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擺放著文書的桌案被一腳踹翻,氣的滿臉通紅的寧州刺史胡演脫口而出,「黃口小兒安知大事!」


    「子忠兄慎言。」錢九隴低喝一聲,示意帳內的親衛出去,彎腰將文書一一撿起,才勸道:「邯鄲王極得陛下信重……」


    「耀武揚威而來,誇口數日破敵!」胡演毫不顧忌的揚聲道:「襄邑王、管國公之後……李懷仁不會也是太子舉薦的吧?!」


    錢九隴一怔,摸了摸鼻子,胡演一直在外地並不清楚朝中紛爭,不過他曾長期在秦王麾下,心裏是有數的……搞不好還真的是東宮一方舉薦的,而且很可能就是為了不讓秦王重返戰場。


    胡演看了眼錢九隴的神情,牢騷道:「即使朝中紛爭,但如今突厥都侵入涇州,陛下為何還不啟用秦王?」


    「或許秦王還有傷在身……」


    「都三四個月了!」胡演嗤之以鼻,「再不濟還有並州總管任城王,陛下何以邯鄲領軍?」


    錢九隴勉強答道:「自秦王歸京,當世名將,除卻代國公之後就是邯鄲王了……」


    「數日破敵,插標賣首!」胡演冷笑道:「你我力戰多日,豈不是廢物?!」


    錢九隴也無言以對,但想了想低聲道:「邯鄲王去歲在代州數破突厥,頡利可汗父子都被其大敗,或有良策……」


    胡演嗤笑道:「兩州交界處被突厥所控,他李懷仁如何一舉破敵?」


    「已然九月中旬,十月下旬必然降雪,天寒地凍,居然不設營寨以守,難道要讓士卒在大雪中……那和赤身***何異?!」


    「這幾日突厥騎兵源源不斷,吾等被逼後撤,距離交界處已有六七裏之遙,若不堅守,任由突厥騎兵縱橫,無營寨堅守,前後夾擊,必然大潰。」


    「到時候安定縣隻怕都不保……」


    錢九隴知道胡演在擔心什麽,對方就是安定縣人,一家老小如今都在縣城內,這也是為什麽胡演拚死力戰堅守的原因。


    「數年間,邯鄲王於山東、代地數戰大捷,名聲遠播,應該不會如此不智……」錢九隴也難以理解,「不過今日實在過於……」


    錢九隴都說不下去了,乘坐高大的戰車而來,誇口破敵,一口回絕建寨的建言,將對麵兩位可汗視作插標賣首者,驕縱之態一覽無遺。


    胡演哼了聲,「小小年紀,幸而破敵,此番如此輕敵,十之八九……」


    「子忠兄不可妄言。」錢九隴低低提醒了句,「聽聞邯鄲王之前數戰,均以趙國公蘇定方為主將。」


    胡演眉頭一挑,「就是西征吐穀渾,生擒可汗的那位蘇定方?」


    「嗯。」


    「原來如此。」胡演捋須道:「怕是李懷仁貪……」


    「應不至此。」錢九隴搖頭道:「邯鄲王去歲歸京,朝中無不讚其能,但卻推功蘇定方、張士貴諸將。」


    「倒是有自知之明。」


    這時候外間親衛來報,端進來一盆蒸餅,胡演一看就吃罵道:「早已下令,將與士卒同食,你好大的膽子!」


    雖然秋收結束不久,關中並不缺糧,但數萬大軍每日耗用的糧草不是個小數目,此戰很可能曠日持久,胡演早就下令將每個士卒的食物標準降到一定程度,不會餓肚子,但也難以飽腹,而且下令軍中將校都統一標準,以免士卒怨憤。


    錢九隴數了數,比前幾日多了差不多一倍,笑道:「不會是將某的那份也送過來了吧?」


    親衛搖搖頭,「西河郡公下令,軍中將士,均當飽腹。」


    胡演沉默片刻後揮手讓親衛退下,抓起一個塞進嘴大嚼,支支吾吾的說:「隻怕是溫公補之。」


    「有可能。」錢九隴也抓起一個,「不建寨,士卒必生怨,或是以此相補。」


    一直忙碌到深夜,竇軌才回到中軍,雖然獨領一軍,但因為實際操持軍務,所以將左軍那邊都交給了副手李客師,後者也是宿將,處理軍務也熟練的很。


    雖然有些疲憊,但還精神抖擻,竇軌進了中軍帳,笑道:「殿下今日可有點過了。」


    「酂國公說的是,某剛才還在說這事呢。」溫彥博也忍不住笑道:「太過張揚了,插標賣首……胡子忠、錢九隴臉色都頗不好看。」


    李善攤手道:「這就算張揚了?」


    「還不算張揚?」竇軌搖頭道:「胡演其人,性烈如火啊。」


    溫彥博遲疑道:「明日出戰,胡子忠不會頓足吧?」


    「請將不如激將。」李善搖搖頭,反正前軍有張仲堅、王君昊、侯洪濤在,應該沒什麽大礙,視線一直落在鋪在地上的圖上,「明日出戰,左右兩軍猶為關鍵。」


    竇軌凝神看去,蹲下身子伸手點著地圖,「突厥雖侵入涇州數裏,控製要道,但胡演、錢九隴堅守不潰,如今數萬大軍抵達,突厥難以穿插。」


    「不可輕敵。」李善搖搖頭,也伸出手點在地圖上,道:「左側是茹水河,突厥難以施展,右側有數座山丘,山勢崎嶇,但卻是可以穿插繞道的。」


    「左軍無妨,再不濟遣派偏師渡河繞行,突厥不敢妄動,但右軍的淮陽王……」竇軌遲疑道:「隻怕兵力不足,難以阻攔。」


    「明日出戰,必要攻如雷霆。」李善輕聲道:「前軍掃蕩左側,竇公不可遲疑。」


    「右軍隻怕難以阻攔突厥猛攻,明日當以道玄兄為先,依山而守,再使蘇定方移駐,成掎角之勢。」


    溫彥博在心裏默默盤算了下,擔憂道:「懷仁,如此一來,中路稍嫌空虛,若是突厥直撲中軍?」


    「結陣而守。」李善幹脆利索的在地圖上比劃了一下,「戰線並不長,也就道玄兄那邊稍遠,突厥難以分割。」


    竇軌補充道:「即使開戰後,突厥騎兵從縫隙中繞至軍後,某當率車陣向東側移。」


    「若是繞行的突厥騎兵不多,左軍與中軍相連,那就難以回身。」溫彥博遲疑問道:「若是繞行的是大股突厥騎兵呢?」


    「哈哈哈,溫公放心,懷仁思慮周詳。」竇軌笑道:「蘇定方麾下近萬騎兵,成犄角之態,若是大股突厥騎兵試圖繞行,蘇定方當能側擊破陣……突厥不會那麽蠢的。」


    李善笑了笑沒再說什麽,心想若是突厥繞行,那就說明阿史那·社爾或許不會中計,自己也隻能放棄之前的謀劃,老老實實的修建寨子,橫跨十餘裏,死死的將突厥擋在這兒了。


    但這種對峙是李善不想看到的,太過於被動了,李善不管做什麽事,總會盡最大努力將主動權握在手中,就如當年在雁門關,不管劉世讓會不會降突厥,李善要做的是,架空劉世讓,讓對方什麽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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