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江湖上流傳出這麽一句話:青雲門牆桃李盛,少年承衣缽,獨步江湖武功絕,懲奸除惡。


    後來,這句話不僅在江湖。在臨安府的大街小巷、平頭百姓之間都廣為流傳。


    再後來,更有人把它譜成曲子,在茶樓飯館中吟唱。與這首曲子相伴隨的,是人們在茶餘飯後口中談論的,與青雲派易小心有關的各種奇聞軼事。比如說,易小心一劍斬殺江西四大惡人,護衛一方平安。再比如說,易小心星夜蕩平土匪山,解救被擄少女無數。還比如說,易小心在懷香酒館活捉假盟主,力保青雲派名聲......


    在人們口耳相傳中,易小心儼然成了這個江湖上新的傳奇。人們對他大為稱讚,甚至有人說他比白景行有過之而無不及。


    其中,讓人們唏噓的,不僅僅是易小心這個新傳奇的崛起,更是他那與這傳奇極不相稱的年紀。因為,他隻有十四歲。


    那日,柳無風對我說,三日後,他會到婁琴客棧找我。


    十天過去了。


    柳無風一直都沒有出現。


    但十天之後的這日晌午,柳無風卻徑直走進了婁琴客棧。他進入客棧之後的第一眼並不是看我,而是直直地盯著婁琴。


    婁琴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表情也有些不甚高興。但婁琴畢竟是婁琴,她很快便展開笑顏,一如常態地向柳無風走去。


    “這位客官,想吃些什麽?”婁琴媚笑著問。


    柳無風一臉不為所動的模樣,保持著他那十分冷漠而孤傲地表情。他嗯了一聲,坐在桌前,卻轉頭看向了我,說:“你,過來!”


    他這種故作深沉的模樣,著實讓我感到厭惡。用李小謙的話來評價,這便是典型的活裝逼。


    我問:“你要幹什麽?”


    婁琴一愣,問:“你們認得?”


    我點了點頭,說:“他是......”我還沒有說完,柳無風急忙打斷了我,說:“一個朋友。”


    誰和他是朋友?!


    我說:“不是朋友!”


    婁琴或許是被我倆搞蒙了,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柳無風,說:“你們聊吧,我去弄點吃的。”


    坐在柳無風麵前,看著他活裝逼的臉,我滿心的不喜歡。我想,應該先給他個下馬威,讓他知道我也不是吃素的。


    剛想開口,店裏的夥計擺在我麵前三碟素菜。一盤蘿卜絲,一盤炒蔓菁,一盤韭黃。


    我決定先不理會柳無風,拿起筷子,將三樣小菜各自嚐了一遍,熟悉的味道讓我心緒稍寬。


    沉默了許久,柳無風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他說:“我們得去一趟括蒼山。”


    括蒼山?


    我想起了陳伯洋,還有那把被他耍得虎虎生風的刀,心裏不由得一陣緊張。


    但我仍舊裝成愛答不理地樣子,用很隨意的口氣問:“去括蒼山幹什麽?”


    柳無風說:“參會!”


    我問:“參什麽會?”


    柳無風說:“武林大會。”


    括蒼山要開武林大會?!若有這樣的大事應該早已風滿江湖,怎麽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我大感好奇,湊到柳無風跟前,問:“什麽時候?”


    柳無風說:“十日之後!”


    我說:“為什麽要開武林大會?”


    柳無風說:“去了便知道了。”


    我問:“什麽時候去?”


    柳無風說:“現在就走!”


    我說:“我還沒有吃飽。我還有東西需要準備。我還......”


    柳無風說:“我給你一個時辰。”


    他總是這樣打斷我講話,這一點我很生氣。我才是皇上欽點的武林盟主,他隻不過是奉命來幫我的。我一拍桌子,吼道:“這裏誰說了算?!”


    柳無風風輕雲淡地說:“我!”


    他這種完全不把我放在眼中的態度,已經徹底把我激怒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決定和他一較高下。


    “錚”的一聲,我拔出了九郎劍。用劍尖指著柳無風,喊道:“我和你拚了!”


    九郎劍向前一刺。柳無風卻並沒有站起來,他的屁股緊緊的貼著凳子,凳子也緊緊貼著他的屁股。他們仿佛渾然一體,向後平移。


    一劍刺空,我並不甘心,重新提劍向下劈斬。


    柳無風翻身向後,凳子依舊牢牢地貼在他屁股上,跟著他一起在空中後翻。


    “咣”的一聲,凳子又落在地上。他穩穩地坐著。我這一劍又劈空了。


    “住手!”婁琴從後院跑來,大聲喝道。一道紫影在我眼前一飄而過,瞬息之後,我感覺手中變得空虛,低頭一看,九郎劍已然不見了蹤影。


    婁琴拿著九郎劍,說:“為什麽打架?”


    我卻不知道如何說明這一切。我隻能說:“我看他不順眼。”


    柳無風冷哼一聲,站了起來。


    凳子依舊牢牢地貼在他屁股上,隨著他起身,高高地翹著。他把手伸到後麵,眉頭緊皺,似乎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呲啦”一聲。那是布條被撕碎的聲音。


    柳無風將那凳子拿下來,扔在地上,說:“凳子該修一修了。夾得我屁股很疼。”


    他轉身來開,屁股上一個巴掌窟窿,露著雪白的臀部。再去看那凳子上,一道長而狹窄的裂縫上,巴掌大小的一塊灰布迎風飄蕩。


    柳無風背著身子,說:“一個時辰之後,客棧門口見。”


    他走了。婁琴走到我跟前,問:“他是誰?”


    我想告訴婁琴,他是皇上的人。我想把一切都告訴她,但是,我想起了趙構對我滿含殺意的警示,不由地讓我心裏一陣驚慌。


    我說:“我要走了。”


    婁琴一怔,說:“你去哪裏?”


    我說:“我要去括蒼山,參加武林大會。”


    婁琴問:“你為何要參加武林大會?”


    我說:“我也不知道。”


    婁琴並沒有繼續問,她隻是溫柔地笑著,把九郎劍遞到我的手中,說:“你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做,這很好。隻是,要注意安全。”


    我目送婁琴走開,看著她的背影,我感覺愧疚。這愧疚在我心裏猶如一根刺,讓我異常難受。她對我如此這般地好,我卻仍要隱瞞她許多事情。


    總有一天,我會把一切告訴她的。我這樣想著。


    一個時辰之後。


    柳無風如約出現在客棧的門口。他的懷裏抱著一柄長刀。刀長約五尺,刀柄近兩尺。棕黃色的刀鞘看起來樸實無華,但那寬厚的刀身,隱隱讓我感覺這柄刀絕非俗物。


    柳無風對我的態度,依舊十分冷漠,依舊是讓我深感不滿。


    從始至終,我沒有跟他說一句話。


    我倆各自騎著一匹馬,一路南行,向著括蒼山的方向行進。


    黃昏時候,我們到名叫朱家嶺的山村。


    柳無風終於開口了,他說:“在這裏住下。”


    憑什麽他說在這裏住,我便要在這裏住?我才是武林盟主,他應該聽我的!


    我說:“我不住。”


    柳無風說:“你隨意。我住下。”他翻身下馬,向村口一間民宅走去。


    “咚、咚、咚”。


    他叩響院門。門很快開了一道縫隙,一張枯瘦的中年人臉從門縫裏擠出來。


    “找誰啊?”那中年人先打量了一番,問。


    柳無風直接從懷裏掏出一錠五兩的銀子,伸到那中年人麵前,說:“借住一宿。”


    中年人登時眼冒紅光,喜笑顏開,將門大敞,說:“兄弟你來我這住就對了,我們這朱家嶺啊,是方圓五十裏唯一的一個村子了。我老婆燒得菜是我們村出了名的......”


    我心裏一沉,這是唯一的一個村子。看來今夜非要住在這裏不可了。我翻下馬背,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隨著柳無風走進了院子。


    院子很小,不過丈餘。四周是低矮的坯牆,正中是兩間破舊的茅屋,東邊一座空空蕩蕩的牛棚,看上去已經廢棄很久了。隻怕這一整間院子,都不值那五兩銀子。


    我對柳無風說:“為什麽住這裏?前麵或許還有大戶。”


    柳無風說:“身在江湖,蒼穹為蓋,大地為床,不必講究。”


    我說:“你不講究,也不能這麽將就啊!”


    柳無風沒有說話,他目光略過雞舍,兩隻瘦弱的老母雞正趴在窩裏閉目養神。他指了指雞窩,對那中年人說:“殺一隻燉燉。”


    那中年一怔,麵露難色,說:“這,這......我家可就這麽兩隻母雞了。”


    柳無風從懷裏又掏出一錠五兩的銀子拋給那中年,說:“兩隻都殺了!燉一隻,烤一隻!”


    那中年人接過銀子,激動得都快要哭出來了。他連連點頭,說:“殺,殺!”


    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五兩銀子住一間破屋,又五兩銀子買兩隻老母雞,真的有必要如此浪費嗎?


    我對柳無風說:“我們一頓飯吃不了兩隻雞?”


    柳無風說:“無妨。我們出得乃是公差,回去之後,自有皇上報銷。”


    他這樣一說,我頓時感覺無比的羨慕。我感慨:“為朝廷做事真好,出公差可以殺兩隻雞。”


    柳無風忽然做了一個噤聲動作,說:“對皇上隻能說殺了一隻。”


    我問:“為什麽?”


    柳無風說:“皇上說了,超標不給報。”


    我恍然大悟,心裏隻道,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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