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宇連發五道銀針之後,掉頭便走。


    我急忙喊他:“站住!”


    雷宇駐足冷笑,說:“你傷我師兄之事,今日暫且作罷。這筆賬,咱們日後慢慢算!”說完,他又要走。


    我說:“你站住!”


    雷宇轉身,問:“你還有什麽事?”


    我指著那藍衣少年現實的地方,問:“那人是誰?”


    雷宇淡淡一笑,說:“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沒等我再多說一句,他疾步向著巷子中跑去。雷宇走後,停滯了許久的人群又開始流動。他們嘴裏發著意猶未盡的感慨,似乎這場大戲讓他們頗感失望。


    回到魯家客棧時,柳無風正在凝神擺弄著他那柄刀,他認認真真地將斷口出對接在一起,點頭說道:“修一修,還能用!”柳無風見我回來,便把刀放在桌上,問我:“怎麽樣了?”


    想起剛才的事,我心中已然有氣,不願搭理他。柳無風看了我一會兒,或許是發現我並不理他,便自己掰著手指頭,嘴裏喃喃有聲,似乎是在算計什麽。


    我問:“你在算什麽?”


    柳無風說:“算銀子!”


    算銀子?我問:“算什麽銀子?”


    柳無風說:“修刀的銀子。”


    我說:“直接去修就行了,有什麽好算的?”


    柳無風說:“我算一下按新鑄一把刀的價錢去報銷,能剩多少錢!”忽然,他雙手一拍,說道:“不錯!”


    我問:“什麽不錯?”


    柳無風笑著說:“能剩下不少。”


    這時,我在心中隻覺得柳無風更加令我厭惡,幾日來對他積攢的好感蕩然無存,我也不願再與他多說一句,起身正要離開,但柳無風卻叫住了我。


    我問:“還有什麽事?”


    柳無風說:“你們比得到底怎麽樣了?”


    我說:“與你無關!”我忽然想起那個消失在街巷中的那個少年背影,我猜測,那個人應該是易小心。可是,他為何會出現在人群中,眼看著我與雷宇比試卻始終不肯現身?


    而且,我幾乎可以確定,那最後一根銀針是他發出來的。我見過他的身手,我斷定他有那樣的實力。


    柳無風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將我的神思拉了回來。他說:“發什麽呆?”


    “沒事。”我不願與他廢話。但是,想起易小心,我卻忍不住地說:“我看到一個人。”


    “誰?”柳無風問。


    我說:“易小心。”


    柳無風說:“那又如何?”他又開始低頭擺弄那把斷刀。


    看著柳無風漠不關心的樣子,我不禁感慨:“如果小月在就好了,她那麽聰明......”


    小月!


    想起她,我不由得又是一陣失落。


    她到底去了哪裏?


    時間過得很快。五日的光景仿佛隻在眨眼間便已過去。這五日以來,永安鎮愈發熱鬧了。青雲、南華、龍虎、月牙山莊四大門派均在永安鎮出現。福建、江西、廣東一帶的幫派,如雙刀門、闊刀門、汀泉派、南劍門以及往生堂五大門派也都陸續趕來。


    各大門派表麵上看起來一團和氣,但隱約間總讓我感覺其中正流淌著一股詭異的暗流。


    冷風撲麵,我和柳無風站在客棧的門口。初陽打在柳無風的臉上,他表情異常凝重,問我:“你感覺到了嗎?”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說:“感覺到了!”


    柳無風調頭回了客棧,我問:“你去哪?”


    柳無風邊走邊說:“太冷,我回去換件衣服!”


    片刻功夫,柳無風裹了一件毛皮大襖走了出來,懷中抱著他那把碩大的寶刀,看起來像極了常年駐足山林的悍匪。


    這時已是二月下旬,陽春三月即在眼前。我看著柳無風的裝扮,忽然很想笑,想著想著便真的笑了出來。


    柳無風說:“笑什麽?!”


    我說:“你覺得不熱嗎?”


    柳無風抹了一把額頭上已滲出的汗水,說:“尚可!”


    括蒼山,巍峨聳立,即使剛剛曆經寒冷的冬季,山上長青的鬆柏依舊冒著一片蔥蔥鬱鬱的墨綠。


    上山的斜徑上,人群擁擠,到處都是手持刀槍棍棒的江湖人士。


    他們來自各門各派,各種穿著這代表他們幫派的服飾。山路上比肩疊跡,揮汗如雨,讓上山的羊腸小路更顯得狹小。


    但在這一樣不見邊際的人群中,卻沒有各大門派掌門的身影。


    據說,他們昨日便已接到了括蒼派掌門陳伯洋的邀請,提前上山去了。


    “他們竟然不邀我!”我頓生一股怒火。


    柳無風說:“憑什麽邀你!”


    我說:“我可是武林盟主!”四周一片人登時扭頭,向我投來疑惑以及鄙夷的目光。


    柳無風用力抓住我的肩膀,俯到我耳邊說:“你若再敢提這四個字,我便告訴皇上!”


    走著走著,人群更加擁擠。到最後,竟然是我的前胸貼著別人的後背,寸步難行。


    “前麵怎麽了?”柳無風拍了拍前麵人的肩膀,問。


    被夾在人與人之間,想要轉身卻怎麽也轉不過來,隻得艱難得歪著頭,說:“括蒼派的人在前方設了一道關卡。”


    “設關卡做什麽?”我疑惑不解,問,“莫非不讓上山了?!”


    這時,另一個人也歪過脖子,說:“你不知道?自從前任武林盟主白景行要求武林各大門派自律求存之後,擴倉派便率先響應,關閉了那些有違律法的營生。這麽大的門派,人吃馬嚼,很快就入不敷出了。後來他們掌門陳伯陽突發奇想,便在半山腰設了一道關卡,售賣上山的門票,以此賺些糊口錢。”


    我心裏一涼,摸著胸口僅剩的幾兩碎銀,問:“一人收多少銀兩?”


    那人說:“以往每人收一兩銀子,但這次括蒼派的人聲稱是旺季,門票錢水漲船高,也翻到了二兩。”


    我的心裏一陣絞痛。


    柳無風聞言,一臉喜悅,說:“太好了!”


    我想,他又在盤算著如何報假賬的問題。


    果然,不出我所料。關卡處,身著括蒼派服飾的年輕弟子不耐煩地指了指跟前的木牌。


    木牌上大字寫著:“上山,每人二兩!”那個“二”字的一道橫墨色極重,顯然是新加上的。


    柳無風爽快的掏出了一錠五兩的銀子遞給那名括蒼派弟子。那名弟子沒有接,反而不耐煩地說:“沒錢找零!”


    “咣當”一聲,柳無風將銀子扔在桌麵上,說:“不必找零,我二人四兩,餘下一兩給你作酒錢。”


    那名弟子登時喜笑顏開,說:“這位大哥真是太客氣了。”說罷,將那銀子踹入懷裏。


    柳無風說:“給我寫個字據。”


    那弟子一怔,問:“寫什麽字據?”


    柳無風說:“收銀子的字據。”


    那弟子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說:“明白,明白!”他轉頭對身旁弟子說:“寫,收紋銀五兩!”


    “每人五兩!”柳無風說。


    那弟子立時滿頭大汗,問:“大哥,您是那個部門的?”


    柳無風雙目怒視,說:“別問!”


    拿著十兩紋銀的字據,柳無風的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我問他:“你這一路收了多少?”


    柳無風警惕的看著我,說:“不關你的事!”


    括蒼山頂,一片威嚴的樓宇,青磚碧瓦間閃爍著歲月的印記。


    進括蒼派的山門,繞過正殿,殿後是一個方圓數十丈的方形廣場。場中央高聳的刀型石碑上刻著恢宏大氣的幾個大字:“鬥劍場”!


    “明明是個刀,為何叫鬥劍?!”我不解。


    身旁負責解說的括蒼派弟子說:“先輩祖師將此處命名為鬥劍場,便是懷著與天下劍法一決雌雄的雄心壯誌!”


    持刀的雙刀門與闊刀門弟子晃了晃身子,一臉得意。持劍的青雲弟子紛紛冷哼,滿臉不快。


    最尷尬的是龍虎幫的弟子,他們有的拿刀,有的握劍,彼此對望一眼,似有流波閃動,竟有幾分曖昧之意。


    “諸位英雄!”


    忽然,鬥劍場正北方的高台上,傳來一陣渾厚的嗡鳴聲。


    竟是一口銅鍾側翻,頂部不知為何被掏了一個窟窿,闊口朝向場中央。


    在那個窟窿裏,我隱約看到一張蒼老而熟悉的臉龐。那人正是陳伯洋。


    “今日有幸,邀請天下英雄到括蒼山一聚,共商大事。”陳伯洋這次喊得頗為輕鬆,那口大鍾將他嗓音放大數倍,並發出一陣嗡鳴,讓他聲音更顯得渾厚有力。


    陳伯洋的身後,另有九道人影。那些人均是去年中元之夜曾在婁琴客棧齊聚一堂的十大門派掌門。隻不過,日月輪替,物是人非,當年年齡最長的白景行,換成了一臉稚氣的易小心。


    這一刻,終於到了!此次,括蒼派的武林大會,定然會選出新任的武林盟主。


    而我,即將代替白景行,站在那個高台上,麵對著天下英雄,振臂一呼,群呼百應。


    我看了一眼柳無風堅毅的臉,透過他篤定的眼神,我看得出他內心中滿滿的自信。


    我下意識地整了整衣衫,心中更加緊張。望著前麵摩肩接踵的人群,我向前邁了一步,隻感覺離那高台,又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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