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修士們紛紛抱拳答是,景柯也意外的不反抗,竟是滿臉決絕。


    景柯這一生,都會生不如死。


    定國將軍府一府人的性命,他過幾天便會去收。


    他寧折終於為那枉死的邊疆將士和父母報了仇。


    可他本該高興,心裏卻仍是被什麽沉甸甸的東西壓得喘不過氣,說不清是什麽感覺。


    ......


    距離上次寧折離去已是第五天天了,定國將軍府此時一片死氣沉沉,每個人都呆滯木訥著臉,宛如沒有感情的機器。


    長安城內十裏華街,華燈璀璨,可定國將軍府卻似風雨如晦,暴風驟雨。


    如今已經是第五日,寧折既是個守信的人,他既然說十日之後來,那便是十日之後。一天不會少,更是也一天不會多。


    正是因為這十天的時間,這件事情在老夫人眼裏還有一些回旋的餘地。


    她在賭,賭太後會念及中原景氏是四大世家之一,顧念舊情,不求為她們沉冤昭雪,也要將自己的嫡女景離留在皇宮。


    隻要這人進了皇宮,得以親近了太後,很多事情便能迎刃而解。


    於是四日前定國將軍府派了八抬大轎,把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嫡女景離和一幹年輕的婢女招招搖搖的送到了皇宮門口,一路上卻受盡了百姓們的嘲諷與質疑。


    可人還沒走進皇宮,便被薛公公帶著若幹小太監們“趕”了回來。


    宮裏的理由卻是很簡單也不留半點餘地,隻道:“太後身體不適,閉門不見客;皇上早年便歸隱,尚未回歸。定國將軍府若是有事啟奏,還請小姐過些時日再來吧。”


    如此一來,老夫人也就放棄了依靠皇室的念頭。


    現如今,西北顧氏、東北楚氏、江南賈氏都不表明態度,甚至可以看出來更偏向於皇宮。


    平日裏的冤家仇家們也都紛紛上奏朝廷彈劾景暮,將許多陳年舊賬都翻了出來,惹得朝廷眾官一陣非議。


    就連平日裏那些處於同一陣營,奉將軍府為再生父母,靠著將軍府一步步往上走的達官貴族們也都紛紛表明立場,恨不得立馬與將軍府洗清關係。


    最要命的是,府裏載種的那些避塵花不知何時被人偷走了一大片,若是這事泄露,將軍府便再也沒有翻身正名的可能。


    景暮失去魂魄終日不醒,景柯也被寧折帶走,府裏隻剩若幹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眷。


    看著下人們混混碌碌,心不在焉,滿眼絕望,老夫人終於是下定了決心:“我們逃吧。”


    “老夫人,萬萬不可啊!”一個婢女急匆匆的小跑過來,也不顧及自己的身份,“我們逃跑,可就是坐實了城裏謠傳的罪名了。”


    “罪名?我們將軍府行得端坐得正,你說我們有什麽罪名可言?”景離怒道。


    婢女連忙跪倒在地,頭伏地,慘白著臉,猶猶豫豫愣是不敢之聲。


    “起來吧,但說無妨。”老夫人揉著頭,聲音竟是蒼老了許多。


    婢女誠惶誠恐的抬起頭,雙目卻是不敢直視任何人,小聲道:“避塵花一事確是泄露,市井傳言我們早年就處心積慮的要謀反,派出去的探子們打聽到就連皇宮那邊也對此事情有所耳聞。”


    話剛落,老夫人冷哼一聲,手中的白瓷茶杯被捏的粉碎,重重的一揚手,碎瓷渣裹挾著洶湧的殺氣猛然揚起,凜冽的寒意在日光下一閃而逝。


    刹那就,那名婢女捂著頭倒下,血紅的鮮血噴濺到白玉柱子上,瞳孔倏然劇烈縮放,大張著嘴,卻是連氣都沒有了。


    餘下的一幹婢女連忙低頭站在原地,皆顫抖著身,甚至有幾個連手裏的掃把也拿不穩了。


    老夫人眼中劃過徹骨的恨意,一字一句猶如泣血,從嘶啞的喉嚨慢慢刮了出來:“所有人,收拾好東西,到老爺的閣樓那拿你們的賣身契,明早卯時都到四小姐的雅柔閣裏去,那裏修了一條通往城外的暗道,老身會安排人接應你們,都散了吧。”


    眾人忙眼睛一亮,紛紛感恩不盡,跪在地上砰砰的扣著頭,不多時便都盡數散了去。


    景離湊近老夫人,掩袖小聲道:“娘,這麽多人一起逃出去,會不會...”


    “離兒放心,那個暗道尚未竣工,還是一條不通的絕路,到時候等他們進去,一把火燒了就是。”老夫人冷笑道。


    “可她們...”景離畢竟年紀小,平日裏雖囂張跋扈喊打喊罵,可哪裏忍得了害她們性命。


    老夫人歎了口氣,隻是道:“生死關頭,隻能這樣做,才能萬無一失。”


    也的確隻有這樣了。


    景離紅著眼捂著腦袋不斷的後退,腦海閃過那幫瘦弱的小婢女們,稚嫩白皙的臉頰被火海映襯的一片通紅,她們哭著叫著,仿佛在焦躁的呐喊些什麽,但是她聽不清,她聽不清……


    “離兒!這種時候,為娘沒有能力保住她們,若是她們不死,死的就是我們,就是我們啊!”老夫人一把扯過景離,衝著她歇斯底裏的咆哮。


    景離卻捂著耳朵,不自禁的搖頭。老夫人那溝壑遍布的臉龐也逐漸清晰,那尖銳的字眼紛紛蹦跳出來,沉重的擊在她的耳膜上。


    她不住的晃腦袋,後退連連,直到退無可退才順著白玉色柱子滑下,蜷縮起來。


    可她一抬首,便看見那白玉柱上還殘留著幾道鮮血流淌的痕跡。


    “對不起……”


    景離霍然跪下,狠狠的擦拭著牆上的鮮血,突然間她感到胸膛裏有什麽重要的東西破碎了,一顆顆極大的淚,從她圓瞠的清眸裏,奪眶而出。


    老夫人看著女兒的背影,慢慢抬手,還沒觸及到她的發梢,卻縮了回來。


    “對不起,大家對不起,對不起....”景離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半張著小嘴,眼也不會眨。


    到了最後,仿佛過了半個世記,她才徐徐抬起手來,淚又紛紛滑落,卻是道:“阿娘,那就這樣吧。”


    將軍府一片灼灼的桃花,在枝頂盛開,暖風一掠,花瓣便洋洋灑灑的落下。可在這樣明媚的日子,卻有一個女子抱頭痛哭,一切天真美好卻都從今天起與她失之交臂,一刀兩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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