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十一娘好奇的打量著罵罵咧咧的丈夫,這個模樣的李善她還從來沒見識過呢,主位上的朱氏聽得不耐煩了,柳眉倒豎訓斥道:“食不語,寢不語。”


    李善今天一肚子氣呢,條件反射的反駁道:“寢不語……上古聖賢亦未必能為之,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說夢話?!”


    “就算是食不語,咱家也沒……”


    說到這,看見母親已經將筷子放下了,李善話鋒一轉,“母親說的是,孩兒閉嘴。”


    崔十一娘無語的看著慫了的夫君,真是個記吃不記打的貨……她早就看明白了,能管得住李善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管大事的平陽公主,另一個是管小事的阿家。


    嘴上不再絮叨,但李善心裏卻在發狠,你李淵既然不要臉在先,那就不要怪我這個穿越者讓你吃個苦頭了!


    不管齊王、封倫、楊文幹到底要做什麽……李善很確定一點,他們的目標要麽是李世民要麽是李淵。


    考慮到裴世矩並不知情,所以齊王的第一目標很可能是李淵而不是李世民,不然就算成功的擊殺了李世民,難道李淵會舍棄雖然不孝但至少有能力的太子,而選擇愚蠢而狠毒的齊王嗎?


    到時候隻可能是李建成坐收漁人之利……封倫既然敢與齊王密謀,就不會傻到幹這種事。


    李善放下碗筷,不禁浮想聯翩,李淵你不厚道在先,就不要怪我了。


    留了崔十一娘與母親敘話,李善起身去了前院,淩敬與蘇定方已經到了,剛剛坐定,淩敬就用很平靜的語氣提醒李善……今日皇城各衙中已有閑言碎語,魏嗣王李懷仁喜武厭文。


    李善忍不住啐罵了句,卻惹得淩敬投來一個警告的眼神……這才想起來,在這方麵淩敬與房玄齡、魏征是站在同一立場上的。


    其實關鍵不在於流言蜚語指責自己喜武厭文,關鍵在於一旦自己將文臣列入名單……那等於是在一定程度上,確定了文武分立的局麵。


    淩敬板著臉說:“殿下帶話過來,不可貿然行事。”


    “嗯。”


    看李善心不在焉的模樣,淩敬加重了語氣,“此事看似簡單,但實則非同小可,你不可隨意處置。”


    李善這次抬起頭看了眼淩敬,他比這個時代的任何人都清楚這件事的重要性以及對將來的影響,相當一部分就算是李淵、李世民以及房玄齡、杜如晦這樣的人傑也想不到,猜不到的……因為這是穿越者縱觀曆史才能有的感悟。


    蘇定方對這些不太擅長,隻是旁觀了今日的拜師禮,遲疑道:“裴寂曾有河東大敗,若是上榜,那淩煙閣還有何意義?”


    李善嗤笑了聲,“裴寂雖然一手葬送河東戰事,但卻是太原元謀功臣榜中僅次於秦王的功臣,更與陛下乃是數十年交情。”


    淩敬看李善神色晦暗難明,不由得有些擔心,“懷仁可有定計?”


    “山人自有妙計。”李善咧嘴一笑,“既然陛下……那做臣子的也隻能胡攪蠻纏了。”


    “你要作甚?”


    “放心吧。”


    “名單擬定了?”


    李善摸了摸短須,“沒有,等明早吧。”


    淩敬皺著眉頭,“盧國公不過戲言,懷仁不可貿然。”


    其實程咬金替李善擬定的那份名單,還真是個主意,隻不過後遺症稍微有點重……李淵再體諒李善,在明麵上若無其事,背地裏也不可能不忌憚一二。


    即使李淵隻是應下了李善、蘇定方、薛萬徹、李道玄、張仲堅等將,他日李世民登基之後,李善除非真的做個富家翁,不然李世民不可能不忌憚。


    這種蠢事,李善是不會做的,他微微搖頭將話題扯開,聊了幾句後將蘇定方、淩敬送走,自己一個人久久的在書房裏來回踱步。


    他想了很多很多,覺得曆史在某些特定的時刻,總會將責任丟到某個特定的人身上……總會讓那個人有著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和原因。


    李善有些悲哀的在心裏想,曆史上一直到北宋年間才有明確的文武百官涇渭分明,導火索是因為五代十國期間,武力泛濫不受製約給天下帶來的傷害所導致的。


    宋太祖趙匡胤的所作所為,其實很大程度上是為了穩固皇權……他的前輩都是武將叛亂政變上位的,就連他自己也是搶了孤兒寡母的天下。


    所以趙匡胤才會先跟那幫老兄弟玩了一出“杯酒釋兵權”,然後不遺餘力的大力打壓武將的地位,而他的繼任者也遵循這條路,至於文臣……更是歡欣鼓舞。


    以至於幾十年後,韓琦斬殺狄青的部將,用嘲諷的語氣說出那句流傳了千年的話,“東華門外簪花唱名方為好男兒”。


    看似是五代十國的殘酷以及趙匡胤的個人選擇導致了文武分立,但真正本質的原因在於隨著時代的發展,中央集權所導致的。


    更關鍵的地方在於,文武分立不可怕,但隨之而來的以文馭武就不可能避免……這同樣也是中央集權的必然性所導致的。


    在唐朝的中後期,實際上已經有了這樣的苗頭,那些大權在握的宰輔,基本上都沒有軍功在身……如隋朝楊素、賀若弼、高熲,初唐李靖、李績這樣出將入相的名臣基本上沒有了,也就郭子儀能與之相提並論,那還是拜安史之亂所賜。


    至於後麵的兩宋大明,文臣在地位、權柄上徹底的壓製住了武將,狄青都算是不錯的了,至少他乖巧,最慘的就是嶽飛。


    嶽飛之死的關鍵不在於他要直搗黃龍迎回二帝,即使宋徽宗、宋欽宗真的回來了,親手製造了靖康之難的他們有什麽資格、底氣與宋高宗爭權呢?


    關鍵在於當時的嶽飛已經成為了隱形的軍閥,實際上嶽飛的名聲鵲起就是因為他在敵後的諸戰,士卒的來源、糧草供應……這些朝廷完全不能製約,甚至每次攻擊或者防守都是由嶽飛自行其是的。


    再到之後的四次北伐,嶽飛向來是獨立行動的,收複建康,挺進中原,盡收糧草,招募北地漢人組建萬騎……換句話說,嶽飛會不會反不重要,重要的是嶽飛反了,南宋的朝廷根本沒有應付的策略。


    總而言之一句話,皇權、相權對嶽飛可能的自立門戶的警惕性,導致了風波亭慘劇的發生……而嶽飛偏偏又是南宋大將中唯一一個不是出身西軍將門的。


    李善不由得苦笑,這個時空的文武分立,難道就要從自己搗鼓出的這份淩煙閣功臣榜開始嗎?


    如果當日提出仿雲台二十八將沒有圈定在領兵大將這個範圍之內的話,可能影響力不會那麽大,但現在就不好說了。


    如果不是五代十國,如果不是趙匡胤,後世武將的地位可能不會那麽低,如果能以和平的方式過度,或許能改變曆史。


    但問題是,李善不願意背這個鍋,至少現在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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