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琴兒終究不能久留此處,也免得南宮北鬥尷尬,邵珩仍是“押著”她回了星羅宗所在後,各派之間已基本商議得差不多了。


    破陣之事,由鍾柳派的言真人主持,連同其餘幾位修士,結合蕭卓的信息,已然推算出破陣的最佳時機便是一日之中的陰陽變幻之時。


    言真人又命人緊急煉製了入陣的指引玉符,分發下去交給各派弟子。此符雖臨時煉製,但多少能指明陣法關鍵之方向,並在一定程度上有護持及聯絡作用。


    很快,第一批入陣者共計一十六人已挑了出來,這些人多是各派中外門之人,基本上是大道無望、壽元將盡,以此性命來換取功勳,以便澤被家族或後人,或者求一個轉世重修的機會。


    但這十六人中,就有四人來自歐陽世家。


    待到子時,這十六人朝各家拱手拜別,便分成四波從春陽城四角方向上,持玉符入陣,消失在眾人眼中。


    言隨山協同丹鼎派玉鼎真人、霓霞山周妙仙、萬法門郝連矢,同樣分別立於四方高空,隨時感應陣中變化,掐算生門所在。


    同時,他們四人身前各有一樣神光熠熠的法寶,籠罩四角,以法寶來鎮壓凶陣煞氣,減弱其幾分威力。


    當然,既然知曉蕭卓入陣,他們四人自也在想辦法嚐試搜索蕭卓所在,好裏應外合、聯合破陣。


    其餘修士,也在觀察著這四象誅仙陣,心中或掐算或籌算。


    邵珩也同樣在觀察陣中情形,但陣法自有迷瘴,不是目力可得。以他這點陣法知識,也隻感應其中氣機變化萬千、凶煞異常,難以尋到清明之處,更不要說理清脈絡了。


    以言隨山等人,也需依靠入陣弟子親自於陣中行走,方能掐算氣機變化。


    但邵珩倒也沒有放棄,他對氣機敏感,本是適合研修陣法之道的人,隻不過一直以來未曾有時間耐心鑽研罷了。


    此番來春陽城,邵珩從不打算隻當一個旁觀者。


    舊日之仇怨,雖已是煙雲,但總要自己親手去畫一個終點。


    更何況,他已聽說蕭卓被困其中的事。


    這件事邵珩壓下未告知蕭毓,但他入陣之事,勢在必行。


    所以眼下抓緊時間感應陣法變幻趨勢,便極其重要。與邵珩一起的,自然還有沈元希和南宮北鬥等人,也都目光凝重的看向那黑壓壓的春陽城。


    雖然太律真人方才暫時壓下他們的請纓,可四象誅仙陣若是輕易可解,言隨山也不會說出讓人拿命去填的辦法。


    那十六人入陣後不過半刻鍾,春陽城大陣突然一番湧動。


    四象誅仙陣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上,忽然齊齊響起轟鳴之聲,如千萬鼓聲擂動,如金戈鐵馬颯遝。


    有黑水似幽冥如龍,周身電閃雷鳴;有茫茫冰霜席卷,中央顯出一個模糊的巨大龜影;有五色焰火化作滔天火海,其中成火色蓮花;另有一棵看似樸實無華的擎天古木拔地而起,於陣中飄搖。


    這四種變化,便是萬寶閣之中有四名元嬰級別的修士鎮守其中,掌握樞紐。


    邵珩感應氣息,已察覺到那龜影冰霜之中的應當是


    破戒和尚,而那參天古木則應當是萬寶閣的妖修客卿雲庭生。其餘兩人,邵珩則未曾聽說過。


    隻是這元嬰修士的神通顯化之中,那雲庭生所化古木卻顯呆滯,不似其餘三處氣機運轉靈活順暢。


    邵珩轉念一想,早年見那雲庭生,性情溫和,未必就是一丘之貉。眼下這般情狀,估計是遭了不測,為人所傀儡。


    邵珩雖然心中一歎,但也想到若是如此,那雲庭生所守之陣旗,應當比其餘三處更容易攻破。


    隻是,敵人又豈會不防備這點。


    四象誅仙陣,凶浪襲天。


    雖是子時,一日當中陣中凶煞最弱之時,但此刻陣法一運轉,不見絲毫凝滯。


    言隨山臉色凝重,一手掐算,尋覓著陣法破綻,籌算生死之門;另一手卻遙遙一點,身前法寶現出一團二十來丈的三色雲霞,卷向下方陣中煞氣。


    除了言隨山外,玉鼎真人等三人也是差不多行事。


    以力壓陣,一方麵逼迫主陣之人應對,好尋破綻,另一方麵也是為陣中十六人吸引注意,多一時片刻的存活。


    隻是沒多久,邵珩目光一凝,看向雲台上十六人所留之命牌。


    在他的注視下,所有命牌“哢哢”碎裂,無一幸存。


    旋即,十幾個瑩白色光點從四象誅仙陣中飛出,乃是言隨山之前煉製的玉符裹著部分喪命弟子元神返回。


    高空之上的言隨山等四人神情沒什麽變化,仿佛早已預料到此事。


    不遠處,玉虛山玄一真人伸手一引,接過那十幾個玉符,似乎低頭詢問玉符中殘餘元神陣中情景。問完之後,便有玉虛山弟子接過護持玉符匆匆離開。


    至於剩餘幾位,想來是連玉符也未曾保住其元神,便神魂俱滅了。


    玄一真人朝言隨山四人傳音,而後抖了抖手中拂塵道:“繼續。”


    話音落後,便又是一十六人領符入陣。


    原本還好奇的冬青愣在了原地,臉色一點點白了下去。突然,她撒開了蕭毓的手,往丹鼎派方向的樓船飛去。


    飛舟之上,風嘯如虎吟。


    蕭毓不防她突然鬆手,身子微微一晃,好在寧青筠就在旁邊伸手扶住。


    “她怎麽了?”寧青筠皺了皺眉詢問。


    蕭毓心中猜到幾分,搖了搖頭道:“歐陽莊主主動請纓,怕是歐陽楠等會也要入陣。”


    “歐陽楠?”寧青筠有些驚訝。


    自打各派匯合,除了歐陽山仍在存微的飛舟上外,歐陽家的人便多與丹鼎派待在一處,歐陽楠本是丹鼎派弟子,更是如此。


    歐陽楠是歐陽家嫡係,又是丹鼎派的弟子,正是年輕有為、前途光明的時候。按說無論丹鼎派還是歐陽家都不應讓他當先涉險。


    先前也說了,入陣之人多是大道無望,宗門以此事允諾巨大功勳,以求重修尋仙,或澤被家族或後人。


    頭兩批入陣之中的歐陽家人,也是年歲較高的旁係子弟。


    寧青筠聽說丹鼎派頗為看重歐陽楠,應當不可能允其涉險。如今看來,這是歐陽家的意思,或者說歐陽楠自己的意思。


    “不止是歐陽楠,還有他堂兄歐陽柏。”周子安站得靠後些,也察覺到了這邊幾位女子的動靜,低低補充了一句。


    歐陽柏是歐陽楠堂兄,更是歐陽一族的嫡子長孫,是未來的族長。連他也去,歐陽楠更是不可能退卻。


    周子安消息靈通,這件事自不會有假。更何況,他們先前也察覺丹鼎派有長老來來回回尋了歐陽山幾趟。


    果然,過了沒多久,冬青眼眶通紅地回來,咬著唇不說話,隻撲落落地掉眼淚。


    歐陽楠性格雖有優柔之處,但自有風骨,一旦定下主意,也不會輕易變更。


    這邊,蕭毓和寧青筠正柔聲勸慰著冬青。


    那邊,邵珩看了半天後,與沈元希對視了一眼,對彼此打算心知肚明。


    邵珩傳音道:“兄長可有興趣入陣一探?”


    “本有此意。”沈元希撫掌一笑。


    聽了師兄回答,邵珩同樣舒朗一笑。


    夜色之中,掩不住二人之光華。


    兩人淩空踏步,正要飄下,卻眼前出現一人,將他們攔下。


    看清麵前之人,邵珩臉色頗為無奈道:“師叔祖,您何必如此?”


    “哼!”太律真人雖然哼了一聲,卻聽不出怒意,一如既往地冷著臉,隻是嘴唇微微動了動。


    邵珩聽到了太律真人的傳音,目中精光一閃,沒再說什麽,隻退了回去。


    而沈元希也同樣如此。


    南宮北鬥等人還覺有幾分奇怪,剛想多嘴問幾句,就聽見玄一真人那中正平和的聲音在春陽城上空響起:“莫閣主,貧道玄一,可否一晤?”


    玄一真人聲音並不大,卻如山如嶽,又似水連綿,無論四象誅仙陣如何凶煞,那聲音遙遙穿透重重凶浪,響徹整座春陽城。


    春陽城,隻一片死寂。


    萬寶閣內,一個麵有病容的中年人獨坐高樓之上,緊閉雙目。


    片刻,莫不言抬頭,望向玄一真人聲音來處,但入目之中皆是深沉的血色濃雲,麵無表情地移了開去。


    原本的春陽城,萬家燈火如星,此時卻黑暗一片,毫無聲息。


    莫不言的目光移向四周帷幕一處陰影時,眸光中露出幾分冰冷。


    這時,那陰影之中有人說道:“莫閣主,不會是後悔了吧?如今情景,就算你肯投降出城,外頭那些人也不可能饒你性命,說不定元神俱滅,從此灰飛煙滅。”


    莫不言挪開目光,低頭道:“事已至此,何來後悔之說?隻是,吳之敬等人怕是攔不住他們多久。你……還需要多少時間?”


    “有這麽多血肉相祭,再有兩日,便可完成。”帷幕中的陰影一陣扭動,似乎有些得意,又有些迫切,“屆時我聖祖成功降臨,必然歡喜,自然也會對你有所嘉獎。你雖不是我聖族之人,但聖祖手中自也有人族功法,說不定一高興就賜予了你,那才是真正的長生大道之法。”


    莫不言沒有回答,又閉上了眼,耳邊似乎又是春陽城無數子民的淒厲痛呼之聲,然而再細細一聽,卻又是一片寂靜。


    第一次,莫不言心中有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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