕訕地說道:“我……我……我聽到了!”


    金燕給他這麽一來,反倒不再害羞,噗嗤地笑了起來,頑皮地說道:“你……你……你怎麽啦!”


    燕白祧經她這麽二逞,越發窘得結結巴巴地,一句話也不會說了,但也更加充份地表示出他的純潔來,金燕的心裏,本已對他有意,此時,更增加了一份好感,也就不忍再逗他了,深情地瞥了他一眼以後,很溫和地重複問他說道:“燕公子,究竟你怎麽發現我遇險,把我救了起來的經過,能夠告訴我嗎?”


    她素來說話,從沒有這麽溫和過,現在,卻似變了一個人似的,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是甚麽原因。


    燕白祧卻是第一次和女孩子接近,給金燕這種忽羞忽喜,忽歎忽笑的變化,弄得滿頭霧水,真不知道該怎麽應付才好,不過,他並不討厭這種變化,相反的,這種女孩子特有的捉摸不定的態度,卻使得他的感情受到激蕩,不知不覺之間墜入了情網,雖然這種態度,使得他困擾,使得他煩惱,有那麽一點苦澀澀的味道,但內心的深處,更能從那一絲苦澀的感覺下,直覺地領略到一種甜甜的滋味,使得他對於那困擾,那煩惱,安之若素,看樣子那麽聰明的他,這時卻顯得無限傻氣起來,這是多麽微妙的一種心理狀態啊!


    這就是戀愛,諸君是過來人,大概領略過這種滋味吧!那麽,燕白祧此時心裏麵的感受,諸位一定可以想像到了,因此,金燕的溫和言語,雖然解除了他的窘態,但仍然保持著那麽幾分傻氣地回想了半天,方才沒頭沒腦地答道:“啊,真危險!如果再遲半步,那後果就不堪設想啦!”


    金燕聽到,心裏猛的一跳,忙追問道:“是不是我落在甚麽歹人的手裏啦?”


    她可一直擔心自己的清白身體,遭到了汙辱,因此,情不自禁地問了這麽一句,並且焦急的樣子,溢於言表,燕白祧給她這麽突如其來的一問,不覺楞了一楞,不知道她為甚麽會急成這個樣子,不覺奇怪地反問道:“難道你遇到了甚麽壞人不成,怎的我沒有看到呀!”


    金燕心裏不由疑惑起來,明明白白自己感到有人從後麵將自己攔腰抱起,難道真的碰到了鬼不成,想到這裏,全身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機倫伶的冷噤,當時在黑暗中幻想的恐怖,又很快地印上腦際,不知不覺地將身體向燕白祧的身上靠去,麵有餘悸地說道:“那麽,我是碰到鬼羅!”


    燕白祧在四歲左右的時候,就讓棗林愚叟給抱上了武當,拜在武當掌門清虛子的門下,從來沒有聽到過甚麽鬼怪故事,大了熟讀儒書,更不相信甚麽怪力亂神,因此,看到金燕談鬼色變的樣子,不免有點好笑,當然,他不敢笑出聲來,隻是很自然地將手伸了出來,把金燕靠過來的身體扶住,就勢並排坐下,解釋地說道:“世界上那裏會有甚麽鬼怪,難道你真看到了鬼麽?”


    兩人肌膚相觸,隻感到一股熱流,從彼此的身上傳了過來,鬼的問題,很快幫助他們突破了彼此之間的矜持,兩人中間的感情,很自然就這麽邁進了一步,在那種禮教觀念非常濃厚的時代,他們孤男寡女,在鬥室之內,這麽相倚相偎,似乎沒有感到有甚麽半點不對的地方!


    燕白祧那隻強有力的手臂,環抱著金燕的腰肢,使得金燕無形中產生一種安全的感覺,雖然幼年的記憶,使得她對那莫須有的“鬼”,懷著恐懼的心理,此時,卻像不怎麽再害怕了似的,隻是微露一點不解的神色,仰著頭問道:“如果沒有鬼,那麽是誰把我舉了起來呢?”


    燕白祧聽到她這麽一說,不覺啞然失笑,溫柔地說道:“啊!原來是那麽一回事,我還當你真的看到了鬼呢!”


    接著,他就把救人的經過,說了出來。金燕彷佛聽神奇故事的,幾乎有點不相信那是事實!


    原來金燕困在林中,受著自己幻想的幹擾,彷佛在黑暗裏,有著無數的鬼怪,向她迫了過來似的,無形的恐怖,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身體也就不由自主地向後緩緩地退去,突然感到有一條冰涼的軟臂,從後將她攔腰一抱,舉了起來,金燕雖然身懷絕頂的武功,在這種情境之下,早已失去了習慣的反應,當然被嚇得一聲驚叫,昏了過去!


    這時,在這樹幕的頂上,燕白祧正在那兒練習草上飛的輕身功夫,踏著柔嫩的樹枝,星跳丸躍似的在那兒跳來跳去!


    金燕那一聲尖銳的叫聲,當時把他驚動,立即聞聲而至,他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斷定一定是有人困在樹林裏麵,因此拔出寶劍,一陣亂砍,將那些赳纏成了一整塊的枝葉,砍成一個大洞,跳了下去!


    他聞聲辨位的功夫,很有幾成火候,找的正是位置,當人一跳進林中以後,從樹頂透射進來的月光照耀下,首先發現一把磷光閃閃的寶劍,掉在地麵,再上下一看,立即大叫叫一聲不好,寶劍一揮兩足一蹬,一個“乳燕投林”的身法,電也似急地朝著一株葫蘆似的怪樹頂上,飛掠而去!半空裏單手一撈,另一隻手舞動寶劍一揮,從那怪樹頂上,救下一個人來!


    原來燕白祧的年齡雖輕,見識卻廣,一看那株葫蘆似的怪樹,就認出了那是甚麽東西。


    原來那卷起金燕的軟臂,並不是甚麽鬼怪,隻不過是一株極為少見的吃人樹罷了,這種怪樹,主幹長得像一個葫蘆一般,在頂端葫蘆口邊,向四周分別長著幾條綠色的軟臂,每條都有人的手臂那麽粗細,隻要人獸從它的身邊經過,身體上所散發的熱氣,立即引動那些軟臂,迅速地卷了過去,由於那些軟臂的質地,非常堅軔,差不多的刀劍,都不容易將它斬斷,所以人獸被它卷著以後,很不容易掙脫!


    當這些軟臂,卷著東西以後,就緩緩地舉了起來,翻轉地將人獸投進那葫蘆似的樹幹裏麵,在葫蘆口上,附著一塊蓋子,登時蓋了起來,接著,樹幹裏麵,就分泌出一種淡淡的粘液,人獸的身體,經那粘液一浸,不到一時三刻,連骨頭都得化成一灘黃水,被它吸收作為自己的養料,武林裏麵使用的化骨粉,據說就是樹幹裏麵的粘液,焙製而成!


    這種吃人醫樹,在現在的非洲原始森林,還有存在,並不是作者故意揑造的東西,大家隻要讀過那些有關非洲的報導,一定知道那是真的!


    其實,如果金燕不是受著自己幻想的恐怖所製,被突然驚得昏死了過去,這種吃人怪樹的卷須,雖然質地堅紉,以她的武功,隻要將內家真力,貫注劍身,狠狠地朝它猛砍下去,一定可以將它斬斷,這種吃人怪樹,並不見得能夠對她有甚麽危害!


    然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她如果不是這樣發出那麽一聲尖銳的驚叫,又怎能把燕白祧引來,救她出困呢?那時,她雖然不至被吃人怪樹卷進樹幹,也許還有更大的凶險,在等著她呢!


    至少,在這一片迷宮似的森林裏麵,起碼還得困上十天八天,找不到出路,林內一點可吃的東西,也不容易找到,那豈不是要活活地給餓煞嗎?


    不過,當時可真危險極了,如果燕白祧再要晚到一步,她的身體,完全被投進葫蘆樹幹以後,那時,粘液浸蝕到了肉體,除非把那沾了粘液的部份,用刀割掉,否則,恐怕就是大羅神仙,也沒有辦法救治,隻有眼看著活生生的一個人,慢慢地化成一灘黃水死去!


    就是這時,燕白祧因為砍伐樹幕枝葉,稍稍化了一點時間,雖然一下來,就發現金燕的所在,還是慢了一點,雖然肉體沒有沾上粘液,但外衣卻已經弄髒了。不能再穿到身上了!


    幸虧燕白祧明了此樹底細,救人的時候,絕不讓身體任何部份沾上那棵吃人怪樹的樹幹,把人救下來以後,一發現金燕的外衣上麵,已經染上了那討厭的粘液,馬上當機立斷,小心翼翼地將金燕的外衣,就地脫了下來扔掉,免得夾上的粘液,滲透地侵蝕到肉體上去,這才拾起地麵的寶劍和革囊,把人挾了回來。否則,即使把人從樹上救了下來,也不見得能保住活命。


    燕白祧那時心在救人,林中的光線,又很微弱,如果不是林頂新開的那個破洞,透進一點月光,簡直就是一團漆黑,所以燕白祧為金燕脫去外衣,倒沒有感到甚麽不安,但當他把人挾進石洞以後,發現自己救的,竟是一個絕色少女,而且全身玉體橫陳,活色生香,衣服被脫得隻剩下一條內褲,不禁一陣麵紅耳赤,心頭亂跳,幾乎有點想入非非,要做出犯罪的動作來。


    到底他是一個定力很強的人,那本能衝動的念頭,隻在腦海裏麵一閃,立即驚覺,慌不迭地將人放在石榻上麵,很迅速地拿了自己一件儒衫,替金燕將身體蓋上,寶劍革囊,也順手放在榻旁的石凳上,然後眼觀鼻,鼻觀心的靜慮了一會,方才再敢向金燕臉上望去,但卻不敢再碰一碰金燕的身體,因為她實在長得太美了,太豔了,就是聖賢,也不見得能把持得住,何況他是一個剛成年沒有多久的少年呢?


    然而,金燕正在昏迷的狀態下,總不能不把人救醒呀!他知道,隻要自己一舉手之勞,為她推宮活血,就可以把人救醒,但他實在沒有這個勇氣。


    他猶豫了半晌,眼睛掃向楊邊的石凳,發現那革囊口上,露出幾片翠綠的蘭葉,認出那是一棵罕見的“九天仙蕙”,功能清心醒腦,辟毒釋穢,這才替他將難題解決,登時摘下一片,用火在香爐裏燒了起來,自己也就退到室外,守候金燕醒來。


    金燕聽他說完經過,情不自禁地將頭靠到他的肩上,羞答答地用滿含感激的眼光,看了燕白祧一眼,輕聲地說道:“燕,我醒來的時候打錯你了,你還怪我嗎?”


    燕白祧微微地搖了搖頭,也很溫柔地輕聲說道:“不!”


    這很簡單的一個“不”字,中間卻包含了無限的意義,一方麵固然表示他的度量寬宏,另一方麵卻顯示出他對她的無限情意,兩人的靈犀,就憑這一個“不”字,完全溝通,達到了彼此心心相印的程度!


    金燕的眼裏,突然顯露一種很奇異的光彩,那光彩,不是任何文字所能形容得出來的,既迷恍得像霧水一般,又明澈得宛如秋水,她星眸半閉地用這奇異的光彩,向著燕白祧的臉上掃去。


    啊!燕白祧的眼裏,不正是一樣嗎?兩道異樣的目光,驟一接觸,就膠合在一起了,再也分不開了,金燕頭兒微仰,似乎燕白祧的眼光裏麵,蘊含著一股絕大的磁力一樣,吸得她不由自主地將臉兒湊了上去,燕白祧呢?何嚐又不是一樣,微微俯著的頭,也不正像是有一股絕大的力量,把他拉得慢慢地低了下去嗎?


    兩人的臉蛋兒,一寸一寸地接近了,彼此呼吸的聲音,都可互相聽得出來,好像有點與平常不太一樣,因為,它是那麽的急促呀!雖然那麽急促,卻又非常輕巧,終於,兩張臉的距離,隻隔那麽幾分遠了,這時,金燕從喉頭發出一絲輕微的聲音,輕微得幾乎連她自己也聽不見,那聲音還似乎帶著一點兒顫抖地道:“燕,你真好!”


    就這麽簡單的四個字,都沒有吐完,金燕猛地隻感到腰肢一緊,兩片熟得燙人的嘴唇,重重地壓了上來,哎唷!好重呀!簡直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她像是要窒息了,腦子裏隻是那麽嗡的一聲,整個靈魂兒,就像是虛飄飄地,浮在半空裏麵,蕩呀蕩的,真說不出來是甚麽滋味。


    啊!他們陶醉了,似乎身外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時間也似乎停了下來,他們就這麽緊緊的擁抱著,深吻著,除了胸腔裏麵的兩顆心兒,交互有節奏地跳動著以外,沒有半點兒其他的聲音,也沒有半點兒動作,就是石室裏麵的空氣,也都像是凝結起來了,多美妙的境界啊!他們似想非想地這麽感覺到。


    慢慢地,這一份凍結的寂靜,開始融化了,那虛浮在半空裏麵的靈魂兒,又逐漸回複到了他們的體內,好似隻有那麽一刹那的光景,也好似經過了無窮盡的歲月,兩顆緊靠在一起的頭兒,慢慢地分開,分開!到達彼此能看清對方眉目的時間,眼角兒一揚,笑了,他們笑了,沒有聲音的微笑,充份表示著幸福,喜悅,陡地,一連串的“嘖,嘖,嘖!”


    寧靜的石室,像是陡然起了一陣狂風暴雨,燕白祧和金燕,彼此都像瘋狂了似的,嘴唇不斷地朝對方身上的每一個部位印去,眉毛、眼睛、鼻子、臉頰、手臂、胸脯,都蓋上了彼此的唇印,那一連串的“嘖!嘖!嘖!”的聲音,就是這樣發出來的!


    一會兒,兩人似乎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這才停了下來,四目相對,再度交換一個會心的微笑。燕白祧更是滿臉興奮地注視著金燕的臉上,一眨也不眨地,顯得那麽幸福,那麽愉快。


    陡地,金燕突然感到像是受了委曲,猛然伸出手掌,啪,啪,狠狠地給燕白祧擊了兩巴掌,同時神經質地號哭著衝向石室的房門,將門扇猛地推開,急竄出去!


    乖乖,那兩巴掌可擊得真重,直打得燕白祧兩邊的臉頰,像火燒一般,紅腫了起來,燕白祧不禁被這突然的變化,給弄得傻了,隻怔怔地用手撫摸著自己挨打的臉頰,呆呆地望著房門,坐在石榻上出神,他實在不明白金燕剛才那麽好好的,為甚麽會突然來上這麽一手!


    其實,如果現在去問金燕,她自己也不會明白那是為了甚麽,愛情,就是這麽矛盾。諸君是過來人,也許可能有此體驗。


    燕白祧一個人待在石室裏麵一會,正想起身追了出去的時候,突然聽得金燕在洞口發出一聲極端驚懼的尖叫!


    “啊——”


    直聽得燕白祧全身猛的一跳,考慮也沒有考慮,順手抓起石榻旁邊,石凳上擱著的玄陰白骨劍和金燕的暗器革囊,立即向室外電也似急的衝去。


    此時,他關心金燕安危的程度,已經勝過了對他自己的關心,聽到那一聲驚叫,隻當金燕遇到了危險,所以急得那個樣子!


    他快,外麵似乎還有比他更快的,當燕白祧衝出房門的一刹那,隻感一團白影一晃,正向他迎麵撲了過來!


    他根本沒有看清那是甚麽,隻憑練武人的本能反應,將手裏的寶劍,霍的一揮,迎了上去!


    “哎唷——”


    這一聲叫喊,聽到燕白祧的耳裏,就像是幾千把刀子,紮在他的心上一般,隻感到天旋地轉,手裏的寶劍,“當”的一聲,掉落地麵,迷迷糊糊地摟著那一團撲向懷裏的白影,雙雙倒下,昏死了過去!


    嗯,好難聽的聲音,像兒啼,像梟叫,呱!呱!一聲聲地,又尖又厲,直聽得人心裏發燥,血氣翻湧,難過極了,那令人煩躁的程度,真恨不得自己用手把胸膛抓得個稀爛!是甚麽東西,發出這麽難聽的聲音,同時具有這麽大的威力呢?幸好這兒沒有甚麽人,否則,不一個個被這聲音叫得發狂,那才怪呢!


    錯了,誰說沒有人,離那聲音不遠的地方,不正有一個非常高大的身影嗎?看他像木頭一樣地,站在一塊從懸崖突出的大尖石上,一動也不動地,就像是在石上生了根一般,這是誰?居然會對那麽難聽的聲音,一點也無動於衷呢?


    怪,不但這聲音怪,人怪,就是這整個的環境、地形,又何嚐不怪呢?


    峭壁千丈二局聳入雲,從三麵包圍著一塊小小的盆地,雖然崖壁可以找得出一些縫隙,論理,總該有幾棵小樹長著吧!如果真要去找的話,那一定會叫你失望極了,哼,不但小樹沒有一棵,就是小草也找不到一根!這是甚麽原因呢?再聰明的人,似乎也想不出來!


    石質黑黝黝地,就像是給火燒焦了的木炭一樣,如果用手去摸的話,還有點滑膩膩的感覺,是那石塊本來就是如此,還是另有原因呢?


    除了三麵石壁以外,另一麵卻是一整片綿延好幾百裏路的原始森林,樹幹密密地擠在一起,就像是一緒一緒的木柵,一層套一層地擋在那兒,身材稍為大一點的野獸,就無法鑽得過去,那青蔥翠綠的枝葉,與這三麵峭壁比較之下,更顯出這三麵石壁,光禿禿地,難看極了。


    在這樣三麵石壁,一麵密林的包圍下,中間卻是一塊線草如茵,花光明媚的小小盆地,看樣子那些花草,還是經過人工培植的,否則,怎的會那般井然有序,修短適宜呢?像這樣的一塊死地,會有誰有那麽高的興致,住在這裏?要有,大概就是那個站在東麵峭壁,突出的大尖石上的怪人吧!


    敢情那塊尖石下麵,還有一個古井似的深洞呢?不然,為甚麽那一陣陣極為難聽的聲音,像是從那尖石下麵的地底,傳了出來呢?


    不錯,那尖石下麵正是一個很深的地洞,尖石的位置,正懸空橫在那地洞的上麵,那個怪人,大概是為了察看洞底的情形,所以才站在那尖石上麵,因為,從他低頭向下俯視的嚴肅神態上,我們不用看就可以想得出來!


    乖乖,好亮的眼神,在這樣月黑風高的深夜,就像兩道電炬一般,這怪人的內功修為,可真高極了!


    他在看甚麽,那麽聚精會神,一眨也不眨地,臉上的表情,竟然那麽緊張!


    忽地,他驚慌地啊了一聲,慌不迭一個翻身,從那尖石上麵,倒竄出來,好快!好直!就像是尖石上麵有一道強弩,把他彈得平射出來一樣,那麽重的高大身形,竟然一點兒也不費力地從那懸空的尖石上,橫竄而出,一掠就是好幾十丈遠,然後才一個“鷂子翻身”,輕巧巧地落向盆地的邊緣,落地時,一點聲音也沒有發了出來,那份輕功,的確令人拍案叫絕!


    好險!就在他翻身倒竄的同時,尖石下麵那個地洞裏,唰的竄上一條像門板那麽寬狹,金光閃閃的大怪物來,如果怪人的身法稍慢那麽一點,就得與它碰個正著!


    那怪物竄上來以後,渾身發出一陣悉悉的響聲,腰肢一擺,尾部朝那尖石上麵一搭,上半節仍然向下垂懸,左右擺動,兩隻眼睛,發出兩股耀目的紅光,朝著洞底,噓噓地直噴紅霧!原來那竟是一條能夠飛躍的金色大娛蚣!


    怪人似乎對於這條從地洞底下竄上來的金色娛蚣,並不怎麽顧忌,當它的尾巴,搭上尖石以後,反而又從盆地的邊緣,朝那方麵走去!不過,那兒啼似的怪叫聲音,仍然留在地底,顯見那裏麵還有一頭更厲害的怪物存在!


    驀地,一團黑色的玄霧,從地洞底下,往上猛噴,金色娛蚣竟似不敵,霍地將所吐紅霧,吸回口內,搭在尖石上麵的尾巴,很迅速地鬆開,朝上麵一抵一彈,金光一閃,競朝怪人的頭頂撲來!


    那地洞底下噴出的玄霧,就像有靈性似的,居然在半空一個拐彎,緊跟著金色娛蚣的身體,電閃而至。


    怪人不虞有此,慌不迭地從袖中扔出一個玉盒,朝娛蚣的身上打去,另一隻手,懸空一掌,朝追過來的玄霧,劈了過去。


    那條門板大的金色娛蚣,見到玉盒,驀地身形暴縮,化作一點金星,投向玉盒裏麵,啪的一聲,金星消失,那玉盒也從半空裏垂直地掉了下來!


    同時,一聲轟的巨響,怪人劈出的掌風,與那玄霧,迎個正著,一陣狂飆,把玄霧卷得倒退回去,但仍然有一絲殘留的腥風,射向怪人的身上。


    怪人當時隻機伶倫地打了一個冷噤,立即麵色一變,很匆忙地從地麵拾起那隻玉盒,揣在懷裏,步履踉艙地朝盆地西麵的一片峭壁走去!


    這一切的變化,原隻有一刹那的時間,當那怪人向這片峭壁走去的時候,也正是燕白祧在那石室裏麵聽到金燕一聲驚叫的時候!


    這正西的一片峭壁,稍稍與其他兩麵的峭壁,有一點兒不同,雖然同樣是寸草不生,但緊挨著盆地的那一小段,石質卻瑩白如玉,正中現出一個洞口,一絲微弱的光亮,從裏麵透露出來,顯得那個崖洞,似乎很深!


    此時,那東麵峭壁突出的那塊大尖石下麵,所噴出來的玄霧,已經倏地收縮回去,兒啼似的怪叫,也已經停止下來,這片屬於死地的小盆地,又恢複了一片死寂,隻剩下盆地東邊的邊緣,一個高高的,駝背地的老人,拖著沉重的步子,帶著滿臉懊喪的氣色和灰敗的臉容,向著這個洞口,一步一步,歪歪倒例地走了過來。看那樣子,剛才那一絲腥風,竟然使他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否則,像他這樣武功高強的人,怎的會現出這個樣子來呢?


    那駝背老人,雖然步履踉蹌,速度還是不慢,隻微微地幾晃,就越過那塊約有一百多畝大小的盆地,邁進了西麵峭壁下麵的那個洞口。


    他朝裏走了沒有多遠,突然皺起他臉上的那個酒槽鼻子,朝空中一陣亂嗅,倏地,懊喪的臉容,陡然開朗,一絲興奮和喜悅的光輝,又從他的眼中,顯露出來,他似乎聞到了一股甚麽味道,那味道就像是他的救星一般!


    因此,他在一陣亂嗅之後,步履陡然加快,朝左邊的一條洞徑,迅速地移去!


    不久,他走到了兩列石室的中間,嘴裏微微地那麽咦了一聲,眼光停在一間石室門口的地麵,嘴裏喃喃地說道:“怎的,在這種絕地,居然會有兩個小夥子跑到我的洞府裏來,可不是怪事嗎?”


    他嘴裏說著話,身形可沒有停著,很快地就走向那昏倒在石室門口的兩個人的身邊,將上麵一個翻了轉來,又忽然驚奇地說道:“怪!會是這個女娃兒!怪不得我會找不到她,原來她已經先找到我的洞府來了,可是,這小夥子又是誰呢?真怪!”


    說到這裏,他的眼光,突然被地麵一件事物給吸引住了,內心驚喜之態,溢於言表,再也顧不得去思索地麵兩人的來曆,匁匆地將手從兩人的身上放開,極端興奮地喊道:“九天仙蕙,那是九天仙蕙,有救了,我有救了!”


    邊說邊將地麵兩人身邊不遠的一隻暗器革囊,撿了起來,從裏麵抽出一片彷佛蘭蕙似的翠綠葉子,放在口裏一陣咀嚼,然後咽了下去,就在地麵,盤膝而坐,調起神來!


    慢慢地,那老人頭頂,冒出一陣白霧,灰敗的臉容,又逐漸恢複了紅潤!


    片刻以後,老人兩眼一睜,霍地從地麵跳了起來,然後無限惋惜地說道:“唉!可惜蕙實不在,否則,就一定有把握製服那孽障了!”


    說到這裏,忽然想了一想,馬上轉過身來,匆匆地從地麵將兩個昏倒的人,挾了起來,帶進石室,安置在石楊上麵。


    首先,他把兩人的脈搏,把了一把,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玉瓶,倒出兩粒綠色的丸藥,塞到兩人的嘴裏,這時,他忽然看到那個女娃兒的肩頭上,滲出一片血漬,不由得眉頭皺了一皺,走過前去,將她肩頭上的衣服,撕掉一塊,一個一寸鄉長的劍傷口子,赫然在目,殷紅的鮮血,還在慢慢地向外流著!


    忽然,駝背老人的臉上,又呈現出來一種驚喜的顏色,將鼻子湊近那道傷口,嗅了又嗅,最後,競將舌頭伸了出來,朝那傷口流出的鮮血,舐了一舐,登時老人像得了玩具的小孩似的,蹦了起來,滿臉狂喜地說道:“不壞,不壤,原來九天仙蕙的蕙實,是你這小妮子給吃下了,那就好辦啦!那就好辦啦!”


    說完之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匁匆地從懷裏掏出一個珊瑚盒子,從裏麵挑了一點雪白的藥膏,朝那女娃兒的傷口上一抹,說也奇怪,那藥膏抹上以後,一寸鄉長的傷口,登時收合起來,血也不再往外流了,老人隻把盒蓋一蓋,也顧不得再將盒子收起,隨手一扔,扔到榻旁的石凳子上麵,立即挽起衣袖,將自己的手掌伸了出來,按在那女娃兒的頭頂天靈蓋上,瞬刻之間,老人的頭上,又冒起一陣一陣的白霧,顯見老人急於要將那女娃兒先行救醒,所以才不惜消耗自己的真力,使用那“流體過功”的辦法!


    果然,這辦法非常有效,刹那間,那女娃兒的眼皮,已經睜了開來,兩隻水晶似的眼珠,在眶子裏那麽略略地轉動一下,立即發現在襞暈她療傷的駝背老人。


    她登時像看到了親人似的,一個骨碌,從榻上爬了起來,把駝背老人一把抱住,欣喜地喊道:“老前輩,你怎麽也跑到這裏來啦?我師父沒有追來吧!”


    駝背老人在女娃兒將眼皮睜開的時候,早已將手收回,此時,雖然不明了她所說的師父是誰,但還是回答她的問話說道:“女娃兒,你叫甚麽名字,誰是你的師父呀?我叫你在那兒等我,你怎麽又跑開了,真是淘氣,害得我足足在那兒找了大半天。唉,你怎麽會找到這裏來的,告訴伯伯好嗎?”


    語氣裏麵雖然含著責怪的意思,但臉色慈祥,根本不像是在責怪她似的。


    那女娃兒眼珠轉了兩轉,頑皮拉著駝背老人的胡子說道:“駝子伯伯,我叫東方明珠,你老人家還說呢,人家躲在樹林子裏麵,可為你急死啦!羅!最後那個追你的老道士,就是我的師父嚒!”


    這時,洞外忽然隱隱地傳來一陣一陣的轟隆之聲,老人連忙製止金燕再說下去,傾耳注聽了一下,臉色惶急,匆匆地對金燕說道:“女娃兒,你有膽子沒有,跟我去除一個怪物好不好?”


    金燕個性高傲,當然把胸脯一挺,蠻神氣地說道:“駝子伯伯,誰說珠兒沒有膽子,何況,伯伯同我一道去,絕不會讓珠兒吃虧的,你說是嗎?”


    駝背老人聽後,哈哈一陣大笑二局興地說道:“娃兒,有你的,不愧伯伯救你一趟,過來,我說給你聽,該怎麽辦!”


    金燕聞言將耳朵湊了過去,駝背老人對她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地一說,金燕雖然把頭不斷的點著,可是,臉上卻微露出一點害怕的顏色!駝背老人的眼光,如何厲害,當然馬上看了出來,當時臉色一正地說道:“女娃兒,你怕了是不是,放心好了,伯伯絕不會讓虧給你吃,要曉得,你吃過九天仙蕙的蕙實以後,任何毒物,都不能傷害你了,你知道嗎?隻要你肯照著我的話去做,把那孽障除掉,你知道那是一件多大的功德嗎?而且,你的苦頭還不會是白吃的呢!”


    說真的,金燕聽過他的密授機宜,心裏可是真怕,同時,還有點不解,為甚麽駝子伯伯自己不去冒那個險,卻叫自己去冒,至此,方才恍然大悟,點了點頭,表示首肯,不過,心裏卻不明白駝背老人怎的知道自己曾經吃過九天仙蕙的蕙實,正待要問,頭一偏,發現了躺在石榻裏邊,尚未清醒的燕白祧,心裏一急,問話登時頓住,馬上改口向駝背老人說道:“駝子伯伯,你老人家趕快替我把燕哥哥給救醒呀!除怪的事,珠兒當然義不容辭羅!”


    這時,洞外轟隆轟隆的聲音,越來越急,早先那一種兒啼似的怪叫,又響了起來,直聽得人汗毛直豎,心煩意亂!


    駝背老人忙一手抄住金燕的手臂,把她像抓小雞似的一把拉起,另一隻手,又抽了一片蕙葉,拿著,就往室外縱去,嘴裏同時說道:“女娃兒,你不要擔心,那小夥子隻不過急痛攻心,給昏迷了過去,我已經給他喂了一粒百寶寧神丸,隻要稍過一會,就會自己醒過來的。我們快走,再遲如果那孽障掙脫了枷鎖,飛行出去,附近這一帶,馬上就是大禍!”


    話沒有說完,金燕已經讓他帶得像飛似的,一晃就到了洞外,到達盆地中間,老人方才鬆手,將她放了下來,再又說道:“女娃兒,別怕,趕快用東西把耳朵塞住,盤膝在這兒坐好,那孽障恐怕馬上要上來了!”


    說完,袍袖一擺,老人的手裏,登時多出一個小玉盒來,接著老人身形一晃,找到一塊怪石的後麵,隱藏起來,隻留金燕一個人在盆地的中央,盤膝地坐在那兒!雖然四處陰風慘慘,怪叫的聲音,一陣比一陣尖銳,引得四周峭壁回音震耳,就像是無數的鬼怪,從四方八麵,叫嘯著向盆地這兒迫將過來似的。


    可是金燕此時卻一點兒害怕的感覺也沒有,人像老僧入定一般地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真是寶相莊嚴,神儀內瑩,直看得隱身在旁的駝背老人,不斷地暗中點頭,稱許不止。


    刹那間,轟隆的響聲,與兒啼似的怪叫,陡然停止,盆地裏麵霎時萬籟俱寂,恢複了一片死靜!


    可是駝背老人的心情,卻更加緊張起來,兩隻眼睛,瞪得像燈籠一般,注視著東麵那塊尖石下麵的地洞上空,一眨也不敢眨,揑著那個小小玉盒的手裏,沁出了冷汗都不知道,隱藏的身體,更是一動也不敢動地伏在地麵,屏聲靜氣地等候那即將來臨的一幕,因為,他知道在這一刹那的寂靜之後,即將有一場無比的凶險場麵出現!


    果然,那靜止的時間,非常短暫,驀地裏,地皮一陣顛簸,緊接著轟隆一聲驚天動地的大響,一股黑得像墨一般的玄霧,從那尖石下麵的地洞裏,狂噴而出,那塊懸在洞口的大尖石,受不了那股玄霧的衝力,嘩啦啦地,齊根折斷,給餘力帶得飛向一邊!再“咚”的一聲,狠狠地掉落地麵,將地下擊得深陷一尺多深!


    接著,煞像火山爆發似的,一蓬一蓬的碎石,從那地洞的口上,翻射而出,陡地,腥風大起,一聲淒厲無比的兒啼怪叫,震得令人耳鼓發聾,霎時,一個女人的腦袋,從裏麵探了出來,披散著一頭黃發,眼耳口鼻,一應俱全,模樣兒還蠻不錯,隻是臉孔白虛虛的,沒有一絲血色,不像是一個活人,倒有點像是用一張白紙畫成的麵具,套在頭上一樣,兩隻眼睛,一閃一閃的發出一種藍色的光彩,陰森森的,更使得人有點害怕。


    那人頭探出地洞,左右轉了一轉,一眼就發現了坐在地洞西邊那塊盆地中央的金燕,隻見它嘴一咧,兩顆白森森的獠牙,陡地露了出來,一條尺餘長的紅信,像靈蛇似的,往外一伸,簡直有點像那陰曹地府的吊死鬼一模一樣,真是怪嚇人的!


    又是“呱”的一聲,從那人頭的嘴裏發了出來,不怎麽響亮,大概是代表著它的歡嘯!


    叫聲過去,隻見那人頭往上一聳,呼的全身暴露,一條人首蛇身的怪蟒,登時從地底冒了出來!


    那蛇身怪異非凡,靠頭的那份,非常細小,中間卻腹大如鼓,兩側尚附著一對肉翅,然後才慢慢的細小下去,從頭至尾,怕不有四五丈長,渾身的鱗甲,藍汪汪的,在月光的照耀下,還發出一點一點的閃光。


    那怪蟒竄上地麵,好像歡欣萬端,長長的蟒身,在地麵一彈一蹦,跳躍了好幾次以後,方才停了下來,人首似的蛇頭一昂,兩隻眼睛,像是萬種風情地向那坐在盆地中央的金燕身上飄去!


    稍停了停,蟒身輕輕的一擺,就朝著金燕坐的地方,緩緩地蜿遊而去,蟒腹擦動地麵,發出一陣沙沙的聲昔,隱藏在一塊怪石後麵的駝背老人,眼睛隨著怪蟒的行動,一寸一寸地向金燕坐著的位置移去,心裏宛如七八個吊桶,在那兒打水,一上一下,猛烈地跳個不停,雖然他知道這怪蟒的習性,也知道金燕吃過九天仙蕙,那怪蟒的毒性,並不能對她有何危害,但心裏還是感到非常擔心,因為,這隻是一種嚐試,以前,他並沒有這種經驗,萬一那玄陰正解上麵所載的東西,有一點差錯,那麽,金燕那女娃兒的一條小命,豈不是給他害掉了嗎?、想到這裏,他的身上,不由得冷汗直流,一點一點地從毛孔裏鑽了出來,內心不禁感到後悔,怎的那麽不加考慮,就叫這麽靈慧的一個少女,去冒那種生命的危險,當然,現在已經騎虎難下,無法更改,因此,他隻在心中默默地禱告,祈望玄陰正解上麵所記載的,一切都沒有錯!


    那怪蟒前進的速度非常緩慢,它好像知道那盆地中盤坐著的女娃兒,不會逃跑似的,所以遊行得那麽慢吞吞地,隻急得駝背老人一顆心兒,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緊張得簡直有點喘不過氣來!


    啊!總算是謝天謝地,那怪蟒終於遊近了金燕的身體,一切都如預料,完全與那玄陰正解所記載的情節一一吻合。


    那條怪蟒,遊近金燕的身邊以後,將那一條長達敷丈的軀幹,繞著金燕的四周,盤成一圈,人臉似的蛇頭,對正金燕的臉孔,仔細地端詳著!


    懊地,張口一股玄霧,對準金燕的臉上噴去,但金燕一動也不動的,沒有受到一點影響,不過,卻在那怪蟒一口玄霧噴完以後,緩緩地將雙眼睜開,盯了那條怪蟒一眼!


    那條怪蟒卻似鬥敗了的公雞似的,很喪氣地將頭垂了下去!


    其實,金燕此時,內心已經恐怖到了頂點,當她遵照駝背老人的指示,用兩塊小石頭將耳朵塞住,閉目垂簾,盤膝而坐的時候,立即靜慮用功,調神養息起來,玄陰經的副解,雖然有很多功夫是邪門的,但那最基本的打坐調息的功夫,卻與一般玄門正宗的坐功無異,因此,很快就進入了返虛入明的境界,同時,那怪蟒出穴所發出來的一切怪聲,都不能直接進入她的耳鼓,倒是一點不受外界的影響。


    但當她在那怪蟒一口玄霧噴出以後,再遵照駝背老人的指示,將眼睛慢慢地睜開來,向怪蟒示威,怪蟒固然因此喪氣地將頭垂了下去,但她看到這麽一個腥臭無比的怪物,將自己盤在中心,又那得不心瞻俱裂呢?


    不過,她內心恐怖固然是恐怖到了頂點,卻並沒有竄起逃跑,因為,她知道此時千鈞一發,成功與否,就在於此一舉,隻要自己一起身逃跑,就會引發這條怪蟒的凶性,雖然自己不怕它的毒霧,但絕抗不住那蟒尾重重的一掃,因此,終於強忍下去,遵照駝背老人的指示,戰戰兢兢地將兩隻手掌,交疊地承在鼻子下麵,掌心內凹,再把眼睛緩緩地閉上!可是,那身上的冷汗,卻已像雨點一般地往額頭上,手臂上,一點一點地掉了下來!渾身的皮膚,更是不時地發出一陣一陣地抽搐,那份滋味,不是身蒞其境的人,絕沒有辦法能夠想像得到!


    怪蟒將腦袋垂下一會以後,似乎非常不服氣,又霍地抬了起來,藍光閃閃的一對眼睛,朝金燕的臉上,打量了半天,最後,彷佛已經有所決定,呱的又叫了一聲,這次卻沒有再噴毒霧,隻將那張小嘴一張,一條尺餘長的紅信,閃電似的伸了出來,分歧的舌尖,很迅速地往上一卷,分別插進金燕的兩個鼻孔裏麵,微微一刺,又馬上收了回來!接著,金燕的鼻孔裏麵,一點一點的鼻血,往下直掉,落到那交疊的手掌心中,一會兒功夫,掌心的鼻血,已經積有一杓,同時,金燕的喉頭,就像得了重病的人一樣,發出一陣一陣的呻吟之音出來,顯見感到非常的痛苦!


    那怪蟒聽到這種呻吟的聲音之後,彷佛快慰已極,立即低下頭來,就著金燕的手掌心中,貪婪地飲啜起鼻血來!


    慢慢地,那披著黃發,宛如人首的蛇頭,開始左右的搖晃起來,不過,那擺動的幅度,並不怎麽太大,就像是那喝了少量的烈酒,意態微醺的人,正在搖頭晃腦,得意非凡的樣子一樣,掌中的鼻血,雖然已經讓它飲光,但那條尺餘長的紅信,卻仍然繼續停留在金燕的手掌心中,詆著那新從上麵滴下來的鼻血!


    驀地裏,一道白影,從那西麵峭壁下麵的岩洞裏,電閃而出,隻聽得一聲喊道:“好怪物,敢傷我的妹妹,我不宰了你才怪呢!”那白影好快,話還沒有說完,已經像閃電一般地朝那條怪蟒的身上,疾射而至。


    躲在怪石後麵,隱藏在暗影裏的駝背老人,見狀暗叫了一聲:“要糟!”還沒有來得及出聲製止,隻見那條怪蟒的腦袋,像是被一聲春雷,震醒了似的,霍地把那宛似人頭的蛇首一昂,呼的一聲,一口玄霧,逕朝那疾射而至的白影,狂噴而去!


    那白影來得快,退得更快,隻聽得半空一聲悶哼,就像是彈丸一般,朝來路方麵,暴飛而去。


    說時遲,那時快,駝背老人,也在這同時發難,緊揑著那個小小玉盒的大拇指,往前一推,一點金星,疾如奔雷地從玉盒裏麵,蹦了出來,呼的一聲,迎風一晃,登時暴漲成一條門板寬窄,金光閃閃的大娛蚣,但見它百足齊劃,發出一陣悉悉的響聲,臨空飛舞,電也似急的朝那怪蟒的頭頂撲去!


    駝背老人的身形更快,就在那娛蚣飛出玉盒的一利,他早已化作一溜輕煙,搶先射向金燕,單手一撈,早把金燕從地麵拉起,接著毫不停留地,像旋風似的一轉,已經把金燕從那盆地的中央,搶了出來!


    乖乖,隻差那麽一粒米的光景,那條怪蟒的細長尾巴,已經瘋狂似的卷了過去,嘩啦啦的一片響聲過後,那盆地中央的花木,已經倒塌了一大片,如果駝背老人稍遲那麽一點兒,金燕不被那怪蟒的尾巴,卷成一團肉醬,那才出奇呢!


    駝背老人驚魂甫定,一顆心兒,尤自在那兒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長長地籲了一口大氣以後,方才將搶救出的金燕,放在地麵,但人已奄奄一息,差不多快要死去,老人匆匆地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瓶,倒出三粒梧桐子大的紅色丸藥,毫不猶豫地一起塞進金燕的口裏,然後轉過身來,向盆地中央緊緊地注視著!


    此時,那條怪蟒已經將那細長的尾巴,緊緊地盤戍一圍,大如石鼓的腹部,緊貼在中間的地麵,細小的頸部,托著那顆形似人首的蛇頭,前後左右,不斷的轉動著,嚴密地注視著那條圍繞它不斷飛翔在半空裏的金色大娛蚣,麵容獰厲,凶光四射地虎虎作氣,兒啼似的怪叫,一聲緊接一聲地,從嘴裏發了出來,兩顆白森森的長牙,從嘴唇兩邊吐了出來,一條分歧的長舌,一伸一縮地閃動不已,那樣子,真是怕人極了!


    金色娛蚣,雖然在它的頭上,不斷圍繞地飛翔著,兩顆發出耀目光華的紅色眼珠,更是一刻不停地緊緊盯在怪蟒腹部的一塊白斑上,嘴上的兩把鉗子,也是一張一翕地亂動不止,但卻似有所顧忌,總在離開怪蟒一兩丈遠的高空,盤旋不已,不敢貿然地撲了下來!


    驟地,那條怪蟒意似不耐,“呼”的一聲,一口濃黑如墨的玄霧,對準娛蚣的頭部噴了出去!


    金色娛蚣似乎知道它有這一著,當那一口玄霧朝上狂噴之際,渾身悉悉地一陣急響,門板似的身體,陡然急劇地騰空直上,一晃眼間,就升高了好幾丈的距離,大口一張,也噓的一聲,噴出一股紅色的濃霧,向那玄霧迎了過去!


    兩股毒霧,在半空裏一觸,嘶,嘶,嘶地,發出一陣很輕微的聲音,竟然有一絲絲的火花,從兩股毒霧相接的地方,爆散出來,就像是正月裏施放的煙火,使得整個盆地,大放光明,真是好看極了兩股毒霧相持了片刻,那怪蟒所噴的黑色玄霧,逐漸向下萎縮下去,金色娛蚣嘴裏噓噓之聲大作,火花也愈來愈盛。


    驀地裏,怪蟒張口猛的一吸,那玄霧閃電似地往回收縮,轉眼之間,化成一層薄薄的煙霧,把全身包沒起來!


    金色娛蚣,似乎感到大出意外,也把所噴的紅霧,張口一吸,收了回去,身形仍然停留幾丈以上的高空,盤旋飛舞,不敢下來!


    駝背老人見狀,不由氣得一跺腳二局聲向那娛蚣叫罵道:“蠢東西!還不趕快撲了下來,待會讓它把元氣回複過來,你又奈它不得啦!”


    一邊說著一邊走近那條怪蟒,用兩手交替地拍出無比勁力的掌風,意圖將那怪蟒護身的那團玄霧擊散!


    金色娛蚣極具靈性,聽到駝背老人的叫罵以後,果然不再猶豫,倏地從半空裏,俯衝下來,避開那怪蟒的頭部,霍地照準那怪蟒腹部一塊白斑咬去。


    那塊白斑,大概就是怪蟒全身的要害所在,當然不會這麽輕易地就讓金色娛蚣咬著,可是駝背老人在一邊用斷碑碎石的雄渾掌力,一陣緊接一陣的劈了過去,那護身的玄霧,業已被擊得四散震飛,醫蟒再凶,也閘得個狼狽不堪,既要昂首應付金色娛蚣從上空撲擊,又要避開駝背老人掌風的正麵,因此,那盤成一團,無懈可擊的蛇陣,再也守不住了,不由激得怪蟒凶性大發,幹脆放棄蛇陣,長尾一散,如轉風車一般地朝駝背老人的身上掃去,細頸一伸,宛如人首的蛇頭,閃電般地迎著飛撲下來的金色娛蚣咬去!


    隻聽得嘩啦啦地一片大響,盆地裏的花木,又倒塌了一大片,隻激得地麵的沙石紛飛,暴射如雨,那烕勢簡直是石破天驚,搖山撼嶽,端的猛烈非凡!


    —駝背老人見到這等烕勢,不但不怕,反而喜上眉梢,知道收功在郎,隻要等到怪蟒這一陣猛勁過去,就不難將它除掉,但此刻卻不能輕櫻其鋒,因此,撮口一聲長嘯,招呼盤旋空際的金色大娛蚣,立即兩腳一蹬,噓的一聲,淩空直上,拔起十來丈高,堪堪躲開那怪蟒長尾要命的一掃,緊接著就是東竄西躲,展開絕頂的輕功,配合金色娛蚣的攻勢,與那怪蟒遊鬥起來,並且抽空就是狠狠地一掌,隻激得那怪蟒怪叫連天,暴怒如狂,直恨不能三口兩口,將駝背老人和那條金色大娛蚣吞下肚去!


    但那駝背老人,身如飄絮,疾若飄風,那條金色大娛蚣更是夭若遊龍,飛騰翻滾,靈活無比,怪蟒空自暴怒,卻一點也不能奈何他們,因此,一時之內,那盆地上麵,但見金光閃閃,藍影幢幢,隻攪得腥風四溢,沙石暴射,真是天昏地暗,地動山搖,那凶猛無比一場搏鬥,任何人看了,都得搖頭吐舌,歎為觀止。


    這還是那條怪蟒,因為吃了金燕手中的鼻血,受到她血液中間所含的九天仙蕙之藥力所製,減去了一半毒性,那飛騰的能力,也已喪失,駝背老人又在口裏含了一片蕙葉,不再懼怕那玄霧中的腥毒,這才和金色大娛蚣,與它打個平手,否則的話,事情恐怕還不會這麽簡單呢!


    蟒命最長,怪蟒更具有千年以上的氣候,雖然為那九天仙蕙的藥力,去掉它一大半毒性,駝背老人和金色娛蚣,在一時之內,還是無法將它收拾下來,尤其是駝背老人,輕功雖佳,究竟不如金色娛蚣飛騰來得自如,而且需要憑藉丹田一口真氣,半點鬆懈不得,因此,更是險狀百出,驚心動魄,不要說他自己提心吊膽,如果有人旁觀的話,更要為他揑一大把冷汗。


    這樣猛烈的搏鬥,大約快有半個時辰左右,不但駝背老人汗出如雨,氣喘呼呼,就是那兩條生命最長的娛蚣和怪蟒,身形的轉動,也都顯得有點緩慢下來!這時,離開搏鬥中心地帶稍遠,被駝背老人救出險境,放置地上的金燕,藉著那三顆紅色丸藥的力量,也已經從奄奄一息的狀況,複原過來。


    不過,她似乎傷得不輕,雖然已經複原,仍然顯得有點萎靡不堪的樣子。


    她好像很費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緩緩地將頭轉動著,忽然,她彷佛精力驟長,一個急衝,朝著四麵峭壁下的洞口奔去!


    那洞口,躺著一個身穿白色儒裝的少年,手裏拿著一把骷髏柄的碧綠寶劍,麵色已經一片烏黑,她瘋狂地撲了上去,眼淚就像是黃河決堤一般,涔涔地從眼角掉了下來,但卻沒有響聲,半晌,陡然哇的一聲,一口鮮血,狂噴而出,正好吐了那少年一個滿臉!


    她吐了那一口鮮血以後,方才抽搐地哭出聲來,又一會,倏地站了起來,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從那少年的手裏,將寶劍取下,巍巍顫顫地向那人怪惡鬥的場中走去,嘴裏悲愴地喊道:“怪物!我——同你拚了!”


    場中的駝背老人一看,急得高聲製止喊道:“女娃兒,來不得,你雖然不怕它的毒氣,但絕挨不起它一尾巴!”


    但金燕根本不聽他的呼喚,反而加速了速度,捧著寶劍,奮身一跳,逕直朝那怪蟒的身上撲去!正好那怪蟒的尾巴,也已朝著這個方向掃來,隻急得駝背老人高喊一聲說道:“不好!”


    高大的身影,也同時奮不顧身地向這麵電閃一般撲來。


    (武俠屋掃描heart78523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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