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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铖和小瘋子總算慢悠悠地出了龜殼,不過他們的睡眼惺忪也很快被不速之客終結。【高品質更新.】


    “什麽情況?”小瘋子的頭像波浪鼓一樣在我和花花還有陌生男孩兒間來回地轉,“你倆的私生子?”


    周铖把自家不靠譜的往身後一扯,看著花花,微妙地揚起嘴角:“歡迎回來。”


    花花露出見麵後的第二個笑容,但不同於之前略帶緊張的激動,這會兒的他整個人放鬆下來,就像終於回到家的孩子,安心,踏實。


    丫的周铖是你娘嗎!


    “這位是……”周铖的視線落到小孩兒身上。


    小孩兒毫不猶豫又是一個九十度鞠躬:“大哥好!”


    周铖被這陣勢逗樂了:“我叫周铖,你喊我名字就好。”


    小孩兒想了一下,點頭:“周哥好!”


    小瘋子從後麵探出腦袋,仿佛覺得眼下情形十分有趣,也跟著說道:“我叫容愷。”


    小孩兒不負眾望:“容哥好!”


    就剩下我沒報家門了,也不能脫離群眾不是?


    “你好,我叫馮一路。”


    小孩兒愣愣看了我兩秒,忽然用比之前所有問好都洪亮的聲音重複了一遍老內容:“大哥好!”


    周铖樂不可支地推推我:“看來你被特殊照顧了。”


    說實話,我一點兒都不用他特殊照顧,說實話忽然多出個不相幹的人讓我莫名不太爽,說實話我很想補一句你他媽到底是誰啊!


    “我叫李小寶,是大花的師弟!”小孩兒像聽見我心聲了似的,咧開嘴笑得沒心沒肺,“大花說他哥叫馮一路,所以你就是我大哥!”


    花花走上來摸摸小孩兒的腦袋,淡淡的笑容很溫柔,然後掏出手機開始打字。


    我耐心等待著,就像從前的無數次一樣。


    “你這麽弄多慢啊,我來說!”小孩兒忽然出聲。


    花花的動作頓住,過了會兒,同意似的朝小孩兒點點頭。


    小孩兒又笑起來,那模樣真的很討人喜歡。


    我別開眼,不知為什麽,不太樂意見到他倆說話。是的,雖然沒出聲,可他們在用眼神說話,這默契就像薄薄的烏雲,把我那因花花回來而喜悅翻騰的心情蒙上一層淡淡的茶色。


    李小寶,男,十八歲,本省人,家在農村,學藝時碰見花花,因為是老鄉,便親近起來,又因為比花花晚入酒店半年,所以自稱師弟。聽說花花要回來,又聽說花花大哥這邊有個店,便求著花花帶自己一起回來。一來當學徒太苦,又掙不到什麽錢,二來這裏離家近,回去看父母也方便。


    說話間我們已經坐到客廳沙發上,等李小寶說完,我的思維還是沒有很流暢地運轉起來。


    這孩子以後要跟花花一起了?


    熟悉的短信輸入界麵被舉到麵前,我抬起頭,花花比走的時候瘦了,也黑了,從前臉上還有一些圓潤的輪廓,某個角度看過去還像個男孩兒,現在則全然消失了,記憶中的花花和此刻坐在我麵前的花花怎麽都重疊不上,我試了好幾次,很辛苦,但是依然不行。


    或許是我遲遲沒反應,花花又晃了晃手機,我這才定睛看清上麵的字:哥,你就收留他吧,行嗎?”


    我不知道。


    這不是行不行的問題,而是忽然憑空出現一個計劃外的人物,徹底亂了所有既定劇本。


    可,我的劇本又是什麽呢?希望花花回來?然後呢?


    其實,我根本沒劇本。我總是想著順其自然,想著反正老天爺總會安排好一切,想著……


    忽然又人輕拍我背,轉過頭,是周铖。他並沒有看我,動作也很微小和隱蔽,輕輕幾下,像在說安啦安啦。但實際上他卻是對著花花說話的:“學了這麽久,好歹給我們露一手嘛。”


    “對對對,趕緊的我都餓了!”小瘋子特真誠地附和。


    花花欣然應允,起身就往廚房走,熟門熟路。


    李小寶忙跟過去:“大花,我給你打下手!”


    小瘋子也坐不住了,跟著竄過去:“我要點菜!”


    “你先看看冰箱裏有什麽吧。”周铖衝著那飛奔而去的後背囑咐,完後收回視線,看向我,眼底淡淡的笑意韻味深長,“挺好一小孩兒,不是麽。”


    我黑線:“嗯嗯,知道你把他當寶,不用跟誰都誇。”


    周铖囧:“誰說容愷了,我說李小寶呢。”


    這回輪到我尷尬了:“嗨,我還以為……反正都是挺好的小孩兒,嗯,都挺好的。”


    沒多久,菜香從廚房飄散出來,勾得人不由自主地餓了。


    我和周铖眼神交匯,從對方眼中看見了相同的驚喜——花花這一年半還真沒白學。


    “我聽容愷說這陣子飯店後廚正鬧著漲工資,”周铖忽然說,“不如趁這個機會把人打發走,換他倆進來。”


    我有點兒猶豫:“不太好吧……”


    周铖不以為然:“放心,這年頭技術工種最好找工作,而且他既然開口要求漲工資,就一定是有同行過來挖牆腳了。”


    我挑眉,無聲詢問,確定?


    周铖輕點一下頭,無聲回應,請放一百二十個心。


    正經事談完,周铖又恢複了雲淡風輕的死樣子,悠悠道:“所以,那小孩兒可以留下了?”


    我扯了扯嘴角:“老子看起來就那麽冷酷無情?”


    周铖笑,忽然湊近我壓低聲音:“他和花雕什麽事兒都沒有。”


    我下意識就想反問“你怎麽知道”,幸虧腦袋比嘴巴快一步及時刹車,換成了橫眉冷對:“你什麽意思?”


    周铖聳聳肩,煞是無辜:“沒什麽意思。”


    眯起眼,我磨牙:“拉倒,你就是有意思。”


    周铖樂了,那叫一個開懷:“再怎麽著也比不上你有意思……”


    小瘋子端著一盤菜站客廳裏瞅我直發愣:“這是什麽活動?飯前相聲大獎賽?”


    花花和手藝表裏如一,聞著香,吃起來更棒,我原本以為店裏現在那個廚子已經成了,可兩相比較,不帶任何私心的說依然是花花高出一籌,或者,不止一籌。一年半的時間把花花從能做菜磨練成了做好菜,把準男人磨練成了男人。以前他的眼睛裏會偶爾流露出不確定,那是對未來的惶恐,對生活的忐忑,還有其他複雜的難以描述的情緒,可現在站在廚房門口微笑著等待食客檢閱的花大廚,沒了忐忑,多了堅定,沒了惶恐,多了泰然。


    從稚嫩變成熟,這是人生的必然過程,我覺得自己該為花花高興的,可不知為何,我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李小寶的手藝明顯還停留在幫廚階段,不過刀工著實不錯,切的絲啊丁啊都整整齊齊均勻漂亮,我那小飯店也用不上兩個大廚,所以一個掌勺,一個切菜配菜,正好。


    既然決定把人留下,自然要安排住宿,周铖和小瘋子現在一個屋,空出的房間便留給了花花和李小寶。


    “你倆幹嘛不一個屋兒?”小瘋子問這話的時候花花正往床上搬枕頭,我在幫忙擦臥室窗台,李小寶對著衣櫃思索該把自己的行李放哪兒,周铖倚門口圍觀。


    話音落下,三個人的動作都停下來——周铖原本就沒動作。


    我發誓小瘋子這話沒經過大腦,要不就是他失憶了!


    突來的安靜有種刺激人神經的魔力,小瘋子看看我,又看看花花,再瞅瞅周铖,忽然誇張地笑了兩聲:“哦哦你倆體格不合適,你看小寶多省地方,和花花住正好!哈哈……”


    雖然他的掩蓋很拙劣,但我還是慶幸關鍵時刻記憶侵襲了他。


    花花怎麽離開這裏的,大家心裏都有數,隻是當事人甲很自然,我這個當事人乙又很配合,於是整個回歸場麵看起來就像花花隻是單純的離開學藝,完後學成歸來。一年半前那段絕對算不上陽光明媚的過往,被喜慶的重逢刻意掩蓋,這是每個人希望的。


    一切都很好。


    小瘋子沒一抽到底,我感激的想衝他磕倆頭。


    不知道周铖用了什麽方法,兩天後我廚房的倆人就辭職了,而且精神狀態歡天喜地,對我更是隻有感激沒有怨念。我不得不再次感慨周铖手腕的高明。廚房空了,花花和李小寶順理成章入駐,幾天下來,一些熟客反映菜的口味好像變了,當然喜歡不喜歡的都有,不過喜歡還是占了大多數。


    在花花回來之前,我已經有日子沒怎麽去店裏了,因為一切都在軌道上,我時不時地過去瞅兩眼,就結了。但現在花花回來了,畢竟還需要時間適應,所以我也就跟著重新當起了掌櫃,兼收銀員。小瘋子和周铖現在就算徹底退出飯店經營了,財務還是小瘋子的事兒,但隻需要我每月把賬本拿回去給他弄弄就成了。


    花花和李小寶適應得比我預想要快,也就一個星期的時間,兩個人就儼然成了廚房新主,配合得十分默契,完全不需要我再側麵幫助。有時候客人不多,我在前麵實在坐著無聊,就往後廚跑,可多數是跟李小寶在聊天,因為他嫌花花打字慢,所以每次都搶去花花的話頭。


    有天來了個喜歡重辣的客人,我便拿著菜到後廚希望花花能幫著回回鍋,卻沒想到看見他和李小寶用手比劃,你比劃兩下,我比劃兩下,有來有往,氣氛愉快。好半天我才反應過來那是手語。那是我第一次看見花花用手語,我可以肯定的說在一年半之前他還完全不會這個,可現在,他用的很熟練,最難得的是李小寶也很熟練。我終於明白為什麽李小寶總不願意等待花花打字了,因為他們之間不需要,他們可以像我們一樣的說話,即時溝通,於是那寫字的十幾秒便顯得愈發漫長和難耐。


    距離花花回來大約過了二十來天,周铖不聲不響租下了隔壁的房子,就在我們對門兒。我特能理解,一個屋簷下五個人,睡覺倒是小問題,可早晨的衛生間著實讓人惆悵,況且他和小瘋子現在的收入也不低,自己租個房子,輕輕鬆鬆。


    周末我們匯聚在周铖的新房裏,共賀喬遷之喜,花花掌勺,做了一桌子好菜。


    酒桌上小瘋子特開心,伸手問我要紅包:“喬遷之喜都得給主人家紅包的!”


    虧得哥們兒有準備,啪就從兜裏摸出來一個拍到了他的掌心。


    這回輪到小瘋子愣了:“靠,還真有啊!”


    紅包是真的,但也的確不是為了喬遷之喜。飯店分紅的事,在花花沒走的時候我就提過,而且也發過幾次,但那都是小打小鬧,連工資都算不上更不好意思叫分紅了,並且花花走後飯店一度因為我的不在狀態陷入經營危機,分紅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是現在不同,飯店運轉穩定,每月除去運營成本和固定的機動資金,還會剩下不少,既然暫時沒擴店的打算,那賺的錢就要給大家分分,況且周铖和小瘋子要鼓搗自己的事業,也需要錢。


    我費勁口舌說了半天,周铖和小瘋子看我意誌堅定,也不推讓了,全盤收下。唯獨花花,死活就是搖頭。


    我怒了:“你怎麽這麽矯情!”


    花花低下頭,跟犯錯的孩子似的,一瞬間時光仿佛又回到了從前,我是老大哥,他是小弟,我瞪一下眼,他都會緊張得要命。


    過了會兒,他終於妥協,默默寫字給我:“我拿,但是用不了這麽多,夠花就行。”


    我是又生氣又心疼又好笑,剛想說話,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李小寶插嘴:“錢哪有夠花的啊,再說依大花現在的水平隨便外麵找個大酒店工資都差不多這個數了,福利待遇還比這好。”


    小孩兒沒惡意,我能感覺出來,但被一個小孩兒這麽直截了當說,還是讓人挺臊得慌的,因為他說的是實在話。


    花花卻不高興了,皺著眉頭開始用手語比劃。


    小孩兒動動嘴唇,貌似想反駁,可在看了我一眼之後,也改用手語。


    兩個人手語了大概五分鍾,總算告一段落,最終應該是李小寶妥協了,因為小孩兒放下胳膊,悶悶不樂。花花笑笑,無奈地摸摸對方的頭。


    周铖和小瘋子是第一次看見花花用手語,自然很驚訝,但前者維持住了一貫的淡定,後者則沒繃住悄悄問我:“啥情況?”


    我沒回答,因為這情況再明顯不過了。


    我一直以為這個世界上誰沒了我馮一路都行,就花花不可以。別人沒了我,還有張三李四來填補,花花沒了我,上哪兒再找這麽一個疼著他慣著他的?可是今天我才發現,不是花花沒我不行,而是正相反。其他人,周铖也好,小瘋子也罷,遇見了大家一道走,是有緣,能幫襯就互相幫襯,走著走著散了呢,那就散了,畢竟誰都有自己的路。但是花花不一樣,打從認下弟弟那一天開始我就把他放在生命裏了,有個專門位置是給他的,並且嚴絲合縫卡住了,要挖走,就是連皮帶肉。


    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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