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五個月過去。


    這五個月的每一天,沈筱筱的心情幾乎都處在一種等待之中。


    隨著時間的流逝,所等待的奇-卻一直沒有出現,她的心也漸漸地從希望轉為失望,從失望轉為平靜。


    在這一段心情轉變的過程中,她也曾想過撇下自尊不顧一切地到南部找他,但,種種顧慮又讓她的衝動化為退卻……


    就這樣,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時間愈久,卻更讓人鼓不起勇氣。


    這一天,一堆人擠在沈筱筱的小套房中,天南地北地亂聊一通——


    「好快喔!再過兩個禮拜,你肚子裏的寶寶就要出世了,我這個乾媽可真迫不及待想看到他們。」紀環看著沈筱筱超大的肚子向往地一笑。


    「怎麽?羨慕筱筱啊!要不要咱們夫妻倆也重新加入增產報國的行列,就今晚……怎麽樣?」抱著孩子的柯鎮遠曖昧地瞥了親愛的老婆一眼。


    紀環難為情地捏了老公一把,「你想得美啊!要不是你,我的身材也不會腫成這樣,到現在還無法恢複原狀。」


    「耶!你怎麽怪我,應該怪你兒子才是!」他把兒子舉高,擋住了老婆的攻擊。


    他這招顯然奏效,怕弄傷兒子的紀環立刻止住了攻勢。然,攻擊動作雖妥協,但她那雙嘴顯然還不打算放過老公——


    「當然要怪你,沒有你,哪來的兒子?」


    「這倒是!」


    他們夫妻打情罵俏的模樣,引得在場的其他人會心一笑。


    「說真的,我們應該恭喜筱筱即將脫離苦海,這麽大的肚子再繼續挺上幾個月,五髒六腑不給壓垮才怪。」出口的是趙士維。「不過,話說回來,筱筱,你算是幸運的,別人一胎一個,生兩個就要痛兩次,你一胎兩個,才痛一次,還是劃算。」


    他的幽默又引起眾人一陣笑聲。


    趙士維轉向身旁的人繼續道:「雪音,如果你願意,將來我一定拚命努力,讓你和筱筱一樣,一舉得龍鳳胎,一男一女,一次全都有。」說完,他立刻伸手將身旁的莊雪音摟向自己,並香了下她的臉頰。


    這親昵的舉動讓莊雪音當下臉色一紅。


    「你怎麽老是喜歡胡說八道!」她不依地推開他的胸膛。


    「我哪有胡說八道,都已經老夫老妻了,還這麽害羞?」


    這話讓莊雪音更加羞紅了臉。


    她臉紅的模樣,讓趙士維情不自禁地又親了下她的麵頰,更加攬緊了她。


    想想人生的際遇還真是奇怪,人與人之間的緣分似乎早就注定好了。


    那天,要不是他一時興起來到這兒找筱筱,也不會遇上她,更不會有進一步認識她的機會。


    如今想來,當初在紀環家中,那一場陰錯陽差的烏龍,似乎早就為今天的一切埋下伏筆。


    看著那兩人的親密模樣,紀環也忍不住偎進了老公的胸膛,柯鎮遠也立即攬緊了她。


    「筱筱,大團圓結局就剩下你了,你到底還想折磨『那個人』多久?」


    柯鎮遠的問題讓眾人臉上的笑意迅速收斂,全都將擔憂的目光轉向一旁始終微笑不語的沈筱筱身上。


    「你們幹嘛那樣看我?我的臉上有什麽嗎?」沈筱筱仍微笑地看著眾人,一雙手撫著肚子,將為人母的喜悅寫在臉上。


    其實,她當然了解眾人眼神中所包含的用意,隻不過,目前她還不想談這個話題。


    紀環卻不放過她,「筱筱,孩子都已經快生出來了,你還顧慮那撈什子自尊?難不成你真的想當未婚媽媽?」她實在不懂這兩個人,明明都愛著對方,卻不知撐個什麽勁兒,浪費光陰。


    「當未婚媽媽也沒什麽不好,更何況寶寶有這麽多愛他們、疼他們的乾爸乾媽,有什麽不好?」


    「那怎麽一樣!我們畢竟不是他們的親生父母。」紀環不以為然地反駁。


    這話讓沈筱筱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不是顧慮什麽,隻是還沒做好見他的準備。」


    「拜托,見他要做什麽準備?」


    沈筱筱沒有回答。事實上,她根本也不知該怎麽回答,這麽久沒見,要再見他,真的需要勇氣,而她現在,正缺乏那麽點催化劑……


    「都怪我不好,要不是那天我厚著臉皮來找你,你們也不會……」莊雪音自責黯然的聲音傳了過來。


    「雪音,不要這樣想,沒有人怪你,我感謝你還來不及,真的。」她語中所透露的強烈自責讓沈筱筱立刻給了她一個誠摯的眼眸。她說的是真話,要不是那一場爭吵,她也不會發現到自己早已愛上他的事實。


    趙士維也跟著接口:「是啊!要不是你那天的『厚臉皮』我怎麽可能會有機會成為你的護花使者?」


    他們的話換來莊雪音感激的一眼。


    看著氣氛一下變得有些沉重,沈筱筱故意以輕鬆的口吻道:


    「其實你們很不公平耶!就隻會催我去見他,我沒搬家,電話也沒換,難道他就不能主動來找我嗎?為什麽一定要我先找他?」


    「這就牽涉到男人的自尊問題。」回應的是柯鎮遠。「當初他對你說過,他會從此在你眼前消失,話是他說的,大丈夫一言九鼎,就算他想你想得快瘋了,他也拉不下臉來找你。」


    這話說的趙士維頻頻點頭。


    「筱筱,別再浪費時間了,你們兩個再這麽撐下去,皇帝不急,可先急死我們這些太監了。」


    柯鎮遠幽默的比喻一反常態地沒有人捧場大笑,大家隻是鼓勵地望著沈筱筱,想打動她那顆堅如鐵石的心。


    沈筱筱的麵容雖仍一如先前般鎮定,但一顆心卻已翻攪不已。


    ***


    三天後,載著柯氐夫婦與沈筱筱的大房車,從台北一路南下高雄。輾轉地繞了幾條路後,最後,停在了一棟花園大廈前。


    「筱筱,不需要我們陪你進去吧?」一停好車,柯鎮遠便轉頭對著後座問道。


    「拜托,我們進去幹什麽?當電燈泡啊!」紀環白了老公一眼,瞪他不解風情。


    柯鎮遠卻為自己辯解,「我是怕筱筱『近愛情怯』,想幫她壯膽。」


    「人家夫妻久別重逢,你去湊什麽熱鬧?」見老公還想再說,紀環趕緊推開車門,先讓筱筱下車後,自己再從後座移到前座。「走了,回家等消息就夠了!」她催促著老公。


    柯鎮遠莫可奈何,隻好放下了手煞車。


    「筱筱,一定要帶回好消息喔!加油!」最後,紀環隻送出了一個「勝利」的手勢,就把沈筱筱丟在大廈前。


    望著巍峨的大廈,坦白說,沈筱筱還真是十分緊張。打開皮包,拿出了一張紙,望著上麵的地址,她的神情有些猶豫。


    一會兒,她像下定決心般,隻見她把紙張重新收回皮包中,深深地吸了口氣後,堅決地走進大樓。


    ***


    在高雄的每一天,對江朔其來說幾乎都是一成不變的——


    早上在自家的公司上班,下午下班,晚上就像現在,端著酒杯對著一大片落地窗發呆。


    當初會看上這裏,就是因為這一大片落地窗;因為,透過窗戶俯看開闊的遠方,他窒悶的心才能得以喘息。


    門鈴響起的聲音並未打斷他的沉思,他並沒有應門的打算。此時此刻,他沒有應付任何人的心情,也不想。


    然而,門外之人似乎不解風情,門鈴仍然規律地響著。


    這催命符似的高分貝音律,終於讓他忍不住地詛咒出聲。


    該死!他明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把這吵死人的門鈴換掉。


    惱怒的神情在拉開大門後隨即丕變——他像中了邪般,愣愣地看著眼前笑吟吟的女子,一瞬也不瞬。


    「為什麽住這麽高的樓層?高速電梯搭得我頭暈。」沈筱筱微笑地望著他。


    江朔其沒有回話,應該說,強烈的震驚讓他開不了口。


    「我來了,放下我的自尊來了,你願意接納一個不知道珍惜的母親嗎?」


    直到此刻,似乎才找回了某些真實感,江朔其呆怔的表情漸漸轉為激動。


    「你知道嗎?我等這句話等得好辛苦……」


    這充滿強烈感情的話,讓沈筱筱頓時紅了眼眶。


    「我答應過紀環不再哭的,但是,就讓我再放縱這一次……」她掩飾地垂下眼。


    江朔其卻伸手抬起她的臉,並替她拭去了懸在眼眶的淚水。雖有股衝動想將她緊擁在懷中,卻顧慮到她的肚子,他隻能將心中的激動強壓進心中。


    「快生了吧?」他問。


    「嗯。」沈筱筱點點頭。「預產期是下星期三。」


    「我要當爸爸了?」


    沈筱筱再點點頭。「是兩個孩子的爸爸。」


    「兩個?」心——再次因激動而鼓噪。


    「嗯,一男一女。」


    終於,江朔其再也壓不住內心蜂擁而出的激動而眼眶泛紅。他撫著沈筱筱的臉,以顫抖的聲音道:


    「對不起,要不是我放不下那該死的自尊,你也不會受這麽多苦!」他哽咽了一下。「原諒我!」


    「不!該請求原諒的人是我!是我不知道珍惜,傷害了你……」她的手覆上了他。


    「不!是我。」他另一隻手又緊緊地包上了她的手。


    沈筱筱的淚水滾了下來。


    兩人執手相看,一切盡在不言中。


    今晚,天邊明月依舊亮又圓,而圍在黑天絨之外的星子閃啊閃的,似乎在為這場「月圓人圓」的美滿結局做浪漫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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