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若不是經曆周望安與李霄漢的死,我想我不會那樣深地痛恨這個江湖。


    我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餘十三。他見我睜開眼睛,露出一絲喜悅。


    “你終於醒了。”餘十三笑道。


    胸部的傷口依然很痛。看著周邊陌生的環境,我問:“這是哪裏?”


    餘十三說:“這個地方,叫古井鎮,距離台州城四十餘裏。”


    “是誰……”我正想了解我是怎麽來到這個地方的,卻見柳無風出現在我的眼前。


    “是我帶你來的。”柳無風說。


    我問:“你怎麽會把我帶到這裏?”


    柳無風冷哼一聲,說:“當日我發現錢袋被偷,料想是李霄漢那小賊所為,於是返回台州城找他算賬。隻是我去了晚了些,找到你們時,他已經死了。我便將你帶到了這裏。”


    我問:“陸遊呢?”


    柳無風說:“他有要事在身,已經走了。”


    走了……


    我忽然感覺很失落。因為,這個時候,比起柳無風我更想和陸遊在一起。並不是我討厭柳無風,隻是我希望陸遊可以在我痛苦的時候給我一些寬慰。而不是像柳無風這樣,總是一張冷冰冰的臉。


    “這次你做得很好。”柳無風突然說道。


    很好?


    我苦笑,問:“好在哪裏?”


    柳無風說:“至少各大門派沒有作亂,而且你還重傷了陳伯洋。”


    我說:“不是我。是李霄漢。”


    柳無風說:“不管是誰。這份功勞都會算在你身上。”


    我問:“為什麽?”


    柳無風說:“因為李霄漢已經死了,死人是不會和活人搶功勞的。我會上報皇上,為你請賞。”


    我不在乎。我更不想和死人搶功勞。


    我說:“你告訴皇上,是李霄漢傷了陳伯洋。”


    柳無風眉頭一皺,問:“這是為何?要知道,皇上不會給死人賞賜的。”


    我說:“那就讓皇上追封李霄漢為盜聖吧!”


    2.


    紹興二十年八月。


    台州城外古井鎮。我告別柳無風,帶著餘十三走向了另外一條路。


    柳無風問我,要去哪裏?


    我沒有告訴他。經台州城一戰,餘十三痛失右臂,周望安和李霄漢喪命,而我也已經身受重傷。


    紓瑤和餘青兒依舊沒有下落。


    而這個怯於外戰隻勇於私鬥的江湖已經讓我失望到了極點。


    我感覺自己已經被掏空了,很疲憊。我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地休整。好好想想,怎麽樣才能讓已經發瘋的陳伯洋告訴我紓瑤的下落。


    而我能想到的地方隻有一個。


    餘十三默不作聲地跟在我身後,許久,終於開口問:“我們去哪裏?”


    我長長地歎息了一聲,卻歎不盡心裏的無奈。


    我說:“藏龍澗。”


    一番跋涉。我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藏龍澗。


    其實,離開也並沒有太多時間。隻是經曆的多了,看著物是


    人非的故居,想起當年的快樂時光,總感覺那已經是非常久遠的事。


    雖然失去手臂的時間並不長,但餘十三很明顯已經適應了獨臂的生活。他可以憑借僅有的一隻手臂,獨立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一切。平常如吃飯穿衣,複雜如狩獵甚至練劍。


    左手劍法。餘十三是一個練劍的天才,他悟性很高,在我都感覺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他竟然自己悟出了一套左手使用的劍法。


    不僅可以接住我連發的一百一十三顆石子,更可以熟練地掌握我教給他的十一式劍招,並且融會貫通,出手穩迅兼備。


    此時的餘十三,應當已經是一個頂尖的高手了。


    隻是,他還未經曆實戰。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所練成的這套武功到底擁有怎麽樣的威力。


    到藏龍澗的第二天。


    我從一片絢爛的陽光照耀中醒來,山風和煦而溫柔,掃過身上讓人覺得異常地舒服。曾經,我們一家三口,就是這樣安靜地享受著每一個舒適的早晨。


    隻是如今,當年最平常不過的事情已經成了奢望。


    餘十三隻手提著一些野果,沿著清澈小溪走來。相隔數丈,餘十三將一個野果拋給我。那隻野果速度很快,成一條直線向我飛來。


    我伸手接住,卻覺得手掌向後一頓,手心一陣酸疼。


    好強勁的力道。我不禁感歎。


    餘十三悄然之間發生的變化,讓我感到驚訝。我很詫異,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餘十三的功夫竟突飛猛進。


    餘十三走到我跟前,對我說:“這些野果應當沒有毒。”


    我說:“我當然知道。我在這裏生活了很多年。”


    咬一口野果,那是如此熟悉的味道,感覺勝過天下一切的美味珍饈。隻是當年與我一同吃著野果的人,已經不在了。


    百無聊賴的一天,我和餘十三幾乎是從發呆中度過。


    我是一個不善言談之人,餘十三則是一個不喜言談的人。兩個人就像啞巴一樣,沒有幾句交流。直到日沉西邊,暮色四合,餘十三才站起身來說了一句:“我再去摘些野果。”


    他剛走出兩步,卻又退了回來。我問他:“你怎麽回來了?”


    餘十三說:“有人來了。”


    我起身一看,竟然是武煉。


    “你怎麽會到這裏來?”我很驚訝。


    武煉帶著善意的笑容,說:“自然是來找你。”


    找我?


    我問:“找我何事?”


    武煉說:“陳伯洋並沒有死。”


    “所以呢?”我問。


    武煉說:“所以......我們應當盡快找出一個對付陳伯洋的方法。”


    我說:“那你們去商量便是了,何必再來找我。”反正,我的話他們也不肯聽。


    武煉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笑著說:“當日並非我們青雲派不願聽從你號令,實在是我們武功低微,與陳伯洋那等邪功相差甚遠,即便是衝了上去,也不過是白白送死。”


    我毫無興趣。我說:“當日之事,已經與我無關了。就像司徒清塵所說的那樣,我們還是各行其道吧。”


    煉沉吟了片刻,笑著走到我身邊,小聲說:“姬兄,你與我青雲派淵源頗深,我師尊更是有恩於你。你應當知道,陳伯洋修煉邪功為禍江湖,誰若能率先除了他,在這江湖上聲望地位定會高漲,此乃天賜良機。”


    天賜良機?


    我不甚明白,問:“你為何要跟我說這些?”


    武煉的笑容越發迷離,他圍著我饒了半周,說:“姬兄,其實......我此次前來......並不代表青雲。”


    我更感費解,問:“那你代表誰?”


    武煉說:“代表我自己。”


    我突然覺得很生氣。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很討厭這種說話雲山霧繞,廢話說了一大堆都讓人摸不清楚本意的人。


    我說:“你開門見山地說話。”


    武煉笑了笑,說:“姬兄,我知道你身負皇命,出任江湖事物協理司主事一職,為江湖挑選繼任武林盟主......”


    我心中一驚,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武煉笑著說:“姬兄莫要關心我是怎麽知道的。姬兄應當關心的是,如何在這風起雲湧,傾軋紛爭的江湖中,挑選出一位不受質疑又另皇上滿意的武林盟主。”


    我說:“其實,我並不關心。”


    武煉一拍手,道:“我就知道姬兄不願將這武林盟主的寶座拱手相讓。”


    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武煉卻很激動,他向我躬身行禮,說:“姬兄,武林盟主曆來都是強者居之,以你今時今日的武功,自然是武林盟主的不二人選。我武煉願鼎力相助,力支持姬兄就任武林盟主。”


    我連忙解釋:“你誤會了,我並不想當......”


    武煉擺了擺手,說:“姬兄不必瞞我,我誠信投靠,你對我盡可以坦誠相見。隻是,我力相助,還希望事成之後,姬兄可以幫我一件事。”


    我一時好奇,問:“什麽事?”


    武煉說:“姬兄先答應在下。”


    我非常好奇,便隨口答應:“好,我答應你。”


    武煉說:“姬兄,不瞞你說,青雲派掌門雖然是我師弟易小心,但當日師尊出殯之時你也在場,易小心能做得青雲派掌門本就荒誕至極。而他做了青雲派掌門之後,先是挑動青雲派內鬥,利用各方矛盾排除異己,引起同門不滿,而後又撒手門派事物不管,整日見不著人影。門派中大小事務由我一人打理,想起來便讓人覺得惱火。”


    我不明白武煉為何要向我絮叨這些青雲派的事,他所說的這些事情幾乎都已經是江湖上人盡皆知的事,並沒有秘密可言。但他的眼神卻越發神秘,仿佛心裏在盤算著什麽極為不可告人的事。我問:“你究竟是什麽意思?”


    武煉臉上突然嚴肅起來,他說:“我要做青雲派掌門。”


    我心中巨震,武煉竟然生出了篡奪掌門之位的心思。看著武煉凶狠的模樣,我不禁想起當年那個如雪一般聖潔的白景行。不知道他泉下有知,會是怎麽樣的心情。


    我說:“你要做青雲派掌門應當去找易小心,而是不是找我。”


    武煉愣住了,他說:“可,可是,我打不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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