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現場。


    隨著藍正葉鏗鏘有力的開庭陳述,法庭的風向自然倒向控方。


    這也是藍高檢的高明之處。


    如果讓證人上庭作證,那麽辯方就有機會交叉質詢,來反駁自己的話。


    但如果是自己上庭進行陳述,那麽辯方就沒有機會開口發言。


    因為交叉質詢隻針對控方的證人,無法針對控方本人。


    這也是當初哈珀雪茄案中,張偉讓林雨萌對付莫教授的手段。


    林雨萌用開庭陳述幾乎堵死了莫教授的所有招式,但後者隻能在原地幹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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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現在,張偉也受到了這番待遇,被藍正葉的開庭陳述攻擊,可卻無法反擊。


    藍高檢結束了自己的陳述後,沒有立馬傳喚證人,而是看了張偉一眼。


    “這迎頭一擊,應該給這小子造成壓力了吧?”


    可惜的是,他預料中的反應,並沒有出現。


    張偉也同樣看著他,並且在笑。


    嘴角微微輕揚,這是“友善”的微笑。


    “是在裝鎮定,還是有恃無恐?”


    藍正葉吃不準了,張偉這番表情,到底是幾個意思。


    不過這不妨礙他占據優勢。


    沒看到陪審員之中,哪怕是有所懷疑的人,此刻也都站在了他這一邊嗎?


    現在,又是在我們控方這邊!


    聽證席上。


    “怎麽辦呀,師傅落入下風啦!”


    林雨萌第一個看出了問題。


    “別急,張偉這小子有的是手段,咱們稍安勿躁!”


    一旁的鐵如雲則是直搖頭,雖然安慰了一句,但臉色也有些不自信。


    畢竟這次的對手,可是地檢總部的高級檢察官,對方也是有手段的啊。


    “不愧是藍高檢,這就壓製住了那個張偉!”


    趙春明看著庭上的變化,忍不住點了點頭。


    不愧是檢察長安排的人,可比以往他的那些手下們要給力多了。


    就這個開庭的那番話,他都要忍不住打9分,少一分是怕對方驕傲。


    他身邊和身後的新人們,全都拿著筆跡逐字逐句的記錄著,甚至還有幾個新人嘴巴微張,好似在重複著剛才的那番話。


    聽證席騷動得很,很多記者也都麵露激動。


    “嘿嘿,這個張偉今天看來是要吃癟了!”


    “就是啊,之前他和我們媒體可是結仇了,今天看他怎麽死!”


    “等他輸掉,看我們怎麽編排他!”


    這幫媒體人自然是唯恐天下不亂,尤其是能看到仇人張偉吃癟,他們更是開心得就和過年一樣。


    整個聽證席要說唯一沒有說話的,可能隻有趙青岩了。


    他一言不發,默默看著場中。


    法庭上,辯方席。


    “張律師,我怎麽感覺情況不對呢?”


    方雲舒畢竟是女人,而且經過前夫尾隨加跟蹤這些事後,她變得格外敏感。


    法庭上一有風吹草動,立馬就引起了她的警覺。


    “別急,現在才剛開始,我們有的是機會改變這一切!”


    張偉連忙安慰一句,示意方雲舒稍安勿躁。


    這才剛開始呢,如果你現在就慌了,那麽等會的控方舉證和交叉質詢,你要怎麽辦?


    “感謝藍高檢的陳述,現在我想問,你要傳喚證人了嗎?”


    陳法官倒是老神在上,慢悠悠的問了一句。


    “當然,法官大人!”


    藍正葉點頭,宣布道:“控方傳喚調查科法醫辦公室的實習驗屍官墨玉珠上庭作證!”


    聽到第一個證人的名字,張偉微微一愣。


    好家夥!


    傳喚誰不好,居然傳喚墨玉珠。


    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墨玉珠穿著一套黑色正裝,走上法庭。


    雖然她的臉色有些病態的蒼白,發梢淩亂,看上去有熬夜的痕跡。


    但穿上了正裝之後,她還是給人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證人,請你告訴大家,你在本案中的身份!”


    藍正葉走到證人席前,對著墨玉珠示以微笑。


    墨玉珠冷著臉,機械的回答道:“我是本案的驗屍官,負責檢驗死者曾祥的屍體,也是總部法醫辦公室的一員!”


    “感謝證人的回答,那麽請問,死者曾祥身上的傷勢,你應該很清楚吧?”


    “當然!”


    “現場鑒證科的調查報告,請問你看過了嗎?”


    “看過了!”


    “那請你告訴大家,死者曾祥在生前,遭受了什麽樣的痛苦?”


    墨玉珠聽到這個問題,細想了一下後,總結道:“他在廚房被射中了膝蓋,然後強忍著腿部的劇痛,一路爬過30米的距離,來到房子樓梯口,在這期間又中了四箭,前兩箭都隻是擦傷,倒不算問題,但後麵的兩箭都刺破了皮下血肉組織,造成大麵積的流血,身體的短暫性脫水,在強烈的傷害性刺激下,他的身體早已經虛脫,是求生的渴望激發著他的潛能。”


    墨玉珠說到此,看了辯方席的張偉一眼,歎氣道:“但最致命的還是最後那一箭,箭矢刺破太陽穴,切斷了「顳淺動脈」,造成顱內大麵積流血!”


    “證人,請問被害人被最後一箭射中的時候,他很痛苦嗎?”


    “顳淺動脈被隔斷後,被害人並沒有馬上死亡,而是陷入了短暫的意識昏厥,隨後失血過多而死。不過在箭矢刺入太陽穴的瞬間,痛苦會很強烈,你可以想象一下一根鋼針刺入腦中的畫麵,差不多就是這樣的痛苦!”


    聽到墨玉珠所說,陪審團中有不少女性都露出了一絲不忍,也有幾個男性是直搖頭。


    這樣的痛苦,光是想想就有些難受,更何況死者是親身經曆過。


    藍正葉很滿意這個效果,當即拉到了嗓音:“這麽說,被告可以算是虐殺受害人了吧,她的行徑就相當於一個施暴者!”


    “反對,法官閣下!”


    張偉也當機立斷,站了起來,“控方在引導證人推測,我的當事人並不是一個施暴者!”


    “反對有效!”


    陳法官點了點頭,對於張偉的反應有些讚許。


    麵對藍正葉的突然出招,張偉不僅立馬提出反對,而且還特意重申了一下立場,可以說是最優解。


    如果換成是一般律師,可能隻會喊“反對”兩個字,而不會立即否認當事人是施暴者這個觀點,這也會造成陪審團將“當事人”與“施暴者”兩個詞聯係在一起。


    “反應不錯!”


    藍正葉心中嘀咕一句,當即道歉:“不好意思,法官大人,我收回剛才那句話!”


    “藍高檢,你還需要提問嗎?”


    “法官大人,我對於這位證人,暫時沒有問題了,不過我想要申明一點,可以嗎?”


    見藍正葉要結束提問,卻還提要求。


    陳法官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給地檢總部麵子,點了點頭。


    “多謝!”


    藍高檢點頭道謝後,做到墨玉珠身邊,說明道:“墨玉珠是控方第一位證人,但她的專業度不容置疑,有句話叫做名師出高徒,證人的母親正是東方都第一法醫楊春媛女士!”


    “如果辯方要以我方證人的專業性作為論點,那麽我可以明確告訴大家,墨玉珠作為法醫辦公室的一員,她的學識和專業技能方麵,絕對不容置疑!”


    藍正葉說完之後,這才像法官和陪審團點頭致意,麵帶自信的走回控方席。


    “好家夥,這又是防著我一手呢!”


    張偉看到藍正葉自信的笑容,就知道對方的目的。


    一般來說,辯方攻擊控方證人的手段,如果證據和證詞沒有太大問題,那麽就隻能質疑對方的人品,或者質疑對方的專業性。


    而藍正葉最後的那一手申明,杜絕了張偉攻擊證人專業性的可能性。


    如果你攻擊墨玉珠的專業性,就是在質疑本市第一法醫楊女士的權威。


    不得不說,藍正葉這一手,等於給張偉埋下了一個坑。


    至於質疑人品這一塊,藍正葉也提前做過調查,墨玉珠幾乎沒有和外人交集,除了和武協的一個女同事關係不錯外,一直都在法醫辦公室,本身很清白。


    而且她的父親是東方都市議員,如果張偉真要攻擊墨玉珠的人品,很可能交惡墨議員。


    所以說,藍正葉傳喚墨玉珠,等於給張偉埋了兩顆地雷。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著張偉踩雷了。


    “好了,現在輪到你了,讓我看看你會怎麽辦,是攻擊證人的人品,還是攻擊證人的專業性,是得罪墨議員,還是得罪楊法醫……”


    就在藍正葉的期許中,張偉起身,走到了證人席前。


    他要開始交叉質詢了。


    “你好,墨玉珠醫生,咱們又見麵了!”


    “你好,張偉!”


    墨玉珠雖然表情依舊不變,但回應的語氣比之前和藍正葉對話時,多了一絲溫度。


    “嗯,他們認識?”藍正葉看著庭上的二人,眼神略有閃爍。


    墨玉珠和張偉認識,他怎麽不知道?


    武協的公開記錄中,好像也沒有二人之前合作過的資料。


    他當然不知道,因為墨玉珠和張偉的交情,都是通過夏千月,是有紐帶的私人關係,當然不會在公開記錄中出現。


    “剛才藍高檢說,我會攻擊你的專業性,你覺得我會這樣做嗎?”


    “我又不是你,我怎麽知道?”


    墨玉珠雖然是回應,但眼神卻閃過一絲警告。


    你要是敢問,可別逼我亂說話,要是說錯了什麽,後果自負!


    張偉當然是不會攻擊墨玉珠的,反而是提問道:“既然墨醫生是法醫辦公室的專業人員,那麽你可否告訴我,一個人如果膝蓋中了一箭,他會感受到劇痛嗎?”


    “當然,如果箭矢刺穿了骨頭,那麽就會伴有無比強烈的痛楚!”


    “那麽人在劇痛的刺激下,是否會做出過激的行為?”


    “會,而且很多!”


    麵對張偉的提問,墨玉珠用專業性的語氣回答道:“在劇痛的刺激下,人會喪失道德觀念,甚至喪失理智,無法明辨是非,也會做出無法經過大腦思考的任何事。”


    “因為在那個時候,他們的大腦隻會處理傳達到腦中的劇痛,身體隻會關心膝蓋上的疼痛,而無法對其他事做出理智判斷!”


    張偉滿意的點了點頭,遂而問道:“那麽如果這時候,劇痛不僅沒有讓曾祥失去行動力,反而刺激了他的凶性,是不是也有這種可能呢?”


    “有的,劇痛甚至會刺激人體潛能,使人體爆發出數倍的力量!”墨玉珠很肯定的點了點頭。


    “哦,是這樣啊,那豈不是說,我的當事人如果第一箭射中了曾祥,他極有可能爆發出巨大的威脅,所以我的當事人才不得不射出第二箭,第三箭,甚至是後續的四五六箭……”


    “反對,引導證人猜測!”


    見張偉的提問開始引導法庭風向,藍正葉當即提出反對。


    “法官閣下,辯方自認為剛才的提問,並沒有任何引導的成分在內,我都是基於墨玉珠醫生專業性的回答,所做出的合理性推斷而已!”


    “而且藍高檢剛才也說了,墨玉珠醫生是本市第一法醫的女兒,她的專業性質不容置疑,我也沒有質疑她的專業性啊?”


    陳法官猶豫了片刻,對張偉點了點頭,“反對無效,辯方可以繼續提問。”


    藍正葉眉頭微微一皺,但還是很快坐下。


    雖然這片刻的交鋒,是他落入了下風。


    但張偉不過是在做出推測,而且陪審員會相信他推測的可能性不大。


    藍正葉顯然覺得,就算反對無效也無大礙。


    法庭上,張偉繼續提問。


    “墨醫生,請你告訴我,曾祥的身體數據怎麽樣?”


    “曾祥身高174cm,體重61kg,全身肌肉勻稱,平常應該有健身!”


    “那麽我的當事人方雲舒女士呢?”


    墨玉珠趕忙看了被告席一眼,做出判斷道:“被告目測身高在155-160之間,體重肯定沒有過100,相對纖細瘦弱!”


    “那麽墨醫生,以你的判斷,如果在相對封閉的環境中,這樣的兩個人遭遇了,請問誰對誰的威脅更大一點?”


    “當然是男性對女性的威脅更大,在任何情況下的肢體衝突中,男性幾乎都屬於有利一方,女性則屬於弱勢方!”


    “謝謝你的回答,那麽容我多嘴問一句,你也看了鑒證科的記錄,請問在我當事人的家中,你看到有第三人出現的證據嗎?”


    “沒有!”墨玉珠搖了搖頭。


    張偉則是滿意的笑了,並且朝陪審席說道:“這豈不是說,我當事人的家就屬於封閉的環境,而在這樣的環境中二人遭遇,那麽我當事人就屬於絕對弱勢的一方。她剛巧下班回來,如果遭遇曾祥的威脅,豈不是一點防範措施都沒有!”


    “這……”


    聽到張偉的提問,墨玉珠微微楞了一下。


    “反對,引導證人猜測!”


    所幸,藍正葉又非常“及時”的站了出來,義正言辭。


    “反對有效!”


    這一次陳法官也不縱容張偉了,反對確實有效。


    “很抱歉,法官閣下,我收回剛才的問題,雖然我說的可能是事實,但也屬於猜測,是我的錯!”


    張偉明著道歉,但實際卻提醒了一下陪審席,我剛才說得有可能是真的。


    藍正葉雙眼有輕微閃爍,這張偉居然還蹬鼻子上臉了。


    陳法官則是眼神警告了一下,倒也沒有多言。


    不過他隨後又看了一眼黎青花,那眼神就像是在說:你的女婿有點皮啊!


    黎青花嘴角泛起苦澀,她真想抄起麵前的錄入設備,砸在張偉臉上,可惜她辦不到。


    “感謝墨醫生的回答,辯方也沒有任何問題了!”


    張偉這邊也結束了質詢,效果隻能說插牆人影,但起碼有了些許轉變。


    墨玉珠小心翼翼走下證人席,但心裏頭卻暖暖的。


    因為隻有張偉,從頭到尾稱呼自己為墨醫生,這是對自己最大的認同。


    她朝張偉點了點頭,二人視線交匯後,她張嘴比了個“加油”的口型。


    張偉笑了笑,這來自隊友的加油,是那麽的突然,又那麽地讓人舒坦。


    等墨玉珠離開後,張偉這才觀察起陪審團。


    雖然大部分陪審員對當事人方雲舒還保持著敵意,但他特意挑選出來的幾個陪審員,卻也表現出了一絲懷疑。


    顯然,張偉剛才的申明也起到了效果。


    方雲舒和曾祥在封閉的廚房內遭遇,是不是因為曾祥要施暴,所以方雲舒才奮起反抗,並且不得已殺了對方?


    而曾祥中了第一箭後,是否會因為劇痛,早做出更加危險的動作,才使得方雲舒補上了第二箭第三箭。


    至於最後曾祥艱難爬出房子,也可能是方雲舒還未確定脫離危險,所以補上了最後一箭。


    畢竟一個弱質女流,很可能也受到了驚嚇,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來。


    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了……


    控方席上,藍正葉也察覺到了陪審席的一絲變化。


    “第一個證人沒有取得太大的效果,可惜她是墨議員和楊法醫的女兒,我也不能貿然質疑她!”


    雖然請來墨玉珠是藍正葉給張偉挖的坑,但也同時限製了他的發揮。


    見第一個證人沒有效果,藍正葉當即起身。


    “法官大人,控方請求傳喚第二個證人上庭!”


    陳法官自然不會有意見。


    隨著藍正葉傳喚,第二位證人出現,這一次出現的是一個穿著外勤製服的中年女人。


    “怎麽回事,這又是法醫,又是外勤的,怎麽不傳喚其他證人呢?”


    張偉看著上庭的證人都是武協相關,略顯意外。


    不過他知道,藍正葉的出招,不會隻有這麽一點。


    他今天要做的,是見招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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