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奇大笑道:“兔崽子,張牙舞爪做甚?接三掌再走不遲。這樣忙著逃命,李公子隻有吐唾沫,不屑一顧,那值得動手!”振吭長嘯:“霍老弟,別打乏兔兒,明日再了結不遲……姓陸的,放過你一晚,明兒個讓你充份準備好劍樹刀山,不見不散,今夜你休得貓叫狗跳,吵得別人睡不著,豈非臨終還要缺德!”


    在文奇是穩重應付,對方深夜先行報到,甘犯主客易勢之忌,必有奸謀,雖然隨時準備迎戰,救人更是越快越好,到底黑夜不如白天容易掌握形勢、機會,所以想借此叫開。


    卻不聽春風回聲,暗叫不妙,這位老弟到底是初出茅廬,恃勇輕敵,必是被人誘走,深入重地,自投陷阱。


    雖知春風武功隻比自己強,但應敵經驗萬不及自己,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不由心急一怔。


    他何嚐不知道春風救人心切,恐明天入山,找尋天狼峪費時誤事,難得對方不以逸待勞,自來帶路,便趁此打蛇隨棍上。


    但,迄今,他仍懷疑侯玉蘭對春風所說關於玉龍姑應思霞被劫在秦嶺的可靠性。如是許業生一黨所為,奇貨可居的視為機密,泄漏給侯玉蘭。人心難測,如別有用意,人雖被劫,並不住秦嶺,豈非延誤大事!


    再說一位美貌少女,落在賊黨淫徒手上,已是不堪設想,縱是盡人事救出,也不足解決問題症結,光急無用,必須先套出對方口風,才可決定分寸。


    光是硬幹,已落匹夫窠臼,事倍功半,一個不好,反被人竊笑一旁……


    他腦中轉幾轉時,陸老二和老三已停身七、八丈外狂笑道:“姓李的小子,有膽來終南山,又怕進閻王殿,算得那號人物?姓霍的小子早已到鬼門關報到去啦!這原不關你屁事,識得利害,向爺們磕三個響頭,放你一手也使得。再是這樣沒種,別怪爺們罵山門,再奉敬你幾件玩意兒,那可夾著尾巴也溜不了啦!”


    這時,住戶、客人已早驚動而紛紛在窗下,門縫內探頭探腦,想瞧熱鬧又不敢,竊竊私語有之,嚇得兩腿篩糠,唇青麵白者有之。


    耳聽數裏外傳來兩聲怪嘯,和接著春風一聲清亮長笑,便不容他再考慮,也長嘯一聲,與春風相應,人已飛身而起,大笑道:“兔崽子!想在李公子麵前弄鬼,貼著鬥笠親嘴還算一輩子哩……留下狗命,再走不遲。”


    他倆一聲不吭,各揚一手,又打出十多支“子午悶心針”,掉頭便溜。


    迫得文奇揮掌震落,激得火起,好得已決定有進無退便緊追下去。


    且說春風被虯髯陸老大引發怒火,認為來得正好,想借此了斷,按圖索驥,可免找尋之苦。如能得手,拷問陸老大把應思霞藏在那裏,豈非大佳?


    所以,也不招呼文奇,連環出手。


    不料,對方似知利害,竟不戰而逃,輕功甚高。


    地利之宜,使他能一連逃過春風進擊。依照武林規矩,這樣躲避挨打的樣兒,已是栽了跟頭,落了敗局。


    春風也知“兵不厭詐”,對方必是另有埋伏接應,隻有做到那裏是那裏,解決—個是一個,如不追個水落石出,不但有負此行本意,反有示怯之譏。


    這樣一前一後,星跳丸擲,轉眼已登山徑。


    憑春風的“一葦神通”,竟屢次被對方巧借熟悉地勢解脫,一時無法得手。


    秦嶺雖不高險,卻極盡繁疊遙深之致。中多幽穀斷澗,夜雨茫茫,春風雖有慧目,亦不敢絲毫大意。因有許多地形,不是憑目力可推測的。所以,無形中減少速度,成了一前一後,始終若即若離。


    眼看已及半山之上,密霧濃雲,欲把人包沒。在常人是伸手不見五指,連春風盡窮目力,也隻能看到丈許遠近景物。


    先還依稀可見前麵陸老大的半形半影,喘息可聞。等到抵達一處叢石森列,前臨孤崖峭峰,左為絕壑,右據懸瀑深澗,如入石城的時候,隻聽陸老大冷哼一聲,人影晃了兩晃,閃入群石重疊中,轉眼失去蹤跡。


    亂石紛叉中,濕雲籠罩下,真有雲深不知處之感。


    也不知陸老大潛伏在石隙岩穴中,還是降落左邊絕壑,另有僻徑?或者想施放暗器,企圖偷襲?預料必有利害殺手埋伏。看情形,對方絕非隻顧逃走。


    這麽一來,使春風全神戒備,“大般若力”加緊發動,半晌不見動靜,長吸一口真氣,竟施展“閉口禪功”發話:“姓陸的,你若自認是條漢子,就應敢接敢當。有什麽鬼蜮伎倆,也盡管施展,霍春風奉師命特來赴約,像閣下如此見不得人,非丈夫,豬犬不如,令人齒冷,再不出麵,霍春風隻好明日再領教了!”


    仍是寂無反應。


    春風怒叱:“無恥鼠輩,膽小匹夫,速出納命!”


    這可不簡單,春風先是聚音成縷,好像徐徐細語,但潛力所屆,估計方圓二十丈內的人一聽到,便有心神欲飛,頭暈耳鳴之感。如無相當內功造詣的人,會如聽迅雷怒霆,震昏過去,或真氣大損,欲振無力,疲不能起。最後數句,含怒而發,語氣加重,穿雲裂石,內功稍差的會立時心膽皆震,髒腑激蕩。


    一字一句,斬釘截鐵,入耳驚心,自具無形潛力,此乃禪功妙用,除了參透菩提真諦,玄門太清,浩然一貫,達到三教上乘功夫的人外,隻要七情未除,六欲仍在,聞聲立時著相。隨著各人情況,當時形勢,而失神入幻,不克自製,至少會失去抵抗力,形同軟癱,隻有束手待縛。所謂“若無煩惱便無禪”。


    什麽叫做“禪”,佛經釋語,就是解脫苦惱,領悟生命的真諦。例如:東坡佞佛,灑脫豪放,因經多了貶謫苦難生活,詩詞便寓有禪理,像“存亡見慣渾無事”、“事如春夢了無痕”等。但,仍舊有“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的淒惻纏綿之詞,仍陷情障意賊。


    試問悟穎不如東坡的人,那能逃出六欲之困。少林的“閉口禪功”,便是由禪入虛,由虛返俗的引伸,使人心神自製,著相入幻,為不戰而屈人以兵的上乘絕技。


    但,以音克敵,也有邪正厲婉不同。


    大體分為“禪唱”(亦名“梵音”)和“魔音”(又名“呼音攝魂”)兩類。


    前者至高至大,無遠勿屈,無堅不摧,乃由充塞天地間之正氣,儒家稱為“浩然”,佛家名為“般若”,道家目為“丹氣”(即真氣或中氣),充諸體外,則如蘇東坡說上“江上清風,取之無禁,用之不竭”,亥未之交,天地交泰,其氣最清。能明其理,善為導引,歸納丹田,日久自生妙用,小則益壽延年,強身克敵,大則見性悟道,不老長生,道家所謂“龍虎坎離”,佛家所謂“胎息成元”,都是內功到了玄妙不可思議境界,成仙成佛的意味。


    春風語音未絕,立起感應,不但四山回音,聲勢駭人,比常人強烈百倍。在空中激蕩,距離春風周圍丈許遠近,立時電轉星旋,雲消霧散,也即是丈許遠近,沒有片雲絲霧,春風立處,立時成了一個空虛澄淨的丈許圓圈。


    春風估計,如二十丈方圓之內有人藏身,必已受製,或有聲息可徵。


    不料,仍是空山晃蕩,空是回音轟轟不絕。


    春風大惱,再也提不住氣。暗想:除非你姓陸的能夠上天入地?據廣慧大師說:以自己目前所發出的“閉口禪功”潛力,雖不能喝石為開,喝水斷流,已具金剛叱吒威力,當世差一點的武林高手,能毫無反應的人沒有幾個。用之對付邪魔外道的“魔音”、“鬼嘯”,可收克製、鎮壓之功。


    這姓陸的能有多大道行?怎禁受得住?立時,展開身形,飄忽如電,在每一可能藏身之處仔細查看,了無痕跡。因估計附沂如有人,多少已失抵抗之力,便不用顧忌突襲,隻管巡視每一塊石頭,每一處岩洞,足足化了半個多時辰,事實證明這附近數十丈亂石中絕無人跡?


    那!姓陸的到那兒去了?


    他雖不曾入地,卻已墜壑,不過是照預定棧道秘徑隱身而下,春風無法發現,被他蒙過,前後隻差一盞茶時間而已。


    這時,雨勢漸收,僅飄著牛毛般的細雨,濕雲隨風飄渡對山,目力漸能及遠。


    就在春風迷途轉向,又驚又怒,正考慮攀越上麵孤峰斷崖,或暫退回去,同文奇商酌,明日再來的遊移不定時候,驀地,瞥見左邊臨壑密林中有燈光閃爍。


    深夜見光,猶如空穀喜聞足音。


    春風不由精神一振,矍然注目。


    暗道:“原來這兒尚有人家,必是山居隱逸之士,或獵戶山農所居,與其深宵旁徨,不如先去借便歇足,等天明後找到文奇再作區處。”


    想到便做,便循燈光撲去。


    依照地勢,隻有從那孤峰亂石中居高臨下,才可看到這大壑邊緣的密林燈光,其他方麵決看不到。


    轉瞬臨近。


    竟是一新建成不久的簡陋山居,一半木做,算是前院。後麵似用石砌的臥房,四麵以荊條圍成疏籬,間有殘餘未用的粗木料。


    兩邊屋角上卻掛著兩盞油紙燈籠,燭光明滅不定。前院也由門縫中透出燈光。


    也未細想儉樸勤勞的山居人家,為何深夜尚有燈光明燭?屋內照寢還不夠,門外屋角下還特點燈籠做甚?


    卻認作隱居之士,恐有登山迷途,深夜錯過宿處的遊人,以此懸燈引路。或燃明照夜以防野獸之用。


    名門弟子,以禮自持,春風先輕敲粗木做成的厚門,再輕叫:“請賢主人開門,不速之客,深夜迷途,特登門小憩,有擾安眠,翌晨謝罪。”


    回答的是一片寂然,卻有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鼻。


    以為熟睡不醒?倒自覺孟浪。


    再一想,主人既已入睡,堂前還點著燈燭做甚?別是姓陸的同黨所居?或就是他本人所設?剛才利用熟悉地勢溜了回來?不由心中一動,不再出聲,試緊攏目光,由門縫內往內一瞄。


    喝!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原來,殘燈熒熒下,地上血跡狼藉。卻橫七豎八躺著幾個斷臂少腿的屍首。從衣著上,可看出有幾個是剛才從“大發客棧”瞎吵鬧的粗坯,隻不知他們為何被殺?估計他們騎馬先上山,也不見得會比自己追人快?卻被人宰了?竟毫不聞聲響。他們的同伴那兒去了?如發生廝拚,必有聲息,深夜空山,便是相隔十餘裏外,也能聽出。


    最驚人的是一個個胸前開洞,顯然被人挖出心肺之類,有兩個下體不文之物被齊根割掉,僅有汙血模糊的睾丸,真是不入目!


    原來剛才聞到的是血腥味,這時更令人惡心!


    春風更不考慮,勁叱一聲:“有膽殺人,何不露麵?少林門下霍春風候教!”


    又是毫無動靜。


    克嚓一聲暴響,春風勁聚掌心,一推,棗木門鍵立時斷裂,人已破門而入。


    門後黑沉沉的,不知後院是何情況?你看他藝高人膽大,完全無視於有無埋伏,已飄身而進。


    猛覺有異,先是一聲死人快要斷氣的呻吟,令人心顫。膽小的一定汗毛直豎,雞皮起粟。


    後麵果然是一座石屋,也是因陋就簡,木門半掩。


    他竟一下子分辨不出異聲所在?


    春風也有心驚,肅然四顧。


    急運“閉口禪功”,一聲清叱:“霍春風正要掃清魑魍鬼蜮,鬼頭鬼腦之輩,不自顯形,弄甚玄虛?”


    這一下可如桴鼓相應,立見神效。


    隻聽石屋內半掩門後微有異動。


    春風已循聲發掌,砰蓬!首先把門震開,隻聽門後悶哼了一聲,可是人咧,大約已被厚木門激蕩之力,撞得發昏。


    春風已笑道:“好端端的人何必裝鬼!倒要看看人變鬼是何等形相……”人已飄身而進。


    可退得也快。


    因血腥味刺鼻。


    原是門框上掛了幾個血淋淋人頭,剛才春風淩空劈掌震開木門時,人頭隨著震蕩開去。春風跟著撲進,那幾顆人頭蕩開之勢已盡,又晃悠出來。


    個個人頭,吡牙咧嘴,凶睛不閉,眼珠暴出眶外。顯然,是被人先點了穴道或用什麽暗器傷了,在臨下手時才把他們放醒,被人宰了,才有這種知覺剛複,便驚死亡而咬牙怒目,憤怒莫宣的惡形凶相。


    很像地獄中伸出幾個惡鬼頭,連春風都在猝然下驚出一身冷汗。把將發的掌力收回,以仁者之心,不欲威加暴骨。


    春風可遷怒剛才門外裝鬼的人了。認定對方不是善類,看殺了人,還要挖心,已是窮凶極惡,利用割下的人頭來嚇人,更是其心可誅。


    更斷定必是陸家兄弟三人所為,種種湊合,借此向自己示威,不惜殘殺同道,說不定藏在門後,準備暗算,而被自己“閉口禪功”所震懾心神的人便是陸家兄弟?


    所以,從容的負手道:“姓陸的,可知霍某手段?識相的,把昆侖應女俠送出,發誓從此去惡從善,佛渡有緣人,既往不究。不然,眼前便要給你公道,為你們慘殺的人報仇!”


    不料,這一耽擱間,門後寂無動靜,春風不由大奇。


    翻手拔出師傅“慧劍”,左掌護住門戶,近前一抖劍尖,已把懸掛人頭的細牛筋挑斷,再借劍尖一帶,五個人頭便放落一邊。


    春風翻身入內。一看門後,鬼都沒見一個。好怪!


    原來,整個二丈見方的石室內空蕩蕩的。不!正中卻停放了一副尺許大的薄材木棺,頂上斜插著一枝白紙幡,上麵依稀有豆大的字跡。


    這真神秘極了。


    忍不住近前仔細一看,不倫不類的寫著:


    霍小子春風短命之柩


    陸氏三雄敬具


    他又好氣,又好笑的順手扯碎,想一腳把小棺木踹個稀巴爛。


    猛然警覺!


    剛發現一腳踹在石灰包上,在灰蓬蓬中,嗤嗤連響,門口已突現兩人,右邊一個正是陸老大。


    隻聽他得意的哈哈狂笑:“姓霍的,乖乖聽話你敢動一動,你腳下火藥就會爆炸,你不看引線已被大爺點上火了?要死要活一句話,陸大爺不過舉手之勞!”


    這真是出人意外的事!


    敢情木棺中石灰包是特製的?別說一腳踏去,便是略微震動,便自會撲撲四散,大約石灰內還裝了輕粉、揚起石之屬?


    這種狡計,看是平常最奇絕,卻深得攻心之旨。


    因明示石室中無人,鬆懈了春風戒心。卻置木棺紙幡以引起春風好奇之心,在他略一分神注視之間,藏身在複壁之裏的陸老六和穿花玉燕尚風華便趁勢點起火藥引子,現身恐嚇。


    那尚風華自從被天禿翁給予致命懲戒,武功雖未報廢,一回到秦嶺,一見迷陽素女羅瓊珠,在小別重來勝新婚的情況下還不是早已酥麻了半邊?


    不料,盡管心中火熱,卻是泄了氣的皮球,覺出不妙,已是欲哭無淚,比要他的命還要難過。


    羅瓊珠以閱人千萬之身,那能在緊要關頭被吊胃口,恨得牙癢癢的咬定這淫賊此次一定碰到了強中手,被同行姐妹用“吸髓偷元”大法,以淫克淫,把這淫賊本錢掬光,才會如此,比銀樣臘槍頭還不如。否則,以淫賊深得此中三昧,一身床上絕技,那會這個閹雞模樣?


    這淫賊百口難分,知道羅瓊珠的個性,自己做夢未料到會如此?已大觸了她的黴頭,犯了忌諱,如果不識相,豐幹饒舌的話,說不定更增其怒,那就自討苦吃。


    依照羅瓊珠的性情,在這種情況下,別想活命!至少也會被她連“根”宮了。


    因這淫賊以前鞠躬盡瘁,全力報效,和掃雲羽士許業生同是她心愛麵首。念在舊情,未下毒手,也有三分顧忌這淫賊的師門,特別是他兩位師兄。


    這淫賊難堪之餘,急怒奪加,還是由那本“金樓子”裏載的一個秘方,名為“回天再造丹”,需用未破身的壯男陽物和黑狗鞭、虎鞭等和入百種靈藥內,才可複原。如用內功有造詣而童貞未失的青、少年男子,施展“天欲攝陽”之法,使他們自動泄出元精,用作藥信,更是神效。


    所以,這廝處心積慮,無所不用其極。這次竟想打春風和文奇的主意。


    照預計,是想隱身一邊,把春風生擒活捉。


    不料,被春風用“閉口禪功”,潛力所及,把他差點震昏過去。


    如非陸老大由石牆複壁中把他拉進去,必被春風消遣個夠。


    可笑這廝賊心獨具,打著如意算盤,再三懇求陸老大成全。像霍春風這種奇材異能,又是天下聞名的少林高足,如能得手,勝過普通壯漢百個。


    火藥爆炸之威,春風是深知利害的。自己雖負絕學,格於火候功力,尚末達水火不侵地步。石屋狹小,不比外麵可以順勢閃避騰挪,如腳底真埋有火藥,巨震之威,能否抵擋?一被震昏或被硝藥之氣所罩,靈台失製,護身罡力立時失效,焉有幸理,非死即傷……


    這是千鈞一發,生死俄頃,春風也失去鎮靜。


    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人都會衝門而出的。


    春風疾若飄風,一麵自封七竅,兩袖一抖,打出“大般若力”,並護住雙目,免為灰霧所侵。同時,一聲不發,身隨掌出,想衝出門外。


    隻聽對方哈哈狂笑:“小子還想活,就乖乖躺下吧!”


    四掌齊出,把春風擋住。


    本來,以春風全力出擊,兩賊並抵擋不住。因藉門戶狹小之便,各守門口兩邊,春風掌力難及,占盡便宜。四掌交擊的猛然掌力也實不弱,才把春風震退三步。


    這是電光石火的刹那。


    春風驀地鑽出一個大悟來,如真個火藥爆炸,對方還敢停留在門外?


    剛怒叱一聲:“匹夫敢爾!弄奸使詐……”


    猛覺背後有警!


    他這時全神注意前麵,斷未想到石屋內還有強敵?


    剛覺微風颯然,奇香撲鼻,是蛇?兩臂齊肩帶背前被纏緊。那股力道,恰到好處,柔中帶軔,頓時縛虎擒龍!


    剛聽到熟悉的又嬌、又甜、又媚、又俏的聲音:“相公勿驚,妾身在此……”


    接著,門外兩聲狂笑:“便宜了這小子!落個全屍,羅仙子”


    春風百忙中想施展“閉口禪功”,剛長吸一口氣,猛覺不妙,奇香立時吸進,麵上似有香巾拂過,心中一陣恍惚,立失知覺。


    穿花玉燕尚風華獰笑道:“多謝羅仙子!這小子確實難纏,若非攻其無備,照仙子妙計而行,恐怕集多人之力,也難擺布得這樣咧交給我好了!”


    這翩然出現的正是迷陽素女羅瓊珠。原來她也藏身複壁,突然下手,用她成名兵刃“百妙香羅帶”,施展“柔腸百轉”的絕招,把霍春風製住。她全身是寶,迷魂香帕拂處,春風便著了道兒。由此可見賊黨對春風當作大敵重視。隻見她媚目流波,把昏迷欲倒的霍春風一把摟住,向得意忘形的尚風華瞟了一瞥不屑眼光,嗲聲嗲氣的連諷帶罵:“你別一廂情願,盡占便宜,天下那有盡如意的算盤。也不想想,憑你這塊料能動人家一根毫毛不?隻要一動手,你自己還能在這裏狗叫麽?再說人家是何等出身?一個不好,便先自找殺身之災。少林廣慧大和尚固然遠在天邊,一時不用擔心。可知事後又如何得了?大約你們還不知這裏三個老怪物和他有淵源吧?論輩份,他還是三個老怪物的記名徒孫,我們的事,一被發覺,便沒個完,你自問能接住任何一個的一招半式吧?別現世吧!先把他乾擱幾天看定風色再說,我自有道理,懶得同你廢話。陸老大!和他同來的不是有天台門下姓李的麽?你那兩個寶貝兄弟不見得能照預計行事,還不快去助一臂之力!”


    怔在一旁的陸老大奮然道:“羅仙子,當然你比咱們想的更周全,仇既結定,梁子釘死,也就顧不得許多!如前怕狼,後怕虎的,那就早放手咧,何必和少林、天台放對?別忘了咱們的算盤,也有硬靠山在後咧。便是少林老禿驢、天台三個老不死、昆侖老尼姑又怎的,許大哥不是有錦囊妙計,早安排好了麽?至於三個老怪物,已早安下卡子,還沒回山哩,怕個鳥!”一時氣惱交迸,在眼珠亂轉,含怒有所舉動,而又色厲內荏樣兒的尚風華:“老弟,咱們且去!煮熟的鴨子甭怕飛了,暫交給羅仙子好了,還有那李小子,也是一樣的好貨色嘛!”


    尚賊恨恨的獰笑一聲:“羅仙子,你雖然喜新忘舊,毫不念香火之情,姓尚的也有幾句話交待,這小子能讓則讓,你一定要享受,就一切由你自己負責,那天台姓李的小子,總不能再不講點麵子吧!”


    她媚笑道:“到時再說,你別再羅蘇,我的脾氣,你還不知道?那姓李的可不比這位嫩,還在未定之數哩……滾吧!勿擾人興!”


    二賊倒聽話。


    陸老大已當先飛身而出,尚賊嘴角掠過一絲陰笑,眼珠閃了兩閃怨毒光芒,隨即跟出。


    春風似醒非醒的漸有知覺,觸鼻異香未散,他本能的張目四顧,曾幾何時?身在一珠光寶氣的豪華閨室裏,耀眼生輝。躺在溫香醉人,充滿春意的軟褥牙床上,錦被鴛枕,軟綿綿,癢酥酥的有著從未感到過的慵困倦怠。


    他早想一躍而起,叵耐全身無力,欲振無從,而使他驚駭失色的竟是身無寸縷,恍如待宰之羊。


    他覺出,室中雖有黯淡五色,不知怎麽裝置的神秘燈光,幻成光怪陸雜的挑逗色彩。自己卻似在淡淡月華的光影下,仔細察看,竟是由羅帳中映出!


    也不知是什麽東西做成的帳子,似輕紗一抹,又像薄霧一縷,迷迷蒙蒙,若有若無,以春風的眼神,如非全力注視,也根本看不出身在帳裏。


    而使他驚奇的不注視還好,一注視,便可見淡淡月影中變幻萬千,時而山明照黛,時而碧水拖青,時而繁花競豔,時而百鳥翱翔,時而白帆片片,時而漁火點點,時明時隱,令人如置身在山之巔,水之涯,園裏賞花,林中看鳥,心情飄忽,渾然忘我。


    忽然,若隱若現,奇景突出,赤身的壯男美女,載歌載舞,相擁相抱,妙相無遮,繽紛競呈,令人目眩神移,全身立起異樣感覺,這是人類本能的反應。


    春風急忙閉目,因感現在大為不妙,已非常態。竭力的試行運氣行功,調息止念。


    驀地,一聲蝕骨融魂,令人心蕩嬌笑過處,奇香更濃,耳畔有人曼吟:“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惟?”


    接著,一隻滑、膩、嫩、香的柔荑已經摸他的俊頰上。


    他裝作不知,還想運氣朝元,恢複功力,再一躍而起,洗辱雪恥……


    不好!檀口偎郎腮,請郎忒意憐,香舌兒輕吐……


    他心頭一蕩,再也忍不住了,睜開了眼──


    喝!觸目堆脂,肉香四溢,在鄭州自己鏢局,深夜送藥的那美人兒正黛角生春,桃腮帶赤,笑靨傳香,百媚俱現的和自己腮兒相親,隻差口兒相接,似見自己張目而天女嫣然一散花,笑盈盈水汪汪的媚眼瞅著自己!


    隻見她幾乎赤身來就,身無寸縷,褻衣已卸,兩粒新剝雞頭,正在微微顫動。


    好個脂粉陷阱,迷魂桎桔。


    春風隻覺得情不自禁。


    如在平時,他早已立殲淫娃除此妖婦。而在這個時候,完全不是平日堅拔清介的霍春風了!


    他心神已昏,受了淫婦邪香迷藥控製,若非賦稟特奇,內功深厚,本心無垢,尚有一分潛在的純潔,早已欲念沸騰,甘心葬身羊脂峽、銷魂洞內了。


    盡管如此,在這一代妖婦,媚功獨擅的色相畢呈下,活色生香,便是鐵石人也會動心。何況春風正當血氣方剛,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平時智珠清朗,活潑空靈,了無俗念,雖玉體橫陳,亦能自製綺思。現在卻在迷藥邪香刺激之下,隻覺心中狂跳,百脈僨張,貞關欲破,霍霍欲動。


    清濁一念間,那一份潛在的正氣,在浮沉明滅狀態。他雖知懸崖勒馬的重要,想重新閉目調息,守住真陽,而一雙眼睛偏不聽話,卻是越睜越大,由上看下……


    不好!她纖腰一扭,作尚含羞狀,微偏嬌軀,若隱若現的所謂橫看成嶺側成溪,雪股粉腿,銷魂真個……


    真要命!女人如果袒裼裎裸,使人一覽無遺,固然使人起火,但運用之妙,萬不及這種“溪光山色有無中,淺草依稀一點紅”的使入魂搖魄蕩,欲死欲仙!


    人都是好奇的,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越是故示神秘,越能使人必欲窮幽探勝,欲罷不能。


    有人說廬山之妙,妙在有雲有霧,才有使人“欲識廬山真麵目”、“先將湖水洗心頭”的非非之想,心靈飄逸。


    這迷陽素女羅瓊珠三折其肱,老吃老做,當然深明此中訣竅。


    果然,誘得霍春風忘記了一切,隻有一念,此念不達,誓死不休!


    隻見他俊麵放光,眼中噴火,交織成異采。


    原來又紅又白的臉兒,這時更是紅得浮豔,白得滑亮,呼吸急促,便要……


    她,閱人無數,但從未見過如春風這樣神采俊逸,豐儀飛揚的美男子。


    遠在少林大會,陸氏三雄得掃雲羽士許業生投意,混水摸魚,鬧事生非之時,她已聽說霍春風允文允武,瑤池仙品,人間麟鳳,便打著主意,連許業生都瞞著,有據為禁臠的念頭。


    春風一下山,她便如影隨形。春風下山時經石佛嶺,聖僧池兩次所見的白影,便是這淫婦。


    她一見他,便著了迷,有必得才甘心之慨。


    但到底心有忌憚,不敢在嵩山附近下手,打著拉長線,釣大魚的主意,想等春風遠離嵩山時再現身色誘或計取。


    當春風下榻“嵩高”客棧時,她本想一通款曲。


    不料,正逢黑龍姑席素雯追蹤李文奇,春風聞琴人訪,一見如故。她素知李文奇識見獨擅,經驗老到,何況曾吃過毒龍姑畢元貞和黑龍姑席素雯的苦頭,不敢驚動。


    代二人付了房金飯賬後,便先到鄭州。


    和陸氏三雄會合,聽出和春風有天狼峪之約,正中下懷。


    所以,借贈藥示好,和春風照過麵後便匆匆趕回秦嶺,一心等待春風自送上門來。


    陸氏三雄借了她的“百花迷魂香彈”,埋伏要道,把倩影孤鴻的玉龍姑應思霞劫回秦嶺。


    一切都由她布置,靜待春風入殼,連許業生等五人盜珠連雲山莊都不願參加,可見這淫婦用心之深了。


    這時,宿願得償,快要如意。美食當前,立可享受。在春風俊美照人的臉前,越看越愛,早已如癡如醉,快要瘋狂了。


    一見春風既有表示,還不是乾柴烈火,一點就著。


    隻見她縱體入懷,醜態盡露,現出千般溫柔,百般憐愛的在他肩上輕咬一口,恨不得把他一口吞下去。


    這是何等的緊要關頭!


    她忽然呢聲低呀了一聲,自啐道:“俏冤家,忘了給你解藥……”噗哧一笑:“看你急得這樣兒,光急沒用,還要姐姐侍候你哩!”


    在他通紅如火的臉上輕輕揪了一下,由枕下摸出一吊金鎖匙,便轉身下床,去開那邊桌上的描金百寶箱。


    興衝衝的取出一個小玉瓶,又撲到他身上來。


    呢聲媚笑道:“俏冤家、好弟弟,你大約還不知道姐姐是誰吧!告訴你,姐姐姓羅,好弟弟!隻要你不倔強,長相廝守,姐姐便從此屬於你一人的了……決舍不得損你一毛一發……好弟弟,吃下這藥,就可……盡情快樂,使你有想不到的妙處了……”


    說著,吃吃浪笑。


    竟自含藥入口,香津溶化,便要口對口,把藥度進他口裏……


    驀地,數聲洪烈如龍吟的長嘯,破空傳來。


    接著,又是幾聲怒吼,怪嘯。


    還隱約聽到勢如千軍萬馬的刺耳狼嗥,雖然隔得很遠,又似在深穀絕壑裏?因狼數之多,匯成密繁的厲嘯,山穀鳴應,使人心顫!


    在迷惘、麻醉、瘋狂中的霍春風,如聞暮鼓晨鍾。


    那本能的正氣和那數聲龍吟似的長嘯同氣相應,立時如醍醐灌頂,沸騰的心,狂熱的身體立告靜止。


    那呢聲浪笑的淫婦也聞聲色變,似受了突如其來的驚動……


    她在側耳靜聽。


    兩聲急促的笛聲和簫韻,使她霍然坐起,櫻口一張,便把藥丸吐掉。


    微風颯然。


    卻是兩個宮裝俏鬟。


    燈光忽然大亮。


    急促的女音:“來了強敵,許爺請娘快去!”


    兩個俏鬟已捧著衣裙,在床前跪獻。大約她倆已司空見慣,都偷瞟著木然無表情的霍春風,毫無少女羞意。


    她匆匆穿上衣裙,回過頭來,剛才百媚俱生,春意洋溢的俏臉兒已氣成煞白,差點變成了粉臉夜叉,嬌喝:“我去去就來,你倆小心伺候他,小命要不……”


    她真變化得快,還忘不了逗給他一個嬌嗔,一瞥媚眼,嬌音還是又甜、又俏:“好弟弟,好好歇著,姐姐就來……”


    身形一晃,俏影無蹤。


    敢情這兒是個山洞?


    剛聽到她在數十丈外格格一聲浪笑,便聽到一聲急叫:“羅仙子救我!”


    接著,是一聲震天長笑,半聲慘嗥。


    這時的春風,理智漸醒,又怒又氣,又羞又惱的隻苦起身不得,啼笑皆非。


    看那兩俏鬟,也正目不轉睛的瞟著他,露出又驚、又愛的複雜表情。


    春風暗暗歎息,這些亭亭弱質,在近赭染黃薰陶下,已無恥心。這也難怪!連自己都像做了一場荒唐夢!


    若非那數聲龍吟似的長嘯和接連而來的異聲,何堪設想,自己已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了!


    但,身在樊籠,欲振無力,自己一身功力也不知那裏去了,全身鬆散,連想坐起都感困難!


    如不設法脫身,等那淫婦回來,一定難逃一劫,那還得了!


    猛聽一聲訇訇大震,又是兩聲尖俏急叫,二俏鬟立時變色,嬌叱一聲,飛縱出去。


    大約有人掌震洞門,進來了。


    隻聽一個蒼老洪勁聲音大喝:“老三小心!這潑賤又要撒賴了!”


    一聲狂笑:“真晦氣!碰到你這騷狐!還不給穀老三躺下!”


    聲起悶雷,估計在百丈之外,卻入耳轟轟,可見掌力之雷霆萬鈞。


    “不見得!看法寶!”是那淫婦又俏、又冷的口音!


    轟!轟!隆!連串悶雷大震。


    “三個老不死!羅仙子沒興,失陪了!”


    敢情那妖婦竟施展什麽法兒逃走啦!聲息越去越遠。


    有人罵罵咧咧:“便宜了這騷貨,真騷得利害,玩意兒倒滿多哩!”


    那個蒼老的口音笑道:“殺之汙手,留之害人,這次放過也罷!狼嚎甚急,想不到這樣多,咱們三個老不死去看看,順便除去也好!”


    又是兩聲長嘯,好快,轉瞬搖曳長空,人已走了。


    春風幾乎急死!


    猛然人影一晃,一個紫麵大漢,一手抓一個俏鬟秀發,暴喝:“是霍老弟麽?小兄戚威,奉家師之命來探終南劍氣……你先穿衣起來再說,沒……沒著那妖婦的道兒吧?”


    來人正是顏氏雙英顏老大的首徒紫麵遊龍戚威。


    春風慚愧已極,做聲不得,實在,不知是為邪香迷藥所致?還是被淫婦點了啞穴?竟是張口無聲。


    戚威似已覺出。


    喝問她:“你們說是真?解藥在那裏?好好說出,馬上放你!”連點兩指,已把那丫鬟穴道解開。


    她點點頭,走近那描金白靈箱,金鎖匙仍在箱下,略一審視,便開了一格箱子。還好!存藥甚多。


    她取出一個小玉瓶,楚楚可憐的遞給戚威。


    他雙目一瞪,神光暴射:“不錯麽?”


    她點點頭。


    戚威決然的近前,春風張口,把藥丸吞下。


    約一盞茶時間,全身一陣燥熱,汗出如浴,長歎一聲:“好了!”


    戚威命她尋出衣服和行囊、佩劍。


    春風才在被內穿上衣,紮束停當。


    戚威正在問她:“那姓應的姑娘囚在天狼峪?”


    她點點頭。


    春風一躍下地,又羞又氣之下,恨不得一掌把她劈碎!


    戚威正色道:“別難為她!讓她在這裏守著!昆侖應姑娘被賊子困在什麽天狼峪,據她說離此約有四十裏的大壑峪底,狼群甚多,咱們快去!天台三位師伯已去了!”


    春風才知剛才趕到的竟是文奇之師天馬行空力鈞和老少年吳覺、八爪遊龍穀天翔。


    戚威已對她溫言道:“你和同伴在這裏等咱們來處理,懂麽?咱馬上把她們放開!”


    她點點頭。


    原來戚威還留給她留了手“啞穴”未解。


    兩人奔出,九曲迥環,果然是個半由人工半天工的山洞。重門疊戶,珠簾錦幔,華麗已極!大約洞頂另有通風而不漏雨的石竅?才有聲息傳入。


    半路倒了三個,洞門口倒了四個,一式宮裝俏鬟,身傍還有玉簫、鐵笛、嗩呐、空奚等樂器,也即是兵刃。


    戚威一一把她們點醒,叫她們入內等著。


    天氣莫測,春風一出洞,估計是四更時分,殘星在天已無雨意。


    但聞狼嚎越急越厲空山蕭蕭,更增淒切。


    兩人施展輕功,戚威的“淩虛步”,春風的“一葦渡江”,皆上乘絕學,恍如流星過渡,數十裏山路,何消半個時辰,便已抵達。


    驚天動地的狼嚎聲中,傳來斷續的大吼,怒叱。


    兩人翻上一座孤峰,臨高下望,也自駭然。


    原來,孤峰下便是大壑,斷崖千重,凶險幽僻。


    荊棘榛莽中,間有參天古樹。


    這時,壑底千百點光芒閃爍,盡是狼睛。稍為平坦的斷崖上也都是擁擠的狼群,為數何止數千!


    但見塵沙如潮,落葉如雨,聲勢猛惡,實在少見。


    春風更是聞所未聞,心想:這樣多的狼群,便是能誅殺也非一日夜之事。誰有這樣長久的耐力?


    一個不好,便被狼群碎裂,骨肉不全!


    何況聽說這種青狼最凶、最毒,一般武林人物,一對一,尚虞失閃,憑自己和戚威二人合力,應付十頭左右,或可勝任,若說深入狼群救人,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如果玉龍姑應思霞身在其中,焉有命在?以陸家兄弟等之能力,也決不敢來,那能從容放人自去?


    那吼、喝之聲竟在孤峰之下,為覆崖所遮,目力難達,估計已有人在下麵。


    戚威搖頭道:“老弟,這不是玩的?畜牲如此之多,小兄除了昔年在苗疆采藥,看過犀牛陣和獸群喝水外,從未見過這多狼群,據咱看,下邊必是有人被困,同下去看看!”


    驀地,峪底嗆啷啷異聲大作,好像金刃相觸之聲。


    兩人矍然注目,隻見白氣茫茫,上衝百丈。


    那白氣有形無質,卻有五色奇光,電閃龍矯,使人目不及瞬,不知是何物事。


    狼群似受驚駭而往後退,立時聲如潮湧,沙石驚飛,雜著刺耳,嗥叫震耳欲聾。


    人聲立止,都在屏息注視。


    春風知道深山大澤,實生龍蛇,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不然,“搜神記”、“述異錄”、“山海經”等典籍何由而作?


    但對眼前的怪力亂神,也自愕然瞠目。


    戚威神色緊張,如臨大敵,比剛才麵對千百狼群而無動於衷的情形大不相同。


    春風知道這位拜兄藝冠同輩,雖無文奇的倜儻瀟灑,沉著老成,則有過之。


    連他都卓然色變,事關重大可知。


    果然,戚威聚音成縷,以“傳音入密”功夫告訴:“老弟注意!想不到最近震動武林的五行劍氣竟出現此間。微風起於萍末,必有是非。不知有多少高人趕到!天台三位師伯之來,想必與此有關。有前輩在前,咱們隻有助威份兒,靜以觀變,非到可出手時不可妄動!這裏地形突出,易為人注意,你可照應後麵,以防萬一……”


    言未絕,一聲厲嘯,起自遙天,估計遠在百裏左右。


    這種一嘯震千山之威,非內功已到巔峰,較之佛家“天龍吟”、“獅子吼”,道家“千裏傳音”隻高不低,放眼當世武林,具此聲威者,一時真想不出是何方神聖?


    春風側顧戚威,麵色更是緊張難看,眼光卻始終一瞬不瞬的注視那道衝天白氣。


    卻不聞天台三老聲息。


    耳聽戚威招呼:“老弟,兆頭不妙,來人甚強,據愚兄估計,除了隱跡多年的幾個魔頭外,隻有天禿翁、王屋老怪有此功力,時機稍縱即逝!咱們先翻下崖去!”


    說著,兩掌貼地,以“一發千鈞”功夫在滿布青苔,滑不留手的孤峰上利用地勢蜿蜒而下。


    春風急忙依樣畫葫蘆,跟蹤奮勇溜下。


    這真是冒險的事,上下相距數十丈,一失手,人便淩空下落,任你輕功多好,也會受傷。如下麵是上覆下凹,必落入黑沉沉的無底絕壑!


    還好!崖隙間頗有稀疏矮鬆之屬。兩人一口氣滑下十餘丈,便真氣不繼,停在一株虯鬆上小憩。


    臨風下顧,不由又驚又怒!


    原來,下麵果是往內凹進的一層斷坡,天台三老正肅然注視劍氣,李文奇全身浴血,似受重傷?正奄奄一息,僵臥在地!離他數尺之處側臥著一白衣少女!


    附近數丈裏,躺著斷腿碎腦的二十多頭碩壯如牛的青狼。大約在危急萬分之時,三老適時趕到,才把狼群驚退,十餘丈外,仍有數十頭凶狼瞪著凶睛,蓄勢待發。


    臨壑有一株夭矯如龍的千年虯鬆,最高處被人削光枝葉,繞了十多圈牛筋、山藤之屬,隨風飄蕩,顯然是有人利用它作吊人之用。


    這一猜測,被吊的必是昆侖玉龍姑應思霞,也正是那側臥著的白衣少女,剛被天台三老救下,看樣子,她即使未死,也隻存一口氣。


    春風乃性情中人,豪氣幹雲,觸目心傷,幾乎淚下!


    看三老麵容嚴肅,目不旁瞬的樣兒,更見事態嚴重。


    第三老穀天翔幾次含勁欲發,衝進茫茫劍氣,都被力老和吳老阻住。


    戚威一打手式,仍是滑落。


    兩下腳踏實地,已是筋疲力盡,坐地調息,三老仍是看都未看他倆一眼。


    驀地,狂笑聲起,劃空而來。


    兩聲驢叫,戛然而止,停在裏許之外。


    二人偷窺三老神色,都是一變。


    春風卻認定必是天禿翁趕來了。那禿尾驢叫聲特異,勢必驚動狼群,自送上門來,等下倒要看如何應付這多凶猛的畜牲?


    忽然,厲嘯聲又起,間接著有兩聲尖銳的怪叫。


    那些狼群立時大亂。嗥聲立止,拚命般往穀口逃竄怒奔,卻和驢叫和那兩聲怪叫的方向背道而馳。


    春風大訝,想不出是何緣故?


    天馬行空力鈞忽然向他倆微一點首,戚、霍二人急忙走過行禮,肅立聽命。


    力老縐眉道:“你二人大約還不知輕重!此時無暇多說,戚賢侄可背負奇兒。”看著春風:“適才碰著幾個小輩,有一姓尚的淫賊為穀老三所斃,曾說出你是少林門下,也算自家人了。


    可背負這女娃兒,再由咱三個老不死開路,把你們送走。等會強敵雲集,必有疏失,一個照顧不到,無以對汝倆師門,時機稍縱即逝,速行!”


    兩人急忙遵命照辦。


    穀天翔一聲不響,當先一馬,掌起雷聲,把離得最近,正在擠撞逃命的凶狼震死十餘隻。


    三老六掌,猶如秋風掃落葉,原來擠在斷岩上,饞涎欲滴的狼群活該倒黴!轉眼間,百十多隻逃命無路的凶狼立時腦碎腸流,了賬!


    餘下受傷未死的拚命掙紮,互相殘殺,咬做一堆,亂成一團,狼狽不堪!


    戚、霍二人便在縱橫交疊的狼屍上飛馳而過。


    翻上斜坡,便離開了狼群。


    力老一揮手:“速行!無須回顧!如遇強敵,可自報師門,並說明是咱們三個老不死差遺,必無差錯,去吧!”


    戚、霍二人那敢再說,點頭應命。戚威一招手,便循剛才來路奔去。


    這時,天色欲曙。


    霧氣轉濃。


    異聲大作,狂笑聲、長嘯聲、呼喝聲,匯成一片繁響。


    衝霄劍氣,在密霧濃雲中,僅留一條淡影,漸至於無。


    終於,嗆啷啷密如串珠,戛然而止。


    劍氣忽隱,寂然不見。


    天狼峪裏,卻是魔影幢幢。


    有人作歌:“劍氣茫茫兮絮果蘭因,魔影縱橫兮何人獨尊?驢兮驢兮吾心憂,永無了結兮江湖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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