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兩點,寶寶開始在床上不安地翻滾,口裏哼哼哈哈地不停。


    第一件事情是檢查尿布,看看小屁股上有沒有黃色的粑粑。很幹淨。寶寶才三周都不到,卻有非常良好的衛生習慣,用外婆的話說,隨他媽——稍微有點尿了或有點粑粑了,就不舒服地哼哼,要求給換。外婆一周前開始把大小便,寶寶嚐到甜頭了,從此粑粑非抱在媽媽或外婆的腿上,他就不拉。內心裏以為,寶寶是不喜歡髒髒把屁股醃得生疼,所以喜歡被把的清爽。


    既然不是恩恩,那就是要內內了。我管奶水叫內內,嗲嗲的,很好聽。寶寶在餓極的時候,爸爸在溫內內,我這個壞媽媽就會趁機掏出懷來,三邀四請地哄著寶寶“吃個大咪咪”。寶寶很頑強,非常清楚地知道大咪咪不是大內內,他總是含進去再吐出來,反複掙紮,掙紮不過就開始放開嗓子,紅著臉蛋,眉頭幾道皺紋地大聲啼哭了。


    我於是慌了手腳,總是強不過這個淘氣孩子,他認定不要吃的,你就是抹上蜂蜜,他也不會含到嘴裏去。


    吃完他的娘親,那個塑料的大內內,寶寶迅速沉睡。


    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替寶寶拍嗝。把酣睡的寶寶豎起來,放在肩膀頭上,在他背後由下至上還滿用力地拍。寶寶會隨著我的手勁,象喊船工號子一樣“哎哎哎哎”地歎息,又有節奏又無奈,很有趣。


    可我是個笨媽媽,起初很容易拍出來的,現在經常是拍個好幾分鍾,寶寶都不打嗝,我的兩隻手輪流拍到酸痛,便放棄,把他放在小床裏。不一會他就會漾奶,鼻子嘴巴裏都是,他會很費力而又不舍得將內內浪費地拚命咽回去,看得好心疼啊!


    寶寶的爸爸很合格,幾次看到寶寶漾奶就不肯讓笨笨媽媽拍了。他讓寶寶的肚子抵住自己的肩膀,背後擠幾下,寶寶就會打出一個或一串冗長的嗝來,讓媽媽由衷傾慕。這麽多年了,寶寶爸爸無論在學識上還是在生活上乃至今天的帶孩子上,都比媽媽技高一籌,領導永遠是領導啊!


    今天,寶寶爸爸在拍出大嗝以後,放寶寶回床睡覺,自己去電腦房上網。


    自從有了寶寶,寶寶媽媽並沒覺得生活有多大的變化,除了隔幾個小時要泵一次奶以外。而寶寶爸爸就很慘,首先是抽煙要龜縮在被規定的角落,其次是陪寶寶媽媽值夜班,經常要泡奶打洗屁股水什麽的,上網遊戲的時間被擠兌到不剩什麽。


    所以,寶寶爸爸對寶寶的感情比媽媽要濃厚。在媽媽某日玩笑著說,把寶寶送回國內讓奶奶外婆教養的時候,寶寶爸爸難過地搖頭,說不舍得。寶寶媽媽自此覺得自己在家的地位日益鞏固,並且耍著壞心眼,寶寶一睜眼,有機會寶寶媽媽就給寶寶灌輸“爸爸爸爸爸爸”的發音,偷偷訓練寶寶張口就喊爸爸,然後以後就可以安逸地躺在床上招呼勞工:“孩兒他爹,孩子喊你呢!”


    現在,房間裏隻剩我和寶寶。


    這是一天中難得的時刻。通常,奶奶和外婆為了讓媽媽休息好,總是把寶寶抱到另一個房間的。


    我在網上瀏覽。


    突然,寶寶發出費力吞咽的聲音,嚇得我趕緊跑過去看,寶寶鼻子裏嘴巴裏已經都是奶泡泡了,急忙抱起來邊拍後背邊拿紙巾擦寶寶的嘴,心疼得不行,小小的孩子,這樣弱,卻努力生存著。如果我不在他身邊,他便鼻子上掛著奶水,嘴巴旁有幹涸的奶漬,一番吞咽之後又沉沉睡去。


    摟他在懷裏,緊緊的,一隻手在他的肩膀旁輕拍,唱著兒歌:“baabaacksheep……”


    寶寶特別喜歡被人抱著,聽著小曲兒,用勞工的話說,若管教不得法,搞不好以後是電影“活著”裏葛優那主兒。


    寶寶的眼睛已經閉著睡了,卻又不甘心地強打精神偶爾抬眼看我,看我是不是偷懶了,唱得敷衍。


    實在是累得不行了,寶寶又睡去。


    看著他的小臉蛋,很喜歡,多俊的孩子啊,眉清目秀,這麽漂亮的孩子,是我生的。


    忍不住用手指輕輕拂那張小臉蛋。


    兒子閉著眼睛,甜甜笑了,非常明顯的笑。


    再摸。


    他又笑了,明確地表示出他喜歡我摸他的臉。


    那個笑容軟軟的,甜甜的,香香的,叫人疼。


    是春風略過的蒲公英,是手指縫裏不舍得流逝的水滴,是青草尖上細幼的蚱蜢,是田裏剛拔苗的小蔥。


    我的手指停留在他的麵頰上。


    我感受到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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