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吃的也不慢,這是前世在急診科輪轉時候留下的習慣,拿著饃饃擦了擦魚湯,李善的視線在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除了段德操之外,其餘的都是跟著自己一路搏殺的近人,張仲堅、王君昊、曲四郎、何方、侯洪濤、範十一、周二郎、齊老三,以及剛剛收複的劉黑兒。


    李善並沒有在史書中看見他們的名字,包括張仲堅在內,但這一世會發生改變,一定會,如果曆史軌跡在兩百年後回到原有的軌道上,不管是劉昫、趙瑩,還是宋祁、歐陽修,都應該會給他們中一些人立傳。


    視線落在右側一位正在狼吞虎咽的青年身上,李善笑著道:“正則勿急,還來得及。”


    “是。”


    倒是忘了,其他人在原有的史書上沒有留下名字,但劉仁軌不同,不過這位青年也提前幾十年揚名,李善記得長安楊思誼來信,坊間提及邯鄲王攜中軍大旗,都會提到劉仁軌的名字。


    將最後一口饃饃塞進嘴,李善慢慢咀嚼,等著眾人都吃完,才起身道:“此戰行軍進退,皆由張仲堅主持,王君昊、段德操佐之。”


    三人起身接令,並沒有多說什麽。


    “都安排好了?”李善看向身側。


    “不敢言萬無一失,但均已安置妥當。”皇甫忠看起來很有信心,“請為先鋒。”


    李善往下首位看了眼,張仲堅上前一步,“足下與範十一為斥候查探前路。”


    皇甫忠躬身應是,他很清楚,自己十有八九會與段德操為先鋒,隻是搶不到領軍的資格。


    李善雙手摁住案子緩緩起身,“但請諸君奮力,此戰功成,梁賊不日當滅,陛下何吝封賞?”


    王君昊率先拜倒在地,“願為郎君效死。”


    劉黑兒隨眾人拜倒,心中還在想著,這位邯鄲王到底在打什麽算盤?


    “都準備吧,半個時辰後啟程。”


    劉黑兒隨著人流走出大帳,卻被朱八、趙大往邊上扯去。


    “我二人隨郎君日久,每戰必護佑左右。”朱八的口吻有些黯然,“但一個瘸腳,一個缺臂……”


    趙大躬身行禮,“此戰還望足下能護佑郎君。”


    “甚麽?”劉黑兒呆了呆,沒忍住回頭看了眼,從門簾被掀起放下的縫隙中,還能看見那位帳中來回踱步的身影,“殿下……郎君要親自領軍?”


    麵對這個問題,朱八和趙大都保持了沉默。


    中軍的北側,十餘個偌大的帳篷內,數以百計的士卒密密麻麻,段德操正在安排人將準備好的各式物具一一發放下去,不時高聲叱罵幾句,手中還拎著一條馬鞭。


    劉黑兒帶著五個剛剛挑選出來的族人擠進帳篷,範十一吆喝了聲,將一大堆東西塞來。


    “這麽穿。”範十一親自給劉黑兒穿戴了一遍,嘴裏還在牢騷,“阿黑你也太高了點,也太壯了點,可能有點緊,將就吧。”


    的確有點緊,劉黑兒覺得身子都被繃緊了,但摸了把,觸手柔軟,再摁了摁,似乎裏麵鑲嵌了硬物,“這是甲?”


    “嗯,棉甲。”


    今年在隴州汧源縣種植的棉花全都送回了日月潭,基本上都用來製作棉甲了,少府那邊不肯買,又恰好李善構思了這個計劃,索性全都送到了軍中。


    棉甲能保暖,抵禦力也不差,不僅能防箭,因為鑲嵌了鐵片對矛槍也有一定的防禦力,除此之外,比起傳統的鎧甲,棉甲的重量要輕的多,能使士卒能盡量減輕負重,對行軍速度、活動力都有不小的提升作用。


    “脫鞋。”


    劉黑兒也幹脆,隻看了眼範十一拎著的厚厚靴子,直接將自己的鞋子脫下,將厚靴子套上去,試了試小聲道:“有點緊。”


    “你個子高,長得壯,腳居然也大!”


    範十一牢騷了句,惹得另五個稽胡人都忍不住咧嘴,劉黑兒哭笑不得,扭了扭腳腕看了眼,底子似乎不止一兩層,靴子裏麵好像還鋪了一層內襯,很是暖和。


    將一個鬥笠扣在劉黑兒腦袋上,再將長長的特製蓑衣披在棉甲上,範十一領著人往裏走,“用刀還是用槍,你自個兒挑,另外那邊有用油紙包裹的包裹,回頭拿一個背上。”


    “嗯。”劉黑兒摸了摸包裹,側頭看了眼一旁堆放的幹燥木柴。


    範十一那邊拿了個大海碗從木桶裏舀出一大碗的熱湯,叮囑道:“每個人都得喝,但別喝得太多。”


    劉黑兒鼻子動了動,稽胡一族原本依附西突厥,常年與胡商打交道,立即分辨出熱湯裏夾雜了大量的胡椒。


    真是豪奢啊!


    劉黑兒不禁咋舌,胡椒算是胡商攜帶貨物中最為珍貴的貨物之一了,邯鄲王可真舍得!


    “都記住了?”


    “記住了。”


    範十一轉頭就走,劉黑兒開始給五個族人穿戴棉甲,一時間有些手忙腳亂,那邊卻突然傳來高聲嗬斥聲。


    “都說了不準貪嘴!”段德操麵目猙獰,手中鞭子毫不留情的落在正在地上翻滾的士卒身上,“被俘放回,此等羞辱,你不想報仇那就滾回去!”


    “來人,將這廝趕回去,換個人來!”


    段德操深吸了口氣,怒吼道:“告訴爾等,邯鄲王知吾等欲雪恨,方從你們中挑選銳士,又命吾領兵,若不能雪恨,此生有何顏麵再返延州!”


    劉黑兒眼角餘光掃了掃,手中不停,鼻子卻抽了下,正被拖走的那個士卒的腳邊,有一個不小的竹筒,液體正潺潺流淌出來。


    好一會兒之後,五個人都穿戴整齊,拿著海碗喝了好幾碗胡椒湯,這種好東西自然是要多喝點。


    那邊王君昊疾步過來,“還有點,別喝了,別喝了。”


    搶過海碗將最後一點舀出來,正好是一碗,王君昊小心翼翼端著遞給走進帳篷的李善,“郎君,就這點了。”


    “夠了。”也已經披掛整齊的李善笑道:“一碗胡椒湯,身子發熱,可抵禦天寒地凍,但喝得太多……也不好啊。”


    劉黑兒嘴角動了動,的確啊,喝得太多,行軍途中好像的確不方便。


    耐心等著李善喝完胡椒湯,劉黑兒小聲問:“郎君,這是去……”


    李善將海碗丟進空空的木桶,背起一個包裹,將長刀掛在腰間,又斜挎一具弩弓,另一側腰間扣上箭筒,笑著道:“去簫關。”


    劉黑兒瞳孔微縮,想說些什麽,但似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居然是簫關,居然是簫關。


    此時此刻,劉黑兒的腦子極為混沌,第一個冒出的念頭居然是,剛才那地上的竹筒裏流淌出的應該是玉壺春!


    掀開門簾,李善第一個走出大帳,步伐堅定的向北而去,身後跟著的是段德操、張仲堅、劉黑兒,再往後是八百披掛整齊的士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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