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裏沒用冰,春分一進門一股悶熱的空氣便撲麵而來。她不著痕跡的蹙了蹙眉,步伐稍快的行至寢殿垂幔處,與從裏麵出來的青竹打了個照麵。


    眼睛看見青竹手中端著的空杯,春分心情才算是好點。


    “娘娘,馨淑容走了。”春分福身稟道,餘光瞄到床腳垂下的金紅床幔,幔帳上麵繡著翱翔九天的金鳳,慢慢道出,“她身子不適,險些暈倒,是皇上……”她噤了聲,不再往下言語了。


    倚在床頭的蕭君雅淡淡的“嗯”了聲,蒼白的臉色不見血色,將將潤過水的唇瓣還算透出一點紅來,一雙眼睛卻清明的不像在病中。


    聽聞她隻是“嗯”了一聲,未再有它言。春分眉頭蹙起,愈發覺得殿中悶熱難耐,可偏偏娘娘撤去了降溫用的冰。她拿起矮幾上的宮扇執在手中站在床頭垂目輕搖,連扇出來的風都是熱的,涼快不得半分,她終是忍不住說道:“娘娘,您這是作踐自己的身子。”小產不過九天,身子還虛著,時值夏季,外頭烏金燃火,殿中悶熱,連她們下人都覺得受不了,更何況是皇後。


    蕭君雅轉眸掃了一眼春分,見她小臉憂色重重,眉頭都擰到了一處,“這後宮之中妃嬪打的什麽心思,娘娘比奴婢看的清楚,多的話奴婢也說不得,隻希望娘娘好好養身子。”當日,馨淑容與皇後齊齊落水,又同時滑胎,沒想到皇上卻對皇後不聞不問,全部心思都放到了馨淑容那,整個禦醫院都快被搬到玉陽宮去了,為了安撫她直接從四品貴姬升到二品淑容,封號馨。若不是太後幹預,又從中安撫著皇後,怕是皇上連皇後一麵都不會見。


    這不,馨淑容得知皇後因著自己小產,皇上又日日夜夜陪著她,心裏過意不過,也不顧還沒恢複好的身子,頂著烈日在鳳棲宮外跪著,望皇後寬宥,特來請罪。她肚子裏孩子沒了就沒了,可皇後肚子裏那是嫡子,比她金貴的很。


    隻她跪了不消半刻,皇上得到消息就飛奔來了,而這馨淑容恰巧就暈了。


    別人看在眼裏誇的是馨淑容通情達理,說的是皇後不近人情。


    蕭君雅麵上淡淡,心思卻是轉了又轉,她不動聲色的遞過去一個眼神,春分立即會意,邁著小步去喚了青竹,取了解暑用的冰,放置在了銅爐裏。


    紫金銅爐嘴吐出嫋嫋白煙,將滿殿的熱氣往外趕。


    春分從青竹手中接過藥粥,躬身奉上,道:“娘娘,請用。”


    蕭君雅看了一眼恭恭敬敬的春分,著手接過,不管如何,先將身子養好才是唯今頭等大事。想到自己失的這個孩子,她心頭便一陣揪疼。而這馨淑容委實好計策,給自己正了名不說,還升了品級,倒讓她落了個枉為國母的名頭。


    瓷勺舀起藥粥,放在鼻下聞了聞,這才送到了嘴裏。


    春分見她終於肯吃藥粥,心裏的一塊石頭才算落了地。這藥粥是皇上親口吩咐的,以往端來,她也隻是任由藥粥變涼也不入口一勺,至少今兒的肯吃了。


    自皇後小產,除了小廚房端來的飯菜和每日必喝的藥,其餘的她都不會去動,那日裏春分心思一動,將藥粥給了來送飯的小宮女,豈料她別的都用了幾口,偏偏不碰這藥粥。於是春分心裏便明白,皇後這是同皇上慪氣,心裏有怨,不肯吃他吩咐的東西。


    雖不知皇上為何會冷落皇後,但至少皇上心裏還是有皇後的,要不豈會吩咐送這藥粥。而皇後,怕也是想明白了。


    蕭君雅隻垂眸吃著藥粥,一頭墨發披散下來,傾落在雪白的中衣上。她吃這藥粥可不是春分想的那般,隻是為了養身子,也是為了讓皇帝知道。


    春分看著蕭君雅一勺一勺的吃著,直到碗見了底,彎著唇角接過空碗遞給了青竹。再看向皇後的時候,卻見那漆黑的眸裏多了深沉的幽怨,滔天的恨意一閃而過。


    方一瞬,卻又恢複了先前那幅溫和安靜的模樣。


    春分隻覺自己是眼花了,便不去在意,道:“娘娘,可還涼爽?”


    蕭君雅扯了扯絲被,說:“還好。”聲音風輕雲淡,似能平息一切躁動。“春分,你瞧著馨淑容麵色如何?”


    春分一怔,方畢敬的回道:“麵色蒼白,唇無血色,身子羸弱。”畢竟也是小產過,身子能好到哪去?


    蕭君雅神色淡淡,扯了扯唇角,暗想她往昔真是小瞧了馨淑容,平日裏看起來極為乖巧的女子何不是揣了一肚子陰謀詭計。


    春分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一臉淡然的蕭君雅,卻見她側眸看向她,問:“今兒的容修儀可又來了?”


    聞言,春分麵上泛起一抹嘲諷,“來了,娘娘當時在休息,奴婢就先讓容修儀回去了。”


    “皇上明明下令不讓後宮妃嬪來擾娘娘休養,也不知這容修儀三天兩頭兒的往這跑存的什麽心思。”春分越說越憤懣,“娘娘往日裏待她不薄,她卻能做出這檔子事來,現在又來虛情假意的關心娘娘,說盡什麽姐妹情分,她一介低賤丫鬟,也妄想同娘娘姐妹相稱,真是癡心妄想!”


    蕭君雅隻是淡淡笑著,看著春分忿然的樣子,勾唇一笑,“畢竟是從我宮裏出去的人,能得皇上垂憐封二品修儀,我臉上也長光不是?”


    “娘娘!”春分秀眉一擰,憤憤然的就道:“今兒的是容笑,指不定下一個就是青竹是雨桐!”


    蕭君雅麵上淺笑一凝,春分察覺自己方才逾矩,忙低了頭,心裏懊惱不已。


    “下次她再來,就讓她進來吧。”蕭君雅睨了春分一眼。


    春分福身應“是”,又聽她說:“太後和皇上憐惜本宮,不讓後妃來擾,可本宮總不能次次以休養拒了不是?這次是馨淑容執意要跪,本宮在殿內休息,又不知曉,皇上心裏有數,你也勿要太介懷。待會你替本宮走一趟玉陽宮,賞賜下去,安撫安撫她。”


    “奴婢領命。”春分俯身應道。


    “下去吧,本宮有點乏了。”蕭君雅眸子朝春分掃去,感覺殿裏絲絲涼氣,竟還有些冷,拉著絲被便躺下了。


    春分暗自歎一口氣,見蕭君雅闔上了眼眸,轉身步伐輕盈的出了寢殿。


    待春分一走,蕭君雅一雙眸子緩緩睜開,眼睛盯著鳳床帳頂,是雙鳳翱翔的模樣,金色紋路金芒熠熠。她輕抿的唇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悄無聲息的笑了笑。


    前世裏她就是信了這姐妹情分,太賢惠,太大度,太專情,她不爭不鬧,努力做好皇後的位子,為了讓他安心朝政之事,不為後宮分心,再大的苦她也往肚裏吞,一退再退,退無可退。結果落了個被一幹子奸妃於冷宮活活逼死的下場,連著蕭氏一族也不得善終。


    她錯愛了蘇珩一世,見識他到了他的冷血無情,猜忌多疑。身在後位又如何,那個男人給了她至高的地位,卻是最後縱容他的一幹妃子活活逼死她!


    想到自己兩世失掉的孩子,蕭君雅眼裏冷光一閃而過,旋即又恢複了那般風輕雲淡的模樣,唇角蕩著一抹怡人的淡笑。


    唯今,她要把身子養好,再好好與她的“好姐妹”們續姐妹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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