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泰的百日宴終於到了。忙活了一早晨,一家人終於從孫哲車裏出來。又是勞頓一番,毫無光鮮風範。靜波抱著孩子,周姐去後備箱取輪椅,孫哲又攙又抱把爸爸從車裏扶出來。


    路邊,一個乞討的老人雙手朝上匍匐在地。靜波看見了,在隨身的包裏掏半天,沒摸著錢,跟保姆說:“周姐,麻煩您把我錢包拿出來,往這位大爺的盆裏放些錢。”周姐掏出錢包看了看,不知給多少,靜波說把硬幣都給他吧!周姐數了數,有些心疼。七塊呢!不少。靜波催她:“都給了吧!”


    周姐把錢放進盆裏,心裏有些肉疼地嘀咕:“報紙上電視上都說了,這些要飯的都是團夥,都是騙人錢的,你還支持這種行動,你還給這麽多,給一塊兩塊就算了。”


    靜波笑了:“難怪吉泰爸爸說你什麽都好,就是話多。”周姐一捂嘴。靜波接著說,“他騙我是他的事,我選擇相信。於我,幫助並不是傾囊相許,隻略表心意。他求助,無論是什麽原因什麽心,他都弱了。我現在有孩子了,要給孩子做正確的榜樣啊!孩子在看呢!”


    周姐感動了:“吉泰媽媽真是好人啊!那我記得了,以後我要是帶吉泰出去,見到老弱病殘乞討的,就丟點兒錢。”


    靜波馬上糾正:“不要丟,要放。不要施舍,要尊重。”


    周姐點點頭說曉得了。


    一路說著,主角們進了大廳。幾桌飯的大廳鬧哄哄的。靜波抱著兒子,衝保姆一揚頭:“爸爸坐那兒,你挨著坐。離廁所近。”


    孫哲停好車,剛上來。靜波一揚頭,命令式地說:“坐那兒。”孫哲一點頭,沒任何脾氣地就坐下。靜波媽不樂意了,有些嗔怪地說她:“怎麽說話都是命令式的?夫妻間也要客氣的呀,要說請。”


    靜波顛著吉泰不以為然:“誰像你和我爹那樣虛頭巴腦的,指令清楚效率高。”


    靜波媽幹脆不理她,對孫哲說:“你以後不要那麽聽話,她叫你怎樣你就怎樣啊?”孫哲一臉不爭氣地笑:“她是領導,我們爺仨都靠她了。那她在家說話,就是一言九鼎的。”


    宴席舉辦得熱熱鬧鬧,吉泰也肯賞臉,乖巧聽話讓人省心。回家的路上卻陡生不快。


    靜波抱著兒子坐前排,保姆和孫哲爸坐後排。從上車起孫哲爸就開始抱怨:“這個車不行,每次我都進不來,腿腳不方便了,得換輛大車了。”靜波冷不丁冒一句:“我也同意,隻要您掏錢。”孫哲爸立刻沒聲音了。


    車開得好好的,到一路口,靜波突然指著右邊的路命令:“拐!拐!右拐!”孫哲一個急刹車,孫哲爸的頭一下就磕在前靠背上了。老爺子一下子就怒了:“怎麽開的車呀!別腿都殘了,腦子也撞壞了。”


    周姐趕緊扳老頭臉看看,安慰說:“沒大礙沒大礙!”孫哲也不高興了,衝靜波發火:“瞎指揮什麽?你開還是我開?你怎麽什麽事都想做主啊!”


    靜波:“我認識路啊!這條路我經常走!你又錯了!”


    孫哲:“錯就錯了。你手這樣指很危險的!我看不見後視鏡了!要是出車禍,一車人就因為你都掛了!”


    靜波:“哎!哎!你走錯路我給你指一下你發那麽大火幹嗎呀?”孫哲:“你最近到哪兒都想拿主意,什麽事兒都老大。你發現沒有,你老是想替誰都做主!你媽都說你跟人家說話都是命令式。你不要忘記了,我是一家之主。何況,我也沒錯,哪條路都能回家,我現在這兒拐,和你那樣拐,有區別嗎?有區別嗎?”


    靜波看孫哲一眼,想到後麵還有保姆,就氣鼓鼓地不再說話了。孫哲爸還不停口:“靜波,孫哲開車的時候,你不要瞎指揮,你不要說話。回頭影響他開車。安全第一。今天要不是給你們家麵子,我其實都不想坐你們的車,你看我這樣,哪適合出門,哪適合見人啊!”靜波強壓的火不得不發了:“爸,怎麽是給我們家麵子呢?吉泰不是您孫子嗎?他百日,您不到場?再說了,你們家親戚也來了呀!怎麽就成了做給我們家看呢?那我做給誰看呢?”


    孫哲嗬靜波:“靜波!你能不能不說話?”靜波白孫哲一眼,氣鼓鼓地望窗外。


    孫哲好像就是從吉泰百日這天起,反抗意識覺醒了。靜波隱約覺得。


    這天靜波下班一進門,正要掛包,孫哲上來第一句話就問:“讓你買的尿不濕你買了嗎?”“買了買了。”靜波亮一下手裏的一大包。兒子脖子上圍著圍脖,眼睛定定地瞅著爺爺。窗邊下,周姐正給孫哲爸剃頭。孫哲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拿塊小毛巾給他擦著,嘴裏還柔聲說:“這是誰的小毛巾啊?上麵有小鴨子。”看見靜波手裏的尿不濕,孫哲甩臉,接著對兒子說:“媽媽買錯了,不是好奇的。”


    靜波一麵伸手抱兒子,一麵說:“哪個不都一樣?尿不濕不就行了嗎?媽媽抱抱。”孫哲一巴掌把靜波的手給打回去:“剛從外頭回來,手都不洗衣服也不換就來抱孩子,洗手去。”


    靜波去洗手,孫哲在她身後扯嗓門喊:“不可以,我們家從來都隻用好奇的。”


    靜波從廚房出來:“你怎麽這麽事兒啊!超市那麽大,我把車停馬路沿上,怕抄牌,順手拿一個就回來了,先湊合著用。”


    孫哲很認真地問:“你工作中,湊合嗎?”


    靜波也認真答:“那不能。我湊合了真要丟工作的。”


    “那為什麽要讓孩子湊合呢?拚爹,從尿布開始;嚴謹,從好奇開始。拿回去,退了!”


    靜波張大嘴巴:“啊???這這這,尿布和尿布之間有嘛區別啊!”孫哲:“品位這東西,要從小培養,你沒看電視裏,好奇寶寶都歡蹦亂跳的?要鼓勵吉泰多動,多動!上次那奶粉他不吃,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次又到尿布了,你這當媽的,什麽時候能認真一點?體察客戶需求?”


    靜波歎口氣:“我去。我去換。你們爺倆,能力沒多大,挑剔倒不少。”


    孫哲哀怨地看了靜波一眼,那眼神似乎像怨婦一樣,隱台詞是我都為家犧牲了,你都不懂感恩。然後受傷地背過身去。靜波立刻明白孫哲的含義了,有些沮喪:“你能不能不要這麽敏感?你弄得我沒法說話了,說句話得察言觀色看有沒有傷害到你和孩子一樣稚嫩的心靈。”


    孫哲跟本不搭理靜波,一個人自顧自跟孩子說話:“你要啊,你要什麽呀?把拔(爸爸)沒有哎!”


    靜波告饒:“好好好,我錯了,我道歉。我說話以後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這種顯得我特沒修養和水平的話堅決不會出現了。”


    孫哲哼一聲:“道歉不真誠,沒有誠意。”


    靜波立刻保證:“完全沒有!帶著百分百誠意!”


    孫哲還接著哼:“不稀罕,不要了,我們就紅屁屁。”


    靜波開始煩了:“有完沒完?蹬鼻子上臉?不換了!”


    孫哲立刻乖了:“我錯了。孩子等著用呢!”


    靜波拎著尿布勝利出門。


    晚上,靜波擦著潤膚乳看著兒子,正要抱,孫哲意見又來了:“別抱了,人家都睡了。你葉公好龍。他哭的時候你就丟給我。”靜波說自己對付不了他。一邊抱起來親親孩子,一邊問家裏有什麽重要事匯報。


    孫哲輕描淡寫地說:“這段還行,前幾天周姐說不幹了,我剛把她哄好。”


    靜波警覺了:“又給她加工資了?”


    孫哲:“不是。那叫隱私費。”


    “哎!你什麽隱私被人抓住了要付遮羞費?”


    “不是。她說,她都沒有自己的空間,跟我爸住客廳裏,一男一女不方便。我這又沒多餘的地方給她住,就花錢買她隱私了。”


    “是啊!是不方便啊!我要努力工作爭取換個大房子了。唉,看樣子指望我哥是沒戲了,保險金拿不到了。”


    孫哲奇怪:“什麽保險金?”


    靜波笑了:“我哥,前一段時間懷疑自己得艾滋病了,嚇得跟什麽似的,買好多人壽保險,我還是受益人呢!多大一筆錢啊,一輩子都掙不來。”


    孫哲:“你禽獸嗎你。你自己親哥,你還盼著他死。”


    靜波:“我開玩笑的。我知道他沒事兒了才開的玩笑。”


    孫哲說靜波真能扛,這麽大的事兒,自己一點都不知道。靜波白孫哲一眼:“我告訴你,你能怎麽幫他呢?”孫哲愣了一下:“我……我……我能給他找個神父。”


    忙活完了,也匯報完一天的要務,倆人才躺床上。靜波提議:“咱倆,是不是,該運動一下了?”孫哲卻說累了。靜波笑:“你報複我,以扳回上一次我對你的怠慢。咱倆這樣冤冤相報,可不是良性循環,來來來,給本宮親一下。”說著送上嘴唇。孫哲卻重申是真的累了,沒心情。


    “你看,這就是男女不同。這我要是在家帶孩子,你提要求,我說我累了,你該怨我不關心你了。”靜波有些失望地說。“雜事太多,很磨人。”孫哲眼皮沉沉地說。


    靜波笑了:“就應該讓男人在家帶帶孩子,換位思考一下。哎,跟你商量個事兒,我下周,要出差去舊金山,考察一下矽穀的企業文化與設計理念,為參賽做準備。”


    孫哲打起精神問要去多久,靜波掂量了一下,告訴他一個月。孫哲默不作聲,然後歎口氣:“你倒放得下,說走就走,一走還一個月。真沒見過你這樣當媽的。”


    靜波沉默半天,才說:“那我在家帶孩子,讓你出差,你行嗎?”孫哲:“你要感恩!你不要老覺得你在養家,動不動就說我行嗎我行嗎。我以前雖然沒你掙的多,但我在社會上,養個家糊個口也不是個難事,我也沒淪落到非要看女人臉色行事的份兒。你要擺正位置。”


    靜波反唇相譏:“可是廣大家庭婦女在家裏的時候肯定不會因為丈夫出差一個月就說真沒見過你這樣當爹的。咱倆到底誰位置不正?”孫哲歎口氣:“我在家,隻有幹活的份,沒有發言的份。我說一句,你總有一萬句等著我。我不掙錢,我沒資格說你。我閉嘴。”


    靜波立刻告饒:“我錯了我錯了,你批評得對。我不該……我不該……哎!哎!哎!怎麽成這樣了?我不過是出個差,好像去幹不正經營生一樣?”


    馮瑩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跟靜波說:“全世界最冷的冬天,是舊金山的夏天。我們以前在那兒工作過一段,天氣極其古怪,早穿皮祆午穿紗,羽絨衫風衣要隨身帶。”說著從衣櫃裏抽出一件風衣套上,發現尺碼有些小了,扔給靜波,“這個我穿不下了,給你吧!”


    靜波高興地說:“我就喜歡到你這兒來淘衣服。你以後多買點兒……哎,你有舊金山地圖嗎?我查一下,也不知在那兒能不能開車。”


    馮瑩:“能,但我勸你別開,舊金山的路不是一般人能開得了的。上上下下起起伏伏,人生百味全在路上了。”突然她安靜地看著靜波,“你真要去那麽久嗎?”


    靜波奇怪:“這還有假?你擔心什麽?”


    馮瑩:“一個家,交給男人……感覺很奇怪。也就你能放下心。”靜波:“我們家原本就是陰陽顛倒。”


    馮瑩:“你不怕你老公跑了?”


    靜波大惑不解:“他憑什麽跑呀!要是你們家張嘉平出差一個月,你會跑嗎?這種問題,你就不該問。”


    馮瑩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肯定不會跑。他出差就通知我一聲,拎包就走,家裏的事,從來不問的。”


    靜波:“是啊,你這不就叫自輕自賤嗎?我也是有正式職業的,我還不去聲色場所,咋換成我出差就跟不務正業似的,讓我這幹活的人心虛內疚呢?”


    馮瑩撲味笑了。


    從馮瑩家出來,靜波給李市長撥了個電話:“大人,小女子叩謝。”李市長在電話裏笑得很爽朗:“哦?謝我什麽呀?”


    靜波:“裝糊塗。我謝謝你,幫我聯係了矽穀學習的事兒。”李市長又笑:“哪裏哪裏,這種服務工作本就是我分內的工作,我的任務就是牽線搭橋方便你們嘛!何況受益的又不是你一個。市裏去好幾個呢!你要珍惜這次機會哦!”


    靜波哼了一聲:“官腔,少來!等下又要告訴我小同誌努力學習報效祖國了!”


    李市長哈哈大笑:“好,努力學習,報效祖國!我這裏等下要有個參觀,不多說了,你行程一半的時候,我會去看你的。”


    靜波驚訝:“你當真?”


    李川奇:“當真。不開玩笑的。我月底要去訪問加州,包括南加北加,其中一個項目就是了解你們在矽穀的學習進程如何,需要我們其他什麽幫助嗎?到時候見!你要交出一份優異的答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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