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微山內數日風波,對外仍三緘其口。


    有賓客有心退避告辭,清寧真人一改風格,強留了留仙湖上一幹賓客整整五日。眾人心生不安,但也有消息靈通者察覺到,此次前來為清寧真人恭賀的數位元嬰修士已不在存微山內,而此次來賀中所屬門派位列正道十門者依舊淡定自如,方放下心來。


    話雖如此,留仙湖內中不少人,心中仍是對清寧真人和存微山存了不少怨氣。


    直到留仙湖禁製解除,太律真人親至湖畔送客致歉,眾人才各憑手段得到了外界消息。


    存微山揪查叛徒,太安、清方謀害同門事敗身死,太安元嬰被囚等事也不過令眾人驚歎一二,卻齊齊將目光投向春陽城。


    春陽城,萬寶閣總閣所在。


    存微、玉虛、丹鼎,三派元嬰,圍殺春陽!


    與此同時,玉虛山、丹鼎派先後派遣門下中階弟子帶隊,強行搜查各地萬寶閣分支。


    此消息一出,各地震驚不已,亦疑惑不解。


    除了正魔各大門派之外的勢力不由有幾分心驚肉跳,待留仙湖中人將獲知的消息傳出,方才知曉萬寶閣與襲擊笑浪山莊、搶奪山河珠之事相關,卻一時間驚疑不定。


    此時此刻,夜幕星空之下,邵珩正立於一艘雲霄飛舟之上。


    太嶽真人已於太安事敗當晚帶著幾名金丹弟子先行一步,是圍殺春陽城的元嬰修士之一。之後,青華先生獨行獨往,隻與歐陽山打了聲招呼便消失無蹤,據說也是往春陽城而去。


    而太律真人則清點其餘弟子,以雲霄飛舟代步而行。


    雲霄飛舟高十二重樓,氣象磅礴,全速前進之中,周圍亦不時有劍光來去。


    邵珩知曉這是存微中同樣被派去各地限製萬寶閣分支商會的弟子,正往來複命。


    天邊一道劍光如流星直奔自己而來,邵珩抬頭一看,是同樣先去春陽城的沈元希回轉飛舟之上。


    “兄長?”邵珩見沈元希神情不好,心知前方怕仍出了紕漏。


    沈元希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搖了搖頭道:“一同去太律師叔祖處詳議。”


    飛舟最高處,太律真人早已察覺到沈元希的歸來,見兄弟二人同來,也不多寒暄其他:“可是春陽城出了事?”


    “不錯。”沈元希點點頭,神情略顯凝重道:“師叔祖雖以雷霆之速聯絡了玉虛山玄一真人和丹鼎派的邱掌門,而玄一真人也第一時間派遣了玄字輩長老前往春陽城查探,並且以正魔會盟的由頭聯係了其餘門派,但萬寶閣不愧為神州第一商會。太嶽師叔祖傳訊說,其餘門派前輩聯絡時走漏了風聲,導致玄貞長老於春陽城內的行跡泄露,與萬寶閣內幾名供奉交手而重傷,幸好太嶽師叔祖等人及時接應,才逃脫了性命。”


    邵珩沉默聽著。


    “萬寶閣見無法強留玄貞長老,又見太嶽師叔祖與其餘前輩聯手而來,心知事情敗露,開啟陣法籠罩全城,想借此拖延時間。那陣法借了周圍山川河流之勢,陣勢如黑雲壓城、晦暗不明,無法看透。玉虛山與太嶽師叔祖均已派了小部分弟子入陣探查,但都斷了聯係,便隻將春陽城圍困,不再入陣探查。不過現眼下正道十派、魔門五宗,除了霓霞山腳程稍慢,其餘均已有人至春陽城附近,各派也已知曉春陽城以陣封城之事,均下令門中精通陣法之


    道的弟子立即前往相助。”


    太律真人似也有所預料,聽完這些神情沒什麽變化,點點頭道:“困獸猶鬥,萬寶閣既然私下做了這些齷齪,便該知曉終有一日為眾矢之的。他以商起家,本就受人覬覦,但凡有些許錯誤,便可能引來大派傾軋,如今這般更是斷無生路。”


    邵珩心中敞亮,萬寶閣經營南北,聚集財富珍奇千萬。他本以為還需搜集證據,方能令各派信服,沒想到存微山一牽頭自承太安之事,還不用邵珩借流月居士之口舉證破戒和尚之事,玉虛山、丹鼎派立時便動,其餘門派也反應迅速,未曾落後。


    究其原因,一方麵存微、玉虛、慈雲齋各有證據,又有威望在身,另一方麵大約也有為了分萬寶閣內的一杯羹。


    說來,此時此刻,萬寶閣已無退路。


    無論當時是否對那玄貞長老出手,正魔兩道也不會放過它。是以各派眼下未曾第一時間破陣入城,也不過是防止對方狗急跳牆、玉石俱焚。


    區區一萬寶閣爾,就算其下元嬰修士超出外界所知,也擋不住正魔兩道元嬰聯手。莫不言再喪心病狂,也該知曉陣法隻能維持一時,保不了他一世。如今僵持不下,卻不是攻不進春陽城,而是外麵各派還未談妥利益而已。


    邵珩自然希望速戰速決,但被萬寶閣所害者不獨存微,而太安之事使得存微地位尷尬,再加上那惹人垂涎的巨額財富,存微山也隻能將主事之位讓於玉虛山。


    玉虛山亦不可能無視了其他門派,聽說已有流言說玉虛、存微、丹鼎先對萬寶閣各地商會出手,籠絡不少財富,惹來非議。如今攻打春陽城,未談妥之前,怕是一時半會都進行不了。


    “我見過萬寶閣的吳之敬,雖然名聲比不上蕭先生,但也是一代陣法宗師。而且,弟子認為對方與西陸魔族有勾連,那陣法絕非表麵那般簡單,弟子擔心重蹈縉雲城覆轍,絕不可久拖。”邵珩開口說道。


    “本座知曉,待天明之後,飛舟便至春陽城外。你且放心,此番行動,雖說有人心中有私,但另一方麵也未嚐不是順道為了同商西陸魔族之事。有玄白真人作證,而魔門五宗親眼所見魔族凶悍,絕不會耽擱太久。”太律真人心中有數,微微頷首道:“倒是你可有蕭先生的消息?”


    蕭卓擅陣法之道,又與吳之敬交手過,對破春陽城的大陣應比旁人更有把握些,隻是當日他獨自離開,至今未有消息傳來。


    邵珩搖了搖頭。


    “也罷,你二人先下去吧。”太律真人擺了擺手道。


    邵珩與沈元希依言退出,落至飛舟七層甲板之上。


    萬寶閣之事不是一家可動,邵珩知曉此行必然血染春陽城,但萬寶閣之後境地也是咎由自取,他隻希望萬寶閣莫要狗急跳牆,拉著全城之人陪葬。


    “你不必太過擔憂,玉虛山緩慢進攻,也是有所考慮,防止逼迫太過。”沈元希知曉邵珩在想什麽,淡淡道。


    邵珩雖然點了點頭,但見沈元希臉色仍不是很好,覷他神情片刻,仍是開口問道:“這幾日我數次詢問兄長,兄長都岔開話題、匆匆離開。可我見你這幾日始終未能展顏,師弟雖力量單薄,但也願意竭力替師兄你分憂。”


    沈元希麵色微微一僵,旋即目色晦暗,苦笑了一聲道:“不是為兄不說……實在是有口難言。”


    那日集英殿內,祖師仙劍纏身,引動識海前世之憶,其中某些記憶令沈元希胸中堵塞,日夜難安。


    “我自己尚未梳理清晰,確實不知如何與你講。”沈元希勉強笑了笑,倒是說了實話:“我至今無法將自己與存微祖師聯係起來,尤其……尤其……得了祖師些許記憶,反倒令我有些迷惘。”


    邵珩腦中飛快轉了一遍,不能理解沈元希究竟糾結於何處,隻好勸道:“清靜師伯已說過類似的話,我也不再贅述,師兄,前世之事俱往矣,當珍重於眼下才是。”


    天邊一道流星劃過,不知是劍光還是星光。


    沈元希緩緩點了點頭,而後輕鬆一笑:“那是自然,你且放心,不過是欠了些許債,為兄還了便是。”


    “債?”邵珩心中一驚,想繼續追問,卻見沈元希已神情平靜,不願再多說,思索片刻後說:“兄長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我當與兄共擔。”


    沈元希似乎欣慰地拍了拍邵珩肩膀,而後抬起下巴點了點遠方:“天快亮了。”


    東方已一線魚肚白,春陽城臨近在即。


    雲霄飛舟之上六層的精舍內,冬青見蕭毓醒來,小聲問道:“蕭姐姐,你今日感覺如何?”


    蕭毓這段時日每日午時、睡前均由歐陽山以九轉金針固本、重塑根基,日常則由冬青陪伴照料。


    “比昨日更精神了些。”蕭毓雖未覺明顯感受,但也察覺體內逐漸不再冰冷。


    冬青倒是比蕭毓更歡喜,立時笑容滿麵,抱著一個小葫蘆跑來,倒出三粒銀白色的丹藥,喂蕭毓服下後,坐在床邊蕩著小腿嘰嘰喳喳地說:“聽說等會就到春陽城附近了呢,我還以為這次老頭子不會帶我們出來,蕭姐姐,你說之後能不能讓阿楠帶我們去附近城鎮逛一逛呀?”


    蕭毓笑了笑說:“你呀,就貪玩。萬寶閣既是襲擊笑浪山莊、害死瑋二爺的元凶,藥聖爺爺雖說脾氣好,但必定要去春陽城親自會一會那閣主莫不言。你的阿楠哥哥是歐陽嫡係,又是丹鼎內門弟子,隻怕有任務在身,你想玩耍,也要等他們正事辦完了再說。”


    “好吧。”冬青嘟了嘟嘴,忽然又道:“那個莫不言真是太過分了,笑浪山莊招他惹他了?襲莊殺人放火,不僅害死了阿楠的二叔,還害得師兄昏迷那麽多年。幸好邵大哥幫忙,得了南疆聖女的血蠱解毒,不然師兄也沒那麽快醒來。”


    冬青口中的師兄,卻是笑浪山莊莊主歐陽城。


    歐陽城知曉冬青是父親收的小徒弟之後,一直待她很好,冬青倒是逐漸對歐陽一族有幾分歸屬感。


    “不過老頭子平日裏除了阿楠之外,對其他歐陽家的子侄後輩都愛答不理的,連師兄也不大願意見,要不是這次他終於肯動身,我還以為他真的不管他們了呢!”冬青笑嘻嘻地說著。


    蕭毓聽了隻一笑了之,不過心中也有幾分異樣:藥聖盛名在外,但卻與笑浪山莊往來甚少,如今看來,與莊主歐陽城之間的父子情誼似乎也有些淡薄。


    不過藥聖閑雲野鶴,又透悉塵世,親情之上淡薄一些也屬尋常。


    這些念頭蕭毓隻轉了轉便忘在了腦後,心中更多的是擔憂不辭而別的叔父蕭卓。


    而她和太律真人都沒想到的是,蕭卓此刻卻已一人悄無聲息地入了那籠罩著整座春陽城的大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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