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萬物俱寂,管家美英子整理好事務也依慣例回家去,段磊打開這些天來搜集的資料,嵌在壁麵的隱藏式熒幕,卻忽然發出了不尋常的訊號。


    眉一挑,他眸中乍凝的厲光,就像野獸嗅著獵物般的亢奮——居然有人敢擅闖他的地盤?


    待他完全看清采人時,抿了抿嘴,搖頭苦笑。


    安步姿!


    她在幹什麽?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假設侵入。


    她“又”餓了?還是她又想“逃”了?


    果然她摸向大門的方向。


    她以為自己能夠解開這裏裏外外獨門設計的暗鎖嗎?


    隻是她為什麽要逃?段磊閉目籲口氣。肯定是為了瓔子的事,她聽風他和幟月的交談。


    取過浴袍一套,決定現身的他往房門走兩步,忽然踅回盯住熒幕,望著她正一把握住大門上頭的紅銅把手時,他的眼底閃爍某種詭笑。


    段磊在心裏開始倒數。五、四、三、二……


    “哇——”在樓下傳來女高音之後,他才不疾不徐的將腳步踩出。


    見鬼了!真的是活見鬼了!


    不會吧?真的應驗了自己那句“地煞惡靈”?這好端端的樓梯卸是通往地獄之門?她不過是想打開大門的,登時,忽明忽滅的燈影籠罩著整個大廳,乍起的嗚咽低吟才剛奪去她的呼吸,映在壁麵交錯的光影中,又出現了一個人影……


    “哇……別、別過來——”爛鬼、死鬼、肮髒鬼!怎麽可以隻欺負“弱女子”,這要找,也該找“地主”吧?好歹她也算是客人啊。


    段磊……在這一刻,她心裏、腦裏呻吟的都是他的名字。


    緊閉著眼,身體瑟縮不已,直到感覺肩膀的壓力時,一個名字就衝破嗓門:“段磊——”


    “找我有事?”


    “走開走開!鬼才要找你——”


    ㄜ?這聲音……睜開眼,她望見了一張笑吟吟的臉。


    “你——”先喘口氣再說……不,幹脆讓拳頭去說。


    他逮著她飛來的拳頭,“嗄,怎麽一見麵就打人了?”


    “你為什麽不先出聲一下?還有這……那……”她的指頭繞著燈、牆壁還有整個大廳。


    “你指的是這個嗎?”他拿出一個方形遙控器,按下一個鍵,讓方才的場景再現,一邊煞是詳盡地解說:“平時我不在,白天隻留下管家打理,所以總得特別加強保全措施,這個隻能算是設計裏的小戲碼,拿來嚇嚇那些蠢小偷罷了。”


    也就是說,她現在領受的,不過隻是“小意思”嘍?步姿瞪著他,眼珠開始轉呀轉地,然後眼一眯,拳頭跟著飛去。


    嘿嘿,算準了自個兒的拳頭難逃他的掌控,她膝蓋已經同時曲起,狠狠地往他鼠蹊部奮力一頂——


    球門進球!


    一時大意的段磊,著實挨了一記,神色大變的鬆了手,然後轉身弓身。


    “誰讓你裝神弄鬼嚇人的?難道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哼,我就不信每次都打不中!”


    久久不見他轉過身來的步姿,逞強的語氣開始支吾:“欺,你、你怎麽了?我隻是小小撞——”出其不意間,他猛然倒轉的頭顱嚇住了她的話。


    段磊惡狠狠的一把搜住她,然後一步步將她逼至牆角。“隻是小小撞一下!?有些地方是撞不得的,你到底懂不懂?”


    “我……那你現在想怎麽樣?”她看沒那麽嚴重吧,這舉凡“孽畜”一類;都沒那麽脆弱的。


    “有一句話說以牙還牙,你聽過吧?”他陰著臉。


    “聽過,那又如何?”她尖叫了。“啊?你要幹什麽?”


    他將她箝製在牆,然後膝骨強勢架開她兩腿,對著敞開的“通道”,他笑得像魔鬼。“你確定知道什麽叫以牙還牙嗎?如果我也跟你一樣,來那麽一撞……”


    他是想以“以膝還膝”!?天呐,他怎麽可以!?隻消兩秒鍾的聯想,就足以讓人昏死。


    “段磊!你到底算不算一個男人?你有沒有一點男人的風度?你怎麽可以這樣子……喂,我是女人欺!”她簡直不敢相信,這世上居然有這麽……沒修養的男人!


    另一種不預期的感覺,卻直接在彼此摩蹭的身軀間暗暗泛起。


    僅著浴袍的他,敞露的胸肌正緊緊壓迫著她的胸脯,讓她每次的呼息都得承受那種結實強勁的擠迫,而他大刺刺侵人兩腿間的膝蓋,正頑固的緊抵著她最隱私的部位……


    “很好,我很高興你終於能確認自己的性別了。”


    “有什麽好確認的,我本來就是女人!”而且還是那個最最爭氣的女人!


    “我想……也是。”他的口氣明確附和,眼神卻是氤氳一片。


    她當然是個女人,而且可能還是個會勾魂攝魄的妖女。否則,怎麽會讓他一下子就管不住腎上腺素了?在他胸懷裏的女性柔軟、每一個起僚都讓他難抑、隱痛……


    “你知道我現在想的是什麽嗎?”他臉上布滿賊笑,手在她臉頰上輕撫,“我一向喜歡順著感覺走,而現在的感覺隻有一個,我很好奇……”指頭滑在她唇瓣間摩挲,“這兒的滋味。”


    好奇什麽?她小嘴的滋味?步姿馬上弄懂他的意圖,倏地睜大眼:“如果……你是想溫習一下怎麽調戲女人的話,那麽,你是找錯對象了。”


    “那恐怕是你要更正自己的認知。你以為調戲女人就是這樣子嗎?還有其他更多,我敢做的,你不一定敢知道!”他的指頭輕輕描繪著她美麗的唇線。


    不!她當然聽得懂。步姿想大聲說不,可是,她被自己那種心顫的感覺給震住了。


    一種讓她自覺不齒的想像,隨著他邪惡狂佞的撩撥萌生。


    “沒什麽敢不敢的,隻是想不想而已!不要拿你對女人的那一套來對我……那不管用的。”好不容易地,她拚湊出字句來。


    “為什麽不試試看?”


    試?試什麽?在她回過神前,已然被一股溫息給包圍。


    “像這樣子呢?”他的唇瓣摩擦著她的,他拿捏的夠準,總在輕輕摩蹭間咬合著眩人的氣息,然後一波波地植入她訝張的小嘴。


    “什麽怎麽……樣?”


    “像這樣子靠近我,你不敢?你在退縮?為什麽?”他抽出另隻手.按住她退縮的背。


    “如果你真的有那個自信,那麽,你大可不用回避什麽,因為一切是沒感覺的,可是……你真的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嗎?”覆在她背上的掌心,巧施力道的來來回回輕挲。


    那個天殺的說她沒感覺?迷蒙間,她唯一的感覺是——她快死了。


    他的每一下碰觸都讓她渾身輕顫、匹肢疲軟,都讓她呼吸困難、熱燥難安。


    可是她不敢開口說話,怕一張口,就會汲人更多讓人昏眩至死的“毒素”,可偏偏胸肺間擠迫的呼息不吐不快,睜著迷蒙的美眸,她好無助、好無辜的望著他。


    “現在的你,是不是覺得男人跟女人之間,有什麽不同?”


    近在咫尺間,段磊知道他絕對可以摟著她狂吻,他可以深入那張倔強的小嘴兒恣意翻覆;然而這一刻他卻忽然有另種迫切的意念——他想要的更多,譬如,一朵象征邀約的美麗笑顏……


    他明明可以感覺她在懷裏的嬌顫,他絕對相信她有感覺,但他要讓她自個兒去麵對並且說出口。


    他要征服的,是她的心。


    他在期待什麽?看她緊張的昏死?研讀了他的表情,步姿心念一轉,強迫自己鎮定道:“你別忘了自己的角色,我哥是你的委托人,你的責任是護送我回國,如果你敢對我亂來,我哥一定不會放過你!”


    “錯了。”他的食指輕輕擱上她的唇,“情況可能會讓你失望了,事實上……我要是對你亂來了,安步雲肯定會感激我一輩子的。”


    “你、你胡說!”


    “我沒有胡說,就因安步雲說你是這項任務的附贈品,害的我差點落跑。”


    步姿猛眨著眼,多給她一點時間吧,她需要好好調整一下這雙重打擊。


    老哥居然拿她的終身來個熱情大相送?而最可恨的是,還是眼前這個天殺的臭男人。


    而他居然“不知好歹”想來個落跑,讓她於家族中再成為笑柄?嗚……偏偏安氏一族裏,永垂不朽的絕對是“別人的笑話”。


    不,她也必須讓這個笑話成為“別人的”……“段磊的”更好。


    她過分安靜的反應,卻讓段磊感覺不可思議,最離奇的是,她居然不再掙紮回避,而且還拿赤裸裸的眼盯住他,小嘴兒微微噘起


    “你在想什麽?”接下來呢?段磊可沒忘記郊外她那場誘敵脫困的戲碼,光這個表情就足以讓那頭禿驢終身難忘。


    “跟你一樣,順著感覺走,你猜得到我現在想的是什麽?”


    “我猜你想……”想讓他怎麽死法?佯作無知的段磊,十分配合的扮了個色眯眯的賊臉,“你也跟我一樣好奇,如果你想嚐試另種樂趣,我個人絕對樂意傾力讚助……”


    當他的唇瓣湊上時,步姿驚地頭—偏。


    呼!還好躲得快。


    “不會吧?你忘了自個兒說過那隻蜜蜂什麽嗎?這……這要讓人知道你這個采花郎,居然抱著樹幹發情的話,那可是笑話一樁。”她千辛萬苦的“草擬”出笑話大網來。


    他的炙唇落往她頸子上輕吮,吮出她的驚悸,她的顫栗……


    不不不,穩住腳啊,安步姿你敢軟了腿,就甭做人了!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也許那隻蜜蜂就是愛樹皮呢!”這般的柔細滑嫩,如此的芳香誘人,這般的樹皮也許會讓人從此不聞百花。


    “那,你呢?你也……愛上我?”關鍵時刻到了。


    步姿在等著段磊點頭說愛的那一刻,然後她就能夠來個三聲大笑,兩腿踢去、一吐穢氣!


    隻是……有必要等得這麽緊張嗎?她感覺胸口快爆掉了。


    愛?段磊閃亮兩眼,笑吟吟,“我?我當然愛,我愛上你……”


    恣邪的手開始不客氣的遊走她周身,輕咬著她雪白的耳垂,私語:“我愛上你的身——”話才脫口,他頎長的身軀瞬間抽離。


    漂亮!宛如狡兔躍身,乍似遊龍翩飛,姿勢美呆了。


    霍霍唐牙、張爪欲撲的步姿,被釘在原地,她感覺全身血液已然凝結。


    一看即知他早有防備,而他竟然還扮豬吃老虎?而她白白讓他吃了老半天的豆腐……突然領悟到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她開始有種衝動再爬上那棵樹——跳下來死了算。


    不成。要死之前,也得跟這個無賴把帳算清楚!


    走向沙發裏那個“鳴金收兵”正開酒慶功的段磊,她大聲質問:“你說謊!瓔子找過你,她明明出事了,你為什麽要欺騙我?”


    “她要嫁給濱崎是事實,我沒騙你,隻不過是省略了一些不必要告訴你的事罷了。”


    “什麽叫不必要?段磊,你混蛋!你表麵上答應幫我們,可是卻暗中設計讓人帶走瓔子,你這是陷她於萬劫不複!你跟劊子手又有什麽兩樣?我不該相信你的!”


    砰地一聲,酒杯重重擅上茶幾麵,同時也打斷了她的咆叫。


    他生氣了?步姿愣在原地。


    他起身走向她,緊蹙的眉宇下燃著駭人的火焰。


    “沒有人要你相信我,我要的隻是你的配合!”


    他托起她下巴,淩厲的目光讓人心顫,“我是混蛋,我是劊子手,你說的全沒錯,可是你呢?你自以為是救世主嗎?你當真以為自己隻要把瓔子帶走,就算解救她了嗎?你想過你台灣的親人會因為你的愚蠢,而付出怎麽樣的代價嗎?”


    “是我哥……他怕被連累,是他要你這麽做的?”


    “安步雲要的隻是個平安歸來的妹妹,他是聰明人,自然會掂著事情的輕重,帶瓔子走本來就不明智,雖然能先阻撓這樁婚事,但最根本的法子就是挖掘濱崎的真麵目,讓鬆本知堂主動取消婚事,那對瓔子來說才是真正的幫助。”


    “濱崎的真麵目?是什麽?”


    他放開她,冷眼瞥了她,重回座椅,哼道:“我用了這幾天的工夫才換來的情報,你想就這樣輕鬆的一句知道?看來我這樁買賣是愈做愈虧本的了。”


    這就是這些天的“用途”?原來他一直暗中在調查瓔子的狀況?步姿回想他和幟月的對話,開始覺得自己對他可能有所誤解。


    “喂……”躡手躡腳的摸到沙發旁,連著喂了好幾聲,不得回應的她,指頭也爬呀爬地,越過椅背,然後爬上他的肩輕輕戳點。“喂——”


    “從來沒有女人這麽喊我的。”這酒真香,再啜一口。


    “那……她們都怎麽喊你的?”


    “喔,那可多了。”他不吝賜教:“有段大哥、親愛的、磊、磊哥哥、阿娜答、老公……嗯,另外比較特殊叫法就是‘天’——”


    “天?天——”霧煞煞的她喃喃念著。


    “不不,不是這樣子,要大聲一點,尖銳一點,歇斯底裏一點才像。”最好是弄張床來。段磊低著頭,好想縱聲大笑。


    怎麽搞的?他居然跟著這個“女人”愈“玩”愈快樂?


    “那我還是叫……段……大哥好了。”她很困難的挑了一個。


    “那很好啊。”他蹺著二郎腿。


    “段……段……”這一“斷”可夠長的了。“大哥。那……你得到什麽樣的情報,說說有什麽關係,反正你也早就虧本了啊,瓔子這一樁你不是不收錢的?你明知道我很關心瓔子的,那……不讓我知道瓔子的狀況,我就是回去了也不安心啊。”


    瞄了她一眼,心頭有種猛然的悸動——這個女人擺出“小女人”的姿態時,竟然遠比任何嬌娃更讓人心動?


    “我可以考慮讓你知道,可是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行!你說。”或許該說她的明媚之外,另有股旁人無法模仿的豪邁吧。


    他彎下身,湊向她,“從現在開始,你必須全部聽我的。”


    “全部聽你的?”


    “你可以拒絕,反正這樣子對我來說也許會省事多了.你老哥早就先說了,就等我拿到有關濱崎販毒的情報,我給一通電話,他甚至可以親自飛來日本接你回去。”


    他的話是壓力,她就是那顆皮球,一顆猛然空中彈跳的皮球。


    她嚷嚷道:“什麽?販毒?哇靠!這人渣居然搞這種害死人的玩意兒?怎麽能夠讓這種人逍遙法外?一定要讓他接受製裁!”


    登時,金光閃閃、瑞氣千條,正義女神誕生於此時。


    胸脯一拍,她一口答應了:“ok!我答應你,我什麽都依你的!”


    段磊笑了。拍拍身邊的坐椅示意。


    當她聽話的立即挨坐時,他的笑意更濃了,朗聲道:“好。那我們可以準備回台灣了。”


    哈?步姿睜圓眸子。他在……裝肖嗄?


    安步姿沒有發飆的餘地,甚至,聽完他的敘述,她不得不“全部聽他的”。


    她支著腮幫子,專心地思考著方才段磊的每句話。


    “原來鬆本那老家夥堅持要瓔於嫁給濱崎泓,不過就是為了自己,他想從濱崎那兒獲得競選的經費,還有樁腳。”


    段磊頷首,“不錯,而對濱崎來說,他隻是想利用鬆本的政治庇護,可以讓他安心做很多別人不敢做的事,比如販毒。雖然目前還沒直接證據,不過據我調查,濱崎這次要到台灣接洽的馬達,卻是個毒梟。”


    步姿問:“那鬆本知道嗎?”


    “這就是瓔子找我的用意,她希望我能找出說服她父親的理由,也就是有關濱崎的罪證。”


    “那她為什麽還要答應嫁給那個壞蛋?”


    “你真的想知道為什麽嗎?”他慢條斯理的倒著酒,目光從睫毛處射向她,“如果說她是為了金吉野呢?”


    “金吉野?”後!她想起來了!“就是那天來帶走她的那個混蛋!?”


    “來,也喝一杯吧。”


    取過酒杯一仰而盡,步姿神情憤慨地說:“要是讓我碰上了,我一定揍得他滿地找牙!”


    “在羽婆婆那兒,你不是已經碰上他了?那麽吉野掉了幾顆牙?”


    “嗯?”這個嘛……咽著口水,她瞪著酒杯,“嗯,這酒挺香的!喝起來很順喉呢。”


    轉得這麽快?憋住笑意的段磊,漫不經心接口道:“瓔子是想救吉野。”


    “救他?可是他把她抓回去……”


    “吉野隻是奉命行事,而且他一定也認為這樣子對瓔子比較好,因為吉野其實是愛著瓔子的,你看不出來嗎?”


    對著茫然搖頭的步姿,他接口說:“不過吉野很快就後悔那麽做了,為了讓瓔子快樂,所以他開始想法子幫瓔子逃走。”


    “那後來呢?”她問得好緊張。


    “功虧一簀,被濱崎發現,最後被冠上背叛的罪名,吉野被濱崎帶走,自願接受裁決。”


    她一聽馬上吆喝:“這是什麽社會了?濱崎憑什麽動用私刑抓人?還有那個吉野的是死人啊?居然乖乖的等別人來處置?他不是很能打嗎?像我身手這麽好的人都打輸他了……”


    輸了有必要嚷得這麽大聲嗎?


    他笑著接口:“吉野的身手想逃當然不是問題,我想,是顧忌連累他母親吧。”接著段磊又大致提起有關吉野和組織的淵源,以及組織安排他帶走瓔子的經過。


    “原來那小子還是個孝子……難怪你們會幫他……”步姿逐漸釋懷。“那怎麽辦?要是他被……那……”


    “濱崎拿吉野的性命威脅瓔子,所以她不得不妥協,表麵上先答應婚事,然後私下找我幫忙救回吉野,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


    “隻不過老爺子無意插手。”


    “為什麽?你剛不是說吉野死去的老爸,跟老爺子是好哥兒?”她納悶。


    “怕隻怕這樣子的特殊禮遇不是永遠的,對老爺子來說,他已經盡過那份情分了,接下來的,他必須盡本分,盡一個領導人維護組織權益該做的。”


    她愣了老半天,頓悟之後開始喳呼:“我知道了,就因為吉野知道太多你們的事,所以那個死老頭根本就巴不得能滅口,吉野要是殺了隻是剛剛好而已,對不對?什麽嘛,你們到底還有沒有人性?到底有沒有一點仁義道德!?”


    段磊舐著唇邊的酒液,品嚐個中澀味,輕笑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有本事的人才能生存下去,恐龍是群居的動物,但是它們卻一樣為了生存,最後開始吃掉同伴——”


    “所以恐龍絕種了,請記住我們是人!”這個豬頭,什麽時候才能徹底消弭他的獸性呢?“是人就該有側隱之心,你懂不懂啊?”


    他也許不懂,但是至少他懂得她此刻的激昂,是怎麽地讓人動容。


    “你這麽想救吉野?”


    “廢話。”


    “那要是瓔子對吉野真的動情呢?”情敵耶!他很認真的看著她每一個表情。


    步姿先是一愣,然後皺著眉頭很認真的思考。


    段磊等了老半天,始終得不到她的結論。


    “需要想這麽久?”他忍不住開口。


    “當然。這總是要考慮一下姓金的那小子到底行不行,不過也許試一試就知道……”


    段磊嘴裏的酒差點噴出來,她知道自己剛才說什麽嗎?


    所幸她接口的話,讓他得以保留嘴裏的美酒。


    “雖然我一時想不出來什麽工作最適合他,但是無論如何,一定要替他另外安排個工作才行,搞什麽特務、保鐮之類的,瓔子要是嫁給這種人,就真的是瘋了。”


    什麽叫“這種人”?段磊哼笑,“照你這麽說,那我這輩子是娶不到老婆了?”


    “娶得到。瘋了的那一個。”她快言快語。


    段磊籲口氣,故作無奈:“那……好吧,反正要真有那麽一天,那我肯定也是瘋了,這樣子一來也算是很配。”


    又是那個“配”字,一種微妙的感覺悄悄在她心頭滋生。


    什麽樣的女人才算是跟他配呢?


    眼睛直往他身上瞟呀瞟地,然後她沒頭沒腦的冒了句話:“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


    “就是……”嘟著小嘴兒,她煞有介事的侃侃而談:“你是不是受過什麽樣的刺激?比如失戀、還是從小女人被虐待啦等等。專家說過,不健全的人格發展,往往是有蛛絲馬跡可循,比如生長環境,或是後天的打擊,才會讓你仇視女人,把玩弄女人當樂趣?”


    “我的人格不健全?”他指著自個兒鼻子搖頭失笑,接著反唇相譏:“那你呢?是不是曾經被男人欺負得很慘,所以才像個驚弓之鳥,開始往女生身邊靠?”


    很好,這樣子唇搶舌戰,有一股屬於戰場的煙硝味,格外讓人精神抖擻。


    段磊才準備奉陪到底,不料回應他的卻是一陣沉寂。


    她手肘抵著膝蓋,縮著兩肩,唇瓣貼著酒杯,迷茫的目光漾著波光……


    嗅、不!不能讓她哭!


    霎時一臉戒備的段磊,無法想像這女人驚天地泣鬼神的功力,在這大半夜將如何荼毒方圓百裏內的無辜居民?


    “嗄,這個……”段磊學著她的姿勢湊近,努力的想表達那種誠摯。“我說……其實過去的就算了。”該死,誰讓他逞口舌之快的?


    猛然覺這種“自責”,讓段磊萌生另種惱意——呿,他怎麽跟幟月一樣不爭氣,居然這般心軟?


    “我是很想讓它過去,可是你的話讓我又想起了那個男生。”她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好傷心。


    “那就現在再忘一次,多想一些你覺得最開心的事。”比如……也許有必要再叫一桌外燴料理過來。


    她搖搖頭,“不,怎麽忘得了,其實我一直記得他的樣子……他、他怎麽能夠那樣子……”往下栽落的頭,傳著模糊微顫的字句。


    天可憐見,她肯定是被傷透了……段磊終於忍不住靠過去,攬住那削瘦的肩頭。“沒事了、沒事了,這人生當中總有起伏的嘛,沒什麽過不去的,沒你想的那麽嚴重……”


    “誰說的?可嚴重呢,都從四樓跳下來了,雖然僥幸沒死,可是已經摔壞頭殼了。”


    跳樓?他一臉無法置信,“怎麽可能?像你這種人哪會……”突然想到什麽,忙不迭地抬起她的臉。


    “你確定……頭殼摔壞了?”


    “當然,否則怎麽會時好時壞,有時很清醒,可是有時候就是瘋瘋癲癲的……”


    “嗯,的確是這樣子……果然是……”他恍然。


    沾著淚花的密睫眨了眨,步姿仰頭,直接對上他過於專注而呈現的“鬥雞眼”,發現他對著自己竟然有著難能可貴的“體諒”神色,她馬上意會過來。


    手肘狠狠的撞了他一把,啐罵:“你才爬帶咧!我說的是那個男生啦。”


    “那個……欺負你的男生?”


    這一問,她又是那種無限哀怨的表情,然後斷斷續續的訴說:


    “你知道嗎?大家都說像他條件那麽好的男人,我再不動心,就真的是有毛病了,可是……我就是跟他不來電,這哪有法子?我也說過我隻是試著跟他交往而已啊,我並沒騙他……誰知道他會一個想不開,就跳樓了……害得我成為千古罪人,你說,這男人多可怕?”


    段磊聽著聽著,然後他終於弄懂了。“然後你就開始排斥男人?開始隻跟女人交往?”


    “這有什麽不好的?跟女生在一起就自在多了。女人聰明、多情、又體貼,比起男人來說,優點多得說不完,你想想,女人就像上帝的傑作,豐富強韌的生命力,還有優雅迷人的身體,那才是一種藝術。”


    靠!這提起女人,她居然比他還“色眯眯”?這……讓段磊實在一下子很難平衡過來。


    他揉著眉心,吐了口氣。“你這就叫因噎廢食吧!不是每個男人都會來這麽一套的,不過話說回采,你們女人還真難伺候,眼裏心裏都弄著一把尺,量深度、量距離,希望愛到心坎裏卻怕少了氧氣,一旦撥出距離來,恐怕又嫌愛得不夠深……”


    他的話忽然讓她有了種聯想。


    “如果是你呢?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認真的愛上一個女人,那又會如何?”


    那麽,跳樓的是誰?被他愛上的女人?


    “我會離她遠遠的。”他的回答讓她大感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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