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問了幾遍,李善著重詢問了榮九思這半年來的行蹤,範豐一一作答,非常清晰,範十一在一旁偶爾提示幾句,相對來說,他更了解事情的原委。


    原本目標是封倫,因為這是個最關鍵的人物,不過這位在年初晉中書令,位列宰輔,李善生怕出了意外,才會將目標轉到榮九思的。


    「平日做什麽營生?」李善突然換了個話題。


    範十一笑道:「他平日是個貨郎,走街串巷,也經常在長安周邊村落,每個月也要來一次莊子。」


    範豐的母親就住在日月潭,以貨郎的身份每月來一次,顯然是來探望母親的。


    「嗯。」李善笑了笑,「暫且還是住在長安吧……換個營生,回頭會有人交代你的。」


    「是。」


    「暫且停手。」李善補充道:「若有要事,範十一如不在,可徑直尋曲四郎。」


    「是。」


    看著範十一引範豐出去,李善起身在書房內來回踱步,漸漸陷入了沉思,在他的腦海中,一條若隱若現的線漸漸露出蹤跡,但有一點是他想不通的。


    對於趙元楷這個人,雖然有不少人用鄙夷的口吻提及,但李善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觸……什麽時代都會有這樣的人,誰不想往上爬?


    為了往上爬,不要臉的人難道就少了?


    不說李德武這個例子還擺在眼前呢,即使是李善本人,前世不也是一次一次拚命的往上爬嗎?


    李善對趙元楷這個人感同身受,當他知道此人因為名聲不好,太子、秦王兩邊都不接納之後,甚至他都有心思用這個人了……不涉奪嫡,名聲敗壞,但能做事就行。


    但是就在履新之前,聽崔信提及,趙元楷主責掌糧食積儲、倉廩管理之後,李善敏銳的察覺到了一些什麽,有了些影影綽綽的猜測。


    這隻是直覺,並沒有任何證據,但李善在第一日赴任的時候有過些許試探,提及有意巡視關內糧倉……沒想到趙元楷真的有所動作,至少他在條件反射下表達出了對李善的抵觸情緒。


    李善立即察覺到了異樣。


    趙元楷為什麽名聲敗壞,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此人為了往上爬不惜媚上,為什麽要攀附東宮或者秦王,無非是為了攀上一條大腿。


    如今東宮、秦王府都不接納,對於趙元楷來說,列入宗室,冊封郡王,名揚天下,還得聖人信重,有平陽公主撐腰的邯鄲郡王李善,難道不是一條擺在他麵前的大腿嗎?


    這樣的大腿你都不想要?


    不僅不想要,還如此排斥……這不是趙元楷的性子,除非他有難言之隱。


    什麽難言之隱呢?


    要麽趙元楷有更好的選擇……但這是不可能的事,東宮、秦王府都不肯要,難道他還能入李淵的眼?


    要麽,趙元楷已經做出了其他選擇。


    李善目光幽幽,盯著正在跳動的燭火,這十來天內,自己拒絕了三波為趙元楷說清的,還好崔信、李乾佑沒有被說動,不然自己還真有些被動。


    就在兩日前,趙元楷也不知道通過什麽關係,居然請動了當年和李善在山東一戰並肩的河東柳氏的柳濬。


    李善有足夠的理由拒絕柳濬的說清,畢竟當年是他救了柳濬,而不是柳濬救了他,但李善也暗自惱怒,才會第二天就在司農寺放出風聲,三日之後啟程,巡視關內糧倉。


    在這種情況下,趙元楷請出了榮九思。


    而且還不是光明正大的,而是偷偷摸摸的半夜去找榮九思。


    榮九思在長安有些名望,但各個方麵都並不冒尖,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除了一點,他是齊王李元吉的心腹幕僚。


    李善拿起杯子


    喝了幾口水,心想自己當時的直覺是對的,趙元楷沒能得到李建成、李世民的接納,所以在萬般無奈或者其他因素的推動下,最終選擇了李元吉。


    這次自己將趙元楷逼到死角,對方才最終聯絡了榮九思……或者是齊王李元吉安排榮九思出麵的。


    趙元楷是李元吉的人,這件事不算什麽,李元吉身為李淵的嫡子,開府建牙,雖然領軍能力以及品行受人詬病,但不得不承認,他也是有繼承皇位的可能的。


    李世民如果能擊敗李建成,得李淵的許可而入主東宮,憑借的絕不應該是戰功,所以在資格上,李元吉並不比李世民遜色。


    但在一位穿越者眼中,這不是一件小事……史書記載,在抗衡秦王的時候,太子李建成曾經向齊王李元吉許諾,立其為皇太弟。


    有時候史書不比野史的可信度更高,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李元吉一定有奪嫡之心。


    李善聯想到那麽多,那麽多……自然是有由頭的。


    當日聽崔信提起趙元楷主責糧食積儲、倉廩管理的時候,李元吉這個名字就突然跳到了李善的腦海中。


    一切還是從當年的玉壺春事件說起,王仁佑起了個頭,杜淹就急匆匆的衝上來,還請了太子家令韋慶嗣出手,最後李善將事情直接捅到杜如晦麵前才得以解決。


    雖然事情是解決了,但終究和杜淹結了仇,因為杜如晦將西市中的一處規模不小的商鋪送給了李善……而那商鋪是杜淹的母親郭氏留下的產業,杜如晦的父親和杜淹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更別說之前淩敬搶了杜淹的位置,之後還是房玄齡讓賢才得以解決,杜淹和淩敬之間也是有一份恩怨的。


    在這種情況下,李善盯住了杜淹,當時負責這件事的就是範十一。


    很快李善就發現了異常,杜淹接手玉壺春之後,聖人就下了禁酒令,雖然對京兆杜氏這種門閥沒太大的約束力,但也要課以重稅,但玉壺春的銷售量卻是一日高過一日。


    杜淹哪裏來的那麽多糧食來釀酒?


    關中米價一日高過一日,如果沒有便宜的糧食,釀酒說不定都是虧本的買賣。


    範十一沿著這條線查到了坊州,而且還查到了杜淹和封倫表麵沒什麽來往,但經常在宵禁之後有來往。


    但之後範十一就跟著李善北上代州,臨行前舉薦了族兄範豐,這位普普通通的中年人這一年多來一直留在長安,替李善盯著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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