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雪巴土司剛走沒幾天,茸貢土司就到了。


    茸貢土司也是我們北方的鄰居,在拉雪巴土司西邊。


    說到茸貢土司就要說到這片土地上一個有趣的現象。我們知道,土司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一個皇帝,一個土皇帝。每個土司都不止有一個女人,但好像從來沒有哪個土司有很多孩子,八個,十個,從來沒有過。最常見的倒是,有的土司娶了一房又一房,還是生不出兒子繼承自己的王位。每個土司家族都曾經曆過這種苦惱。這種命運也落到了茸貢家族頭上。從好多代前開始,不管茸貢土司討多少女人,在床上怎麽努力,最後都隻能得到一個兒子。為了這個,他們到西邊的拉薩去過,也到東邊的峨眉山去過,卻都無濟於事。後來,他們幹脆連一個兒子也生不出來了。


    這樣,就會有強悍精明的女人出來當家。


    最初,女土司隻是一種過渡方式。她上台第一件事,就是招婿上門,生下兒子後,就把位於移交給他。這時,哪家土司多了一兩個兒子,送一個去當上門女婿是一條不錯的出路。


    茸貢女土司上台後,卻沒有哪一個上門女婿能叫她們生出半個男人來。前來與我相會這個,據說已經是第四代女土司了。傳說她在床上十分了得。第一個男人隻三年就癆死了。第二個活得長一些,八年,給她留下了一個女兒。而她居然就再不招婿上門了。土司們一片嘩然,都說不能要茸貢永遠是女人當家。土司們打算興兵討伐,茸貢女土司隻好又招了一個眾土司為她挑選的男人。這人像頭種牛一樣強壯。


    他們說:"這回,她肯定要生兒子了。"


    可是,不久就傳來那男人死去的消息。


    據說,女土司常常把她手下有點身份的頭人、帶兵官,甚至喇嘛招去侍寢,快快活活過起了皇帝一樣的日子。正因為如此,我一直把這個北方鄰居看成聰明人。但是,她也把土地全種了罌粟,使她的百姓在沒有災害的年頭陷入了饑荒。


    茸貢女土司在我盼著她時來了。


    她們剛剛從點綴著稀疏的老柏樹的地平線出現,就叫我的人望見了。


    整整一個下午,我都站在望樓上。茸貢女土司的隊伍卻在快要到達時停下來了。在那些柏樹之間,是大片美麗的草地,草地上是婉轉的溪流,她們就在那美麗的地方,在那個我一眼就能望見的地方停下來了,全不管我是多想早點跟女土司見麵。她們把馬卸了鞍,放出去吃草。隨後,嫋嫋的青煙從草地上升起來,看來,這些家夥會吃得飽飽的,再越過邊界。


    我對管家說:"誰說女土司不如男土司厲害!"


    管家說:"她們總不會帶上一年的糧食,在那裏呆到冬天。"這話很有道理。我下去吃飯。吃完飯,大路上還是沒有一點動靜。我忍不住,又爬到望樓上去了。她們竟然在草地上下了一圈帳篷,看來是要在那裏過夜了。這下,我生氣了,對管家說:"一粒糧食也不給她!"


    管家笑了:"少爺本來打算給她們嗎?"


    這天晚上,我知道自己肯定睡不好。就為自己要了一個女人。


    索郎澤郎說:"可是,我們沒有準備漂亮姑娘呀!"


    我隻說:"我要一個姑娘。"


    他們想出一個辦法,等我睡下了,吹滅了燈,便把一個依他們看不太漂亮的姑娘塞到我床上。這是個豹子一樣猛烈的女人,咿咿晤晤地咆哮著,爬到了我身上。我享受著這特別的愉快,腦子裏突然想,茸貢女土司跟男人睡覺,會不會也是這樣。我想點上燈,看看這個猛烈的,母馬一樣噴著鼻子的女人,是不是也像傳說中的茸貢女土司帶點男人的樣子。但我醒來時已經是早上了,從窗口射進來的陽光落在床上;不容我問自己那個特別的問題,小爾依就衝進來,叫道:"來了!少爺,來了!"


    我聽見樓上到處都有人跑動,看來不止是我在為女土司前來而激動。我穿上衣服,洗好臉,走出去,正看到一共四匹馬向我們的堡壘走來。一匹紅馬,一匹白馬,兩匹黑馬。四匹馬都壓著細碎的步子,馱著四個女人向我們走來了。


    騎在紅馬上的肯定是女土司。她有點男人樣子,但那隻是使她顯得更漂亮,更像一個土司。女土司一抬腿,先從馬背上下來。然後是黑馬上兩個帶槍的紅衣侍女。她們倆一個抓住白馬的韁繩,一個跪在地上。馬背上的姑娘掀起了頭巾。


    "天哪!"我聽見自己叫了一聲。


    天哪,馬背上的姑娘多麽漂亮!


    過去,我不知道什麽樣的女人是漂亮的女人,這回,我知道了!我在平平的樓道裏絆了一下,要不是欄杆擋著,我就落在樓下,落到那個貌若天仙的美女腳前了。管家笑了,在我耳邊說:"少爺,看吧,這個女人不叫男人百倍地聰明,就要把男人徹底變傻。"


    我的雙腳不由自主往樓下移動了。一步又一步,但我自己並不知道。我隻看著馬上那個貌若天仙的姑娘。她踩著侍女的背下到地上來了。


    我早已不知不黨走到樓下。我想把那姑娘看得仔細一點,她母親,也就是女土司卻站到了我麵前,寬大的身子遮住了我的視線。我竟然忘記了這個人是赫赫有名的女土司,我對她說:"你擋住我的眼睛了,我看不見漂亮姑娘。"


    管家站在背後,咳嗽了一聲,才使我清醒過來了。女土司明白麵前這人就是麥其土司和漢族太太生的傻瓜少爺。她笑了,把斜佩在身的匣子槍取下,交給紅衣侍女。對我稍稍彎一下腰,說:"二少爺正是我想像的那個樣子。"


    不管這樣開始合不合乎兩家土司相見的禮儀,但我喜歡,因為這樣輕鬆,顯得真是兩家土司在這裏相見。


    於是,麥其家的二少爺笑了:"都說女土司像男人,但我看還是女人。"


    女土司說:"麥其家總是叫客人站在院子裏嗎?"


    管家這才大喊一聲:"迎客了!"


    大卷的紅地毯從樓上,順著樓梯滾下來。滾地毯的人很有經驗,地毯不長不短,剛好鋪到客人腳前。這些年來,強大起來的麥其家總是客人不斷,所以,下人們把迎客的一套禮儀操練得十分純熟了。我說:"我們上去吧。"


    大家踩著紅地毯上樓去。我想落在女土司後麵,再看看她漂亮的女兒,但她手下的侍女扶住我說:"少爺,注意你腳下。"又把我推到和女土司並排的位置上去了。


    下人們上酒上茶時,管家開口了:"都到我們門口了,你們還要在外麵住一晚上,少爺很不高興。"


    女土司說:"我看少爺不是自尋煩惱那種人。"


    我不喜歡女土司這種自以為是的態度,但我還是說:"麥其家喜歡好好款待客人。"


    女土司笑了,說:"我們茸貢家都是女人,女人與別人見麵前,都要打扮一下。我,我的女兒,還有侍女們都要打扮一下。"


    直到這時,她的女兒才對我笑了一下。不是討好的,有求於人的笑容,而是一個知道自己有多麽漂亮的女人的笑容。她母親的笑容,是知道天下隻有自己一個女土司那一種。這兩個女人的英容都明白地告訴我,她們知道是在和一個腦子有毛病的家夥打交道。


    我提高了嗓門,對管家說:"還是讓客人談談最要緊的事情吧。"管家說:"那麽,我們還是先談最要緊的事情吧。"


    茸貢土司還要裝出並不是有求於人的樣子,說:"我的女兒——"


    我說:"還是說麥子吧。"


    女土司的深色皮膚泛起了紅潮,說:"我想把女兒介紹給你認識。"


    我說:"我向你介紹了我的管家,還有我自己,你都沒有介紹,現在已經過了介紹的時候,你就跟我的管家談談糧食事情吧!"


    說完,我就帶著兩個小廝起身離開了。女土司要為小瞧人後悔了。女土司犯了聰明人常犯的錯誤:小看一個傻子。這個時候,小瞧麥其家的傻子,就等於小瞧了麥子。在我身後,管家對女土司說:"少爺這次很開心,你們一來,就鋪了紅地毯,而且馬上叫我跟你們談糧食,上次,拉雪巴土司來,等了三天,才談到糧食,又談了三天,他們才知道,不能用平常的價錢買到糧食。"


    我對兩個小廝說:"我的管家是個好管家。"


    可這兩個家夥不明白我的感歎裏有什麽意思。我幹脆對小爾依說:"將來,你會是我的好行刑人嗎?"


    他總是有些為將來要殺人而感到不好意思。


    倒是索郎澤郎搶著對我說:"我會成為你的好帶兵官,最好的帶兵官。"


    我說:"你是一個家奴,從來沒有一個家奴會成為帶兵官。"


    他一點也不氣餒,說:"我會立下功勞,叫土司給我自由民的身份,我再立功,就是一個帶兵官了!"


    又碰到了那個問題:誰是那個手持生死予奪大權的土司?


    我說:"你們跟著我什麽都得不到。"


    他們兩個笑了,我也跟著笑了。我們笑啊笑啊,最後,索郎澤郎直起腰來,說:少爺,那姑娘多麽漂亮呀!"


    是的,這樣漂亮的女人,大概幾百年才會有一個吧。我都有點後悔了,剛才該讓茸貢土司把她女兒介紹給我。可我已經出來了,總不能又老著臉皮回去吧。管家上樓來對我說:"女土司想用漂亮女兒叫你動心,那是她的計策。你沒有中計,少爺,我沒有看錯,你真不是個一般的人,我願意做你叫我做的任何事情。"


    我呻吟了一聲,對他說:"可我已經後悔離開你們了。我一出來,就開始想那個姑娘了。"


    管家說:"是的,世間有如此美貌的女人,少爺不動心的話,也許真像別人說的,是個傻子了。"


    我隻能說:"我盡量躲在屋裏不出來,你跟她們談吧。"


    管家看我的樣子實在可憐,說:"少爺,你就是犯下點過錯,土司也不會怪罪的。"


    我說:"你去吧。"


    他走了,跟著就叫人給我送來一個姑娘。要是把茸貢土司的女兒比做一朵花,眼前這個,連一片樹葉都算不上。我把她趕走了。這個走了,又來了一個。管家想給我找一個暫時抵銷那個美女誘惑的姑娘,但他錯了,沒有人能替代那個姑娘。我並不是馬上就想跟那個姑娘上床。我隻想跟她說說話。我腦子裏有個念頭,隻要跟那姑娘說說話,也許,我的腦子就會清清楚楚,麥其家的二少爺就再不是不可救藥的傻子了。


    索郎澤郎笑了,對我說:"使不得,是管家派的人,給少爺找侍寢的姑娘。"


    又一個姑娘站在了我的麵前,我隻看著她肚子以下的部位,根本不想費力抬起頭來說:"去,是誰找來的,就叫誰消受吧。"


    下人們擁著那個姑娘往外走,這時一股風從外麵吹來,帶來了一股青草的香味。我把姑娘叫回來,也不看她的臉,隻把她的衣襟拉到鼻前。是的,青草味是從她身上來的,我問:"是牧場上的姑娘?"


    "我是,少爺。"她回答。從她口裏吹送出來草地上細碎花朵的芬芳。我叫下人們退下,讓這姑娘陪我說話。下人們出去了,我對姑娘說:"我病了。"她笑。


    好多姑娘在這時,都要灑幾滴眼淚,雖然,她們在床上時都很喜歡,但都要做出不情願的樣子。


    我說:"牧場上來的姑娘,我喜歡你。"


    "少爺還沒有好好看過我一眼呢!"


    "把燈熄了,跟我說說牧場上的事情吧。"燈一滅,我就被牧場上的青草味道和細細花香包圍起來了。第二天,我把管家留下陪遠客,自己帶著昨晚得到的姑娘,到她的牧場上去了。


    牧場上的百姓在溫泉邊為我搭起漂亮的帳篷。我把自己泡在溫泉裏,仰看天上的朵朵流雲,把女土司的女兒都忘記了。牧場姑娘為我準備了好多吃的,才來到泉邊,看著水中赤條條的我說:"少爺上來吃點東西吧,牛蟒叫我要招架不住了。"這個姑娘壯健,大方幾年前,我有一個侍女卓瑪,想不到,這個世界還按原樣為我藏了一個卓瑪在這牧場上,渾身散發著牧場上花草的芬芳。我說:"你叫卓瑪嗎?"


    "不,"她說,"我不叫卓瑪。"


    "卓瑪!"多年以前,早上醒來,我就抓住了一個卓瑪的手。於是,我對正在忙著安頓我們一大群人的廚娘桑吉卓瑪喊起來:"卓瑪,這裏有個人跟你的名字一樣!"


    牧場姑娘看了看桑吉卓瑪,一下就明白過來了。


    她說:"我不要到官寨裏去做廚娘,我要留在牧場上。我是這裏的姑娘。"


    我說:"我答應你了。你不做廚娘,你留在牧場上,嫁給你心愛的男人。但現在你就叫卓瑪。"


    她脫光衣服下來了,在溫暖的水裏和我一起躺在了軟軟的沙底上。我說:"水把你身上的香氣淹掉了。"


    她滾到我懷裏,抽抽搭搭地哭開了。她說:"要發生什麽事情,就早點發生吧。"


    我把她壓在下麵,大聲呼喚:"卓瑪!卓瑪!"這使她,也使我十分興奮。她知道我是同時呼喊著兩個人。我的老師和她。是的,她連身體都和侍女卓瑪差不多一模一樣。我已經是一個大人了,不再被卓瑪壯健的身體淹沒,而像驅馳著一匹矯健的駿馬。騎在馬上飛奔的騎手們都是要大聲歡呼的。


    我大叫著,她身體像水波一樣漾動。廚娘卓瑪聽見我的叫聲,以為有什麽事情叫她去做,竟然一下衝到水波激蕩的溫泉邊上,這下,她看到了青春時的自己正和我做愛。我依然大叫:卓瑪!卓瑪!馬跑到了盡頭,那裏出現了一段高高的懸崖,我從馬背上飛起來,落到懸崖下麵去了。好久,才在蜜蜂呼喚的吟唱裏清醒過來,我看見廚娘卓瑪跪在我的麵前:"你怎麽在這裏?"


    她說:"老爺呀,我聽見你在叫我的名字,以為有什麽事要吩咐,結果就看見了。"我讓她跪在那裏,一邊穿衣服,一邊對我剛得到的卓瑪說:"當年,她就像你。"是的,她的rx房,屁股,大腿,她的身體隱秘部位散發出來的氣體,都和當年的卓瑪一模一樣。我又轉臉對正在老去的卓瑪說:"她跟你年輕時一模一樣。"接著問她:"看見了就怎麽樣?"她說:"按照刑法要挖掉眼睛。我不願當一個瞎子女人,要是那樣的話,你就叫爾依殺了我吧。"我對教會了我男女之事的老師說:"你起來,好好洗個澡去吧"。她說:"讓我洗得幹幹淨淨,體體麵麵地去死吧。"廚娘卻準備好去死了。她在溫泉中開始唱歌。歌是她在我身邊時唱過的老歌,但從來沒有唱得這麽響遏行雲。她紛披著濕施施的頭發,半躺在水中依然結實的rx房半露在水麵,她在歌唱,如醉如癡。她下水之前,還撒了許多花瓣在水麵上,這樣,還沒有嫁給銀匠曲紮,沒有成為廚娘的桑吉卓瑪又複活了。她從水裏對我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我說:"不要擔心,我饒恕你了,我不會殺你。"她臉上燦爛的笑容一下就沒有了,赤條條地從水裏鑽出來,一雙手捂在兩腿之間的那個地方,坐在地上哭了起來。我知道自己幹了一件傻事。我當然應該饒恕她,但也該等她洗完了澡,唱完了歌再告訴她。她這種人,隻有在意識到自己就要死了,下嫁的男人又不在身邊時,才能回到過去的日子,短暫地複活一下曾經的浪漫。而我,卻把一個廚娘一生僅有的一次浪漫破壞了。我該等到她自己洗完澡,回到了現實中;跪在我麵前請死時,才對她說:"我赦免你了。"那樣,她會覺得少爺不忘舊情,覺得沒有白白事奉主子一場。但我沒有找一個好時機。所以,她從水裏跳起來,哭了幾聲,對我說:"我恨你,我比死了還難受。"我傻了,站在那裏連手該放在哪裏都不知道。"你叫我死吧!""不。"我說,"不。"我的心裏懷著痛楚,看著她又變回到廚娘去。在水中,她的rx房是挺立著的,現在,卻向下掉,讓我想起了銀匠那雙手。她也開始犯錯誤了,哭一聲兩聲之後,就該穿上衣服了。她又叫道:"叫我死吧!"我從她身邊走開了。聽見卓瑪對卓瑪說:"你不該這樣,少爺有好多操心的事情,你還要叫他不開心!"我想廚娘清醒了,因為身後的哭聲立即止住了。但已經完了,我和她的緣分,我對她的牽掛,在這一天,就像牛角琴上的絲弦一樣,啪一聲,斷了。人的一生,總要不斷了斷一些人,一些事,好吧,侍女卓瑪,我再也不會掛念你了,當你的廚娘去吧,做你的銀匠老婆去吧!我心裏說著這些話,向草原的深處走。兩個小廝,還有牧場上的卓瑪遠遠跟在後邊。走累了,我躺下來,看了一會兒天上來來去去的雲彩,又起身往回走。草原很寬,我卻從三人中間穿過去。索郎澤郎閃開遲了一些,挨了一個耳光、又脆又響。挨了打的家夥對卓瑪說:"好了,沒事了,他已經高興了。"我站下來,回過身去,說:"再打你一下,我會更高興。"兩個小廝迎上來,一左一右,在我身邊蹲下,我就坐在了兩人肩頭上,慢慢回我們宿營的地方。人們都從帳篷裏跑出來了。傳說雪域大地上第一個王,從天上降下來時,就是這樣被人直接用肩抬到王位上去的。好大一片人在我麵前跪了下來。而我並不知道曆史上有過以肩為輿的人是第一個國王。看到那麽大一片人齊齊地跪下,我還以為是父親或別的什麽更尊貴的人物出現了。我回過頭看看身後,隻見一條黃褐色的大路直直地穿過碧綠草原,一些雲停在長路的盡頭天地相連的地方。風在草海深處翻起道道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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