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漸落下,馬車在李宅門口停住,麵沉如水的淩敬都不等人攙扶,徑直跳了下來,健步如飛的往裏闖去。


    “淩伯來了……”


    “好啊,好啊!”淩敬胡子都翹了起來,“安分了月餘,不過出山第一日,便能惹下如此風波……之前月餘,想必是熬的狠了吧?!”


    淩敬想過今日李善可能會折騰出點動靜,但沒想到這麽能折騰……折騰到羅陽被打的這麽慘,李善這算是把雲陽羅氏的臉麵踩到地底下了!


    之前淩敬就怕李善和羅家起衝突……好吧,怕什麽就來什麽!


    李善幹笑幾聲,“也不算鬧的太大吧?”


    斜斜靠在榻上的馬周笑道:“剛開始太子還不知內情,居然讓人去找懷仁出手診治……哈哈哈哈!”


    “雲陽羅氏跋扈至此,秦王府都要暫避鋒芒,你倒是威風的緊!”淩敬指著李善的鼻子罵道:“現在滿長安的人都知曉,你李懷仁兩度力抗燕郡王!”


    馬周咳嗽兩聲,“為清河崔氏小娘子,也算是美談吧?”


    這下好了,淩敬更是來氣,“為一女子大打出手,如此不智……”


    “不僅是大打出手吧?”馬周適時提醒道:“還有那篇《愛蓮說》呢!”


    “愛愛愛……”淩敬嘴唇都抖了,“你……”


    李善給了馬周一肘子,小心翼翼的扶著淩敬坐下,“淩伯勿急……此次是遭了崔伯父算計……”


    馬周嗤笑打斷道:“上次還是稱崔舍人呢!”


    “閉嘴!”


    “閉嘴!”


    淩敬和李善異口同聲,回頭叱罵。


    聽李善細細解釋了一遍,淩敬在心裏盤算了會兒,“羅家有意聯姻崔氏……所以崔舍人將你頂了上去?”


    “但為何是你?”


    李善難得老臉一紅,有點不好意思的支支吾吾小聲說:“某亦無奈……”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一旁的馬周一臉的羨慕嫉妒恨,那般境地,拋出一篇能流傳千古的文章,自然能引得佳人心動,果然是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越想越不爽,馬周幹脆利索的送了個“呸!”


    看淩敬愣在那兒,李善咳嗽兩聲繼續說:“淩伯放心,裴家還能怎麽……就算在六部壓得住,難道還能壓得住某以詩揚名?”


    “所以,這幾日多折騰折騰……裴家巴不得某外放呢!”


    “也算好事吧?”


    “對了,今日思誼兄也在,回頭還要請他言語一聲,其父以中書令兼吏部尚書呢。”


    好一會兒後,淩敬才輕聲道:“《愛蓮說》……崔舍人隻怕這次是……”


    看淩敬頓了頓找不到適合的形容詞,李善試探問:“偷雞不成蝕把米?”


    呃,李善的形容還算恰當……此刻的崔府後院中,崔信長籲短歎,他大致知曉今日之事,但細節還不清楚,問了好久,但崔小娘子臉皮比較薄,而妻子張氏因為侄兒張文瓘落水去了張府。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張氏終於回府了,麵色難看的很。


    “稚圭如何?”


    “不礙事。”張氏哼了聲,“居然是稚圭邀他去芙蓉園遊園……虧之前還想著親上加親!”


    做賊心虛的崔信隻微微頷首,“稚圭做的差了!”


    一想到強自壓抑內心雀躍的女兒,張氏就是滿肚子的氣,“哪裏有那麽巧……居然恰巧言最愛蓮!”


    “什麽?”


    聽張氏解釋了一遍,崔信脫口而出,“某沒提起蓮……”


    崔信的話戛然而止,屋內安靜了片刻。


    張氏柳眉倒豎,說漏了嘴的崔信不自覺的縮了縮腦袋……老夫少妻,正常正常。


    但等聽妻子吟誦文章後,崔信神采飛揚,拍案而起道:“如此文章,如此風骨……這般少年郎,才配得上吾女!”


    張氏冷冷的看著丈夫,平靜的問:“郎君為何托稚圭邀李懷仁赴芙蓉園?”


    崔信幹笑兩聲,“或是稚圭自作主張……呃,難道夫人看中雲陽羅氏?”


    “羅陽其人,性情暴虐,卻偏無其能,哪裏配得上吾女?”


    哎,其實崔信也不太看得上李善……隻不過女兒心悅那個小王八蛋而已,老父親也是沒轍啊。


    看妻子保持沉默,崔信歎道:“雲陽羅氏跋扈長安,上得聖人、太子寵信,即使秦王府也避其鋒芒,唯獨在李懷仁手中吃過虧。”


    “今日之事,縱請隴西李氏、太原王氏子弟出麵亦難為之,或許李懷仁能直麵不退……事實也正是如此。”


    “雖李懷仁當日斬殺崔帛……但也未必不能聯姻。”


    崔信隨口解釋著,腦海中還在念叨這篇文章,“出淤泥而不染……懷仁推敲日久,恰逢今日之巧,實是天意!”


    張氏終於開口道:“絕非良配……今日李懷仁在禁苑大打出手,羅壽羅陽均被擊倒,羅陽滿臉血汙,人事不省。”


    “李懷仁其人,看似暴虐,實則心思極深,一言一行皆有深意。”崔信嗤之以鼻,想了會兒後,“雖不知內情,但隱忍多日後暴起,應有深意。”


    “當日隻道懷仁胸有韜略,腹藏良謀,沒想到親自上陣也如此犀利!”


    “父祖功名,吾當自取之……如此銳氣逼人。”


    張氏定定盯著崔信,盯的後者都發毛了,才輕聲道:“此文……李懷仁命名《愛蓮說》。”


    “什麽?!”崔信第二次拍案而起,言語間怒氣十足,“他怎麽敢?!”


    雖然內心深處有意成全,但這篇《愛蓮說》一出,崔信知道,女兒想嫁入其他門閥世家,可能性太小了。


    想想就知道,《愛蓮說》這等文章必然流傳後世,後人說起不免就要提到……當年館陶縣公為何寫就這篇《愛蓮說》呢?


    這是絕戶計啊!


    哪家兒郎願意做這樣的背景板?


    張氏歎了口氣不想再說什麽了,而崔信反而在屋子裏來回打轉,不是咒罵幾句。


    隻是想讓你做麵堵風的牆,你倒是好,居然是一麵稻草牆,草借風力,直取中樞。


    當然了,最主要的原因……崔信可能自己都無法察覺,一個小毛頭公然向自己寶貝了這麽多年的女兒示愛,太遭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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