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括蒼派數百弟子長刀直挺,一路追殺,對我和小月窮追不舍。


    我懷裏抱著小月,手中握著的已不知道是青光還是血芒。


    一個人能有多少血可以流?


    我感覺小月的血就要流盡了,她已經陷入了昏迷,臉上毫無血色,嘴唇發白,身上的溫度正隨著血液的流淌一點一點地被抽離。


    “你要堅持住。我一定會救你的。”


    小月沒有回應。他在我懷裏隨著我的腳步顛簸著,這一次我再也不會像當年一樣把她摔在地上。


    一次也不會!


    殺聲漸近,我卻已經拚盡了全力。突然,我感覺後背傳來一陣冰涼的刺痛。


    一把帶血的長刀刺穿了我胸口。我轉身,憤怒地看著那個向我刺出長刀的人,他驚恐地看著我,鬆開刀柄之後的手顫抖得更加劇烈,他不住地向後退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手中的劍。


    那把猩紅如血的青光劍!


    括蒼派的弟子一個又一個地出現在我麵前。陳有風提著刀,凝望著我,眼神中似乎還有一些不忍。


    “你,你為什麽要殺我師父?”陳有風問我。


    我冷冷一笑,說:“我本來是想救他。但是,我現在後悔了。”


    我回過頭去,身後已是懸崖絕路,懸崖下蔥翠的綠色與煙雲的白色交融成一片,讓這懸崖顯得更加深不可測。


    從高聳入雲的括蒼山上跳下去,會不會粉身碎骨?


    那時的我根本沒有考慮過,胸口被長刀貫穿的傷口正淙淙地向外淌著鮮血。這個時候的生死對我來說,也不過是早晚之事。


    與其死在這些我深惡痛絕的江湖雜碎麵前,我情願抱著小月跳下山崖,便在黃泉路上去尋找我們一直都還沒有找到的天涯海角。


    起碼,那一躍而下的瞬間,不會有痛苦......


    2.


    茫茫沒有邊際的黑暗,我置身其中,感受不到溫暖,感受不到寒冷,也感受不到自我。


    忽然間,我聽見一聲悅耳如清鈴一般的呼喚,就像藏龍澗裏山澗中淙淙流過的小溪水拍打石岸時發出的聲音一樣。


    “醒醒,你還好嗎?”


    “大哥,他好像有反應了。”


    一股幹燥的溫暖扶在了我的額頭上。我緩緩睜開眼睛,眼前的世界如同化在水中的水墨一樣朦朧。


    一個人影,或許是兩個人影,在我眼前晃動。我問:“你是誰?”


    “恩公!”那人影的聲音焦急而喜悅,“你醒了?”


    一陣刺目的陽光晃過,讓眼前的景象漸漸地清晰了許多。我閉上眼,再睜開,看到一個棱角清晰、劍眉橫臥的英俊少年


    。


    他披散著頭發,帶著喜悅卻並不明顯的笑容。那張臉,似曾相識......


    “你是誰?”我又問。我想站起來好好去審視一下,但身子剛剛一動,胸口便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那疼痛撕心裂肺,鑽入骨髓,讓我幾乎暈厥。


    “恩公不要動。”那少年扶著我,說,“你傷得很重,當心傷口迸裂。”


    我傷得很重......我記得,一把刀穿過了我的後背。我記得,我抱著小月跳下了括蒼山的懸崖......


    小月!


    我掙紮著想要起來,那少年死死地按著我的肩膀,急切地說:“恩公,千萬別動,小心傷口!”


    我問他:“小月呢,小月她在哪裏?她......”


    她還活著嗎?


    少年疑惑地看著我,說:“恩公,我發現你的時候,隻有你一個人......”


    拖著我身子的床榻仿佛瞬間坍塌掉了,我感覺自己在不停地往下墜,就像當時我抱著小月跳下懸崖時的感覺一樣。


    隻是,我的懷裏再也沒了小月。


    我極力地喊著:“你放開我,我要去找她!”


    “嘭。”


    我看見那少年猛地一揮手,隨即勃頸處一陣劇痛襲來,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3.


    又是一片茫茫沒有邊際的黑暗。


    我睜開眼睛時,還是一片黑暗的景象。我側轉過頭去,一處低矮的桌幾上,昏黃的燈火搖晃著。


    借著這昏暗的燈光,我隱約看得出,這是一間簡陋的茅屋。地上隨處可見雜亂的茅草,三三兩兩,被門外滲入的風吹得時不時地要晃動兩下。


    “小月!”我輕輕喊著小月的名字。


    很快,那少年的臉又出現在我麵前,我總感覺那張臉十分的熟悉,似乎是在哪裏見到過一般。


    “恩公,你又醒了!”少年說,“你這次不要再亂動了,不然,不然我還會把你打暈。”


    我說:“我寧願你把我打暈。”


    讓我暈過去吧。暈過去了,我便感受不到胸口傳來的陣陣劇痛,也感受不到因失去小月而產生的那種鑽心的疼痛。


    少年沉默了片刻,說:“好。”


    4.


    當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少年已不在我眼前。在我眼前的是一個眸光如水,清純可愛的少女。


    她溫婉的長發像水一樣流下。一根紫色的發帶箍在額頭上,中間還垂著一顆閃閃發光的晶石。


    少女叫我醒來,立刻流露出喜悅。她說:“你終於醒了。你這一次已經昏迷了三天了,我大哥還以為自己下手太重了,自責了好久呢。”


    我


    問:“你是誰?這是哪裏?”


    少女一怔,滿臉疑惑,手掌在我眼前晃了晃。我說:“我沒瞎。”


    少女臉頰一紅,慌忙將手收回在胸口,歉意道:“對,對不起。我,我隻是想確認一下,是不是我哥下手重了……”


    我又問她:“你是誰?”


    少女笑容可掬,帶著天真爛漫,說:“我叫餘青兒。”


    我問:“這是哪裏?”


    餘青兒笑著說:“這是青崖穀,是括蒼山下的一個幽穀。”


    括蒼山……小月!


    我掙紮著挺起身子,餘青兒慌忙上來將我扶住,說:“你你還不能起來。”


    我冷冷地說:“你別管我。我要去找我的妻子。”


    餘青兒十分嚴肅地說:“那也不行!我大哥已經替你去找了,你受了這麽重的傷,我大哥好不容易才把你救活,你不能動!”


    “你大哥?”我疑惑地問,“他是誰?”


    餘青兒的臉上流露出驕傲的神色,看得出她對她的這位大哥頗為崇敬。她說:“我大哥名叫餘十三,他是這世間最厲害的人。”


    餘十三......我在腦海中努力搜索著這個名字,但它卻遠不如那少年的臉一般熟悉。


    他會是誰?


    正思索間,門外傳來“踏踏”的腳步聲。


    “大哥回來了。”餘青兒喊著,她興奮地看著門口閃進來的少年,邁著從容的步子,不見他有絲毫風塵之色。


    “你……又醒了?”餘十三微微一笑,那笑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不擅長微笑的人勉強擠出來的,總感覺有些不甚自然。


    我說:“小月……找到了嗎?”


    餘十三搖了搖頭,說:“懸崖下是一條頗寬的河道,我沿河找了許久,都沒有見到任何人影。我想,你要找的人大概是被河水衝走了吧。”


    這個少年說話絲毫不懂得含蓄委婉,就這麽赤裸裸的把結果告訴了我。


    我掙紮著,說:“我要去找她。”


    “恩公!”餘十三收起那讓人看著便不太舒服的笑容說,“我已經替你找了兩天了,什麽也沒有發現。即便是你想要去找,也要養好傷再去。”


    他又沉吟了片刻,略帶威脅地說:“如果你不想再暈過去的話,最好聽我的。”


    這個人突然間讓我覺得討厭。我說:“我不用你管。”


    餘十三認真地說:“我一定要管。我從不欠人恩情,我一定不會看著你去送死。”


    恩情?!


    我疑惑地看著那少年,著實想不出他到底是欠了我什麽樣的恩情。


    我問:“你為何要叫我恩公?”


    餘十三說:“恩公可還


    記得,四年前,閩贛邊陲的小鎮上,押送官糧的鏢隊?”


    四年前……


    我和李小謙出月牙山莊趕往汀泉山的路上,在閩贛邊界的一個小鎮上,曾經見到過無數饑腸轆轆的流民。一隊運糧的車隊經過,不知是何緣故跌落了一袋白米引來無數流民瘋狂地哄搶。


    押送糧食的鏢師肆虐砍殺著上前哄搶糧食的饑民,鮮血橫飛,淒慘無比。


    當時的我被鏢師的殘忍所激怒,在他們揮刀砍向一個懷中兜著白米的少年時,我突然間使出了一種我所從來不曾擁有過的力量,在無情的白刃下留下了那個少年。


    他當時要將懷中的白米分我一半,我並沒有接納。他便跪在地上,向我鄭重地磕了幾個頭,毅然離去。


    我記得,他那時曾對我說,他的命從此便是我的,如果我需要隨時可以取走……


    我打量的眼前的少年,難怪他的容貌從始至終都讓我覺得異常熟悉。我說:“原來是你。”


    餘十三嘴角一揚,說:“你想起來了?”


    我說:“我曾經救過你的命。”


    餘十三臉又沉了下去,說:“現在扯平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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